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謹(jǐn)反握住她的手，力氣大到旁人能明顯看到榮敏佳的手被握得有些不自然的變形，榮敏佳卻依舊笑得很輕松，“阿姨，他只是我們的一個朋友，偶然在參加婚禮的時候跟周阿姨遇見了，周阿姨當(dāng)時覺得他長得像周叔叔，可是那個時候是婚禮啊，多亂啊，周阿姨一眨眼睛周洋就不見了，她知道他是我們的朋友，也沒有著急……畢竟周洋不是小孩了，不會丟是吧？”

    張謹(jǐn)聽到周玫一眨眼周洋就不見了，表情明顯僵住了，她最怕聽見的就是一眨眼就不見了……當(dāng)初洋洋就是婆婆一眨眼……沒看住……不見了……可這個姑娘說得對，周洋現(xiàn)在是大人了，不會一眨眼就不見了……

    “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周洋參加完婚禮就回自己工作的城市了……”

    “他在哪兒？”

    “他在省城，不過工作很忙……你知道的……現(xiàn)在不好請假，他在他們公司很重要，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們?nèi)ヒ娝?！”張?jǐn)急切地說道，這些年她為了找孩子幾乎走遍了全中國，沒想到孩子近在眼前。

    “阿姨，你聽我跟你說……周洋吃過很多苦，他現(xiàn)在有點轉(zhuǎn)不過來彎，他說他不光請不下來假，還有點沒準(zhǔn)備好……等他準(zhǔn)備好了就會來了……”

    “準(zhǔn)備？要準(zhǔn)備什么啊？”張謹(jǐn)聽到這里疑惑了一下，側(cè)頭想了一下，“對啊，他肯定有養(yǎng)父母，他很為難……他養(yǎng)父母一定是大好人，對他很好，算命的人都說周洋是個命格很好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有貴人相助，不會吃苦……”

    榮敏佳知道對張謹(jǐn)這樣的病人，維持她的幻想慢慢把她拉進現(xiàn)實是最佳方案，如果一開始就把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她，她很有可能崩潰，再次陷入混亂。

    張謹(jǐn)笑了，她像是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一樣，笑的時候眼睛放著光，“你們都是好孩子，周洋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他一定也是個長得很好的孩子。”

    “是??！他一定是個很好的孩子。”周伯安不是張謹(jǐn)，從這四個年輕孩子的表情他就能看出來，周洋的際遇并不好，他經(jīng)歷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磨難，張謹(jǐn)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謹(jǐn)，你還記得醫(yī)生說過的話嗎？你要努力配合治療，每天堅持吃藥和體育鍛練，要吃好休息好，你也希望以最好的狀態(tài)見周洋對不對？”

    “對！對！對！”張謹(jǐn)找著鏡子，“鏡子呢？鏡子呢？周洋最喜歡摸我的臉?biāo)X，他會說話就會說mama美……”

    “嫂子，我?guī)闳フ溢R子，咱們再挑兩件漂亮的衣服……”周玫強忍著眼淚扶著欣喜的張謹(jǐn)?shù)搅伺P室。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兩聲，“不行！我得吃藥！到點了！”

    往常張謹(jǐn)對吃藥很抗拒，這次竟然主動吃藥了，周伯安找來溫水和事件搭配好的藥盒，喂她吃藥……吃過藥的張謹(jǐn)會很困，她堅持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她睡著的時候嘴角帶著笑，再不是原來眉頭緊皺的樣子了。

    周伯安關(guān)上臥室的門，主動對陸天放一行四個人說道，“周洋被拐之后到底遭遇了什么？你們說吧！我能承受！”為人父母的，在孩子失蹤后總會想到各種可能，一會兒因為最懷的可能嚇得生不如死，一會兒因為最好的可能燃起希望，周伯安這些年為了找孩子見過太多被拐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所有的可能他都想到了。

    這次是歐云開把周洋的經(jīng)歷講述了出來，聽到周洋身在逆境受到養(yǎng)父母一家人的折磨扔然能考第一的時候，周伯安笑了，“他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聽到周洋因為戶口和養(yǎng)母的刻薄連高中都沒辦法上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的凝重了起來，而后來的事……讓周伯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做了黑客？”

    “是的?！睔W云開說道。

    “他是一流高手?！蓖羲继鹫f道。

    周伯安笑了，“好小子像是我兒子?！毙ν晁殖聊耍粗苊?，想到了周玫的兒子，周玫的兒子羅周跟周洋只差了半歲，兩個孩子從一出生就被各種比較，周洋失蹤之后，周伯安一直以羅周為標(biāo)桿思索著周洋的種種，羅周考了第一名，周洋從小智力就跟他差不多，應(yīng)該也能考第一，羅周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省重點，周洋也應(yīng)該能做到，羅周考上了北大醫(yī)學(xué)院，周洋也應(yīng)該能做到……誰想到命運對周洋這么不公平，他連走進高中校園的機會都沒有，可他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自學(xué)成為了計算機高手……周伯安忍不住想如果在自己身邊得到自己夫妻的全力培養(yǎng)，會有怎樣的人生……

