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本來他還打算今天帶人去工匠那邊看看,還是等天氣好一些再說吧。 天氣一直沒轉好。 阮白每天就重復著鏟雪和改進獨輪車,單調枯燥的生活他倒是沒有厭棄,只是對伙食愈發(fā)不滿。想吃綠葉菜,很想很想。 在炕上翻了三天,楚昊給塞了兩個桔子,安慰:“沒有菜,吃兩個桔子解解饞吧?!币窃谖骶?,要什么沒有。綠葉菜在冬天雖然不多,可總不會短了阮白的份。 “桔子!”橙黃橙黃的桔子,拳頭大,兩個!打從來到這個世界,阮白還是第一次看到水果。一晃眼他已經兩三個月沒吃過水果了! 楚昊看著阮白兩眼亮晶晶的樣子,不由得失笑,摸了摸頭:“哥給你剝一個?!蹦泄聿还茉瓉淼降资鞘裁慈?,看起來歲數(shù)都不大的樣子。 結果一個桔子阮白就吃了一瓣,捂著嘴巴再也不肯吃第二瓣:“酸?!辈徽f這個蜜桔那個柑橘,為什么桔子會酸得像檸檬?這不科學! 楚昊自己也吃了一瓣,果然很酸。這個從曹大人那里摸來的桔子,到底不如西京王府里面的。想到這里,他把阮白帶回去的心思越來越重,試探地問:“二弟,將來要是哥離開順陽關,你要不要跟著哥一起走?” 走是肯定要走的。這一點阮白毫不猶豫:“到時候看情況吧。”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阮白就拿起圖紙繼續(xù)研究起來。他一個特工,雖然會做點小手工,現(xiàn)在怎么搞得跟個工程師一樣,真是…… 楚昊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是想想也確實只能如此。他自己都不確定什么時候離開順陽關,婚事的事情也不知道表姐夫給他解決完了沒有?要是直接回去西京,他不知道會不會被父王打死?在二弟面前被打多沒面子,要不他回去挨完打之后,再來接二狗? 嗯……先回去一趟,把該安排的都安排妥當。住處不用特別安排,反正二狗是他弟,當然跟他一起住。吃的喝的,二狗自己就會講究,現(xiàn)在這種要啥沒啥的,他都能搗騰那許多,等到了西京,有的他搗騰一段時間的。衣服用具什么的得準備起來,他倒是可以量了尺寸回去讓裁縫準備,可是二狗還小,還在長身體呢,就這段時間好像就長高了不少。 阮白不知道楚昊在腦補什么,平時也就算了,可是這種低頭掐掐手指,轉頭看他一眼,又低頭去掐手指,這么個來回往復,是個什么意思? 阮白忍著不說話。 楚昊不掐手指了,改而把阮白抱起來,讓他站在炕上,一會兒捏捏胳膊一會兒又捏捏腿。 阮白眼前一亮,難道是要教他武功了? 大掌掐了掐腰,又捏了捏屁股……! “干嘛?”難道他這是遭遇了職場行sao擾嗎?如果是個軟萌的美少女,他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可是一個糙漢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其實楚昊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不過是想給阮白看看是不是這些天長高了,然后手落在的那個部位觸感實在太好,就順手……捏了捏。 看著楚昊的表情,阮白覺得自己想多了。淳樸的大周人民,才不會像以前那個時代那樣靠著賣腐過日子呢。接下來的幾天,他又對楚昊進行了“防腐”觀察,發(fā)現(xiàn)真的一點點跡象都沒有。 這人純粹是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大哥,還在大哥這樣的角色中深陷到無法自拔的趕腳。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阮白的獨輪車略微有了一些進展,天氣也漸漸好轉了一些。 荒驛迎來了一大波客人。 當前一個是許久不見的田凱復,依舊是來宣調令的,不過這回是針對阮白。 長長又拗口的話,總結下來就是飲水不忘挖井人?;鹂坏木薮笞饔米屓畎走@個“發(fā)明人”被重視了起來。