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她低頭笑:“八字沒一撇,就想著白頭偕老了,你怎么知道將來攙著我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他反問一句:“除了我,你還想誰來攙著你?” 她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張三,也可能是李四?!?/br> “還可能是王二麻子?!?/br> 她笑出了聲:“麻子就算了?!?/br> “你還歧視面容不夠好的人。” “……” 氣氛總算輕松了些,她能給放松地笑一笑,易嘉言的擔(dān)心也稍微少了些。他低頭一下一下?lián)芘」媚锏闹割^,輕聲說:“再等等我。走過這一關(guān),說服了父母,我會光明正大牽你的手。” 南橋莞爾,笑著說:“好?!?/br> 只是千算萬算,深思熟慮,卻沒有人料到回家的第一刻,迎接易嘉言的是易重陽盛怒之下的一記耳光。 當(dāng)時南橋與易嘉言并肩站在門外,都已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不論父母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他們也會不卑不亢地把他們的認(rèn)真與堅持?jǐn)[出來。只可惜門一開,易重陽看清門外的人,第一時間高揚起了手,一記耳光就重重地落在了易嘉言面上。 南橋幾乎腦子一懵,倏地轉(zhuǎn)過身去拉住易嘉言:“你有沒有事?” 那一巴掌太重太重,響亮干脆地打在他臉上,五個紅印也霎時浮現(xiàn)出來。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要沖出眼眶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易重陽,重重地叫了一聲:“易叔叔!” 黃玉蘭很快從客廳走了出來,不過短短兩天時間,她好像憔悴了很多,看見南橋的第一時間,她在原地頓住了腳,然后才叫出一句:“南橋?” 易重陽面色鐵青地指著易嘉言:“你還有臉回來?” 易嘉言看著他,沒有急著說話。 他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一個人發(fā)瘋就算了,為什么要把南橋也拖下水?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讓我和你黃姨也臉面盡失?你到底是吃錯什么藥,才會把自己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說著,他又想給易嘉言第二記耳光。 南橋倏地站出身來,擋在易嘉言面前,帶著哭音叫他:“易叔叔!” “讓開,南橋!”易重陽怒聲呵斥。 “不是他的錯,禍?zhǔn)俏覀円黄痍J的,真要打他,你連我一起打好了。” 易重陽面色鐵青地加重了聲音:“我讓你讓開,南橋!” 南橋沒動。 直到易嘉言終于出聲,也伸手拉住了南橋的手臂:“你讓開,南橋?!笔呛茌p很輕的一句話,他把南橋往旁邊帶了帶,坦坦蕩蕩地站在了父親面前。 對上易重陽盛怒的神情,他語氣平平地叫了一聲:“爸?!?/br> 是和以往二十余年一模一樣的語氣,他從小到大都這樣坦蕩磊落地做人,像他教他的那樣,哪怕做錯了事,也一定要挺直脊梁站出來。 易重陽略微失神,那只高高揚起的手卻最終沒有落下來。 易嘉言拉著南橋走進(jìn)了屋子,將門合上。 轉(zhuǎn)過身來的第一刻,他對易重陽夫婦說:“沒有提前告訴你們我和南橋的事情,是我的錯。因為我的緣故,讓媒體把這件事情曝光出來,影響了你們的生活,是我的錯。在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沒有跟你們解釋清楚事情始末,讓你們繼續(xù)擔(dān)心,是我的錯?!?/br> 南橋想要說話,卻被他一把按住了肩。 他抬頭看著父親,從容不迫地說:“但我與南橋并非親生兄妹,沒有血緣關(guān)系,喜歡她是我自愿的,也是我控制不了的,我并不認(rèn)為這是一件錯事。所以對于這一點,原諒我不能向你認(rèn)錯。” 南橋的眼淚幾欲落下,她幾度想要挺身而出,也將自己的感受說出,可是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很用力,片刻也不曾放松。 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一個人承受住所有壓力,一字一句地說:“你曾經(jīng)教過我,做人理應(yīng)坦坦蕩蕩,無所遮掩,無所畏懼。我不怕流言,不怕詆毀,是因為我想坦坦蕩蕩面對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么值得讓我放棄這份感情?!?/br> 縱然面上還火辣辣的,他依然像是石雕一樣站在原地。 “我喜歡南橋,和你喜歡黃姨一樣,不管外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在意南橋一個人?!?/br> ☆、第46章 第45章 易重陽是個傳統(tǒng)了一輩子的人,正派,正直。自前妻因病去世后,他一直未曾再娶,另有朋友介紹對象他也推辭說兒子年幼,不適合在這個年紀(jì)接受新的母親。 