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他跑得急,就算輕功好也緩了口氣,“鈕丞惠和翟挽兩人比武,到了山那邊,他們兩個打得不可開交,后來更是直接到了山洞里面。那山洞很小很暗,我們不好進(jìn)去,只有他們兩個。但后來那邊山洞直接垮了,只有鈕丞惠一個人出來,他手上還拿著那妖女進(jìn)去之前頭上戴的那支簪子,出來之后只說了一句‘翟挽已死’。原本我們也不敢確認(rèn)的,但是看到他隨后拿出來了一塊晶晶亮、好像夜明珠一樣的石頭,上面還有鮮血,說那就是明月石,我們這才相信的。” 如果說原本陸景吾還不相信翟挽就這么死了,聽到鈕丞惠拿了明月石出來,整個人已經(jīng)涼了半截。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禪宗還在不依不饒地問那個人,“那鈕丞惠呢?鈕丞惠去哪里了?” 他依稀聽見那個人說,“鈕教主暈過去了,我趕著回來報(bào)信,后面的就不知道了?!甭曇羲平沁h(yuǎn),好像在耳旁,又好像在天邊。 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陸景吾轉(zhuǎn)頭一看,卻是陸岱川,他臉上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非常勉強(qiáng),“在沒看到她尸體之前,都做不得數(shù)的。你忘了,她死過一次還能活過來了?!?/br> 是啊,翟挽是死過一次還能再活過來的人。但是這一次,沒有一個敬湘湘給她收尸了,也沒有一顆明月石給她續(xù)命了。那么多人親眼看著鈕丞惠拿出那塊神奇的石頭,她續(xù)命的東西都不在了,人怎么可能還在呢。還有,鈕丞惠那種人,知道人人都想要這塊明月石,如果不是確實(shí)拿到了,他怎么可能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把東西拿出來呢? 這些,樁樁件件都指向一個真相,然而陸景吾依然還是愿意相信陸岱川的話,不信能怎么樣?就算翟挽沒死,他也不可能再有那個機(jī)會,借尸還魂到其他人身上,跟她再次相遇。以前錯過一次,能夠再遇見已經(jīng)是上天垂簾,這種機(jī)會,不會再有了。 禪宗和其他幾個武林宿老已經(jīng)急急忙忙朝山那邊趕去,陸景吾勉強(qiáng)站定,也跟著要一起過去,陸岱川連忙扶住他,生怕他一個不好就出什么問題。一群人浩浩蕩蕩,剛剛走到場地中央,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大地隨之顫動,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人已經(jīng)隨著地一起陷落了下去。山石砸下來,瞬間將他們埋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有人在地下埋了炸藥,要把他們這群人,全部炸死。 陸景吾他們跟在后面,還沒有走到最中央的的地方,傷得不算重。就連絲毫不會武功的謝梧桐,都沒有怎么受傷。然而剛才急急忙忙的那群人,可就沒有那么好的運(yùn)氣了。禪宗和尚被砸了個七葷八素,落英師太更是直接被砸死。這中間,一命嗚呼、連個后事都沒有來得及交待的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在炸藥面前,他們這些武林中人,不管武功再高,都跟螻蟻一樣,輕輕一捏就死了。 陸景吾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山下居然是個碩大的巖洞,雖然里面有不少剛才掉下來的山石,但空間還算大,他們這群人在這里,也不算擠。 一群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門口那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笑,鈕丞惠換了身衣服,風(fēng)姿超然地站在上面,他身邊是一眾拜火教人。看他那副模樣,哪里還有之前那人說的經(jīng)歷過一番惡戰(zhàn)的樣子。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一群江湖人灰頭土臉,其中還有好些死了,受傷了,一時間,回過神來的江湖人開始哀嚎,偌大的山洞中盡是一片狼藉。