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重澤盯著看了一會,抿緊了嘴唇,微微皺了眉間,有些嫌棄地伸手去擦。 他才動了兩下,靜好就迷迷糊糊地睜了眼,最先做的動作就是將眼眸都釘在了他放在她鼻尖的手指上,像是牽出了條絲線,綁著他的手想動卻離不開。 “重澤,你要是再對我動手動腳,我可就不能說服自己,勉強相信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了?!?/br> 她彎著眼眸看著重澤收回的手指上沾著的墨跡,看到他起身朝著某個方向走時就猜到他要去做什么,轉回身來面對著那個背影,“而且重澤,你后院那個仙池邊上次被我砸出來的洞好像一直也沒有補,你是在等我親自去把它補好嗎?” 她故意咬重了“親自”,語調一派歡欣雀躍,顯然很熱情地想執(zhí)行剛才的提議。 重澤頓了下腳步,忍住了剛才突然間冒出來的過去真把她抱著扔去“填洞”的念頭,默念了幾遍清心咒才繼續(xù)保持著腳下的步伐朝著后院走。 一開始是她的聲音,之后是她的玉足,好不容易他竭力忍過了前者,又壓抑著避開了后者,現(xiàn)在居然連她說一句話都有些…… 他在仙池中泡了半個時辰,回正殿時卻看見理所當然地占據(jù)了他一半桌案的靜好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用慣了的坐墊上,端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玉杯,低頭抿了口清茶,因為初初入口時稍顯苦澀的味道而皺了眉。 在他以為身邊不過是多了個人時,那個人早已和他絲絲繞繞地纏在了一起,甚至對他的影響也越來越大,但偏偏那是個該站在高處恣意妄為的小姑娘,而不是和他一般死寂壓抑,連入口的清茶都是苦澀的。 或許,他從剛開始時就不應該心軟,應該用比對待那些人更狠的招數(shù)把這個讓他在初見時就心旌搖動的人送走。 也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愈加不舍。 靜好早就察覺到了進殿后卻止住了腳步不再動作的人,握著毛筆把最后幾個字寫完,舉起來認真地吹了吹,轉身雙手托著遞到了重澤面前。 “我剛才反省了下,重澤你可要好好看啊?!?/br> 她用的紙挺大,字又寫得少又大,重澤在第一眼看過去時就看了完全。 “我太喜歡重澤了,但是考慮到他的承受力,以后調戲他的時候一定要更含蓄一點,反正他害羞也只紅脖子,不扒衣服我根本看不到。” 后面為了表示決心,還畫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龍爪引。 重澤簡直想扶額□□。 偏偏垂眸就看見了還坐在地上撲扇著大眼睛看著他的靜好,一臉求表揚的真摯表情,“重澤我反省得深刻吧,是不是足夠了解你?” 重澤忍住再次扶額的沖動,冷了音調不再去看她手里的東西,“太閑,抄佛經(jīng)?!?/br> 靜好隨手把那張沒有再被人投注視線的紙扔到了一邊,豎起食指朝他晃了晃,“抄佛典要心誠,我不適合朝佛典,只適合給你寫情書。” 她倒是記住了自己剛才的“反省”,調戲了一句就見好就收,頂著鼻子上還沒擦干凈的墨汁也起身去了仙池洗浴。 在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時,端坐在殿中的重澤抬頭看了眼,收回視線時卻看見了隨手被扔在地上的那張字。 白紙黑字,滄海桑田。 ☆、第157章 上古戰(zhàn)神(7) 天界的時間過得又快又慢,重澤的十重天向來拒絕來客,不同于下面三不五時的酒宴佛會的喧囂,清冷得像是個被完全無視了的角落。 完全就像是他這個主人,沒有喧囂沒有知己,清心寡欲到極致,卻能閑適地在獨自一人的世界中呆上許久。 至少看上去是閑適。 靜好從外面飛回到殿中,半空中就化為人身,輕巧地落在了桌案旁,絲毫沒有帶亂他攤在上面的佛典,安靜地讓它停留在她離開時的那一頁。 重澤回神,若無其事地翻過頁,抬頭看見她正在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收在袖中的手驟然間一緊,卻在眨眼間就收斂好,回復到無動于衷的狀態(tài),“怎么?” “你還問我怎么?”