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良驍眼角微挑:“你不是有事找我,說吧?!?/br> 這是防著她呢,莊良珍雖失望卻也能理解,因為換成她也這樣。 “天太熱,我不想再上山挖草,天然苑和恒山苑……你懂得,只好勞煩你吩咐信得過的屬下把這幾樣野草湊齊?!?/br> 她擺出大方的姿態(tài),這可是《馬經(jīng)》第三卷里的方子,是她的命,都敢這樣泄露給他,不比他那滿肚子小人之心磊落的多。 卻也不想想就憑這幾樣良驍能看出什么,更別提對癥下藥。他接過藥方,也順便捏住她的手:“珍珍吩咐的,為夫自然盡心竭力。還有事嗎?” 她搖了搖頭,卻抽不回手。 那么輪到他了。良驍正色道:“此前我提過的那位神醫(yī)廖先生已經(jīng)在慎德園的宜寧館落腳,他這個人有點怪,行事手段可能跟宮里的太醫(yī)不大一樣,可是……我們不能諱疾忌醫(yī),總要配合郎中才是。” 仿佛是怕她有所排斥,他又補充了句:“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大姐嗎?” 正是這位廖神醫(yī),良婷安才得以恢復了大半的健康,不然恐怕是連做女人的尊嚴都保不住。 莊良珍胸腔咯噔亂跳,也不再試圖抽回手,柔聲笑道:“你這說的什么話,有神醫(yī)為我調(diào)理身體,這是天大的好事,我又怎會諱疾忌醫(yī)?!?/br> 那便好。因為她一直不太想要孩子,良驍唯恐她私下里不愿配合。 卻沒想到莊良珍比預料中的爽快。 他一時歡喜,忘了她渾身的刺,手肘撐在案上,稍一傾身便湊近了她,在她微微瞠大的美眸上落下一個吻:“我的好乖乖,你真漂亮?!?/br> “我的小日子還未結(jié)束?!彼欢汩W,笑意含譏。 良驍滿臉的柔情蜜意果然僵硬。 沒結(jié)束就不能親你嗎?他望著她。 她的紅唇在他的瞳仁里一啟一合:“難道你親我不就是為了做那種事?” 也不知這話是刺到了他的自尊還是戳到了他的良心,良驍怔怔看著她,不,那種表情其實也不算怔然,幾乎很難形容。 他的眼角還是挑著的,嘴角微微扯起,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既像痛苦又像震怒,似乎又有些茫然。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她成功的傷害了他一次。莊良珍幸災樂禍的暗笑,可是嘴角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收回手,喊丫鬟進來伺候更衣。 這件事大概是導致良驍此后半年都不再碰她的一個引子,實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的相敬如冰,平靜合作,但令他直接心冷成灰的大概還是冷香丸。 此時莊良珍尚存僥幸,也不認為那位廖神醫(yī)就真的神奇到立時就能發(fā)現(xiàn)太醫(yī)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東西,但是出于謹慎起見,她還是停用近一個月的斷香丸。 然后以藥湯清洗下面,并服用避子湯。孬好她也是這慎德園的女主人,真想偷熬幾次藥也不是那么難。 至于林mama,找?guī)讉€冠冕堂皇的借口打發(fā)其離開更不是什么難事,就算她有心懷疑,一時也懷疑不到這上面,只會認為世孫夫人還不是很信任她。 不過這種事肯定瞞不了良驍太久,但只要維持一兩個月足矣,就不信那廖神醫(yī)真成了神。 是以莊良珍胸有成竹的見了那位廖先生,又見其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更是暗笑不已。 廖先生的絕技懸絲聽脈看上去很像耍雜技。 只在她手腕上綁一根絲線,然后他捏著線的另一端便能聽出東西? “表演”完了懸絲聽脈,廖先生又盯著莊良珍的眼睛和紅唇看了片刻。 這兩個部位,除了親近之人,被外人如此盯視不免顯得荒唐,可是這位廖先生看人的目光全無猥瑣,柔和卻又不失犀利,很難令人心生反感,但有種不好的預感。