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淑蘭不作聲。

    門口氣氛一時膠著。

    這時，秋紅看不下去，畢竟自己是外人，這是程府，不好因為她而讓程四小姐主仆失了和睦，于是道：“程四小姐，綠袖確實是來尋貓，并且說四小姐最怕貓了。也怪我做的不合適?！?/br>
    “和你無關(guān)?！背淌缣m道：“近來她性子越來越野?！?/br>
    見程四小姐沒有松口的意思，綠袖不由得緊張起來，四小姐不會真罰自己吧？

    “四小姐?！鳖伱饔襁m時開腔道：“看著綠袖姐護主的份上，也已經(jīng)認(rèn)錯，四小姐從輕發(fā)落吧?！鳖伱饔窆室庖е亓恕畯妮p發(fā)落’四個字。

    這四個字聽在程淑蘭耳中，是暗示，確實要從輕發(fā)落。

    聽在綠袖耳中，卻是無比的刺耳，原本四小姐可能不會罰她的，明玉這么一說，四小姐肯定會罰她，綠袖在心里忿忿罵道：“賤人，不要讓我抓到你的小辮子，不然讓你生不如死！我看你還能得瑟幾天！”

    程淑蘭默了一會兒道：“綠袖，就罰你今晚不能吃晚膳，一個月內(nèi)，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出撫霞苑?！闭f完，程淑蘭率先進了朱素錦房內(nèi)，秋紅與顏明玉隨后。

    綠袖當(dāng)即起身，哼了一聲，向下人房走，邊走邊氣，氣著氣著，忽然反應(yīng)過來，程四小姐和明玉那么怕自己見朱府大小姐？甚至顏明玉用雕蟲小技拖延時間，不讓她見朱府大小姐，并且朱府大小姐已經(jīng)有幾天沒有出來跳繩玩鬧了。這其中難道不是有貓膩嗎？

    綠袖越想越肯定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朱府大小姐身上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想著她不由得回頭向朱素錦房間望去，朱素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而程四小姐和明玉是在包庇著。

    對，沒錯，肯定是包庇！

    在綠袖斷定之時，程淑蘭、顏明玉已到朱素錦的內(nèi)室，剛至內(nèi)室便見朱素錦正將衣箱內(nèi)的衣裳，一件件地拿出來在身上比劃，并且自言自語道：“這件太胖了?！?/br>
    “這件也不能穿了?！?/br>
    “這個回頭改小了給秋紅穿?！?/br>
    “這件……”

    “這件……”

    朱素錦樂此不疲地翻著衣裳，花花綠綠的各式各樣。

    程淑蘭、顏明玉見狀，微微汗顏。

    “大小姐。”秋紅喊一聲：“程四小姐和明玉來了。”

    “淑蘭meimei來了。”朱素錦立即回頭，笑著：“明玉你也來了?！?/br>
    程淑蘭和顏明玉望著朱素錦，今日朱素錦穿的是一件束腰金絲繡花長裙，一向是水桶腰的朱素錦，此時隱約顯出了并不明顯的腰線，厚厚的雙下巴，變成薄薄的雙層，曾經(jīng)在臉上顯得擁擠的五官，逐漸有了自己的樣子。

    這些朱素錦十分滿意，她甚至想過，瘦到這兒就成。然而當(dāng)明玉露出自己的小蠻腰，大長腿，抬起尖下巴之時，朱素錦羨慕了，她還想再瘦一點，并且隨著自己一天天的瘦下來，她對自己之后的身材充滿期待，所以，相對于之前不減重的懶惰，她越發(fā)勤苦。

    程淑蘭、顏明玉并未在朱素錦處多呆，顏明玉看了看朱素錦的狀態(tài)，又聊了幾句，便同程淑蘭回?fù)嵯荚贰?/br>
    回來的路上，程淑蘭輾轉(zhuǎn)思索后，開口問：“明玉，我們要不要把大夫人、大jiejie、三jiejie的意圖，告訴素jiejie？至少讓她知道我們的為難之處，比如方才，秋紅差點就讓綠袖進房了?！?/br>
    “大夫人大小姐三小姐什么意圖？”顏明玉反問。

