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也是哦?！毙l(wèi)尚傻傻地朝她笑。一遇上顧朝歌，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那點聰明勁都沒了，他覺得能在這里遇上她真是緣分啊，忍不住多說幾句：“我們會在小城停留一夜，想來你的事情忙，我閑著也是閑著，不若幫你打打下手吧?！闭f著他想來接過顧朝歌手上的木盆，雖然看著那里頭血糊糊的剪刀鉗子什么的感到挺惡心，但是他給自己鼓勁，表示顧姑娘能干的活他也能干！

    顧朝歌看到他視死如歸的表情，噗嗤一笑：“不用，我自己來?！彼?，衛(wèi)尚雖然隨軍，大概還是沒上戰(zhàn)場殺過人吧，而她盆里有好幾把剪刀還沾著碎rou呢，把衛(wèi)大公子嚇壞就不好啦。

    衛(wèi)尚見她表情頗有幾分揶揄，知道她肯定看出來了，赧然地縮回手去。然后朝老耙揮了揮手，示意他帶這群俘虜先走，老耙會意，可是阿柴卻不干。他不肯走，叫著顧朝歌的名字：“顧、顧姑娘……”

    聲音很沮喪。

    他見顧朝歌和衛(wèi)尚聊天，顯然很是熟稔，衛(wèi)尚騎高頭大馬、穿甲衣佩寶劍，自己卻是一身破舊的單衣，手腳捆著，以俘虜?shù)臉幼映霈F(xiàn)，狼狽不堪。他感到挫敗又不忿，大聲地吼：“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來投軍的！”

    他想吸引顧朝歌的注意，又隱隱帶著挑釁衛(wèi)尚的心思，斜眼看著衛(wèi)尚。奈何衛(wèi)尚沒能理解他的挑釁，只是詫異地看他一眼，這個少年是半途被俘的，具體情況他并不清楚，在路上的時候很老實，和今天大不一樣。見他能叫出顧朝歌倒霉名字，不由好奇地問：“你認識？”

    “碰巧在長興城救過他一命，他似乎是張遂銘的百夫長，更具體的情況我便不清楚了?！鳖櫝杩戳艘谎郯⒉瘢笳吡⒓囱凵窳辆ЬУ鼗乜此?，有所期待。

    這可憐巴巴的小眼神，顧朝歌居然被他看得很有負疚感。她躊躇片刻，為難地開口：“阿柴，不管怎樣，你先聽老耙的指揮，跟著他走吧。”畢竟后面還跟著很多俘虜，在大街上堵住總不是太好。

    阿柴聽了她的話，很是失望地低下頭來，沮喪感顯而易見：“是，我知道了?！?/br>
    這一回他果然沒有反抗老耙，乖乖跟著老耙的指引離去，只是步伐顯得分外沉重，走幾步，還會忍不住扭過頭來看顧朝歌。衛(wèi)尚看在眼里，對少年遠去的身影打量片刻，方才回過頭來：“你不替他向我說說情？他好像很傷心啊。”

    “可以說情嗎？”顧朝歌眨巴眨巴眼睛，滿含驚奇：“我以為，要守規(guī)矩的，不可以這樣做?！?/br>
    衛(wèi)尚哈哈一笑。禁不住伸手想去揉她的腦袋，可是手伸出一半生生收回來，又背回去，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笑道：“如果是旁人當然不行，但是朝歌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要聽的?！?/br>
    “你這樣說，我會覺得自己更對不起你的?！鳖櫝韬苷J真地對他說，不過嘴角勾著一抹笑意，好像是說真話，又好像是開玩笑。

    “啊，那是我說錯話了。”衛(wèi)尚故意摸摸后腦勺，憨憨一笑。忽然間，他覺得很輕松，他被她拒絕之后盡量避著她，覺得兩人相處會尷尬?？墒墙袢张既辉谛〕怯鲆?，來不及思考，全憑隨機應對，他竟覺得與她現(xiàn)在這種相處狀態(tài)也很不錯，她還當他是朋友。

