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起睡不著

    自從那天夜里遇到兩點多還沒睡的陸澤之后，喬喬發(fā)現(xiàn)，陸澤似乎對著她話多了一點，每晚九點端著一杯熱牛奶上樓前，還總記得和她說晚安。喬喬也還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

    這天梁薇把合伙的培訓學校上個財年所有的財務和稅務數(shù)據(jù)初稿發(fā)給了喬喬初審，五六年長期熬夜的工作，喬喬早就習慣了經(jīng)常倒時差作息紊亂的生活，一不小心就工作到了凌晨一點多還沒睡。她想反正度假而已，天天可以自然醒，也就無所謂了。

    喬喬下樓拉開冰箱拿果汁，背后卻傳來了陸澤的聲音，“還沒睡嗎？”

    喬喬意外回頭，原來陸澤側身靠著墻，坐在落地窗邊的地上。

    那邊沒有開燈，只有些微落地窗外暖黃路燈的照射，能看見個模糊的身影，難怪她沒有注意到。

    聽到陸澤主動問的這句話，喬喬略有詫異。倒也不是說陸澤從前就多么不禮貌，只要是有正事，他也都有認真回應。但是，喬喬也從來沒聽他主動提起比如吃了嗎？睡了嗎？這一類的話。

    “還沒睡呢。你要喝什么嗎？”還開著冰箱門的喬喬問道。

    “礦泉水，謝謝。”

    喬喬拿著果汁和礦泉水過去，將水遞給陸澤，發(fā)現(xiàn)他又是大汗淋漓剛剛夜跑回來的樣子，身邊已經(jīng)放了兩個喝空的礦泉水瓶。既然對方主動說話了，喬喬也就沒有立刻離開，接話問了一句，“你都凌晨出去夜跑嗎？”

    “沒有?！标憹山舆^水，擰開灌了小半瓶，“睡不著?！彼鴨虇?，沉默兩秒，問她：“你也睡不著？”

    “有點工作所以晚了?！眴虇滔肫鹚刻焱砩虾屠先思乙黄饹_熱牛奶喝然后早早上床，結果卻總是在凌晨看到他劇烈運動回來，于是問道：“你失眠嗎？”

    “嗯?！标憹蓴傞_放在曲起的右膝上的手，手心里躺著一個小小的藥瓶，低聲回道：“不想吃安眠藥?！?/br>
    喬喬沉默，僅僅從外婆描述的只言片語里，她也都能大概揣測到陸澤失眠的原因。而這原因，解決不了，也改變不了。

    “吃藥是不好，不過其實睡前劇烈運動也不好。最好是白天適度運動，晚上運動的話至少睡前兩小時吧。再熱水澡熱牛奶，放點輕音樂?！眴虇陶f道。

    聞言陸澤輕揚唇角，喬喬的話聽起來就像是經(jīng)驗豐富，久病良醫(yī)。他燦若星辰的一雙眼眸盯著喬喬，語帶笑意地輕聲附和道：“嗯，我知道。醫(yī)囑多溝通多交流少喝茶少咖啡，適度運動放空大腦，保持樂觀心態(tài)，對嗎？”

    然后他自己回答道：“可惜沒用?！?/br>
    喬喬微微頷首，“是啊，沒用。放空大腦想得更多，還不如累到要死，就能倒頭秒睡?！?/br>
    陸澤扭頭看向窗外黑夜里的大海，低聲應道：“是。”

    大約有那么幾十秒的時間里，兩個人靜靜地看著落地窗外的夜景，視線越過小小的花圃，便是暖黃路燈下的空曠馬路，以及更遠處夜里拍擊岸邊的海浪，誰都不想說話。很多事都不需要安慰，因為安慰本身并沒有用。

    這樣的氣氛在凌晨一兩點的夜里，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曖昧。向來避開這種情緒的喬喬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起身告辭道：“我先去睡了，晚安?！?/br>
    陸澤喝光最后半瓶水，也跟著站起身來，低頭對喬喬輕聲說道：“嗯，快去睡吧。晚安，喬喬。”

    第二日喬喬睡到自然醒，發(fā)現(xiàn)卻是個陰雨天，這樣的天氣大家便沒有安排外出的行程。午飯后老人家都去午睡了，高明萱又在陸澤那里碰了一頭一臉的沉默冷釘子，不高興地回房玩電腦去了。喬喬看看外面的陰雨綿綿，想著今天不能在海邊跑步了，便想開車去健身房。

