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陸岱川不在意地笑了笑,對他說道,“我知道我自己這幅樣子啊。這軟筋散吃多了影響經(jīng)脈,就算能出去,我這輩子也是個廢人了。一個江湖人,成了個廢人,還不如死了呢。況且我在外面又有那么多的仇人......”他說著,猛地咳了兩聲,喉嚨干到了極處,說話也就不那么順暢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咳完了,陸岱川抬起頭來看向付文濤,“我這些日子,都在拖延時間,我也不信你心里沒察覺?!彼α诵Γ行┎辉谝獾臉幼?,“索性今天我們兩個就把話說開了吧,最近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連說話都費(fèi)力,這是你們的手筆你應(yīng)該清楚。原本我還想著出去能報(bào)了這次的仇,不過想來就算我把劍招全都寫出來了你們也不準(zhǔn)備讓我出去。既然反正都是死,我現(xiàn)在也想通了,反正都是一個死,索性拉個墊背的。” 他抬起頭看向符文繞,微弱的光線中,符文繞居然覺得那雙迷蒙的眼睛有些讓人心生寒意,“四師兄,若說恨,我倒不怎么恨你,我知道你也是受命于史函舒,雖然有的時候是有些小丑行徑,但如果你不那么做,史函舒就要拿你開刀,所以這些事情也怪不得你。真正要恨的人應(yīng)該是他,是他太貪婪,不僅殘害手足,還要覬覦我陸家劍法,更把我害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要報(bào)仇也要找他?!?/br> 他突然說出這么一席話,讓付文濤懵了一陣,“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干什么?”他說完又笑了笑,“如果你是要挑撥我跟大師兄之間的關(guān)系,我勸你還是算了。雖然我長期受困于他手下,是有些不甘心,但我付文濤是個什么貨色,我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如果幫你逃出去、幫你殺了大師兄,你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在他手底下我還能換來片刻的茍安,到了你這里,就只有死路一條了?!?/br> 陸岱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仔細(xì)聽來還有那么幾分興意闌珊的味道,“四師兄,說了這么久,你還是沒懂啊。我都告訴你了,我出去也活不成了,在這里也活不成了,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拉個墊背的。這個墊背的,不是你是史函舒。不過么,有一點(diǎn)你猜對了,我的確是要你幫我。” 靜謐幽暗的空間中,陸岱川喑啞的聲音仿佛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四師兄,你難道想永遠(yuǎn)處在史函舒的下面么?永遠(yuǎn)被他這樣呼來喝去?所有的榮耀權(quán)力都是他的,只要他稍有不慎,你就會被他丟棄?” 他每說一分,付文濤的臉就沉一分,只是山洞中光線幽暗,看不清楚罷了。陸岱川聽見有劍出鞘的聲音,付文濤往前踏了一步,沉著聲音問他,“你究竟想說什么?” 只要陸岱川回答得讓他不滿意,迎接他的便是身首異處的結(jié)局。 陸岱川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笑了笑,說道,“現(xiàn)在有個絕佳的機(jī)會放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說完這句話,陸岱川又咳了起來,這次的咳嗽不是小聲的,而是又長又久,好像要把他整個肺都咳出來一樣。難得是,往常遇到這樣的事情,付文濤一定會上來打他,這次居然站在原地,什么都沒做,連句斥責(zé)的話都沒有。 終于等到陸岱川咳完了,他低下頭,頭發(fā)散下來,將他的臉遮住了,整個人隱藏在暗處,如果不是有那個燈籠,恐怕根本看不見他?!笆泛嬗J覦我陸家劍法,我不信你不想得到?!标懠覄Ψ?,曾經(jīng)武林盟主陸景吾的東西,如今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也可以沾染,這是多么讓人熱血沸騰的一件事情啊。 身在江湖,哪個少年子弟不想名震武林,成為后來人人稱道的大俠高手?可偏偏,事實(shí)就是那么殘酷,不是資質(zhì)不好,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那個機(jī)會接觸到高深的武學(xué)。