    哦，或許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吧。

    衛(wèi)尚淡淡一笑：“這些俘虜都是宋大人如今最缺的青壯勞力，趙將軍囑咐我，其中若有資質(zhì)好又意志堅定的，不妨讓他加入紅巾軍。我本以為那少年是貪生怕死的逃兵，既然你說他已做到張遂銘的百夫長，想來沒有理由要在戰(zhàn)局未定的情況下逃跑，除非他是真心想投敵?！鳖D了頓，他又補充他的判斷：“一個投軍的不掩飾自己的過去陣營，被當成俘虜抓起來，看起來他不太機靈，不像探子?！?/br>
    衛(wèi)尚的分析頗為縝密，顧朝歌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佩服道：“衛(wèi)大哥，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

    衛(wèi)尚頓時有點得意，而且還不想裝作謙虛，所以迫不及待追問她：“你說說，我哪里不一樣了？”

    “變聰明了！”顧朝歌豎起大拇指，由衷稱贊。

    這個……衛(wèi)尚內(nèi)心有點兒小郁卒，難道他以前表現(xiàn)得很蠢？

    *

    衛(wèi)尚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他說留宿這晚要來幫顧朝歌打下手，果然如期而至。顧朝歌其實有點好奇，萬一他押運的那群俘虜跑了怎么辦，衛(wèi)尚以不屑的口氣告訴她，他們除了跑進深山，別無地方可去，小城方圓百里都是紅巾軍的地盤。大冬天的，跑進深山就是死，做俘虜還能有口飯吃，他們沒那么蠢。

    “那我們現(xiàn)在打到哪兒了呀？”顧朝歌好奇地問：“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了，每一次有新的傷兵被運來，都會帶來新的戰(zhàn)報，每一批傷員都毫不猶豫地說戰(zhàn)事馬上就要結(jié)束，紅巾軍立刻就要占領全江南。

    可是戰(zhàn)事一直沒有結(jié)束。

    “哪能那么快？張遂銘的地盤大著呢。”衛(wèi)尚的答案和士兵們的完全相反，他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圈，表示想要全吞掉還是需要時間消化的。

    “不過……”他想說個大秘密，不過剛開了一個頭，雙手就接下了顧朝歌遞來的鐵棒，在煮沸的大鍋里攪啊攪。大鍋里是洗過后又被煮一邊的各種外傷工具，水中加了堿，第一遍的清洗不能完全清除干凈，第二遍煮的時候還有一些血絲上浮，然后慢慢化成血水。

    大晚上的做這種活，衛(wèi)尚覺得有點嚇人。而且顧朝歌告訴他這還沒完成，這些工具還得第三遍上蒸鍋蒸一盞茶時間才可。他又望望不遠處，老吳和幾個醫(yī)官協(xié)力將白酒倒在血跡斑斑的一大堆白布上，然后用火把點燃焚燒，煙氣沖天，。顧朝歌告訴他，直到燒成灰燼才能將它們就地掩埋，而且這是每天晚上都必須完成的任務。

    衛(wèi)尚看得很是驚奇：“你們這兒的做法真麻煩，軍中可沒這么多講究！”

    顧朝歌皺了皺眉：“那他們怎么做？”

    “河水洗一遍，蠟燭燒一燒，直接用唄，這還算好的，碰上戰(zhàn)事緊張，連清洗的功夫都沒有?！毙l(wèi)尚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簡略說了下，見顧朝歌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為那些醫(yī)官辯解道：“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傷員太多，忙不過來。照你這般繁瑣程序去做一遍，不知道其間有幾個人會血流光而死?！?/br>
    “可是……可是那樣會出事的呀……”如今是冬天還好，等春天一來，染上疫病怎么辦？而且……“傷員很多嗎？我們不是一直在打勝仗嗎？”

    她眨著一雙渴望求知的眼睛，盯著衛(wèi)尚看，打仗什么的她是徹底的門外漢。衛(wèi)尚被她看得心撲撲跳得飛快，又有點為人師的驕傲，告訴她：“張遂銘現(xiàn)在可狡猾了，龜縮不出，幾座重鎮(zhèn)的城墻被他修得特別高特別厚，易守難攻。我們雖然一直占上風，可是攻城依然會死很多人啊?！庇行┧H眼目睹，有些則是道聽途說，他在軍中歷練，可是趙南起決不敢將衛(wèi)家老二的這個寶貝兒子送上戰(zhàn)場殺人或被殺。

