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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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生怕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又是出租房里墻皮脫落帶著大片霉菌的天花板,身邊除了電腦之外再沒有任何能讓他溫暖的東西。 “洋洋?!蹦莻€人額頭離開了他的額頭,摸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洋洋……周伯安,我的洋洋回來了?!?/br> “嗯?!币粋€男人的聲音說道。 “他還在睡覺……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大夫說他只是血糖有點低,有點累?!?/br> “他好瘦啊……” “我年輕的時候也瘦啊?!?/br> “但是沒有他這么瘦啊。”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瘦。” “他的手上有凍瘡……還有老繭……” “他養(yǎng)父母是南方人,冬天他們那里沒有取暖,很多人生凍瘡的。”男人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哄著女人。 “是嗎?” “是啊?!?/br> “他沒吃過苦?” “他回來了。” “嗯,他回來了?!?/br> 周洋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睜開了眼想要問問男人為什么會覺得他沒有吃過苦?他吃過……他第一眼看見的景像讓他愣住了,他見過他父親的資料,也知道他現(xiàn)在長成什么樣子,他不知道他生母長成什么樣子,按照他的理解這個年齡的城市高知小康家庭的女人,一般都比實際年齡年輕,氣度雍容,保養(yǎng)極好,可是眼前的生母雖然穿得不差,頭發(fā)卻發(fā)根全白,與刻意染成的黑發(fā)對比鮮明,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密,像是一道道溝壑一樣布滿她的臉,周洋眨了眨眼…… “洋洋,你醒了?!”張謹(jǐn)撲到兒子的病床前,摸著兒子的頭發(fā)。 “你……” “我是mama啊,mama!”張謹(jǐn)喜得似顛似狂,一會兒覺得躺在病床上的周洋已經(jīng)是個大人,一會兒又覺得躺在床上的還是丟失時的那個稚兒,“寶寶,我是mama,mama!說mama!” 周洋再怎么蠢也知道她精神上有些問題了,更何況他是個人精,“mama……”他本以為mama兩個字他叫不出口,可是叫起來卻無比的自然。 “爸爸!爸爸!這個是爸爸?!睆堉?jǐn)又指著站在她身后按著她的肩膀,不停地抹著眼淚的周伯安,像是教幼兒說話一樣教周洋喊爸爸。 “爸爸。” 張謹(jǐn)?shù)皖^想要親周洋的臉,周洋想要躲終究沒有躲開,“乖!寶寶乖!mama的洋洋真乖!真聰明!誰是最乖最聰明的寶寶???是啊……就是你啊……周洋……”張謹(jǐn)親完了周洋,臉上帶著笑摸著周洋的頭,周洋認(rèn)得那種眼神,養(yǎng)母就是用那種眼神看著meimei的,原來……也有人會這樣看他。 “張謹(jǐn),洋洋剛醒……還很累!我們出去讓醫(yī)生替他檢查吧?!敝懿矓堉拮拥募珙^說道。 “伯安??!洋洋是不是不認(rèn)識我了???”張謹(jǐn)摸著自己的臉,“我老了……” “你沒老,你一點沒老,你跟二十六年前一模一樣?!敝懿矒崦拮拥念^發(fā)說道,他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周洋,希望周洋不要打破張謹(jǐn)?shù)膲艟场?/br> “mama?!敝苎蟮诙谓衜ama順口很多,“媽,你先去休息一下,讓醫(yī)生替我檢查一下?!?/br> “不!我不走!我守著你!”張謹(jǐn)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看著兒子,生怕自己一眨眼,兒子就又不見了。 “媽!”梳著馬尾的周盼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jìn)來,“媽,哥哥很累,需要醫(yī)生檢查,我們守著病房門,哥哥丟不了?!?/br> 張謹(jǐn)看見周盼的時候愣了一下,好像一時間沒有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她經(jīng)常這樣在幻想和現(xiàn)實中穿梭,幻想中她還是那個年輕mama,周洋還是每天問“這是什么啊……”異常話嘮的小寶寶,現(xiàn)實中她丟失了兒子,整個人衰老的不成樣子,她還有個女兒……“盼盼!你是盼盼!這是哥哥!盼盼!你看!mama把哥哥找回來了!” “哥哥!”