頭頂?shù)拟o丞惠看著他們,臉上掛著幾分志得意滿的笑意,“你們這里面,多少成名人物啊,沒想到居然也會有今天?!?/br> 他說的沒錯,這里面多少成名人物,砸的砸死,受傷的受傷,甚至有些人臨死了都還弄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陸景吾抬頭看他,不知道拜火教是什么時候在底下買了炸藥,不過也好說,這些江湖人,都是居無定所的。他們要在哪里開武林大會,基本上就沒個守衛(wèi),想要易裝混進(jìn)來,很容易。況且,炸藥又不是什么難買的東西,他們化整為零,陸續(xù)運(yùn)進(jìn)來,也費(fèi)不了多少工夫。就算這次武林大會不是在這里舉行,而是換到哪個門派當(dāng)中,他們也有辦法的。 禪宗受了傷,看樣子還傷得挺重的。堂堂一派掌門,說出去武林中抖三抖的人物,居然被炸藥炸成這個樣子,不僅是別人想不到,恐怕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其中有些人涵養(yǎng)比較差的,已經(jīng)開始在破口大罵了,這些人罵了一會兒,鈕丞惠站在邊上聽著,他臉上還帶著幾分淺淺的笑容,像是并不將這些放在心上。等到那些人罵得差不多了,鈕丞惠才淺笑著轉(zhuǎn)過臉來對大家說道,“我勸各位,還是省省力氣吧。這洞中沒水沒糧,就算你們武功蓋世,也撐不了多久的。不如還是靜下來,想想自己的出路?!?/br> 聽他這樣子,像是不打算放了他們也不打算殺了他們。前一個好理解,如果要放人,他何必花這么大的心思,在底下埋炸藥呢?但如果不為啥人,那他為什么要做這么多工作? 像是看穿了他們底下人的心思一樣,旁邊有人給鈕丞惠搬來一把椅子,他大馬金刀地往上一坐,居高臨下地沖底下的人笑道,“這江湖么,肯定不能只有我拜火教啊,其他門派還是要存在的。”一個武林大會,整個武林中的高手基本上都來了,要是他們?nèi)妓懒?,那這個江湖也就剩不下什么人了。一個爛攤子江湖,鈕丞惠就算統(tǒng)一了,也沒多大意思。 禪宗終于緩過氣來,沖著上面喊道,“鈕丞惠,你狼子野心,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你居然和那妖女聯(lián)起手來,想置我們于死地!你簡直是......”他像是氣極了,氣得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鈕丞惠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對禪宗說道,“大師怕是誤會了吧?我跟那妖女,確實(shí)惡戰(zhàn)了一場,她已經(jīng)死了啊,什么聯(lián)起手來,我跟她原本就不是一路的人?!庇H耳聽到鈕丞惠這樣說,陸景吾當(dāng)下腳下便是一個踉蹌,幾乎有些站不穩(wěn)。旁邊的陸岱川連忙扶住他,這才讓他沒有倒下來。 像是怕大家不相信一樣,鈕丞惠微微扯開自己的胸口,那里露出一個鴿子蛋大小的明珠,圓潤光滑,好似明月。他對底下的人說道,“看吧,明月石都在我這里,你說她還能不能活著?” 說完他長嘆了一聲,說道,“你們這些中原人啊,以前就覬覦我們教中的圣物,說我們是什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硬是將我們趕盡殺絕。可憐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么多年,你們連我們的圣物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彼樕下冻鲆粋€譏誚的笑容,“翟挽當(dāng)年何等風(fēng)姿的一個人,被你們逼到了絕境,居然還不想著反擊,而是要讓我們拜火教退居關(guān)外,將關(guān)內(nèi)的大好河山留給你們這群披著人皮的狼,真是愚蠢。所以我說,女人不能當(dāng)教主,一旦女人成事,必然會因?yàn)閶D人之仁而影響整個教的發(fā)展。看吧,翟挽武功智力哪一樣不是出類拔萃?偏偏堪不破情關(guān),被你們當(dāng)時那個武林盟主三言兩語哄騙勾引,置我教百年基業(yè)于不顧,你們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她活著,非但不能對我教起到半點(diǎn)兒作用,反而處處掣肘,說什么要和你們和平共處的鬼話。她也不看看,你們這些人是不是能夠和平共處的。身懷我教圣物,卻不肯歸還,你們說,她是不是該死?” 