    眼見顧朝歌因為他的話更加愁眉不展，衛(wèi)尚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于是努力安慰她：“別擔心，我來之前聽趙將說……”他壓低聲音，左顧右盼，見沒人注意他，才偷偷對顧朝歌小聲說：“張遂銘似乎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br>
    顧朝歌愣了一下，隨即反問他：“那松齋先生呢？”

    “松齋先生？那是誰？”衛(wèi)尚沒聽過這個名字：“是張遂銘的幕僚嗎？”

    “是他的大夫，就像皇帝的御醫(yī)一樣，專門隨侍張遂銘左右?！毕肫饡搜绠斎漳侨说挠幸鉃殡y，還有他和師父一樣的姓氏，卻天差地別的醫(yī)術，顧朝歌心中微覺諷刺，口中喃喃道：“希望這位松齋先生足夠有用，助戰(zhàn)事早日結(jié)束?！?/br>
    哈？！衛(wèi)尚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瞎猜測著，這個松齋先生難道是我軍的細作，專門派去害張遂銘的？

    若真是如此，君上好高瞻遠矚??！

    ☆、第57章

    冬去春來，萬物生發(fā)，纏綿病榻多日的張遂銘病情似乎有所好轉(zhuǎn)，他開始能夠起床走動，還能調(diào)配手下將領抵抗紅巾軍的進攻?？墒沁@種好轉(zhuǎn)只是曇花一現(xiàn)，張遂銘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身體里積蓄過多的邪氣徹底破壞他的陰陽平衡，當夏日來臨，陽氣外泄之時，他一病不起。

    這一次沒有奇跡發(fā)生，就在夏至當日，張遂銘一命嗚呼，魂歸西天。

    據(jù)說，他死前還端著一碗百年老山參熬成的藥湯，還沒喝下去就手一歪，然而開始渾身抽搐，迅速陷入彌留，那碗據(jù)說能續(xù)命的藥湯怎么都灌不進去。蘇州全城的大夫都被抓來救命，而一直隨侍張遂銘左右的松齋先生卻忽然不見蹤影。

    張遂銘的小妾太多，兒子好幾個，互相爭權奪利，最后誰也沒撈著好。唯一有可能繼承的長子雖然已經(jīng)二十多歲，成家生了孩子，可是張遂銘防著兒子□□，不讓長子經(jīng)手太多事務，以為自己養(yǎng)生得法，能長命百歲。誰知咽氣如此之早，手下的將領個個握著重兵，誰也不服無任何建樹的少主，于是內(nèi)訌開始，割據(jù)漸成。

    當張遂銘的力量不再擰成一股繩的時候，紅巾軍開始分而化之，挨個擊破。于是在這年秋天，張遂銘的大本營蘇州城終于落入燕昭之手。

    在蘇州陷落之前，張遂銘的大半地盤已經(jīng)在紅巾軍掌控之中，剩余的地方只是強弩之末。故而雖然蘇州城堅器利，易守難攻，可是卻是不戰(zhàn)而降，自愿打開城門以求活命。

    故而當金棟帶領一干精銳在蘇州城中做例行巡視時，沒有半點戰(zhàn)亂的痕跡，一切都和平有序，對于這座城的平穩(wěn)易主，蘇州人沒有表現(xiàn)出對舊主的留戀，當然對新主也談不上歡迎。反正在這個亂世，一座城池數(shù)次更迭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當權者不過度損害老百姓的利益，那也就無所謂了。

    今日的巡視和以往一樣平靜，偶有小偷小摸，在金棟的精銳隊的眼皮子底下發(fā)生，根本不算事。秋燥已經(jīng)過去，太陽暖洋洋的讓人想打哈欠，蘇州的易主意味著張遂銘的勢力被全盤吞并，剩下的只是打掃殘余的小事，短暫的和平期來臨，隨主征戰(zhàn)大半年的金棟也忍不住開始消極怠工。

    日上中竿，走到人少的地方，金棟捂著嘴巴偷偷打了個哈欠，倦意上涌。就在這時，他聽見旁邊的茶樓里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

    “不對不對，你這樣不對，看我的！”

    “起開！我來，你那手法別丟人現(xiàn)眼！”

    “你行，你行的話有本事手下別死人啊！”

    死人？金棟開始打架的眼皮猛地一睜，難道蘇州城中出現(xiàn)了殺人事件？想起揚州那個突然發(fā)難殺人造反的魏重前，金棟心中一凜，生怕蘇州也出現(xiàn)類似事件。他一手持劍，另一只手朝其他士兵做了個手勢，于是數(shù)十名精銳沉著臉，輕手輕腳走入茶樓，向爭吵處靠近。