    問的程淑蘭一愣。

    顏明玉道：“素錦小姐未必不知，但她不是程府的人，無權(quán)干涉程府的事。只要不傷及她，她做個通情達理的貴賓便可。”

    “可是這事兒和她有間接關(guān)系?！?/br>
    “她也有間接幫助我們?！?/br>
    程淑蘭又愣了愣，反問道：“所以，素jiejie都知道？”

    顏明玉笑了笑，說道：“素錦小姐在內(nèi)室，秋紅同綠袖在外周旋，素錦小姐不可能聽不到，而她卻不出來調(diào)和，其實也就是對我們的一種保護。另外，之前去大夫人處的丑妝，她難道意識不到丑嗎？可她問也不問原因，卻愿意配合。后來，她又說自己容易過敏、身重體乏，不愿意出撫霞苑?！?/br>
    程淑蘭頓時了然：“作為客人，她做到這步，已經(jīng)夠了。所以，其實不用擔(dān)心，素jiejie會主動暴.露自己，她不但不會暴.露，還會藏著自己，一直到朱夫人來接她?！?/br>
    顏明玉點點頭：“對?！?/br>
    莫名地，程淑蘭有些開心，自小到大，除了顏明玉真正在嘴上、心上、行為上都為自己好以外，朱素錦又算是第一個。不過，朱素錦不做口頭承諾，只是默默在行動上支持。

    程淑蘭的開心未散，便又想起綠袖來，道：“明玉，我想尋個錯，把綠袖退給杜mama?！?/br>
    顏明玉望向程淑蘭。

    程淑蘭道：“因為你的美顏，我的名聲再不似從前那般不堪，所以找一個正當(dāng)?shù)睦碛?，把綠袖打發(fā)給杜mama管制，撫霞苑少了一個眼線，我們也輕松些。對我的名聲不會有影響的?！?/br>
    顏明玉問：“那綠荷呢？”

    程淑蘭瞬時回答不上來。

    顏明玉又問：“這個時候把綠袖送還給杜mama，難道不是請大小姐、三小姐進門，來親自查看素錦小姐嗎？”

    程淑蘭頓時語塞，她只想到綠袖今日的行為，很讓她惱火，想盡快處理掉，眼不見為凈，卻沒想到，這樣做會引起一系列的事情反應(yīng)，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于是不再開腔。

    說著，二人便到了程淑蘭房門口，顏明玉向院子內(nèi)望一眼。

    一眼看到綠袖在澆花，顏明玉不過看她一眼，她立刻瞪過來，憤恨地走開，誰知撞到了綠荷身上，她立刻橫了一眼綠荷，綠荷如往常一般，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偏過頭去，臉上卻是掩蓋不住對綠袖的鄙視。

    見此狀況，顏明玉大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跟著程淑蘭，進了房間，小聲道：“四小姐，我有個辦法，可以解決綠袖。”

    程淑蘭問：“什么辦法？”

    “一個讓我們安然渡過剩下十多天的辦法?！?/br>
    “快說?！?/br>
    接下來，顏明玉便同程淑蘭說著自己的機會，不時與程淑蘭交換意見。

    次日一早，程淑蘭照舊去給程大夫人請安，這次帶著顏明玉，見綠袖拿著提著水壺在給花草澆水，順口說道：“綠袖，接下來的一個月，你都沒辦法出撫霞苑，今日就同我一起去大夫人那兒走走，透透氣，也給大夫人請個安吧?！?/br>
    綠袖瞬時欣喜，連忙道：“是，謝四小姐?！?/br>
    不一會兒，程淑蘭、顏明玉、綠袖便到了大夫人處。