之前他得到的兩次賞賜,一是來自作為地方官員的曹大人,二是出自皇帝小老頭自己的腰包,哪個都不是朝廷的正式封賞。 而這回不僅拿到了五貫錢,還給了個工作崗位——驛丞。 阮白有些迷茫。不就是他折騰出了火炕,為大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于是朝廷要給他解決就業(yè)問題,給他安排了一個工作,還是公務員編制,干的主要工作有兩部分,一種是快遞業(yè)務,另外一種是招待所業(yè)務。 招待所也就算了,快遞跟火炕有一毛錢關系?。樯端麜P炕就要讓他去跑快遞???不造快遞人員流動率很高嗎?那是個很辛苦很辛苦,跟賞賜完全木有關系的工種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 先見之明 柿子:窩萌家二狗就是有先見之明。 柿子:知道要去跑快遞了,還自己造車子。 柿子:到時候水果青菜,要什么有什么。 小白:要不要網(wǎng)上下訂單??? 柿子:網(wǎng)上能訂二狗一只嗎? 第二十五章 不識字 阮白覺得自己這個工作崗位有點瞎。他大字都不認得幾個,還是靠自己猜的,至于官話就更不知道了,他學的都是麗娘他們的順陽口音。楚昊平時講的西京口音,他也會一點。 至于官話?牧才英、牧文飛和田凱復倒是說過一些,可是他和這三個人接觸的時間都不長。 楚昊也覺得是這樣,私底下找田凱復問:“怎么回事?” 田凱復也是滿臉無奈:“圖紙。下官呈上去的火炕的圖紙是阮弟……阮大人畫的。”咳,看來世子殿下對這位“二弟”的看重更加在預料之上。不過想想也是,人家阮白既然是楚昊認的弟弟,那如果他也叫一聲弟弟,那他和楚昊不是…… 楚昊莫名其妙看著田凱復突然紅了臉,手指敲了敲幾案:“繼續(xù)說。圖紙被工部那老鬼看到了?” 工部那老鬼……田凱復嘴角一抽,也就是這位敢這么說工部尚書大人。 “是,秦大人看到之后,就去找了陛下……”具體談了什么,他肯定不知道,否則他就不是七品的言官了,“之后就有了這道調令。此外,下官此次前來,還有另外一件公務?!?/br> “嗯?” 田凱復一挑嘴角:“下官奉命教授阮大人識文斷字。” 楚昊原本想說,教這些東西有他來就夠了,后來想想自己明明早就已經答應了要教阮白,結果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耽誤。田凱復的水平雖然不怎么樣,但是教一點基礎還是可以的。 “嗯?!背稽c頭。 田凱復松了一口氣。其實如果楚昊硬是要拒絕,那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身為世子伴讀,他的身上早就已經貼上了楚家的標簽,無論做什么事情,肯定得把楚家放在首位。 作為言官,他太清楚朝中那些人的嘴臉。若是他一心忠于陛下,用不著估計,而是絕對有人會把兩姓家奴這樣的話罵出來。好在直到目前為止,楚家的利益和今上的利益保持一致。而且以他現(xiàn)在的地位,也并沒有值得楚家利用的地方…… 阮白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文化課老師,外加一書箱的書,正經書。 上學三天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拿來琢磨學問的,竟然是一本話本,虧他還當圣賢書來看的。原本他自以為理解的內容更是天差地遠,幾乎就相當于自己編了個故事。 不過,生產力那么低下的地方,竟然還能有話本什么的……或者說,他來到的這個順陽關,是屬于社會經濟落后于國內五十年的地方? 阮白很不高興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猜對了。因為是成年人,田凱復的教學也沒有像教小孩兒一樣教蒙學,他隨意上了兩天之后,就發(fā)現(xiàn)阮白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都非常強,舉一反三是家常便飯。 他一邊教一邊嘆息:“可惜了啊,阮弟真是可惜了?!