    無名兄——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周洋了，站在a市第一高中門前，看著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也在想著自己的人生如果沒有被強行扭曲，會有怎么樣的人生……

    小的時候他也曾經(jīng)幻想過有一天他的親生父母會出現(xiàn)，會把他接走，讓他過像班里那些父母俱全倍受寵愛的同學(xué)一樣的生活，他甚至羨慕學(xué)習(xí)比自己差的同學(xué)，因為考試考砸了被家長追著打……有人在意有人關(guān)注多好啊……

    可養(yǎng)母每次打罵他都說他是山溝里的野人生的傻孩子，孩子多得養(yǎng)不起，這才把他送給別人養(yǎng)，沒有他們夫妻倆他早就被扔到山溝里喂狼了，他要知道感恩！

    感恩！周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上現(xiàn)在還有細(xì)碎的疤痕，關(guān)節(jié)腫大，一到陰天下雨就會鉆心的疼，一到冬天就會凍瘡發(fā)作，這是他從小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洗尿布作下的毛病……

    看見dna檢驗報告之后他就查過周家，鑒定書上那個是自己生父的男人是省級特級教師，他甚至做過中考化學(xué)試題組的組長，可他的兒子連踏進中考考場的資格都沒有！

    電腦上化學(xué)試驗課件上的男人神采飛揚地講解著化學(xué)試驗，就算再怎么懷疑歐云開在釣魚，跟他相似度80%的臉說明了一切。

    他還查過周家，周家世代書香，他的曾祖父曾經(jīng)做過民國的省教育廳長，祖父做過校長，他的姑姑經(jīng)營著十家連鎖藥店，每家藥店里都有一張孩子騎著小自行車的照片，那是他……養(yǎng)父母小的時候待他很好，每年都會帶他去拍照，他三歲時跟那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如果沒有被拐走，他會擁有怎樣的人生……周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的人生呢？他的人生被誰偷走了？被誰！

    他像瘋子一樣大聲地喊叫著，他恨！他恨！他一生中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恨過！他甚至恨歐云開！為什么讓他知道！為什么讓他知道他不是山里的野孩子！為什么讓他知道他原本也是天之驕子！為什么讓他知道！為什么?。?！他早就麻木了，他早就接受自己的命運了，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重新開始了！為什么這個時候讓他知道！他恨！他恨！他恨?。。。。?/br>
    71.第八章 我是誰（四）

    也許是因為第六感，走在最前面的汪思甜把鑰匙插進門鎖之后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怎么了？”榮敏佳捅了捅她。

    “沒事?！蓖羲继鸫蜷_了防盜門，就在她踏進門的一瞬間，她頭皮麻了一下，“有人！”

    歐云開把她扯到身后，自己先沖了進去，汪思甜辦公室外的辦公桌上，坐著一個人……

    “你們回來了？！”這個人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從辦公桌后走了出來，來人正是他們方才答應(yīng)周家一定要找到的周洋。

    周洋還是穿著連帽衫、牛仔褲，略有些長的劉海蓋住了他的眉毛，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睛，整個人依舊瘦得可以，尤其是他穿的牛仔褲是瘦版的，卻被他穿出了肥版的效果，頗有些富余。

    “無名?！本退憧床磺逅难凵瘢瑲W云開卻敏感的覺察到了他的惡意，“你想要做什么？”

    周洋抬起頭，露出森森白牙，扯出一個不能算是笑容的笑，“我來找你們做生意啊！”

    “什么生意？”

    “尋人?！敝苎笸嬷谧郎蠐斓降谋愫灡尽?/br>
    “你要找什么人？”

    “我要找當(dāng)初拐我的人販子?！彼浦鴼W云開滿是警惕的眼神心里有些失笑，他確實是有些恨歐云開不該多管閑事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更恨的是那些拐走他毀了他一生的人販子，可是已經(jīng)過了二十六年，當(dāng)初人販子留下的線索很少，他只知道當(dāng)時跟他同時失蹤的還有五、六個從一周歲多到四歲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男孩，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被找到。

    他從衣袋里拿出一疊紙，“這是當(dāng)年的報警紀(jì)錄。”

    汪思甜從歐云開的身后出來，接過已經(jīng)泛黃的報警記錄，“你是怎么拿到的？”

    “呵，這些陳年舊案的資料，全都在老公安局的地下室里，隨便什么人都能拿到。”

    “我希望我復(fù)印之后你能把這些原件拿回去。”隨便什么人？周洋肯定說得不對，但他也肯定恨在自己失蹤的事上警方毫無作為。

    “呵?！敝苎髮ν羲继鸬脑挷灰詾槿?，“線索都在里面了，找到人之后你知道該怎么聯(lián)絡(luò)我?！?/br>
    “你不親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