陸景吾重生得晚,翟挽也沒有跟提過鈕丞惠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原來私下里鈕丞惠居然已經(jīng)跟她說過這么多了。若非兩人意見不合,想必也不用走到今日這生死相斗的地步。他這才發(fā)現(xiàn),無論是當(dāng)年被他父親逼,被拜火教逼,被整個江湖逼,她的內(nèi)心都跟當(dāng)年那個在小寒峰上初見的少女沒有半分不同。 陸景吾覺得眼睛有些發(fā)脹,仰起頭想要看清楚鈕丞惠胸口的那塊明月石,他知道那是翟挽之所以能夠續(xù)命的依據(jù),然而在心里,在沒有看到翟挽尸體之前,他依然不肯相信,翟挽已經(jīng)死了。 鈕丞惠注意到他的目光,以為他還是不相信翟挽死了,笑了笑說道,“這位是那個深居簡出的月旦樓主人吧?不好意思啊,把你也牽扯進(jìn)來了?!彼焐险f的不好意思,可是臉上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樣子?!斑@顆明月石是我親手從她心口掏出來的,山洞里面雖然黑暗,但是我確定,翟挽已經(jīng)沒氣了。”他看了看那顆光華流轉(zhuǎn)的石頭,“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教中寶典上面對它的來歷也沒有太多的說明,不過神奇是一定的了,要不然翟挽也不可能死了再活過來?!彼麑⒚髟率杖霊阎?,從椅子上站起來,拍了拍手,旁邊立刻有一眾拜火教弟子過來,將那群江湖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各位都是有武功傍身的,我還真不敢把你們當(dāng)成普通人,還請移步,得罪了?!边@群江湖人,死的死傷的傷,但到底人多,其中又不乏高手,鈕丞惠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的。這群人被押著出了山洞,又到了旁邊的一處山莊中,那里拜火教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大牢,將他們按門派關(guān)了起來。 中途也不乏有人要逃跑的,但是像陸景吾他們這樣沒怎么受傷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況且一路上都是守衛(wèi),稍有異動便有箭矢過來,當(dāng)場將人射成刺猬。他們可不管會不會傷到其他人,總之把人弄死立威才是最重要的,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想逃,旁邊的人怕受牽連,看到他們有異動也會主動提出來的。 人性之惡,鈕丞惠掐得很準(zhǔn)。 陸景吾沒有走,就算他要走,身后的這群弟子也走不了,他現(xiàn)在還擔(dān)著月旦樓主人的名號,就要保證身后的弟子能一起平安,否則,他可就辜負(fù)人家的一番情意了。而且......他現(xiàn)在有些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就算逃出來了,他又能去哪里?去找翟挽嗎?陸景吾直覺不太想。他怕,萬一鈕丞惠說的,是真的呢? 他們這些人被關(guān)在一起,鈕丞惠害怕他們逃走,又要拿他們來威脅在門中的其他弟子,給他們每個人都灌了軟筋散,保證他們內(nèi)力全失一個都走不掉,并借著這個時機(jī),給各門派傳話過去,讓他們受制于自己。其中有個小門派,聽見自己掌門被關(guān)起來了,第一個反應(yīng),不是想辦法出來救人,而是另選掌門,被鈕丞惠關(guān)起來的那幾個,再也不管了。 消息傳到那個掌門耳朵里,當(dāng)天晚上就變了節(jié)。 他開了個頭,之前還一本正經(jīng)辱罵鈕丞惠說他豬狗不如的,一個個都好像把他們之前說的那些忘得一干二凈一樣,不再罵人了,而是上趕著去討好鈕丞惠,生怕時間晚了,讓派中的那些人給知道了,讓他們討好了鈕丞惠,自己這個掌門沒了用處,丟命又丟名。這下,讓原本看上去還比較團(tuán)結(jié)的中原武林,徹底成了一盤散沙。 陸岱川在另一邊,看著這樣令些啼笑皆非的人,不禁心里有些苦。沒有哪個少年不向往武林,雖然經(jīng)歷了周咸陽和史函舒,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人一個個陰險狡詐,但是真的看到了,還是覺得一陣唏噓。而旁邊的陸景吾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看穿了,說魔教如何險惡,但比起這些人,還是萬萬不及的。 