莊良珍警惕的瞪著他。 直到廖先生說出那句聽了不止一遍的話:“沒甚大礙,不過體寒比一般女子略重,我開個溫養(yǎng)的方子先喝著,其他容我回去再研究研究?!?/br> 春露和莊良珍同時舒了口氣。 因為身體沒有大礙而慶幸的舒口氣合情合理,沒有人懷疑。 可廖先生的下一句話就不太正常了。 他仔細看了莊良珍一眼,又道:“為了得出最準確無誤的結(jié)論,還請夫人允許在下取一杯血?!?/br> 一杯血! 這是要她命嗎? 春露和慕桃臉色陡然變得比莊良珍還黑。 廖先生笑了笑,掏出一只奇怪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小杯子:“我取血不疼?!?/br> 莊良珍緊張的看向良驍,即使她不怕也得裝出怕的樣子,因為她莫名的討厭這個廖先生。 良驍?shù)溃骸胺蛉伺律?,我來取吧。?/br> 那日晚間,遣走所有下人,不管她如何反抗,良驍還是抱住她,哄了半晌,動作卻干脆利落,毫不含糊的取了她指尖血。 莊良珍哽咽出聲,不是疼,而是堵在心口已久的不甘與怒意。 良驍摸了摸她頭發(fā),既心疼又好笑,然后輕輕含著那根受傷的手指,溫柔的裹著,無聲的安慰著她。 莊良珍渾身發(fā)顫,慌忙奪回手,胳膊起了一層小粟米,分不清是熱還是冷,是麻還是酥,唯一的本能便是推開他。 良驍愣了下,輕握她雙肩:“是不是很疼?我?guī)湍闵宵c藥好嗎,上了藥便不疼?!?/br> 針尖兒大的傷口哪里需要上藥。莊良珍搖了搖頭,慌忙拭去淚意,漠然的望著神情專注的他。 一般這種時候,他會俯身愛憐的吻她,但這次似乎遲疑了下,并未碰她。 不碰也好,說到底在那方面,她還是有點兒怕他,盡管不疼了,也沒有再發(fā)生那種掌握不好力度,直接讓她頭撞床欄上的尷尬事,但她還是下意識的緊張。 覺得自己就像個泥捏的小人偶,脆弱又無力,隨時會被恐怖的力道撞碎、碾碎或者摔碎。 她一點兒也不懂,他干嘛要花費那么大力氣在她身上? 就像良驍也不懂明明是很快樂的事為何才入佳境她就推累嫌疼? 問診一事總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三日,而廖先生給她的開的藥也看不出什么神奇之處,說難聽點還不如宮里的太醫(yī),只其中一味曬干的雞胗皮兒就讓莊良珍想將湯碗扣他臉上。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她不想落下任何不配合郎中的把柄令良驍生疑,畢竟……萬一暴露了冷香丸,他生氣事小,影響以后的合作可就不妙。 卻說那位叫小蝶的丫鬟才是個妙人,也不能稱之為丫鬟,莊良珍稱其為私人女護衛(wèi)。 小蝶果然是個秉性純良的,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小胖丫,是的,她有點兒胖,但真是漂亮。莊良珍看著喜歡,相處幾日漸漸熟了,便有心暗示她少吃點,女孩子還是要瘦瘦的才漂亮嘛。 不過這只是她的私人建議,她完全尊重小蝶的個人生活習慣。 春露趴在莊良珍耳畔小聲提醒:“奶奶,沒用的,再少也少不多少。奴婢勸過她,她不聽,奴婢就住在她隔壁,那日見親眼她吃了一桶飯?!?/br> 這些一等丫鬟皆有專門的屋子,每日用膳前又有專門的小丫頭送過去,其中最小的裝米飯的竹筒足夠盛放三人的量,但通常只裝三分之一,而小蝶的竹筒卻是廚房最大的那種,都不應該稱“筒”了,那簡直就是“桶”,且還得盛滿。吃完后還嫌不夠,那時春露早就傻眼了,喃喃道:“我這里還有一碟綠豆糕,要不……要不你先墊墊。” 小蝶羞怯的道謝,然后真的將那一盤綠豆糕全吃了。 全吃了! 莊良珍怔怔瞅著小蝶。 小蝶憨厚的笑著撓撓頭。 但很快,莊良珍就理解了為什么,小蝶一拳將那金絲楠木的的矮墩砸裂縫了。 裂縫了! 如果這一拳砸在良駿……良馳……余塵行身上…… 莊良珍主仆三人六雙眼睛,熠熠生輝的瞪著小蝶。 所以說小姑娘飯量大也是可以理解的,小蝶這般漂亮,瘦些胖些都一樣。 除了力氣大,小蝶還能從地上蹦到樹梢,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礙著男女大防,莊良珍雖不會讓小蝶與府中侍衛(wèi)一較高下,但卻篤定這個小姑娘絕對不遜色男兒。 