靜好跪在桌案邊,氣惱地砸了幾下,“下面的那些人,受著你帶來的安逸便算了,還……” 她看了眼重澤沒變過絲毫的臉色,自己就先xiele氣,轉身靠著桌案坐好,深呼吸了幾下平復怒氣,“我知道你懶得計較,而且也定然不會讓我去計較,所以我現(xiàn)在要安靜地在腦海里把他們鞭尸一百遍過癮?!?/br> 她轉回身時將半散著的青絲甩了大半在桌案上,零碎地蓋住了攤在桌案上的佛經(jīng),最長的那些甚至垂過桌案落到了他手邊。 重澤低頭看了眼,半斂著的眼眸透不出多少神色,挺直的脊背沒有動上分毫。 他往常獨自一人時也時常會發(fā)呆,卻從未如今日一般,發(fā)呆出神時滿腦子盤桓著的都是個蹁躚的身影,明明朝夕相對,所記起的卻都是各式的背影。 鮮少抬頭細看,卻不覺在她離去時都駐足凝望。 他站在地面上,以為自己還是那座巍峨而沉寂的高山,可底下的熔巖,卻在他無意識之時,早已沸騰著,瘋狂地叫囂著要從那個縫隙中擁擠爆發(fā)。 平靜搖搖欲墜。 重澤用力抿了下薄唇,出口的話卻是,“轉過來?!?/br> “做什么?”靜好聽話地轉回來趴在桌案上,雙手托著下巴眨巴著眼看著面前的重澤,微微地鼓了腮幫給他買了個萌,“突然覺得我很好看,想要多看看?” 重澤低聲“恩”了聲,視線安靜又強勢,像是身負著重劍的君王逡巡領土。 靜好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恩”的那聲是什么,手一滑差點把自己磕到了桌案上,“重澤,剛才我不在的時候,誰偷渡進來給你下藥了嗎?” 畫風一時間變得太快啊。 “我在想,”重澤停頓了下,帶著點疑惑,“怎么能不想你?!?/br> 他糾纏著那個背影,是否就是想翻開它去看正面,就像孩童在收到木匣子之后,總是想要打開去看其中的事物。 他最后那句話說得太輕,靜好只聽見了前面的氣音,知道那八成是句不想讓她聽見的話,問了重澤也不會答,也就沒有再究根結底地問下去,趴在桌上自言自語,“要是哪天可以把你拐回家就好了,至少在那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br> 她說著就又打了個哈欠,化為龍身趴到了熟悉的地方,呼吸間就再次陷入了昏睡,碩大的龍頭無意識地朝著重澤身邊蹭了蹭,尾巴舒服地擺了擺。 重澤收了左手避開她太過灼熱的呼吸,翻了頁佛經(jīng)后卻再次將手垂到身側。 手底下便是冰涼又灼熱的龍角,呼吸間纏綿不舍地蹭過他的掌心。 她說喜愛便是喜愛,寧愿委屈自己也要堅持在他身邊陪著,熱烈直接地像是站在樹枝頂上最燦爛耀眼的花朵,引得過路之人只能仰望渴慕。 而他卻像是泥沼里不該生長出來的一棵大樹,半個樹身沉在淤泥之中,禁錮壓抑沉默,不知何日何時就會整個被拽回到泥沼中,連陽光和空氣都是奢望。 現(xiàn)在更是抬了頭被那朵太過亮眼的花吸引了。 . 靜好一覺醒過來,搖身再次白龍變回人身,拿過一旁放著的鞋子卻懶得穿好,虛虛地套在腳上,搖搖晃晃地像是艘在海浪中欺負不定的船舶,隨時都可能在下個浪花中被拍到深不見底的大海里。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睡飽的哈欠,看向還坐在桌案后捧著本佛經(jīng)看得入神的人,用手指比了個指甲蓋大的一點點,“重澤,你就沒有一點點覺得無聊?” 她動了腳把腳上的鞋子踢高,在它落到合適的高度時又穩(wěn)穩(wěn)地將它套回到腳上,自己一個人就玩得不亦樂乎,“之前沒人陪你去玩,現(xiàn)在有我了,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找我啊。” 靜好用手接了落下的鞋子,半個身體越過桌案湊到了重澤面前,“重澤,我和你說,我今天上午路過月老廟的時候看到月老正在給人界的一對男女拉紅線,他左看右看了好久,拉完之后居然搖著頭把那根紅線剪斷了?!?/br> “我之前都不知道紅線居然是可以剪斷的,紅線不是代表著愛戀嗎?難道你因為所謂的緣分愛上一個人,在緣分散盡之后就真的一點也不愛他了嗎?” 她皺著眉認真地思考了下,回神時正好和重澤的視線撞上,毫不吝嗇地對他扯出大大的笑,“反正我喜歡你,就是緣分盡了也要喜歡你。” “兩個人要是真的想要和彼此在一起,誰會怕沒有緣分啊?!?/br> 重澤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她。 