是因為生活在明亮的世界太久太久，驟然間見到了一個黯淡而不起眼的你，起初是同情，后來是憐惜，我就這樣看了你很久很久，仿佛在看一部能夠感染我的老電影。

    是從哪一天開始，忽然就把你放在了心上。

    是從哪一天開始，忽然就難過你的難過，歡喜你的歡喜。

    易嘉言從來沒有這樣迫切的渴望，渴望保護一個人，把自己擁有的一切美好事物拱手相送。

    他想，這大概就是他與南橋的緣分。緣分二字雖然俗氣，但正是命運的玄妙之處。

    黑暗里，他看著他玄妙的命運，看著那雙明亮得璀璨奪目的眼睛。

    竟然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伸手覆上去，蒙住它。

    不要這么亮。

    不要這么誘人。

    不要這么坦誠而又情感充沛地望著我。

    黑暗里的誘惑總會比光明之下要強烈無數(shù)倍。

    他聽見心跳驟然加快的聲音，口干舌燥，血液奔騰，四肢百骸都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南橋？”走廊盡頭，有人踏著樓梯走了上來，疑惑的詢問聲將熄滅的燈光再次點燃。

    頭頂?shù)臒艄鈱⒑诎道锏恼T惑盡數(shù)驅(qū)散。

    易嘉言后退一步，直起腰來。

    南橋側(cè)過頭去，看見雙手拎著外賣餐盒的室友疑惑地站在那里，也只得笑著朝她揮揮手：“恬恬，這是我哥?！?/br>
    她看向易嘉言，他笑得從容，朝朱恬恬微微頷首，表示禮貌。

    片刻后，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那我先走了，明早見?！?/br>
    然后快步消失在轉(zhuǎn)角處。

    朱恬恬拎著兩盒酸辣粉走了過來：“你哥？親哥哥？怎么沒聽你說過?。　?/br>
    “不是親生的?！蹦蠘蜓赞o含糊地解釋了兩句，指了指她手里的酸辣粉，“給我也買了一盒？”

    “嗯，剛才看劇看餓了，就下去買了兩碗。”朱恬恬還緊緊追著剛才的話題不放，朝著易嘉言離開的方向看了又看，“我說你命也太好了吧？居然有個這么帥的哥哥！我天，這就是別人家的哥哥！”

    南橋一邊低頭笑，一邊搖頭開了門。

    ——你不知道，我可巴不得他不是我哥哥。

    兩人坐在客廳里吃酸辣粉，朱恬恬是四川人，南橋是知道她的，每一次出去吃飯總是讓老板拼命加辣椒。這次的酸辣粉也不例外，看著上面飄的那一層鮮紅鮮紅的小米辣，南橋硬著頭皮吃了下去。

    朱恬恬還在問：“哎哎，你哥有女朋友了沒？”

    南橋頓了頓，點頭：“有?！?/br>
    “哎呀，我還指望近水樓臺先得月，看來是沒戲了?！?/br>
    “我哥那人，成天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我就是有心給你介紹，他也沒空跟你發(fā)展□□。”南橋一副“你快死了這條心”的口吻。

    朱恬恬來了勁：“那可不一定，我朱恬恬是誰啊，為愛走天涯這事兒我又不是做不出來！你要真肯幫介紹，我就是踏遍千山萬水也要去把他捧在手上好好供養(yǎng)！”

    南橋想笑：“可他這不是有女朋友了嗎？怎么，難不成你還想挖墻腳不成？”

    朱恬恬哼了一聲：“俗話說得好，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角挖不倒?！?/br>
    南橋一口粉沒咽下去，嗆得立馬就咳嗽起來。又因為面湯太辣，她咳得撕心裂肺，面紅耳赤，難受得要命。

    朱恬恬慌了神，趕忙又是倒水又是拍背，“誒誒誒，你悠著點，悠著點，你要是被一口酸辣粉給嗆死了，誰幫我實施挖墻腳的革命大計啊！”

    于是南橋又成了邊咳邊笑，眼淚都出來了。

    后來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fā)躺上了床，卻久久沒睡能著。

    她翻來覆去想著易嘉言，想著他今晚說過的所有話，最后想到了走廊上的那一幕。

    燈光熄滅，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兩顆星。

    他是這樣安靜地望著他，眼里有很復(fù)雜的情緒，似要吞沒她。

    那片刻的對峙里，他在想些什么？

    她不得而知，卻又止不住奔騰的思緒。

    他，他會不會也心跳加速？會不會也覺得那一刻溫柔美好，像是電影里的畫面？會不會，會不會有那么一刻，他其實也想再湊近一點……

    停！

    南橋鉆進被窩里把自己擰成了麻花，天哪，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說好要心如止水，好好放棄才能好好留在他身邊嗎？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空即是色……