各個門派那種填鴨式的教學(xué),無非就是讓將來打群架的時候多幾個炮灰罷了。但是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就要成為炮灰?付文濤自認(rèn)資質(zhì)不在史函舒之下,甚至不在任何人之下,那為什么史函舒就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公子少俠,那些人就能成為后世提起來敬仰的大人物,他就要一輩子隱藏在史函舒那種小人的陰影之下?一輩子趕不上那些大人物?不過是因?yàn)樗麤]有那個機(jī)會接觸到頂級武學(xué)罷了。甚至是不像史函舒那樣家里有錢,師父看在他家的面子上對他也要格外用心些,付文濤覺得,如果把這些用心放在他身上,他也一樣可以,甚至比他做得還好。 如今,有一個大好的機(jī)會放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牢牢抓??? 陸岱川的聲音又在山洞中響了起來,“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路加減法全都寫下來,好不藏私。但是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就是幫我殺了史函舒?!?/br> 他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但卻讓付文濤身上陡然一寒,他正要說話,陸岱川的聲音又在黑暗中響了起來,“你放心,你要學(xué)高深武學(xué),不就是為了在江湖上揚(yáng)名立萬嗎?只要你用了我陸家劍法,史函舒就一定知道你騙了他。以他的性格,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到時候,難道你要任由他殺你嗎?” 不錯,陸岱川說得沒錯。史函舒心胸狹隘,要是知道了自己背著他練了陸家劍法,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不管是因?yàn)樽约候_了他還是他不想再有一個會陸家劍法的人來搶他的光芒。到時候他們兩個一定免不了一場生死交鋒,就算他不想殺了史函舒,史函舒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或者,你可以選擇不接受,一輩子被史函舒那種人渣欺壓?!标戓反o所謂地一笑,“反正我都要死了,也就不會再受他的輕賤了?!?/br>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跟付文濤說了那么久的話,幾乎已經(jīng)用盡了陸岱川所有的力氣。等到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陸岱川猛地翻了個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才他把劍招畫了一半給付文濤,剩下的那一半,他提出要拿史函舒的人頭來換。 付文濤就算要練功,也要等一段時間了,等到他練得差不多了,不管能不能殺了史函舒,他的內(nèi)力都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就算到時候付文濤失敗,史函舒找上門來,他也不怕。 自從上次付文濤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陸岱川猜他多半是失敗了。他的內(nèi)力恢復(fù)了五成不到,如果史函舒要找上門來,他也并不畏懼。沒想到他在山洞中沒有等到史函舒,卻等來了周咸陽。 他是一個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陸岱川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他用手將陸岱川臉上的頭發(fā)撥開,他看清楚了面前的這個人,陸岱川才真的相信,原來師父來救他了。 其中激動自不待言,他拉著周咸陽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直到自己累極了,陸岱川才昏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jīng)換了個地方,身下被褥雖然陳舊,但干凈整潔,雖然硬了些,但不知道比那個山洞好了多少。 陸岱川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量他現(xiàn)在呆的這個地方。