一個單身男人,尤其是像易重陽這樣條件好到足以令人忽略掉他曾經(jīng)結(jié)過婚并且育有一子的事實的男人,就算是自己沒那個意思,有意無意撞上門來的女人那也是多不勝數(shù),可他從來沒有動過別的念頭。 他愛著自己的亡妻,也不愿這個家中多出第二個人來取代第一個人的地位。 遇見黃玉蘭是個意外。 那年他的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因業(yè)務(wù)拓展,需要再招一些崗位。這些事情多由人事部門負(fù)責(zé),他只是粗略查看一遍新進(jìn)人員檔案即可。 偏偏新人實習(xí)期間,他在電梯間里碰見了一個面生的女人,本來電梯里只有他一個人,那女人穿著白襯衫和黑裙子走進(jìn)來,見了他也沒打招呼。 這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員工見了他無不笑容滿面叫一聲易總,這女人倒是奇怪,進(jìn)來以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由始至終也沒正眼瞧他。 出電梯門的時候,他在格子間的大廳里停留片刻,看見她面有難色地現(xiàn)在主任辦公室門口徘徊。待她進(jìn)去后,他站在門外聽了聽,恰好聽見她請假的事情。 她說:“李主任,我知道實習(xí)員工沒有輪休的資格,但我真的希望您能準(zhǔn)我這個假。我是從吳鎮(zhèn)過來的,還有個年幼的女兒在家,她年紀(jì)還小,并不知道我去了這么遠(yuǎn)的地方,聽我鄰居說她每天都哭著現(xiàn)在家門口等我回去。我可以不要這一周的實習(xí)工資,能不能麻煩您簽個字,同意我這個周末回去四天?” 主任面有不悅,板著臉說:“我們公司每年都招新,從來沒有這種實習(xí)生還要輪休的事。你做的是會計,剛好又到了年末,你不是不知道這種時候公司有多忙!你才剛來多久啊,就開始這么個請假法?我告訴你,不是我心腸硬,確實是公司有規(guī)定,你在這個時候請假,實習(xí)期滿多半我們是不會要你的!” 那個女人放低姿態(tài)說了些好話,但李主任就是不為所動。 “我是一個母親,不管這份工作多么好,對我來說始終是自己的孩子最重要?!弊詈笏@么輕聲說道,說完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 她回了吳鎮(zhèn),瞞著前夫第一次偷偷見了南橋。鄰居在電話里告訴她南橋日也哭,夜也哭,她在電話里聽著就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一定要回到南橋身邊見上一面。 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是一周后的事了,一個男人在那頭問她:“你好,請問是黃玉蘭女士嗎?” 她說:“我是?!?/br> “我是易重陽?!蹦腥苏f完頓了頓,聽見女人反問了一句“易重陽”,他失笑,無可奈何地承認(rèn)了她不僅與他面對面的時候認(rèn)不出他就是她的老板,還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他自報家門,片刻后在她的愣神里告訴她:“假條我給你開了,回來銷假吧。實習(xí)期內(nèi),每個月我都會給你開一周的假條,不扣工資,也不算工時,你可以回家陪你女兒和丈夫?!?/br> 黃玉蘭驚呆了,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應(yīng)該道謝,于是又連聲說謝謝,謝謝大老板。 后來日子長了,易重陽發(fā)現(xiàn)這個叫黃玉蘭的女人春節(jié)和大假從不回家,永遠(yuǎn)選擇勤勤懇懇待在公司加班。但奇怪的很,她總挑在每月中旬請假回家看女兒。 哪有這樣的? 后來有天晚上,加完班走出辦公室,他發(fā)現(xiàn)她還在格子間里忙碌,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子:“還不下班?該有人說我虐待員工了?!?/br> 她抬頭輕笑出聲,解釋說:“明早我還得回家看我女兒,今晚必須趕完這些文件?!?/br> 他終于問出了那個困惑已久的問題:“為什么法定節(jié)假日不回家,非要遠(yuǎn)在每個月中旬?” 女人怔了怔,仿佛沒料到他怎么會注意到這個問題,苦笑兩聲,她解釋說:“我和前夫離婚了,女兒歸他撫養(yǎng)。他恨我離開那個家,不讓我回家看女兒,我只能……” 她有些迷茫地抬頭看他,眼神里是一片悵然。 后來他知道的更多了。 再后來他忍不住同情她,同情著同情著,就變得成天都在看著她。 最后他竟然會為她的皺眉而心神不寧,為她的歡笑而猜測諸多。 和她在一起這件事也受到了外界的諸多流言蜚語,因為黃玉蘭不是一個多么美麗多么優(yōu)雅的女性,她出生小鎮(zhèn),性格溫軟,只有高中文憑,甚至沒有出色的外表和出眾的個性。 那些對他抱著私有化念頭的女人對他的選擇嗤之以鼻。 曾為他介紹對象的朋友背地里說他鬼迷心竅,當(dāng)初還裝正經(jīng)拒絕他們的引薦。 他和她的開始是不被眾人看好的,也是連他們自己都有些茫然無措的。 很多往事在腦中一一閃現(xiàn),最后易重陽的耳邊回響起了兒子的話:“你曾經(jīng)教過我,做人理應(yīng)坦坦蕩蕩,無所遮掩,無所畏懼。