    她開始閉眼默默叨念著一堆“靜心經(jīng)”。

    ***

    隔日起了個大清早，敷了張面膜，化了個淡妝。

    朱恬恬睡眼惺忪地起來上廁所時，被客廳里正在敷蠶絲面膜的南橋嚇了一大跳，說這才是真正的險些被“嚇尿了”。

    化好妝后，南橋就坐在客廳里頻頻低頭看手機，等待著易嘉言的召喚。

    間或看一眼鏡子，不確定地想著，這樣會不會太夸張了？

    好不容易等到手機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拿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電話是研究生辦公室的研二學(xué)長打來的。

    學(xué)長高她一級，名叫凌云，在研究生里也算是個呼風(fēng)喚雨的人了。聽說大一的時候就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工作室，和電信學(xué)院、計算機學(xué)院的幾個好友一起做出了幾個反響還不錯的app。

    南橋來校以后，導(dǎo)師把她推薦給了凌云，并且囑咐凌云好好帶她。

    南橋接起電話，對方問了一句：“起床了嗎，南橋？”

    她答：“起來一會兒了，學(xué)長有什么事嗎？”

    凌云說：“昨晚雙十二，我們的app和主業(yè)因為同時段瀏覽人數(shù)太多，服務(wù)器癱瘓。今天正在加緊修復(fù)中，但是人手不夠，想請你來幫忙?！?/br>
    南橋一愣，隨即下意識地說：“今天啊……”

    “你今天有事？”

    “我哥從國外來看我——”

    “不會耽誤你太久，初步預(yù)計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只占用你上午的一部分時間，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可以嗎？”凌云的聲音從容不迫，帶著長期身處高位的果決。

    南橋還有些遲疑。

    凌云又補充說：“這也是朱老師的意思，她知道我這邊出了狀況，就讓我找你來練練手，也給你累積些經(jīng)驗?！?/br>
    把導(dǎo)師都抬出來了，南橋要是繼續(xù)拒絕就太不給面子了。她只好答應(yīng)：“那我半小時以后過來?！?/br>
    凌云的工作室就在校外的科技園里，步行過去，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掛了電話后，南橋撥通了易嘉言的號碼，告知他今天上午自己有事要忙。

    “你去吧，我就在酒店處理點文件也好?！币准窝缘故遣灰詾橐?。

    南橋卻遺憾得不得了，最后堅持說：“早飯一起吃，吃了我再去！”

    清晨的薄霧里，男人穿著灰色大衣，站在校門口等她。

    越過來往車流，隨著無數(shù)過街的人潮一起走過馬路，然后站定在他面前，這樣的過程讓南橋感到安心。

    因為知道有人在那里望著她，等著她。

    她揚起紅彤彤的面頰看他：“吃什么？”

    “吃什么都好?！彼⑽⑿Α?/br>
    最后果然是吃什么都好的節(jié)奏。

    南橋隨便挑了家餃子館，然而與他對坐從頭吃到尾，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最后竟然沒嘗出這碗餃子是什么味。

    她忍不住埋怨說：“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還要被人召喚過去湊人數(shù)，學(xué)長真是太狠心，不讓我和你多待一會兒?！?/br>
    “說不定是學(xué)長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呢？”易嘉言似笑非笑。

    南橋朝著碗里的那只殘留下來的餃子一戳，白生生的餃子皮上多了個洞。

    “我可不想和他多待。”

    易嘉言一路把南橋送到了科技園的大廈下面。

    南橋看看表：“他說的大概十一點半以前就能完事?！?/br>
    “那我十一點半到樓下來接你?！?/br>
    南橋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大廈。

    每一次回頭，都能看見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含笑望著她，像是要她寬心，他不會就這么消失不見。

    南橋嘆口氣，拖著沉重的身軀踏進了電梯。

    說不想和凌云多待并不是氣話，也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占用了她和易嘉言相處的時間。凌云這個人大概有一種天才的孤高感，待人待事都比較刻薄，不近人情。

    他厲害是真，為學(xué)院捧下無數(shù)大賽獎杯是真，單槍匹馬找到了一群能人一起創(chuàng)業(yè)，并且還創(chuàng)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也是真。南橋第一次聽見有人叫他凌總的時候，還吃了一驚。

    這么年紀輕輕的人，竟然就是老總了？

    只可惜inhasitstwosides——這話是從小到大英文寫作的高頻率佳句，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凌云這個人，真真是不好相處。

    南橋第三次踏進他的工作室，因為這里的工作狂們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埋頭于電腦世界里，所以她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人當做空氣。

    透明隔間里，她看見凌云在跟兩個程序員急切地討論著什么，便站在門外敲了敲玻璃。

    凌云只是看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用口型對她說：“等一下。”然后便繼續(xù)與程序員討論方才的問題。

    一分鐘。

    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