是個小竹屋,看上去像是獵戶上山時的臨時落腳點(diǎn),他有些疑惑,師父貴為一派之長,為什么把他救出來了之后不讓他回青門宗,而是將他安放到這里?還有,那天師父救他出來時,他只顧著說自己的話,還沒有來得及問他是怎么找到了自己就暈了過去。如今再次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心中滿是疑問。 不管怎樣,能被救出來了就好。 床頭有冷掉的饅頭,陸岱川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被放在山洞中,餓了那么多天,被救出來又昏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幾天。醒來時早已經(jīng)饑腸轆轆,看見有吃的,哪管是不是冷掉了的,連忙抓起來吃了個飽。 吃飽飯,他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渾身上下沒有絲毫力氣,他只當(dāng)是自己吃了太多軟骨散的原因,并沒有往深處想,見走不動也就算了。 他不能出去,自然聯(lián)系不到周咸陽。不能走,這里人跡罕至,自然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只能待在小木屋中,靜靜等待周咸陽來找他。 又過了幾日,那天晚上夜色沉沉,周咸陽終于帶著一個包袱過來了。這段時間陸岱川閑來無聊,開始繼續(xù)之前在山洞中的事情,雖然武功沒有全部恢復(fù),但總算比剛出來的時候好些了。 見到了周咸陽,陸岱川自然喜出望外,“師父!” 周咸陽點(diǎn)頭,閃身進(jìn)門來,把門掩上,將手上的那個包袱遞給陸岱川,“我這幾天沒有來,餓著你了?!标戓反〒u了搖頭,他打開那個包袱,里面除了放了滿滿一包的饅頭餅子,還有一只烤雞,讓許久不見葷腥的他立刻食指大動。他撕了一條雞腿下來,正要往自己嘴巴里送,卻又想起旁邊還有師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遞給他。周咸陽卻慈愛地笑了笑,搖頭道,“我用過晚飯才來的,你吃吧?!?/br> 見他不吃,陸岱川也不勸,將rou塞進(jìn)自己嘴巴里。久違的rou味兒在嘴里回蕩,只是一只普通的烤雞,在此刻的他看來,簡直就跟無上美味一樣。旁邊周咸陽看著他吃東西,眼睛暗了幾分,陸岱川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他問道,“師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周咸陽笑了笑,說道,“你四師兄......付文濤反出青門宗了。” 陸岱川微微一愣,雖然他早就知道付文濤沒能回來看他是因?yàn)樗麣⑹泛媸×耍嬲牭竭@個消息時,還是微感詫異。如果說了解,門中最了解史函舒的人一定是付文濤,他的武功并不在史函舒之下,加上熟悉,沒想到還是被他打敗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付文濤反出青門宗這種事情,多半也是史函舒見抹不過去了,像當(dāng)初往他身上栽贓一樣,栽贓給付文濤的。 不過這兩個人,是狗咬狗,誰也不比誰無辜。 周咸陽聽他這樣,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艱澀的神情,說道,“說起來也是我平常不注意,兩個弟子鬧成這樣子都沒有發(fā)覺。我一直以為你大師兄和他很要好,誰知道......”他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是他反出青門宗,我甚至還不知道你被關(guān)了起來?!彼斐鍪?,輕輕握住陸岱川的肩膀,“你在這里好好養(yǎng)傷,等傷好了,我再帶你回門中,到時候一定給你討回個公道?!?/br> 陸岱川微微皺眉,總覺得周咸陽這些話似是而非,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樣。他原想問,但看他已經(jīng)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了,他不想惹周咸陽生氣,只能把問題咽了下去。等著將來能走動了,自己去尋找答案。 周咸陽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別多想,不是為師不告訴你,而是事情太多,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起?!