我不怕流言,不怕詆毀,是因為我想坦坦蕩蕩面對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么值得讓我放棄這份感情?!?/br> 他忽然間松了手,站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 可是不能這樣。 嘉言與南橋明明是兄妹?。?/br> 他面上一片陰郁,眉心緊皺。外人會怎么說,怎么看?就這兩日他都已經(jīng)見識到輿論的可怕了,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懂什么? 他們比他當(dāng)年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并且不懂得人言可畏。況且這在他看來尚且不是一段正常的男女關(guān)系,他們,他們真是糊涂! 易重陽抬頭看著兒子,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什么也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南橋,你回屋。易嘉言,你回公司去,我已經(jīng)和盧建平打過電話了,他會安排你去歐洲出差。你們兩個,暫時不要見面了?!?/br> 作為父親,他哪怕再氣兒女做出這種被人不齒的事情,也依然會出面幫他們掃尾。 畢竟,是自己的一雙兒女。 易重陽將南橋拉進(jìn)屋里,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將兒子關(guān)在了門外。 “玉蘭?!彼D(zhuǎn)過身來看著一直沉默著的妻子,把南橋交給了她,“你們母女倆好好談?wù)劇!?/br> *** 南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 黃玉蘭形容憔悴,顯然是為他們的事情擔(dān)驚受怕了整整兩天。南橋想出門追上易嘉言,要走一起走,可看到母親這樣的神色,她卻又走不動了。 “mama?!彼D難地開口,嘗試著去告訴她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習(xí)慣易嘉言,我不是有意要讓你們失望的。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喜歡他了,但我確實沒有把他當(dāng)成我的哥哥……” 易重陽已經(jīng)一言不發(fā)地回到了書房,客廳里只剩下南橋母女倆。 南橋看著母親默不作聲的樣子,有些著急地想要跟她解釋清楚自己的想法,卻聽見她慢慢地說了一句:“感情的事情,也許會因為一時沖動蒙蔽了你的眼睛?!?/br> “我沒有沖動,我——” “當(dāng)初嫁給你爸爸時,我也認(rèn)為我沒有沖動。我以為我是為了我的愛情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可是事實證明,那就是一時沖動,在尚未看清這個人和我們之間的未來時輕易做出選擇,到最后,追悔莫及?!?/br> “mama,你看了易嘉言那么多年,我不信你還看不見他的人品!”南橋著急地說,“你比誰都知道他的好,他不是我爸,也不會變成我爸,我們不會像你們那樣的,我——” “可你們會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是,嘉言的確是個好孩子,可是南橋,他是你哥哥!所有人當(dāng)知道他是你同一個屋檐下的哥哥!且不提這個,跟他在一起壓力有多大你想過嗎?就算我們閉口不談你們是兄妹這個事情,但他的身份他的前途是處于聚光燈下的,總會有人提起來,總會有人在街上認(rèn)出你們。有人能接受,有人不能接受,你們能頂?shù)米毫υ谝黄饐???/br> “能!”南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口。 “能一輩子活在這種壓力下?” “能。” “你答得太快了,你還太年輕,不知道輕率地選擇一段愛情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的后果?!秉S玉蘭有些焦躁地站起身來,在原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看著南橋,“你冷靜兩天,看清楚自己的行為有多沖動,等到你的感情冷卻下來,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因為和嘉言待的時間太長,所以產(chǎn)生了錯誤的念頭,錯把對兄長的崇拜當(dāng)成了愛情。” 南橋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br> 抬頭望著母親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確定,這么清楚地意識到,我愛易嘉言,從我來到這個家那天開始。我愛他像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那樣,做出的每一個努力都只為跟上他的腳步,每一刻都希望自己足夠出色,出色到可以與他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