    這次，程淑蘭來的不早也不晚，廳內(nèi)程畫蘭已經(jīng)到了。程淑蘭上前請安問好之后，程墨蘭便來了。

    最后出現(xiàn)的程琴蘭。

    才兩日不見，程琴蘭憔悴不少，一臉倦容的。

    程淑蘭虔誠關(guān)切地問道：“近日，天熱天冷的沒個正常，三jiejie莫不是生病了，看上去如此單薄。可給大夫瞧一瞧了？”

    程淑蘭話剛落音，收到的卻是程琴蘭的一記眼刀，程淑蘭立刻不作聲，低下頭。

    程大夫人、程墨蘭、程畫蘭將此情景看在眼里，不發(fā)表看法。

    程大夫人也未接此話茬，看向程淑蘭，問道：“你素jiejie近日情況如何？”

    程淑蘭露出難色，道：“回母親，素jiejie看上去，似乎是瘦了點?！?/br>
    看上去？似乎？瘦了點？每一個詞都令人浮想翩翩。

    不過程大夫人不在意，就在幾天天程大夫人逛花園時，湊巧看到了朱素錦，仍舊是膀大腰圓的。程大夫人瞥了程淑蘭一眼，看來程淑蘭并沒有說謊，她和明玉是沒有辦法讓朱素錦變瘦，不然減重時間都過了大半，怎會連半點效果都沒有呢？

    因此，程大夫人象征性地說道：“只是瘦了點？淑蘭啊，朱夫人與母親算是交好，朱夫人把素錦交結(jié)我，是對我的信任，是對程府的信任，淑蘭你不能只讓你素jiejie瘦點，應(yīng)當(dāng)全力以赴，這樣母親才好在朱夫人面前說上話?！?/br>
    “是，母親?！背淌缣m乖巧地應(yīng)答。

    末了，程大夫人又道：“近來府里忙亂，你們都是姑娘家，現(xiàn)如今一個個都年紀(jì)大了，可別到處亂跑，被沖撞了，又或者聽風(fēng)就是雨，失了體統(tǒng)！”

    程大夫人此話直指程琴蘭，指責(zé)她為林府親事，又哭又鬧。顏明玉側(cè)首看向程琴蘭，果然見她臉色一白，雖垂首，但仍舊能看到她眼睛微紅。

    “好了，今日請安就這樣吧，宅子里諸事需要處理，你們也各自回屋吧?！背檀蠓蛉说?。

    “是，母親。”

    隨著所有人的起身，只聽“嘩啦”清脆一聲，程淑蘭的衣袖，不小心拂倒了茶杯，茶杯受力傾倒，眼見就要墜地，一直低頭的程琴蘭恰巧看到，本能反應(yīng)去扶了一下，正好阻止了茶杯的滑落，茶水順勢也就灑在了程琴蘭的手上。

    好在茶水是溫的，程琴蘭、程淑蘭都沒燙傷。

    倒是身邊的各個丫鬟都嚇壞，紛紛上前清理、賠罪，包括顏明玉在內(nèi)。

    程大夫人頓時蹙眉。

    程琴蘭瞥一眼后，心里一驚。

    程淑蘭則趕緊道歉：“三jiejie，你有沒有燙到，都是我不好?！闭f著程淑蘭便用手帕為程琴蘭擦拭。

    程琴蘭極其想甩開她，但礙于程大夫人在場，自己剛被程大夫人斥責(zé)，于是不敢再造次。

    “琴蘭，有沒有燙著？”程大夫人冷聲問。

    程琴蘭知道自己正讓大夫人厭煩，她的以后還要仰仗大夫人，于是并不打算添亂，更不想再添大夫人對自己的厭惡，懂事地說道：“回母親，茶水是溫的，并沒有燙著琴蘭。”說著又體貼地加上一句：“四meimei也是無意的?！闭f著就收回了手。

    程淑蘭余光瞥了顏明玉一眼，顏明玉沉靜如常，程淑蘭也就收起了手帕。

    “那就好，回去再擦點藥膏吧?！背檀蠓蛉说馈?/br>
    “是，母親。”