彼樕下冻鰩追钟粲糁叭缃耖T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將你放在這里,也是希望你在養(yǎng)好身體之前不要出什么事情。保護(hù)你師妹我已經(jīng)要分很多神了,在你不能幫我之前我不想你再搭進(jìn)去。” 陸岱川聽他這樣說,臉上露出幾分感動來。他對周咸陽的孺慕之思,早已經(jīng)超過一般的弟子。如果說以前師父在他心中只是一個嚴(yán)師,那么現(xiàn)在他在陸岱川心里已經(jīng)成了父親一般的存在。正是江湖風(fēng)波把他們師徒兩個人的關(guān)系拉近了,才讓他更深刻地認(rèn)識了自己的師父。 周咸陽看他精神狀態(tài)還好,又跟他說了會兒話,便離開了。 這兩次見到周咸陽,陸岱川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他也說不上來。他覺得是這段時間他被史函舒付文濤關(guān)得杯弓蛇影疑神疑鬼起來,連自己師父都開始疑心了。陸岱川暗罵了一聲自己不應(yīng)該,將周咸陽給他帶來的東西收好,轉(zhuǎn)過身打算坐回床上,好好調(diào)養(yǎng)。 門外傳來一聲極細(xì)小的枯枝斷掉的聲音,陸岱川猛喝一聲,“誰?” 門被人從外面小心翼翼地推開,陸岱川暗運(yùn)真氣在手上,要是外面進(jìn)來的那人想要對他不利,他就立刻出手要了那人的命。 昏黃的燈光中,一張?jiān)S久不間、微帶稚氣的臉露了出來,陸岱川見到他,滿眼皆是驚訝,“小樓,你怎么來了?”他往段小樓身后看了一眼,既然段小樓來了,那翟挽呢? “別看了?!倍涡强创┝怂南敕?,走進(jìn)來,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門掩上,一邊低聲說道,“翟挽沒有來?!彼f道,“我是趁他們都在睡覺,晚上偷跑下來的。不過,”他甩了甩袖子,坐到身旁的板凳上,“他們第二天察覺了也沒有追我,說明我在不在并不介意吧。”翟挽一直以來都對陸岱川另眼相看,段小樓不過是跟著陸岱川一起,他暫時找不到地方去,索性就跟著。陸岱川走了之后,他一個人在那里待著也怪沒意思的,索性下山來找他了。 “你下來多久了?”陸岱川聽了他的話,一陣感動。段小樓跟他弟弟一樣,他闖蕩江湖這些日子,無論是被付文濤史函舒追殺,還是被翟挽擄走,或者被整個江湖唾棄,段小樓都一直跟在他身邊,像是另一個他一樣。那天他跟周咸陽一起下山去救周楚佩,為了不走漏風(fēng)聲,沒有跟他告別,本想著江湖雖遠(yuǎn),但總有見面之日,沒想到他回了青門宗就被史函舒下了黑手。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自己命都差點(diǎn)兒沒了,更談不上跟段小樓再見了。 想起來有些慚愧,陸岱川一直放在心上的是他的師門,他的師父他的師妹。那么多人,段小樓已經(jīng)排到很后面去了,甚至只有一個小小的角落。他回到門中,也不是毫無時間去找他,但......卻還是忘了。說到底,還是因?yàn)樗麤]有把段小樓真正地放在心上。然而段小樓卻心心念念著他,見他遲遲沒有消息還專門出來找他,這樣的情意,對比下來,他覺得自己簡直慚愧。 “有一段時間了?!倍涡窍肓讼耄f道,“你最后的消息是在海沙幫幫主的婚禮上大鬧了一番,把自己的師妹救了出來,從那以后便音信渺渺。我覺得你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原本以為翟前輩會像以前那樣來救你,沒想到她什么都沒動。我唯恐你有事,也不顧上那么多,就下山了?!?/br> 陸岱川一心想著回到青門宗,人海茫茫,段小樓又不知道具體去哪里找他,干脆找到青門宗來了。哪知來了這里才聽到,青門宗里的人說陸岱川投靠了魔女翟挽,好像完全忘了他為了營救周楚佩舍生忘死的事情。 段小樓看了看他,像是有什么話要說一樣。陸岱川見他這樣,便笑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但說無妨啊。” 聽到他這句話,段小樓非但沒有開心,臉上反憂色更重,“你那個師父周咸陽,有問題。” 聽到他這句話,陸岱川反而輕松了起來,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我當(dāng)你要說什么呢,原來還是這個?!彼斐鍪謥砼牧伺亩涡堑募绨?,“好了,我知道你關(guān)心我,但我?guī)煾杆矊ξ液芎?。你不用疑心他?!?/br> “不是這樣的?!倍涡蔷椭浪幌嘈?,連忙說道,“你聽我跟你說?!?