    因為只租了一輛車，喬喬敲敲陸澤的門，問他下午不需要用車的話，自己就開車出門了。

    陸澤聽完喬喬的話，思考兩秒，低頭對她說道：“等等，我也一起去?！?/br>
    看陸澤的身材，喬喬猜他大概是常泡健身房的人，因此問道：“你也去健身房？”

    陸澤搖頭，一邊拿著手機搜索，一邊回道：“從來不去?！?/br>
    陸澤搜索到了一家壁球館，距離喬喬打算去的健身房也并不太遠，便收拾了裝備和喬喬一起出門了。

    兩人走到車前，陸澤伸手將喬喬手里的車鑰匙拿了過去，“我來開車?！?/br>
    喬喬早就發(fā)現(xiàn)了陸澤這個習慣，基本只要是他在，他都習慣于自己當司機，并且開車沉穩(wěn)規(guī)矩，不急不躁，從不做任何危險駕駛的動作。有些過去，總能在你的日常行事的習慣里，流露出一絲痕跡。

    喬喬去了副駕駛，把自己要去的健身房和陸澤要去的壁球館都搜索一下，抬頭問陸澤：“你大概去多久？”

    陸澤沉吟一下回道：“至少三小時吧?！?/br>
    “那先去你那邊，我再開車走。我大概最多兩個小時足夠了，結束了我再開車過去接你?！?/br>
    “嗯。”

    兩人商量好了，陸澤卻沒有發(fā)動汽車。喬喬側頭略微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陸澤看著她沒說話，探身過來，右手扶住喬喬的座椅靠背，左手伸過去將副駕駛的安全帶拉了過來，低頭細心地替她扣上。

    明明只是短短一瞬的錯身而過，喬喬還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她解釋道：“抱歉，在市內(nèi)坐車有時候沒注意到?！彼芾斫鈱Ψ綄Π踩{駛的在意。

    “沒事。”陸澤扣上自己的安全帶，發(fā)動汽車踩下油門，穩(wěn)穩(wěn)地開了出去。

    等車停在壁球館門口，陸澤拎著裝備下車，喬喬換到主駕駛去，搖下車窗對他說道：“你訂好了幾號球場和結束時間短信我一下。”

    陸澤點頭，兩人便暫時分頭行事了。

    等到喬喬在跑步機上設定了一小時的慢跑，一邊運動一邊聽歌一邊腦子里還不停地思索著梁薇發(fā)過來的數(shù)據(jù)時，她大概有點了解為什么陸澤說他從來不來健身房。不管是跑步機還是器械，甚至是他晚上出去大運動量的夜跑，都解決不了放空大腦這個問題。

    跑完步再拉伸一下再洗澡收拾再開車去壁球館，喬喬也還是比三個小時的約定時間到的早了許多。按照陸澤給自己的號碼，告訴前臺自己找人，喬喬很快就找到了陸澤所在的球場。

    壁球算是個新興的室內(nèi)運動，好處便在于不受天氣限制，一個人面對一堵墻，不需要隊友也不需要對手，就可以進行高強度的對抗。陸澤喜歡這項運動不出奇，令喬喬意外的是，他的球場玻璃后墻外還圍了不少觀眾。

    這是喬喬第一次看到陸澤正在運動中的樣子。和平常的冷淡寡言不同，正在場地內(nèi)不停奔跑，舒展手臂揮舞球拍的陸澤，整個人充滿了一種暴烈而野蠻的力量。他每次反拉手臂對著墻壁兇猛的擊球，都仿佛隱隱帶有凌厲的殺氣，讓人即使站在玻璃墻后，似乎也能感受到被擊中后飛速前進的球體與空氣之間的劇烈摩擦與熱量。

    圍觀的人里有一個場館里的年輕教練注意到喬喬的加入，站過來搭話道：“您好，我是這里的教練，看您面生的樣子，第一次來嗎？”

    喬喬搖搖頭，指了指里面的陸澤，“我在等他。”

    聞言觀眾里的一個大叔轉(zhuǎn)過身來，興致勃勃地湊過來：“里面是你男朋友？職業(yè)運動員？”