    店小二習慣性走近想要招呼客人，抬眼見是這么一大群士兵，頓時傻眼，金棟朝他做了一個不要聲張的手勢。小二呆呆點頭，腳卻情不自禁往門檻外踏，以便發(fā)現(xiàn)不好隨時逃跑。

    這個時候茶樓里幾乎沒有什么客人，僅靠眼睛，都很容易分辨出爭吵聲來自大堂左側(cè)靠近窗戶的一張大大的八仙桌，這可能是大堂最大的一張桌子，如今圍滿了人。這些人或坐或立都身著青袍，看著像文人，可是動作卻很粗魯，好幾個人挽著袖子，一腳踏在圓墩上，另一手持白布和布帛一樣的東西在比劃。

    還有的人激動地拿著一本書，翻開來指著上面的文字和旁邊的人爭辯。也有人互相交換著品鑒一個小盒子里裝的黑色膏體，聞一下，用手捻捻，討論一番，連連點頭，或者皺眉批評。

    這些人挺像亂世中常有的一種群體，就是書生。他們不事生產(chǎn)，每天就干一件自以為正事的正事——聚眾議論朝廷，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到激憤處甚至拔出腰間佩劍砍斷桌角以明志。當然，毀壞店家財產(chǎn)，最后是需要賠錢的。

    如果真是這樣一群人，金棟倒不擔心了，正所謂書生造反，三年不成。

    可是……

    這群人看起來都老大不小，幾乎都是中年以上，而且……長得都特別眼熟。

    “那個站凳子上的，不是孫醫(yī)官么？”金棟聽見身后一個同袍在小聲嘀咕。

    “那個拿著書和別人吵架的，是李醫(yī)官吧？”另一個同袍納悶出聲。

    “那幾個在聞什么膏體的，是張醫(yī)官、劉三醫(yī)官和劉四醫(yī)官?！边@回出聲的這位同袍語氣特別肯定，看來沒少受傷。

    這時候幾個醫(yī)官忽然走動幾步，位置稍有變化，露出一個空隙。從金棟的角度恰好能看見被兩層人群包圍在中央，坐在八仙桌一角的女子。

    “顧大夫！”金棟訝然出聲。

    他的音量足夠那群爭吵得不可開交的醫(yī)官們紛紛回過頭來，一張張赫然都是熟面孔，有認識金棟的醫(yī)官熱情開口：“金都尉，來喝茶?。俊?/br>
    “不是……”金棟欲言又止，深感不好解釋，轉(zhuǎn)而道：“如今戰(zhàn)事已歇，諸位都聚在茶樓做什么呢？”

    “聊天唄！”眾醫(yī)官異口同聲，給了金大都尉一個毫不負責的答案。

    只有一個人從人群里奮力探出頭來，聲音軟軟地招呼他：“是金大哥呀，在巡城么？諸位大哥要不要來喝杯茶？”

    “沒空！沒位置！”眾醫(yī)官再次眾口一詞，駁斥以上提議。

    于是這個人只好乖乖“哦”了一聲，沮喪地縮回去。她剛剛坐定，馬上有醫(yī)官拍拍她，指著桌上一根疑似假裝是人腿的豬蹄，用小刀比劃來比劃去。金棟看到這里，有點兒看明白了，他趁著討論的間隙插空，忙不迭地問顧朝歌：“顧姑娘，你在和諸位醫(yī)官聊醫(yī)術?。俊?/br>
    他高大的身子強行插入孫醫(yī)官和李醫(yī)官之間，兩位醫(yī)官頗為不滿地看他一眼，拿著剪刀的手咔嚓咔嚓動得更快了。

    顧朝歌好脾氣地朝他笑：“是啊，小城那邊的傷員基本治療結(jié)束，我便過來了。恰巧大家都在蘇州，趁著無事，互相交流一番最好，以后也能多救幾個人呢?！?/br>
    說是互相交流，其實開始的大多數(shù)時間是顧朝歌在講，其他幾個在小城做過的醫(yī)官為她補充，而那盒眾人傳著研究的黑色藥膏，是顧朝歌為鄭林剖腹動刀之后所涂，秘方來自她師父，據(jù)說能有效增加動刀之后病人的恢復。