币匀畎走@樣的資質,如果不是出身太差,要是能有一個夫子教導,如今恐怕早就已經……嗯,十四,是還小了一點;但是到了弱冠之年,也必能成就一番事業(yè),何苦現(xiàn)在當個什么驛丞? 不過想到將來阮白定能在官場上有所作為,他的心頭就一片火熱。他這也算是阮白的夫子了! 阮白在田凱復惋惜的眼光中,淡定地繼續(xù)學習。到了第一個七天完結的時候,他忽然問楚昊:“沒有字詞典嗎?” “字詞典?”楚昊又從阮白的口中聽到一個新詞,經過一番解釋之后,他才明白,點頭,“有的?!币驗樽罱男雄櫛┞读耍愿纱嗑蛷募依飵Я诵〇|西過來,當然走的是田凱復的路子,假借著他的名義最終教到他的手上。這些書這會兒正放在他們兩個的房間內。 田凱復帶話,說是就算打仗也不能耽誤功課。字詞典作為工具書,也在里面。楚昊把書翻出來:“《釋雅》、《集注》。”釋雅是解釋文意的,集注是標注音的。 阮白接過,看到里面還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 吾兒,勿歸,母念。 阮白現(xiàn)在也認字了,這六個字的意思哪里有不明白的,可是怎么都覺得不對。為啥當媽的想兒子了,卻讓兒子別回來?難道是什么密碼? 楚昊加了一點前情提要:“我娘……有點兇。”他大表姐出去都被說成是他娘的親閨女。敏公主那樣的河東獅,在他娘的眼里簡直是完美無缺的兒媳婦人選。他爹這是告訴他,他娘還沒死心讓他娶敏公主呢。 阮白聯(lián)系上下文,抬眼:“你離家出走?” 臥槽!這都能猜出來,他家二狗果然聰明。這些天他看田凱復天天夸二狗,簡直夸成了一朵花。 熊孩子他見多了,這有什么難猜的,至于這么驚訝嗎?阮白拿好自己的工具書,請教使用方法,三兩下學會之后,就開啟了自學之路。 田凱復突然發(fā)現(xiàn),阮白已經不太用得著他了。 “常見的公文有這幾種,格式大致是這樣的。”田凱復一邊講解,一邊還在不解,這才講課半個月呢,難以置信半個月前阮白還目不識丁。 阮白一邊點頭一邊做筆記,碳條削成的筆,在紙上寫得飛快。 田凱復對阮白用的所謂鉛筆,并不是沒有想法。早就在看到的時候,征得阮白的同意,拿來試驗過一番。無奈硬筆和軟筆各種方式方法相差太多,他手上拿著鉛筆,對著紙張那是一戳一個洞,完全沒有阮白用起來那樣筆走龍蛇。 田凱復看過阮白的毛筆字,寫得不快,也沒有多好看,但是一筆一劃尤為工整。具體要練什么書法之類,不是一天兩天內能夠練成的。他也沒多做要求。 至于筆墨紙硯這類,作為念書最大的消耗品,在邊關地區(qū)尤為昂貴。不過他們背靠著楚昊,對這樣的消耗完全可以不做考慮。 公文格式講完,剩下的就是各種驛丞所需要承擔的責任。 專業(yè)課還沒開始上,潘大寧進來叫人,其他人看到田凱復還有些拘謹,就只有他神經大條地半點沒覺得田凱復這么個大人有什么不同。 “老爺,有個京城來的商人找您,說是要買東西?!?/br> 還不等阮白回答,田凱復率先拿起了茶杯:“阮弟盡管去?!狈凑@里的進度已經遠遠超出預期,再說京城的商人?也不知道是哪家,消息還真快。這小小的荒驛,不,是阮白這小小的腦袋瓜子里,可藏著不少好東西。 阮白向田凱復道了個歉,才跟著潘大寧出去。京城來的客商姓牛,開口就說要買羊油,而且一點都避諱和小喜子的關系。 “蔡管事說是好用,天天念著。本來早就該到了,可之前天寒地凍的,在西京耽擱了許多時日,小人這才晚了許多天?!?/br> 阮白這才知道原來小喜子姓蔡。這牛商也不愧是牛商,哪怕在他面前依舊保持著恭敬,可也沒有像胡老六那樣卑躬屈膝,神情中還有一分不太明顯的倨傲。如果用語言表述那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咱可是天子腳下來的。 生意是要做的,但是阮白沒必要慣著這“牛人”。這些天的上課,他大體也明白了,官員和商人的地位。他或者需要給牛商背后的小喜子面子,卻不一定要給這牛商面子。 阮白笑了笑,宛若十四歲少年應有的靦腆的樣子。如果楚昊在,一定會知道這家伙又在冒壞水??蓳Q了牛商,只覺得眼前這孩子非常符合自己預料中的樣子。 