    喬喬搖頭否認，“普通朋友?！彼胂胱约褐赖挠嘘P陸澤的信息，回道：“應該不是職業(yè)運動員?！?/br>
    大叔興致不減，“那他有興趣周末來這里兼職教練嗎？哦，我是這里的老板?！?/br>
    喬喬略有些愕然，不過也沒有完全替陸澤拒絕，只是說道：“我們不是本地人，大概只停留一個月就走了。等他出來您可以和他本人說說看?！?/br>
    大叔好生遺憾，如果能挖來這么一個長相出色，技巧出眾的年輕帥氣的男教練，從生意角度上來說，絕對是件好事啊，可惜他們不在本地長待。

    但是這也不妨礙大叔欣賞的眼光，他盯著場內(nèi)的陸澤和喬喬感嘆道：“兩個多小時了，他就沒怎么停過??！你知道嗎，壁球的運動強度和運動量都很大的，場地面積小，球彈力低，球速快，球路變化莫測，對人的反應速度要求非常高！競技性很強！”

    對于宛若資深球迷的大叔的解釋，喬喬只能說，這大概就是陸澤選擇這項運動的原因了。

    場中的陸澤仍未見疲態(tài)，不停奔跑的步伐仍然靈活，閃閃發(fā)亮的汗水順著肩背處分明的肌rou線條，滾滾落入濕透的t恤內(nèi)。

    整整三個小時高強度的運動，直到榨干最后一點體力，渾身濕透大汗淋漓的陸澤躺在場地里，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

    喬喬走進去看他整個人熱氣蒸騰、胸膛不停起伏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回去我開車吧？”她覺得陸澤大概都沒有力氣踩油門了。

    聽到喬喬的聲音，還躺在地上的陸澤睜開眼睛，場館上方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輝的樣子，他輕輕笑道：“是沒力氣開車了，但我可以睡覺了?！?/br>
    ☆、第13章 失眠淺眠好眠

    第十三章失眠淺眠好眠

    喬喬替陸澤把放在墻邊的水拿過來遞給他，陸澤坐起來一口氣灌掉了兩瓶，仰頭喝水時都有汗水不斷地順著臉側和脖頸滑下，整個人都濕透了，衣服貼在身上，顯出有力的肌rou線條。雖然不是健身房練出來那樣成塊賁張的肌rou，但是運動型的肌rou線條更加流暢勻稱而自然，充滿了力量感，健康麥色的肌膚在汗水的反射下，閃耀著光澤。

    老板大叔看陸澤停下來了，也跟了進來，笑瞇瞇地問道：“陸先生是吧，我剛和你朋友聊了聊，聽說你們只在這里待一個月，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兒當個短期班的教練？薪水好商量?！?/br>
    陸澤淡淡回道：“沒有?！?/br>
    老板也不氣餒，繼續(xù)搭話：“陸先生看起來很專業(yè)啊，練壁球多少年了？”

    陸澤喝光水，站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往外走，回道：“嗯。”

    大叔一時不知如何把談話接下去了，喬喬卻有些習慣了陸澤這種一個“嗯”字通吃的回答方式。經(jīng)常他不想搭理人又不想過于不禮貌的時候，就這么回答別人的問題。你做什么工作的?。苦?。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啊？嗯。你打球多久啦？嗯。聽上去好像每次都是回應了聲，但卻都是答非所問，讓對方完全無法繼續(xù)談話的節(jié)奏。

    喬喬溫和地打了個圓場，和大叔告別道：“他可能太累了，我們只是過來度假的，可能不太適合短期兼職，謝謝您的好意?！?/br>
    “沒事沒事，有空多來玩，壁球是項有意思的運動，你也可以讓你朋友多教教你，我們這里也有陪練和教練?！崩习鍞[擺手，畢竟是顧客，對方既然真的沒有兼職的興趣，能多來消費也是好的。

    跟陸澤一起走出球場，喬喬看這里的設施里有更衣室和洗澡室，便問陸澤要不要先去換洗，自己等會兒沒關系，畢竟他渾身都濕透了。

    陸澤回道：“先回去吧。遵醫(yī)囑，少吃藥少晚上劇烈運動，白天適度運動，但是畢竟這里只有熱水澡，沒有熱牛奶和輕音樂?！?/br>
    這話是在應和喬喬昨晚針對失眠的建議了，喬喬笑笑，說道：“那你在這兒先拿毛巾擦擦頭發(fā)吧，我去把車開到門口來，被海風一吹小心感冒了?！?/br>
    額前的發(fā)梢還在滴著汗珠的陸澤點了點頭。