/br>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我來到青門宗之后沒有看到你的影子,就猜測你多半出了什么事情,一直不敢露了行藏,小心躲在暗處?!睕]想到這一躲,還真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不少事情?!澳銊倓偸й櫮莾商?,你師父的確是來問過,但是你師兄付文濤告訴他,你打傷了人下山去了。接著后面就說你真的投靠了翟前輩?!彼聪蜿戓反?,“你不覺得奇怪嗎?按道理來說,你跟你師父也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了,如果是武林大會之前他不信你我覺得還情有可原。但是這些日子你跟著他一起在翟前輩那里,你處處維護(hù)他,后來還跟著他一起下山救人,為什么付文濤他們說什么你師父還是要信什么呢?況且,他也不是不知道付文濤和史函舒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還要相信他們的話呢?” 聽到段小樓這樣說,即使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陸岱川還是聽得心中一涼。如同段小樓所說,本來以為跟師父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早就應(yīng)該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對青門宗的感情,沒想到還是付文濤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陸岱川勉強(qiáng)笑了笑,對段小樓說道,“四師兄和大師兄也是他的弟子,師父又不像你我這樣,對他們的行徑品行早有了解他,況且?guī)煾杆幌蛱幨鹿?,沒道理只相信我不信他們?!边@一點(diǎn),陸岱川是早就知道的。 段小樓見陸岱川不信,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好,那就算周咸陽‘處事公正’吧,那這個時候他不是應(yīng)該馬上派人出來找你嗎?為什么遲遲不見動作呢?直到好多天之后,江湖上到處都在傳,青門宗弟子、陸景吾的親孫陸岱川,不顧師門和家族大仇,自甘墮落,投靠魔女翟挽?”見陸岱川要說話,段小樓接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你師父肯定是忙著處理你師叔留下的爛攤子,沒空管。那就奇怪了,找人這種事情并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只要派幾個弟子就可以了,難道他連吩咐一句的時間都沒有嗎?” 段小樓越說,陸岱川心中就越?jīng)?,他坐下來,臉上卻還勉強(qiáng)笑著,“也許......也許是師父他忘了。” “忘了?自己的弟子,還是他口中頗為看重的弟子,失蹤了不見了,他不去找是因?yàn)橥??”段小樓笑了笑,臉上有些嘲諷,“你既然要認(rèn)為他忘了,那就當(dāng)他記性不好吧。你記性不好的師父這段時間對你大師兄四師兄,也相當(dāng)看重呢。” “你的失蹤,在青門宗沒有引起半分漣漪,甚至連你那個師妹都相信你是投靠了翟挽。哭了兩場之后,就這么接受了。”他這些日子躲在暗處,一雙眼睛仿佛能看千里那么遠(yuǎn),發(fā)現(xiàn)了不少平常根本難以察覺的東西。“你師妹性格單純又缺少主見,從來都是你師父你師兄說什么她信什么。她會相信你投靠翟挽,我并不奇怪。但是讓人生疑的是,你師父一個老江湖,居然也相信了。還絲毫動作都沒有,簡直讓人起疑?!?/br> “你剛才說他是‘忘了’,相信史函舒是因?yàn)樗幨鹿?,但在我看來,你跟他一起?jīng)歷了那么多,如果他真的相信了史函舒的鬼話,那他這個當(dāng)師父的,就太不稱職,太偏聽偏信了,你也沒有必要死抱著這棵樹?!倍涡穷D了頓,說道,“如果你覺得上面的這些都能說的過去的話,那你四師兄突然跟史函舒決裂,反出青門宗,是無論如何都講不通的。” “付文濤突然之間武功大進(jìn),而且那劍招一看就知道不是青門宗的武功,我武功不高,但也看得出來那是你陸家劍法。我都能看出來,周咸陽和史函舒也一定能看出來。好奇怪,當(dāng)日付文濤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使出了你陸家劍法,周咸陽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就這樣把他放走了。連問也沒問過一句,至今仍然沒有提起來過?!?/br> 陸岱川輕輕垂下眼睫,低聲說道,“也許是因?yàn)猷笥谑泛?,師父不方便發(fā)作?;蛘撸遣幌氪虿蒹@蛇?!?