他們殺人,從來都是不見血的,然而真的等到了他們身上,卻又變得相當(dāng)順理成章。 這些人,永遠(yuǎn)都是踩著別人的痛處,來滿足自己那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 除了月旦樓一直不降,還有少林峨眉武當(dāng)幾個大門派。雖然這些掌門人人品不怎么樣,到底自恃身份,不肯輕易屈尊迂貴,陸景吾還猜測,這幾個大門派跟鈕丞惠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在沒有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他們是不會有下一步行動的。 如果不是他們與虎謀皮,今天江湖不至于會如此。其他門派常年被他們壓制,已經(jīng)相當(dāng)有怨言了,如今大好機(jī)會,加上又確實(shí)受他們牽連才成了鈕丞惠的砧上rou,如何不恨他們。不降是死,降也沒什么好結(jié)果,還不如不降,全自己一片名聲。而且,那些小門派原本就是河里的小蝦米,換成誰主宰江湖也傷害不了他們什么,這些大門派就不一樣了。 就這樣僵持了大半個月,陸景吾以為鈕丞惠不會再有其他動作了,沒想到來了兩個人。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翟挽穿了一身紅衣,哦,已經(jīng)不是之前她跟鈕承惠打架時穿的那身了,又換了一套。比之前的那套,更加低調(diào),也更加奢華。袖口有金絲銀線繡的山川河流,一抬手便是無限風(fēng)光。她旁邊跟了個戴著瓜皮小帽的少年,白白凈凈的一張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那個姑娘,正是之前一直不見影子的段小樓。 段小樓還有些怕,整個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翟挽卻絲毫不顧忌,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看到一群中原人全都被鈕承惠關(guān)了起來,她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站到少林寺那里,諷刺道,“哎喲喲,這幾位少林的高僧,怎么成了這副模樣了?天下武功,源出少林。怎么今天被人弄得如此灰頭土臉呢?哦,我雖然不知道你們跟鈕承惠究竟有什么約定,但是好像,你們的算盤,落空了呢。” 她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幾乎所有人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這是翟挽和鈕承惠聯(lián)手起來坑他們。明月石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誰也沒有見過,鈕承惠完全可以拿著一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石頭冒充明月石。 少林寺的禪宗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拜火教陰險狡詐,我們敗下來,認(rèn)輸便是,何必非要拿話來刺人?!?/br> 翟挽挑著眉,將他從頭到腳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覺得這個老東西臉皮厚得簡直清新脫俗。他怎么不直接說,他們敗下來,是因?yàn)椴幌癜莼鸾棠菢雨庪U呢?這些中原人,自己勝了就是英明神武,自己敗了就是別人陰險狡詐,真,不是東西! 翟挽早就知道他們的德行,懶得理他,帶著段小樓慢悠悠地晃到陸景吾面前,滿臉譏誚地看著他,“你們這中原武林這些人的丑態(tài),你可看清楚了嗎?” 陸景吾看到她沒事,一直提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對她笑了笑,說道,“早已經(jīng)清楚?!倍仪宄貌荒茉偾宄?。他從里面伸出手來,拉住翟挽,低聲說道,“你如果是想讓我看清楚他們究竟有多丑陋,完全不必。早在幾十年前我就已經(jīng)看清楚了?!睕r且,他如今也不再是那個被父親護(hù)在羽翼下面不懂事的少年了,對人情世故也有了許多了解,當(dāng)然明白這些人各懷鬼胎,其實(shí)沒一個好東西。 