    等喬喬從停車場把車開到門口，陸澤拉門上車第一件事果然就是系上副駕駛的安全帶。喬喬細心地將兩邊的車窗都合上，說道：“我慢點開，你睡吧，到了我叫你?！?/br>
    “嗯?！标憹珊仙涎劬?，靜謐的側顏里既有運動后的疲憊也有終于困倦的滿足。

    一路開車喬喬都盡量平穩(wěn)而緩速的行駛，等到達海邊別墅停車熄火的時候，她扭頭看了眼副駕駛上已經(jīng)睡著的陸澤安靜的睡顏與長睫下的陰影，甚至有一瞬間猶豫是不是要叫醒他。長期失眠的人能睡著不容易，但是把他一個人扔在車里睡覺也不是個事兒??？

    就在喬喬還在思考怎么辦的時候，一下午在屋子里憋壞了的高明萱聽到汽車的聲響，跑了出來。雨早就停了，但是她居然整個下午在別墅里就沒看到喬喬和陸澤！

    高明萱一出來就直接拉副駕駛的車門，然而身為單身女性，喬喬有良好的上車就鎖車門的習慣，高明萱沒能拉開車門，沖著副駕駛的車窗咣咣敲了兩下。

    本就失眠且淺眠的陸澤瞬間就被吵醒了，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的高明萱。既然陸澤醒了，喬喬也就把車門鎖打開，然后下車了。陸澤拎上裝備，也跟著推門下車了。

    高明萱是不敢沖著陸澤質(zhì)問的，于是不高興地皺著眉頭沖著喬喬質(zhì)問道：“你們兩個下午偷偷跑哪兒去玩了？為什么不帶我？”她原本以為喬喬對陸澤一點兒想法都沒有，而且喬喬一直聲稱自己是不婚主義，她就放松了警惕，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偷偷一起出去了！

    聽到高明萱對喬喬的質(zhì)問，原本無視她就要進門的陸澤卻停了下來，盯著她冷冷地回道：“為什么要帶你？”

    高明萱幾天都從陸澤那里得不到一句完整的話，結果上來就是這么一句，差點又要冒眼淚了。

    對著小姑娘那點兒情緒，喬喬一邊鎖車一邊睜眼說瞎話地安撫道:“車壞了，下午我們?nèi)バ捃嚵?。”反正陸澤又不會戳穿她的話?/br>
    果然陸澤只是看了看她，不再多言地進屋去了。

    高明萱頓時感覺好點兒了，陸澤不在了膽子也恢復了，嘟著嘴巴問道：“出門為什么不和我們說一聲？陸澤哥哥拎著什么？他修車怎么穿運動裝？”

    “我去修車，他去打球，我們沒一起，車修好了順路接他回來而已。那時候你們都在自己房里午睡呢，就沒和你們說?！眴虇桃灰唤忉?。她和陸澤處事風格不太一樣，盡量還是希望場面別弄得太難堪。

    “陸澤哥哥還打球？打什么球？我也想出去打球，他能教我打球嗎？這幾天悶死了，不是陪老人家吃飯就是陪老人家散步要不就陪老人家看電視，一點都不好玩，什么破海邊嘛。”高明萱表示這度假一點兒都不開心，悶死了。

    “壁球，你要讓他教你你自己去找他啊。”喬喬想了想還是把這球踢回給陸澤吧，反正是他的追求者。

    “他會答應才有鬼呢。”高明萱非常不開心。

    喬喬一邊和她進屋一邊笑，原來小姑娘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哎，皓皓哥哥怎么還不來，無聊死了！”高明萱嘆氣。

    聞言喬喬一愣，掐指一算，得，那一家子明天下午就要來了，煩躁。她最近時常接到高明皓或調(diào)侃或*的微信，通通假裝自己沒看到不回復，對方也仍然鍥而不舍，頭疼。

    然后剛剛進屋，喬喬就一眼看到了陸澤一本正經(jīng)地站在餐廳那邊沖熱牛奶的背影。和客廳里的老人家們打個招呼，回答一下他們對自己下午干嘛去了的疑問，喬喬便開始和大家討論晚上再去哪里尋覓美食了。

    沖好牛奶端著玻璃杯過來的陸澤和喬喬打了個招呼，“晚飯你帶他們?nèi)グ?，我不去了?！?/br>
    “好。需要打包給你嗎？”喬喬知道對方肯定是想去睡覺。

    “不用。晚安?！?/br>
    “晚安?！?/br>
    高明萱驚呆地看了看手機時間，再看看陸澤上樓的背影，五點哎？下午五點哎！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