擁有這樣一名女護衛(wèi)意味著什么,莊良珍心知肚明,看向良驍?shù)哪抗鉂u漸比平日里軟和許多。 甚至不再偷jian?;H手為了他做了一身新衣,從前為他做的衣服鞋襪,那都是在他面前可勁兒的裝賢惠,待他一轉(zhuǎn)身便丟給丫鬟。 可這回,她是誠心誠意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了誠摯的東西,用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來表達。 關(guān)于莊良珍偷jian?;@件事說來話長,良驍心知肚明,卻從不點破。這一日,見她服侍自己穿新衣,自然也沒當回事,很平靜的道了句:“還不錯,長度剛剛好?!?/br> 那就好。莊良珍見他臉上的滿意不像是偽裝的,心情竟不由自主的騰起一絲愉悅。 良驍微微皺了下眉:“領(lǐng)子有點不舒服,稍微有點兒緊?!?/br> 果然是不常做的緣故,她的手有些生了。莊良珍訕笑兩聲:“那我再拿去改?!?/br> 良驍嗯了聲,將衣服丟給她。領(lǐng)子上的小問題,半天便改好了,但一晃半個月過去,盛夏一天至少要更兩次衣的良驍卻一次也沒碰她做的這件。 這件事良驍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因為這件衣服其實并不怎樣,也不符合他的審美,更糟糕的是肩膀還有點窄,但他實在不想挑毛病了,那會顯得他好像嫌棄她一樣,盡管那是繡娘的問題。 話說莊良珍也看出了自己做衣服的手藝略有欠缺,便將那件淺藍的杭綢直裰疊好收進了箱底,沒敢再拿出來,顯得好像有多期待他穿,不過她做的鞋一向不錯。 莊良珍為良驍做了一雙鞋。 這個他看上去還挺喜歡,穿了一次。 自廖先生問診已經(jīng)過去了足足二十天,平靜如此,莊良珍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了,故弄玄虛的江湖郎中罷了,倒是她有點兒風聲鶴唳。 不過在這二十天里還有件事情令莊良珍滿腹狐疑,說不出該高興還是慶幸……或者是……說不出的古怪。 良驍不再熱衷床笫之事,當然也要過她一次,但明顯心不在焉,從前盯著她不斷冒光的眼睛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幾下力氣大了,她微微皺眉,他便停了下來,都省得她喝避子湯了。 當時她不免要詫異,沒想到他終于學會了克制,不再像個急躁的都不知該怎么使勁的……變態(tài)。 而是平靜了很多。 第二次看得出他確實很想要,但她當時有點困,他便在她身后一直喘粗氣……后來她睡著了,不知他怎么解決的,反正他沒碰她。 然后他仿佛有點故意的回避她,經(jīng)常悶在書房,每天與東珠待的時間比與他還多,不過答應她的事情還是照樣去做,這讓莊良珍提心吊膽的同時又放下了點心。 可是慕桃有些不高興,覺得良驍這樣有點冷落了她。 其實冷落什么的莊良珍也能接受,這條路最不能期待的就是感情,但如果良驍還不到一年便跟通房那個的話……多少也會損了她的臉。 但她相信良驍。 良驍不是那種為了私/欲而不顧大局的人,起碼也得堅持六個月,新婚滿一年再給通房開臉。 他這樣的幫她,給她臉面,那么她也會成全他與東珠。 “你在想什么呢?”良驍一進門便見莊良珍在發(fā)呆。 她慌忙醒神,笑了笑問:“你不來我正要吩咐人將百合薏米湯給你送去,不要總是看書練拳,也該勞逸結(jié)合。” 良驍只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根本就沒注意她說什么,便也笑著點點頭。 兩人難得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良驍派去的人已經(jīng)將草藥配齊,其他瑣事不提也罷,那之后兩人又在這還算不錯的氣氛里用了晚膳。 晚膳后又下了會棋,但掌燈時分,他推說還有些公文沒處理,今晚便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