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無所事事，倚著廚柜看他切菜。

    他今天沒穿襯衫，是寬松的灰色衛(wèi)衣，袖子在手肘處堆出幾圈褶皺，露出一截勁瘦的手臂。他做事專注認真，即便是切菜也一絲不茍，低垂的眉眼在淡光里令人覺出一絲莫名的溫柔。

    姜醒靜靜看了一會，別開臉。

    粥在鍋里沸騰，姜醒掀開蓋子，拿調(diào)羹放進去撥拉兩下，手卻不小心碰到鍋，燙得她“嘶”了一聲。

    陳恕被驚到，“燙了？”

    他幾乎下意識地抬頭看她，手卻沒停，菜刀劃到左手食指，血立刻涌出。

    “沒事?！苯褎偦卮鹁涂吹剿畔铝瞬说?，左手冒血。

    她一愣，緊接著快步出門，到吧臺抽了紙巾過來捂住他手指。

    陳恕怔了下，低頭看到她細白的手指捏著他的手，隔著兩層紙巾，似乎感覺到她手指的溫度。

    他后背微微繃緊。

    這時聽見姜醒說：“先捂好?！?/br>
    她松開手，轉(zhuǎn)身出門上樓，沒一會又下來了，手里拿著創(chuàng)可貼。她常年在外跑，背包里備著常用藥，創(chuàng)可貼更是必不可少。

    她一言不發(fā)地撕開創(chuàng)可貼，陳恕見狀將沾血的紙巾扔進垃圾桶。

    姜醒上前幫他貼傷口。

    她低著頭，動作輕柔，手法熟練。

    陳恕盯著她烏黑發(fā)頂略微失神。

    她靠得近，他似乎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

    姜醒突然退開一步，“好了?！彼痤^，松口氣。

    陳恕恍了恍神，喉頭動了一下，“謝謝?！?/br>
    “沒事?！苯炎叩皆钆_邊，“這菜我來弄吧?！?/br>
    “沒關(guān)系，我可以的。”他這樣說著，姜醒卻已經(jīng)拿起菜刀切起來。

    “我炒的也還能吃?！苯颜f，“不如你上去看看小西?！?/br>
    陳恕只好應(yīng)聲，“那好，我去看看他?！?/br>
    一刻鐘后，陳恕帶小西下樓了。

    姜醒拿碗盛粥，陳恕走過來從小鍋里取出白水蛋端到廳里，小西也來幫忙端菜。

    一切弄好后，三人坐下吃早飯。

    飯后陳恕要洗碗，姜醒上前阻止，“你手先別碰水，我來。”她說話語氣淡淡的，但行動卻干脆迅速，說話間已經(jīng)打開水龍頭。

    陳恕站在一邊，不知該道謝還是該同她說明這樣小的傷口根本不算什么。他沉默地看了一會，這時小西在外面喊“陳叔叔”，他只好先出去，后來便沒說上話。

    他當天中午就出差了。

    *

    孫瑜過來后，姜醒得了閑，上樓趕稿。她在一家旅游周刊開了專欄，就快到，不得不提起興致趕一趕。

    周日晚上，孫瑜發(fā)來短信，說跟那位何律師定好了時間，讓姜醒周三晚上跟人吃個飯，下面還附上了具體的時間地點。

    這是姜醒第一次相親，孫瑜格外重視，當天還帶了套新裙子過來，姜醒不好意思辜負她。臨走前，孫瑜給姜醒何律師的手機號，叫她到了地方聯(lián)系對方出來接。

    相親地點定在一個商務(wù)酒店，在拾宜路，算這一區(qū)的新興cbd。對方約了六點半，姜醒早到了幾分鐘，便在樓下站了一會，準備到六點半再給對方打電話。

    姜醒站的位置顯眼，且她今天穿的跟平常不同，孫瑜挑的裙子惹眼，把她身材上的優(yōu)點都襯出來了，腰細腿長，胸算不上豐滿，但也夠了。這個樣子站在外面，來來往往的人再匆忙也會看上一眼。

    一個過路男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撞了她一下，她往后退，又擦到身后的人，轉(zhuǎn)身一看，卻是熟面孔。

    陳恕顯然也是剛認出她，兩人都愣了一下。

    姜醒先回過神，開口道，“出差回來了？”

    “嗯?！彼D了下，說，“在等人？”

    “是啊?！?/br>
    陳恕還要說什么，前頭已經(jīng)有人喊，“陳工，怎么了？”

    “沒事。”陳恕極快地回了一句，低頭對姜醒說，“我先進去了?！?/br>
    “好。”

    姜醒打過電話后，何律師很快就出來接她了。

    何律師外形跟孫瑜描述得沒有太大出入，個頭高，臉不錯，身材也不錯，西裝革履，很有律政精英的樣子。

    兩人打過招呼后，何律師將姜醒上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了笑容：“姜小姐你很美?！?/br>
    姜醒說：“謝謝?！?/br>
    兩人進了酒店，點好餐，何律師開始找話題聊天。姜醒話不多，但也一直保持禮貌，對方問一句，她答一句，態(tài)度看上去也算真誠。

    幾個來回之后，何律師笑了笑，說：“姜小姐，就目前了解的情況而言，我對你基本滿意，但我認為有兩件事我們有必要約定一下?！?/br>
    姜醒咽下口中紅酒，抬頭看他。