/br> 段小樓簡直沒脾氣了,他想沖上去抓住陸岱川的肩膀罵他兩句,但氣到了頭頂又發(fā)現(xiàn)對于這樣自欺欺人的貨色,不管是罵他什么好像都不夠。段小樓氣得在桌子旁邊跳腳,指著陸岱川,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你,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你看清楚,他是不想打草驚蛇,免得不能把你救出來,還是因?yàn)樗遣幌敫泛鏇Q裂,失去了你的蹤跡,將來不能從你身上要來陸家劍法?”段小樓仔細(xì)想了想,發(fā)現(xiàn)這兩者雖然目的不一樣,最終的結(jié)果好像都差不多,他怕陸岱川又不信,從此深陷青門宗這個大泥潭,連忙說道,“你仔細(xì)想想,你師父貴為一派之長,他把你從山洞中救回來,大可以將你送回門中修養(yǎng),替你找回清白洗刷冤屈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為什么要把你放在這樣偏僻的地方?你如果要說他是在躲避史函舒,既然史函舒都有這么大能耐,可以鉗制你師父了,那為什么不干脆殺了他,自己當(dāng)這個青門宗的掌門人?” 陸岱川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段小樓,聲音冷得幾乎可以把人凍掉,“你究竟什么意思?” 段小樓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師父他把你放在這里,是想逼你就范,逼你交出陸家劍法。他從一開始就沒安什么好心,要不然也不會遲遲不讓你回到門中。如今江湖上許多人都在說你投靠了翟挽,你就是想正大光明地回到青門宗也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你師父愿意站出來,親自替你說句話。然而他若不愿意,難道你能逼他嗎?你逼他就是犯上,只會把你壓得更死。但是若是他不肯幫你,那整個武林就再無你的立足之地。將來你就算是看清了他的正面目,要把他的陰謀抖落在大家面前,也沒有人會相信你?!?/br> “如今你前有狼后有虎,進(jìn)退維谷,你的生死全系在周咸陽一念之間。如果他真的是為你好,他會讓你處在這樣的境地嗎?”看陸岱川神情沉靜,段小樓知道他此刻心中不好受,然而心中不好受也總好過將他遲遲不能醒悟,將來丟了性命不說還背上無數(shù)罵名。段小樓思忖許久,終于決定還是將心中一直以來的懷疑告訴他,“我甚至懷疑,當(dāng)初周咸陽跟你一起逃走,也是他刻意設(shè)計(jì)的。” 他說完,陸岱川便笑了,“你是說,我?guī)煾父鷦⑶嘤⒋ㄒ粴?,故意做給我看?” “當(dāng)然不是?!倍涡欠裾J(rèn)道,“周咸陽自然是不會跟劉青英串通的,他們兩個本來就不和,要讓劉青英生出反意,哪里還用串通。你師父跟他是那么多年的師兄弟,對他的性格再了解不過,只需要出言相激,劉青英必然上當(dāng)。到時候他就趕來救你,還把你的師妹扔下,他救你都不救他女兒,這番苦rou計(jì)下來,一定讓你心生感激。將來如果他想從你口中套什么話,那就再容易不過了。”段小樓垂下眼睫,“要不然為什么他連自己的女兒都要丟下,非要跑來救你呢?難道他不知道把周楚佩留在那里,就是給了劉青英一個大把柄嗎?把你留下,還要安全一些?!?/br> 陸岱川冷冷看著他,少年清透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出一種別樣的執(zhí)拗來,“你說這么多,全是你的猜測,你有什么證據(jù)?” 段小樓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這么說一樣,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師父沒告訴你吧,在救你出來之前,你師妹已經(jīng)被他嫁給了你大師兄了?!?/br> 段小樓的話,像一個炸雷在他耳邊炸響,炸得他頭嗡嗡作響,連站也站不穩(wěn)。陸岱川整個人搖搖欲墜,段小樓連忙扶住他,把他送到凳子上坐下。等到靈臺稍微清明了些,陸岱川偏過頭來啞著嗓子問他,“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段小樓看著他這幅樣子,臉上也是止不住的黯然,“你......不要太傷心......天下好女兒那么多,不獨(dú)你師妹一個?!倍涡窃捯魟偮洌透械郊绨蛏弦魂囂弁?,陸岱川握住他的肩膀,目眥欲裂,“你說,我?guī)熋盟娴募藿o了史函舒那個人渣?” “是?!