翟挽輕哼了一聲,微微沖他翻了個白眼兒,將手從他手里抽出來,對那邊關(guān)著的人說道,“我知道,就算我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的,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們,我是來救你們的?!彼f話那神態(tài)那語氣,就差把幸災(zāi)樂禍寫在臉上了。這些人又不是傻,當(dāng)然不可能相信她。 翟挽也不在意,像是早就料到了他們會如此一樣,偏了偏頭說道,“你們不信我就算了,反正現(xiàn)在除了我能救你們,其他人都不行。要么你們在這里繼續(xù)關(guān)著,等著鈕承惠哪天不高興了把你們通通殺了,要么就看看你們那些在家的徒子徒孫能不能來救你們。啊,各大門派高手眾多,肯定有的是能人的,就算現(xiàn)在救不了,將來也一定可以的。呃,我看看啊,是要十年呢還是二十年呢?又或者,你們可以在這里把鈕承惠吃窮啊,等到他養(yǎng)不起你們了自然就會把你們放了?!?/br> 這群人被翟挽幾句話就定義成了“飯桶”,一時之間都很生氣,然而他們被關(guān)著,就是想沖出來把翟挽大卸八塊也不能。更別提,他們原本就跟人家武功差了一大截呢。 翟挽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過身去,運(yùn)起掌風(fēng),想將月旦樓那間牢房外面的鎖給弄壞,哪知道,她打了幾掌都不行。 “這牢和鎖都是玄鐵所制,不是那么容易打開的?!标懢拔岬穆曇粼谒^上淡淡響起,翟挽聽了覺得好沒意思,將手上的鎖一丟,不在乎地說道的,“那你就在里面關(guān)著吧?!闭f完便轉(zhuǎn)身要走。 陸景吾在她身后,無奈地笑了笑,叫住她,“人家話還沒有說完,你就不能等等嗎?”翟挽轉(zhuǎn)過身,正想問什么話沒有說完,就看到段小樓站在陸岱川面前,低著頭,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剛才說了什么。 陸岱川大概是看到自己說了那么久都沒有效果,不禁有些著急,有些喪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陸景吾,像是求救一樣。翟挽在旁邊冷眼瞧著,覺得這小子簡直欠教訓(xùn),他還真的把陸景吾當(dāng)成自己親爺爺了啊。 不過,好像把陸景吾當(dāng)成爺爺,也不算什么...... 反正他們這群人的輩分簡直是一團(tuán)爛賬,翟挽不想理會,把段小樓叫過來,帶著她就要往外走。兩人一前一后地路過少林寺那邊,她剛才才在嘴上占了便宜,這下不肯去打這群落水狗了,晃悠悠地打算從他們面前走過去,沒想到卻被人叫住了。 叫住她的那個老和尚,翟挽覺得有些眼熟,但又具體說不上是哪里眼熟。反正少林寺的和尚穿的衣服都是一樣的,發(fā)型也是一樣的,要從他們各色光頭上分辨出誰是誰,還真是有點(diǎn)兒難。不過她還是站住了,轉(zhuǎn)過身看他,“怎么了?” 那個老和尚斂眉,看上去倒是要比禪宗更有一種得道高僧的氣質(zhì)?!芭┲鳟?dāng)年縱橫江湖之時,老衲尚且年幼,是跟在當(dāng)時方丈大師身邊的一個小和尚,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女施主殺了少林寺方丈,但老衲卻覺得有幾處不妥的地方。這些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正好碰上,就說出來,還請女施主賜教?!?/br> 聽到跟當(dāng)年的舊事有關(guān),翟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她皺眉看向那個老和尚,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中心意思無非就是想用你當(dāng)年知道的事情來從我這里換什么?!彼袅颂裘?,眼底已經(jīng)是一片涼薄,“換什么?” “不敢。”那個和尚口稱不敢,卻不繼續(xù)否認(rèn),而是順著她的話說下來,“我少林一脈,雖然已經(jīng)屹立于江湖多年,遭受了無數(shù)風(fēng)雨,但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連掌門人都被人關(guān)了起來。老衲觍顏,懇請女施主聽完這段話,之后,將我派方丈救出去。”