周盼有些好奇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一個丟失了很久的哥哥,mama因為他丟了而精神抑郁,長大后她又聽家里的長輩說,mama發(fā)現(xiàn)懷了她之后,停了藥,懷著她七八個月的時候精神已經(jīng)瀕于崩潰,一個人趁人不注意光著腳出去找周洋,被三輪車撞倒,早產(chǎn)生下了她……她一出生mama就被送進(jìn)了精神病院,她過了百天mama才出院。 mama清醒的時候?qū)λ惓jP(guān)注溺愛,生怕她離開視線,那怕她去上學(xué)mama都會牽著她的手一直到她走進(jìn)教室,然后再坐在教室外等著她出來,再牽著她的手回家,不清醒的時候mama不認(rèn)識她,眼里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在這樣復(fù)雜而又被陰云籠罩的家庭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周盼很早熟,她小小年紀(jì)就知道應(yīng)該怎樣護(hù)理和對待精神病人,mama眉頭一皺她就知道她需要什么……什么時候吃藥,什么時候喝水,什么時候應(yīng)該馬上打電話找爸爸求助…… 面對周洋這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哥哥,周盼很開心,以她七歲的見識,她認(rèn)為哥哥回來了,mama的病就會好了,他們家也會變成跟別的家庭一樣的正常家庭。 周洋看著周盼時表情很復(fù)雜,meimei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么好詞,可這個meimei跟那個“meimei”不同,她用小心翼翼像是小鹿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對他羞澀的笑,甜甜地叫他——“哥哥!” 周洋抬起頭與勉強(qiáng)止住眼淚的周伯安對視,生父也比實際年齡要老,跟網(wǎng)絡(luò)視頻上那個神采飛揚的男人相似也不相似。 聽別人說他失蹤之后周家的種種情形對他來講像是聽故事,真正看見了周家人,尤其是看見了母親滿臉的皺紋和明顯不穩(wěn)定的精神狀態(tài),他這才明白這些年……他們并非養(yǎng)尊處優(yōu),他們跟他一樣受盡了折磨,他們的人生一樣被偷走了。 他笑了,雖然有些勉強(qiáng)和不熟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盼?!敝芘慰匆娭苎笮α耍哺α?,“盼望哥哥回來的意思?!?/br> “是嗎?”周洋伸手摸著meimei的頭發(fā),“你幾歲了?” “我七歲了?!敝芘位卮鹜曛笊斐鍪掷职值氖?,“爸爸,哥哥喜歡我!” “嗯,哥哥喜歡你?!敝懿颤c了點頭。 “我也喜歡哥哥。”周盼說道,“哥哥,你之前跑到哪兒去了?爸爸和mama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再也不要跑不見了好不好?” 周洋胸口的疼痛不知什么時候消散了很多,“好,再不會跑不見了?!?/br> 張謹(jǐn)坐到了床邊拉著周洋的手,依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不肯放過一丁點的細(xì)節(jié)。 嘀嘀嘀!提示吃藥的鈴聲響起來了,周伯安想要提醒張謹(jǐn)吃藥,可是他也一樣無法將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周盼瞧瞧哥哥,又瞧著異常清醒的mama,臉上泛著光的爸爸,她幸福的笑了,她要讓所有的小朋友都來看看,她真的有個哥哥,她的mama不是瘋子,她也有一個跟他們一樣幸福的家。 歐云開站在病房不引人注意的一角瞧著這一家人,又將自己的存在感調(diào)低了一些,這個時候這一家人不需要任何外人的存在。 但是怎么可能沒要來打擾呢?病房的門被敲了兩下,來人不請自入打開了病房的門——“周洋醒了嗎?”周玫拎著滿滿幾袋水果笑吟吟地說道,她又看著病床上的周洋笑,“洋洋!還記得我嗎?我是姑姑!”她又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進(jìn)來的男人,“這是姑夫!你小的時候他最喜歡帶著你出去玩了,你認(rèn)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過一會兒就熟悉了……等會兒你表弟也要來……還有你大姨、你三姨、你小舅都要來看你!” 陸天放和汪思甜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周洋正被一大堆的親戚包圍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每個人都急于介紹自己,急于了解周洋這些年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