年紀小,腦子靈活人也夠聰明,運氣更加不錯,才能小小年紀當上一個小官??墒且簿褪沁@樣了,沒見過大場面,碰到他這種大商人,肯定會先弱了三分氣勢。 生意,好談了! 在大周的世面,阮白確實沒見過多少??墒撬磉呌幸粋€楚昊,哪怕說話的時候小心,也時不時會透露出一些權貴的價值觀。這些天他身邊又多了一個田凱復,秉著對楚昊的討好和對阮白的愛惜,他可謂知無不言。再加上阮白實際上和客商接觸得并不少,牛商那點小心思,很快就破滅了。 隨著商談的深入,牛商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等有人來叫吃晚飯的時候,終于變成汗珠子滾落臉頰。 阮白還是那副不知世事的少年模樣,在已經昏暗的光線下,微微笑著:“先一起用一頓便飯吧?” 小狐貍就算笑得再靦腆,老子也不會再被騙了!“勞煩阮大人,小人就不客氣叨擾了?!?/br> 阮白在前面帶路,牛商試著邁開腿,微微有些發(fā)軟,心里面的賬算了一遍又一遍,驀然發(fā)現(xiàn)實際上他也沒虧本。羊油的進價不高,更何況比之蔡管事所言,還多了一種,味道依舊清淡,看不出又多大區(qū)別,不過據(jù)說加了藥材,是專門用來擦手腳防凍傷用的。 這個倒沒什么,關鍵是這位阮大人要求結算的方式,不收金銀銅錢,而是收物資。他若是背上一包羊油走,那就得拉上五六車的日常用品。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質量,都不能打折扣。 晚上洗漱完了,阮白拿著之前的那罐子羊油擦腳,抬著臉讓楚昊順手給自己抹臉,撇嘴:“窮講究?!蓖耆粯拥臇|西,非得分成兩三罐,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環(huán)境。 楚昊用他的話噎回去:“不是你說的嗎?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該講究的還是得講究?!编?,白白嫩嫩的小孩兒,一看就是權貴人家的孩子,出去一定不會被人欺負。那個什么狗屁的牛商,膽敢占他家二狗的便宜,真是膽兒夠肥的。不過他家二狗多兇殘,他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阮白翻了個白眼。他原本的房間被老三一家給占了,并且絲毫都沒有挪窩的動向,他現(xiàn)在只能睡在這個被宣稱為小楚哥的房間里。 對阿強他們來說,習慣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剛吃完晚飯這個點,對他來說還太早。身體漸漸調整過來之后,原本的作息也跟了過來。 矮桌一放,油燈一點,被子一團,阮白就拿著書和筆開始挑燈夜戰(zhàn)。 楚昊看了兩眼,伸手摸了一把阮白的頭頂,自己也拿了書出來。功課一年沒看,他也落下不少。 中間阮白遇到疑問,就會問楚昊。今天楚昊等了半天都沒見提問,覺得有些奇怪,就問:“今天講的課,都聽懂了?” “唔……”阮白記下幾個字,“今天講公文格式,不難,照著往上填就好了。”他忽然把筆一放,忍不住吐槽,“不過皇帝陛下真的每天都看這些公文???” “嗯?陛下看的是奏折,像你這種小官的公文,一般不會直接呈到陛下跟前?!背豢此砬橛悬c奇怪,皺眉問,“你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好像隨著兩個人越來越熟悉,或者說是這家伙對十四歲少年入戲越來越深,臉上的表情和話都越來越多,不三不四的想法也越來越多。 “咦?”阮白突然臉紅紅地指指面前的公文,說道,“可是每個公文在開頭都要寫上好長一段話,夸獎陛下英明神武英俊非凡……從頭發(fā)絲夸到腳底板,然后到了結尾還要再這么夸一遍……”他的詞匯量好少,修辭手法都還沒學習,不知道少夸幾句會不會被打,關鍵是,“這樣寫,好羞恥。陛下每天看這些,難道不會覺得羞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