    這么一個小小的插曲，轉(zhuǎn)眼被揭過。

    然而，程淑蘭從開始，過程中，以及結(jié)尾時的表現(xiàn)，均令程墨蘭、程畫蘭心思不一。

    程墨蘭奇怪，三meimei四meimei一向不和，怎么今日在母親那里，兩人似乎互動突然多了起來，并且，四meimei的言談舉止中，都是對三meimei的關(guān)心。三meimei也是奇怪，平日里最恨四meimei，方才四meimei不小心帶倒了茶杯，她不但不閃的遠遠的，反而冒著被水燙到的危險，去扶了茶杯，被燙到之后，非但不惱，反而為程淑蘭說情。程墨蘭心里疑團叢生，回頭要問一問綠袖。

    而程畫蘭則是打量顏明玉，她不信今日一出是巧合，更加不信這“巧合”是四meimei所為，不是四meimei，那必然是明玉。而她失望的是，并未從顏明玉的表情上，得到任何的訊息，而顏明玉與程淑蘭已走遠。

    顏明玉微微落后于程淑蘭走著，身邊跟著綠袖。

    程淑蘭用手帕再次擦拭了一下袖口，道：“今日多虧了三jiejie，不然的話，打碎了母親房內(nèi)的水杯，可是要扣月錢的。”

    “是啊?！鳖伱饔襁@么寡寡地接上一句。

    綠袖望一眼程淑蘭，又試圖顏明玉表情上得到什么結(jié)果一無所獲。

    不一會兒，三人至撫霞苑，剛進門，程淑蘭便覺得口渴，側(cè)首對綠袖說道：“綠袖，你去茶水房燒壺開水過來?！?/br>
    綠袖如今是“戴罪之身”，老老實實道：“是，四小姐?！?/br>
    接著，顏明玉同程淑蘭回正房，綠袖去茶水房，本以為茶水要重新燒，誰知許mama已然燒好，她將入水壺中，提著水壺便到來程淑蘭的門前，剛至門口便聽到房內(nèi)傳來這么一句話。

    “千萬不能讓綠袖知曉?！?/br>
    是程四小姐的聲音，綠袖全身一震，不由得轉(zhuǎn)身向院內(nèi)看去，此時綠葉應(yīng)該去洗衣房拿衣服，綠竹、綠荷在下人房趕工，所以一時半會兒，院子內(nèi)不會有人，房內(nèi)的交談聲尚在繼續(xù)，也就是說程四小姐和明玉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綠袖心下得意，當(dāng)即拎著水壺，蹲.下身，正好用門板擋住了身子，認(rèn)真地聽墻角。

    “綠袖雖然嘴巴毒了點，性子直了點，倒也不壞，就是因為如此，才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素jiejie仍舊胖著?！背淌缣m道。

    門外綠袖一愣，朱府大小姐沒有瘦？居然還胖著呢，綠袖繼續(xù)聽。

    這時明玉發(fā)聲：“如果綠袖知道了呢？”

    “哎?！背淌缣m嘆息一聲：“綠袖心直口快，萬一大jiejie差人三哄兩騙，把綠袖的話套了去，大家都知道素jiejie沒瘦，還胖著。我怎么瞞著大家，向朱府求得原諒。一旦大家都知曉素jiejie還胖著，并且諷刺素jiejie，朱夫人抹不開面子，憑著朱夫人的潑皮個性，豈不是宣揚的全洛城的人都知道程府四小姐欺世盜名，閨閣不好好待著，盡干這些三姑六婆的事，結(jié)果還干不好，如何難聽如何說，以后我怎么有什么清譽可言。”

    “四小姐，你別擔(dān)心，我一定時刻防著綠袖，不讓她靠近素錦小姐，對外咱們就聲稱，素錦小姐瘦了一點?！?/br>
    “也只能這樣了。”程淑蘭憂愁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