    何律師繼續(xù)說道：“第一，你知道，我是個律師，習慣凡事分得清楚明白，所以我希望你同意做婚前財產(chǎn)公證，第二，我認為你的工作十分不利于照顧家庭，所以我希望婚后你能放棄工作，至于經(jīng)濟方面，你完全不必考慮，我可以為你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不管怎么說，不會低于你現(xiàn)有的生活水平?！?/br>
    說到這里，見姜醒沒說話，他又說，“如果對這一點你沒有異議，那么我再問幾個問題，純粹只為加深了解，希望姜小姐如實回答。”

    姜醒：“你說說看。”

    “第一，請問姜小姐你交過幾任男朋友？”

    “一任?！?/br>
    對方似乎松了口氣，“這么說姜小姐感情歷史不算復(fù)雜，那么請問姜小姐您跟對方關(guān)系到了哪一步？”

    姜醒看了他一會，忽然笑笑，“你猜?！?/br>
    對方一愣，皺眉沉默了一會，試探著問：“親吻？”

    姜醒笑出聲，“你真單純。”她說完突然站起身，收起了笑，“何律師，不浪費你時間了，我不是處女，也不會放棄工作，所以我想我們也沒必要再探討要不要做婚前財產(chǎn)公證了，祝你成功，再見?！?/br>
    話說完，腳剛邁出一步，過道里突然沖出個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揪住她頭發(fā)，一巴掌甩上臉。

    劇痛襲來，姜醒腦袋一懵，不及反應(yīng)，腿遭人猛地一踢，整個人跌倒在地，耳朵里一堆嘈雜聲響。

    有人喊，“打人了打人了?！?/br>
    有人叫，“干什么，你干什么！”

    腳步聲，驚呼聲，都沖進腦子里，她聽到女人尖利的嗓音在身邊吼，“不要臉的賤人，臭小三，總算逮到你了，你他媽敢搶我的人，我抽死你！”

    有服務(wù)生上前勸阻，被那女人一把推遠。

    姜醒撐著地面想起來，忽然又被踢了一腳，那女人顯然是練過的，姜醒疼得發(fā)暈，那目瞪口呆的何律師終于上前阻止。

    姜醒聽到他訓(xùn)斥，“張笑笑，你這是干什么？你瘋了！”

    他這一喊，那個叫張笑笑的女人哭喊起來，“何盛明，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他媽玩我，這就是你微信里那賤婊·子小云朵吧！我等著你求婚呢，沒想到你這個混蛋居然給我找小三，你他媽以為我不知道吧，你把我當傻子耍，混蛋！”

    被罵的何律師惱羞成怒，“你胡說什么？瘋子！”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時終于有人帶保安過來了，將那女人拽出去，那位何律師也跟著出去。

    姜醒被人扶起來，腿疼得幾乎站不穩(wěn)。

    她裙子被扯壞了，領(lǐng)口破掉，大半片肩背露在外面，旁觀群眾指指點點。

    “沒事吧？怎么樣了？要不要緊？”服務(wù)生一直問，卻是一點動作也沒，甚至不知道幫忙遮一下姜醒裸·露的肩。

    姜醒扶著桌角，半天動不了。

    人群中突然跑過來一個人，姜醒還未抬頭，一件衣服已經(jīng)將她整個上身裹住。

    ☆、第13章

    第十三章

    寬大的外套裹在身上，令她看上去很瘦弱。

    陳恕托著她手肘穩(wěn)穩(wěn)扶住，感覺到她似乎在發(fā)抖。

    跟過來的同事這時也在圍觀，驚訝道：“陳恕，你認識??？”

    “是我朋友?！标愃★w快說了一句，匆忙去看姜醒。

    “姜小姐？”急于確認她是否還好，情急中沒空思索稱呼問題，揀了個最普遍的通用稱呼。

    低沉嗓音落在頭頂，姜醒抬起頭。陳恕看了一眼，心口驟緊。

    她的狀況實在有些糟糕，臉色蒼白得可怕，被打的那半邊微微腫起，唇瓣幾無血色。

    陳恕皺緊了眉。

    姜醒突然伸手揪住他襯衣下擺。

    “我不想再待在這里?！苯淹桨陝恿藙?，眼睛里似起了水霧。

    陳恕低聲問：“能走么。”

    “嗯?！?/br>
    陳恕不再顧忌，右臂攬住她，左手握她手腕，帶她往外走。

    一旁同事急忙跟上，緊緊盯著他們，邊走邊對陳恕說：“哎呀，這得上醫(yī)院吧？我去取車，送你們?nèi)?。”說著急忙跑出了門。

    姜醒腿疼得厲害，腳步趔趄，大半身體都倚在陳恕懷里，幾乎全靠他的支撐。

    陳恕看出她腿腳打顫，走到一半，顧不得是否唐突，急匆匆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出門。

    陳恕要帶她去醫(yī)院，姜醒不愿意，“我自己能處理?！彼薪?jīng)驗，這傷雖然疼，但沒大問題，藥膏、藥油她都有，沒必要去醫(yī)院折騰。

    陳恕不放心，但姜醒堅持不去，他只好請同事送他們回豫河路。

    車一路前行，姜醒倚著窗，沒再開口。

    陳恕看到她腿上傷不輕，膝蓋還破了皮。她的臉色仍是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