靜好膽大包天地在他握著佛經(jīng)的手上摸了把,“你現(xiàn)在不會是覺得,被這么個死纏爛打的壞姑娘纏上實在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敗筆了吧?” 她嘖嘖了兩聲,頗為惋惜的語調,“可惜了,你的人生,注定要被這個敗筆寫完了?!?/br> 調戲完美人及時松手,免得再被他的威壓弄得喘不過氣來。 靜好松了手正要安靜地坐回原位,突然之間就被肩上的力道推了下,往后摔倒時感覺到一只手隔著她的裙裾握住了她還光著腳的腳踝,折著她的膝蓋頂住她,把她整個人穩(wěn)穩(wěn)地壓在了地上。 重澤俊朗的臉在面前不斷放大,最后才停在了和她鼻尖相觸的距離上,長長的鴉羽在他緩慢的動作下像是拉開了一幅掩藏得極深的畫卷,從未有人窺及的瘋狂和炙熱在那雙深黑的眼眸中翻滾,膨脹開來將她包裹在其中。 她居然看到了一個相當淺淡的笑意。 “別惹我?!?/br> 重澤壓低了臉,連帶著同樣被壓低了卻愈發(fā)磁性而富有攻擊力的聲音從她的耳膜中一路狂奔到了心臟,帶著它急速劇烈地瘋狂跳動。 “別惹我,嗯?” ☆、第158章 上古戰(zhàn)神(8) 靜好看著不過一指之距的重澤,愣著忘了該如何反應,只定定地看著那雙盯著她看的黑眸中被壓制著的,卻幾乎已經(jīng)破土而出了的瘋狂,看著那其中被倒映著的自己,機械地眨了眨眼。 她一臉驚嚇過度的模樣,懵懂又無措,讓人忍不住想捧著她的臉用力搓幾下。 重澤眷戀地把手從她的裙擺上拿開,從始至終連一點肌膚上的親密接觸都無,他站起身看著還躺在地上,衣裳不可避免地被他弄得有些凌亂的人,閉了眼深呼吸了幾次,語調中有些抑制不住的暗啞。 “起來,不然我還會壓下來。” 靜好起身的動作一頓,飛快地再次賴皮躺倒了地上,捂著臉從指縫中小心地打量著他的神色,“你壓吧,壓完了快對我負責,我要把你拐回家。” 回家。 于她而言,那個可以肆意妄為的東海才是她的家,這個只有他和數(shù)不盡的壓抑的天界只是她為了他做出的妥協(xié)。 她不喜歡這里。 不喜歡這個看著熱鬧,實則卻冷漠淡薄到極致的泥沼。 他更不喜歡將她從燦爛肆意的枝頭拉到泥沼之中。 重澤別開了眼,走到桌案前將那本根本沒看進去幾頁的佛經(jīng)合上,轉回身看向還躺在冰涼的地磚上的靜好,感覺到從地磚上傳遞過來的溫軟的觸感,握緊了拳頭竭力壓制,阻止那誘人的觸感接著蔓延開來。 “去人界。” 他再無絲毫對上一句話說到做到的意思,靜好悻悻地從地上起身,在他壓迫的視線下乖乖地把剛才掉到邊上的鞋撿回來穿好,“重澤,男人最基本的品質就是說到做到,你不能像剛才那樣言而無信……” 她話說到一半,走在前面的重澤突然頓住了腳步,抬手準確把差點撞到他背后的人拉到了身側,隔著衣袖攥緊了她的手腕,“時間問題?!?/br> 他說出口的話,什么時候做到只是時間問題。 至少不是在他離不開,而她卻留下卻會受委屈的如今。 靜好輕咳了聲掩飾自己突然之間漫上來幾分羞澀,在得到承諾之后心滿意足地扯開了話題,“那現(xiàn)在去人界是不是去看看我在月老廟看見的那對男女?我記得那個女孩好像還是個公主,那個男的好像是在戲班子里唱戲的?!?/br> “說起戲班子,重澤,之前四哥和我說過,人界有很多很有趣的故事,寫在叫話本的地方,我們這次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據(jù)說里面會有很多寫男女之間相愛的故事的,說不定我越看越覺得你才是最好的?!?/br> “而且,人界還有許多好吃的,我們一次性去吃個夠?!?/br> 靜好一句接著一句,說著就偏頭看了眼被重澤抓著的手腕,掙了掙想和他換個握手的方式,“喂,重澤,我偷看過那些去約會的仙侶可都不是這樣握手的?!?/br> 她舉著自己的兩只手,想隔著她的衣袖握在她手腕上的重澤掩飾了一下什么才是仙侶間的正確握手方式,十指相扣,纏纏繞繞,密不可分。 重澤用力握緊了些,不讓她的手腕掙脫出去,“我會忍不住?!?/br> 欲念一旦撕開了縫隙,從渴望到癡迷再到占有,步步深入,難有止境。 而對她的念頭,在他窺見那底下沸騰著的巖漿之后,幾乎是毀天滅地般焚燒了他的理智,有了擁抱就不想放手,嘗過滋味更難以止歇。 他知道自己會瘋狂,更不敢撕開包裹著瘋狂的那層奄奄一息的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