    這盒堪稱秘藥的膏體拿出來后，醫(yī)官們看著顧朝歌在紙上仔細寫下這膏體的配方，他們不好意思藏私了。于是講到后面開始出現(xiàn)爭論，好幾個醫(yī)官開始向同僚展示自己引以為傲的獨門技術或者秘藏書籍。

    這才出現(xiàn)眾聲喧嘩，吵吵嚷嚷，讓金棟誤以為有人鬧事。而醫(yī)官爭吵中所說的“手下死過人”，不足為奇，哪個醫(yī)官手底下沒死過傷員。

    這個疑慮解決了，金棟還有另一個疑慮：“顧大夫，你怎么不回揚州？”他畢竟是燕昭親兵，消息較旁人靈通，顧朝歌被褚東垣的兵送回揚州后，又強行要來伊崔手令出城的事情，他略知一二。

    以金棟對伊大人的了解，他不相信伊崔會放顧朝歌一個人來蘇州，除非她是自己偷偷跟著運兵船來的。

    出乎金棟意料，顧朝歌回答得特別自然：“我來蘇州見君上啊?！?/br>
    哦……沒聽君上提起過顧姑娘在蘇州的事情啊，是覺得不重要嗎？君上最近都忙著給衛(wèi)大小姐新生的寶寶挑名字，大概是沒時間……

    金棟在心中默默腹誹，表情的疑慮沒有收回，于是顧朝歌向他解釋：“我還沒見過君上呢。嗯……勞煩金大哥今日回去和君上稟告一聲，說我近日想見君上一面，可否？”

    *

    “顧朝歌在蘇州？！”

    蘇州城，張遂銘富麗堂皇的府邸中，攤著一本《說文解字》已然研究數(shù)日的燕大將軍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然后從書房一大堆亂七八糟疊在一塊的卷宗中，迅速抽出幾張翻了翻，頜首道：“和運兵船一同來的，竟然早就稟報過。”燕昭狠敲自己腦門一下，近日他很有些不在狀態(tài)，滿心都掛著遠在揚州的衛(wèi)瀠和新出生的長女。

    等等。

    揚州？

    “她不回揚州，來蘇州干嘛？”伊崔在好幾次信箋的末尾都附上一句小注，不許他讓顧朝歌隨軍，只許顧朝歌在小城的傷兵營干活。而褚東垣壓根不知道自家?guī)熋迷谛〕谴四敲淳?，他還樂呵呵以為顧朝歌一直在揚州呢。

    金棟回憶了一下白天茶樓的情況：“她好像特地過來教其他醫(yī)官們怎么治傷更好，她是醫(yī)官長，這是她的職責吧？”

    燕昭點了點頭，她在蘇州也挺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

    所以不會有人找他算賬。

    這時金棟又道：“君上，顧大夫說想單獨面見您一次，她說想?yún)R報些事情?！?/br>
    “見我？匯報？”她能有什么必須向我匯報的大事？燕昭不解，但是無論怎樣，這個小丫頭的面子他會一直都給的。

    “那便明日罷?！毖嗾讯ㄏ聲r間。

    他沒覺得這是件多大的事情，不過對顧朝歌主動要求面見自己，他還是表示有幾分好奇。雖然小姑娘如今早就不怕他了，可是單獨面見卻是從來沒有過，小姑娘喜歡麻煩伊崔，不愛麻煩他。

    從去年初冬會盟宴到今年金秋時節(jié)，大半年過去，再見顧朝歌，燕昭發(fā)現(xiàn)小姑娘黑了許多，似乎更瘦了，可是身板看上去又比以前結(jié)實。她穿著和其他醫(yī)官一樣的青袍常服，頭發(fā)束帶高高扎在腦后，嘴唇微抿，眼神堅定不躲閃，不再是那個一看燕昭就會被嚇哭的小白兔。

    顧朝歌走進來向他行禮的時候，燕昭禁不住開玩笑道：“顧小大夫，你的變化不小，之嵐見著，估計都該認不出來了。”

    顧朝歌愣了一下，她發(fā)愣的時候才有幾分以前傻乎乎的樣子，看起來很好騙：“會嗎？”她問，然后不等燕昭回答，她想了想又道：“若真是如此，那也無所謂了?！?/br>
    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