倍涡情]眼,說出來的話像冰雹一樣朝陸岱川砸下來,“你師妹周楚佩并非被人逼迫,她是自愿嫁給史函舒的?!?/br> 陸岱川苦澀一笑,是啊,她爹是青門宗的掌門,雖然不是什么大門派,但好歹也是一派之長,在她父親還在的情況下,誰能勉強(qiáng)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呢?必然是因?yàn)?,她確實(shí)喜歡史函舒啊。 所以,從前那些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終究都只是他的癡心妄想了嗎? 他在泥潭里掙扎,想在萬人唾罵中站起來,想洗去這一身污垢,不過是想著將來能夠清清白白地站到她面前。如今她已經(jīng)不愿意等自己了,那他這些日子來的努力,還有什么用?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看陸岱川面色沉痛,段小樓臉上也不怎么好看。他嘆了一口氣,縱然心中充滿了不忍,還是要把最重要的說出來,“如果你師父真的相信你,又怎么會在你還沒有下落的時候,將你師妹嫁給史函舒呢?” 他的聲音稍微喚回了陸岱川的些許神志,他抬起頭來看向段小樓,沉聲問道,“你說這些話,究竟想表達(dá)什么意思?” 見他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段小樓索性說開,“這些事情,連起來看就很明顯了。你師父眼饞你陸家劍法,原本是想對你動手的,哪知道史函舒他們先一步將你藏了起來。他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在這世上,為了不讓他心心念念的陸家劍法沒了蹤跡,只能暫且將史函舒付文濤等人的命留下,為了穩(wěn)住史函舒,還將你師妹嫁給了他。不過他也沒有徹底放棄找你,許是因?yàn)楦段臐奈涔ν蝗婚L進(jìn),讓他找到了破綻,這才把你從山洞中帶了出去?!?/br> 陸岱川默默聽完段小樓的話,良久,才突然一聲笑了出來,“你說的這些,的確是種可能,但不是還有另一種可能嗎?”就是周咸陽其實(shí)一直沒有放棄找他,只不過之前受jian人蒙騙,才一直沒能行動,也沒能幫助洗脫他身上的嫌疑。周咸陽按兵不動,等到史函舒他們自己露出馬腳時,才將陸岱川救了出來。 段小樓見自己說了那么多陸岱川還是不相信,有些泄氣。他也知道,陸岱川是在青門宗長大的,不管周咸陽對他做了什么,只要不是他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都不會相信?;蛘邠Q句話來講,現(xiàn)在陸岱川腦中,對周咸陽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有了懷疑,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對,所以才無論段小樓說什么,他都能找到說服自己的借口。 “好,既然我說什么你都不肯相信,我也不能要求你懷疑你師父來相信我一個外人?!倍涡请m然跟陸岱川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次生死,但說起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比不上陸岱川和周咸陽,“你如果真的要替他開脫,大可以跟我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我冤枉他?!?/br> 陸岱川還是沉默,低頭斂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段小樓見他不說話,又補(bǔ)充道,“如果他真的是清白的,是像你想的那樣一身正氣,你去查探,只會還他一個清白,稱不上什么不敬?!?/br> 段小樓何嘗看不出來,陸岱川是不敢去,他也怕,萬一周咸陽真的是段小樓說的那樣的人,那他要如何自處?又要用何種面目面對這個曾經(jīng)在他看來好像父親一樣的師父? 但如果不去......陸岱川閉上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隨你去便是了?!?/br> 聽他答應(yīng),段小樓臉上立刻一喜,忍不住走上前來對陸岱川說道,“那我就現(xiàn)在就去?!?/br> 陸岱川和段小樓兩人一起到了青門宗,雖然黑暗中不怎么能看清楚旁邊的景物,但陸岱川還是發(fā)現(xiàn),這地方就是青門宗的后山,地方偏僻,密林深遠(yuǎn),除了附近的獵戶,平常少有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