他看了一眼在旁邊已經(jīng)有些呆滯的禪宗,續(xù)道,“他雖然做事情是有偏頗,然而門派百代,決不能毀在我等手上?!彼o翟挽作了一個揖,懇請她,“還請女施主施以援手?!?/br> 這百年來,武林中浩劫不斷,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各門各派人才凋零,少林寺雖然是天下第一的大門派,也是如此。正是因?yàn)檫@樣,掌門禪宗雖然是個心胸狹隘、滿腦子沽名釣譽(yù)的假正經(jīng),但除了他,恐怕整個派中也沒有人能夠服眾了,所以他不能死。他一死,少林寺大亂指日可待。就算少林寺掌門要易主,也不能是在這種情況下面易主,要不然,只會給原本就危機(jī)四伏的少林,招來更多的禍患。 翟挽掀了掀眼皮,這才正眼看那老和尚。見過禪宗和那老方丈,翟挽原本以為少林寺已經(jīng)從里到外,爛得一干二凈,再沒白的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心一意為門派著想的人,簡直就是這群偽君子中間的一股清流。雖然未必見得品德有多高尚,但比之前其他已經(jīng)好許多了。 那老和尚看著她,大有翟挽不親口答應(yīng)他就不說的架勢,翟挽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說,我答應(yīng)就是?!?/br> 那邊陸景吾想要出言阻止,剛剛張口叫她,翟挽就一個眼風(fēng)掃過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在怕什么?” 他怕......怕再一次命運(yùn)將他們推到兩邊,怕他們好不容易相見,卻還是不能在一起。 翟挽心中也不怎么好受,然而她卻不能放任真相在自己面前,卻故意忽視。她低低說道,“你不想知道嗎?” 陸景吾抬頭看她,一片昏黃的燈光下,翟挽一身紅衣,好似天邊殘陽。他心中陡然升起幾分悲涼來,也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里,低著頭,像是把自己隔絕在整個人群之外。 翟挽為什么突然跟月旦樓主人扯上了關(guān)系,除了知道內(nèi)情的人,其他的都是一頭霧水。但是如今正是講舊事的關(guān)鍵時刻,盡管心中好奇,也不方便問,只能在旁邊看著。 那個老和尚見翟挽答應(yīng),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他不擔(dān)心翟挽會毀約,她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不會食言的。 那老和尚對翟挽行了一個禮,說道,“當(dāng)年老衲還是方丈身邊一個端茶倒水的小和尚,因?yàn)檫€算比較伶俐,因此被安排在方丈身邊照顧他的起居。因?yàn)榉秸山?jīng)常要坐枯禪,為了防止他晚上有其他事情,我一直睡眠比較淺,而且睡的地方,就在他隔壁的禪房,跟方丈只隔了一道簾子?!?/br> “有一天晚上,好像是五月吧,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間,突然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人?!?/br>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旁邊燭火縹緲,老和尚的聲音低緩而又凝重,聽在人耳中,不知為何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那人是怎么進(jìn)來的,之前說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蔽涔Ω叩揭欢ǔ潭?,進(jìn)一間房內(nèi),想要避開一個小和尚的耳目,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后來他們說話聲音提高了,大概是忘記了后面還有我,我才被他們的聲音吵醒。但是不敢出聲,因?yàn)橹浪麄冊谡勈虑??!蹦莻€時候,他雖然還只是個小和尚,但是已經(jīng)明白,他平常伺候的那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師,并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樣。 那人晚上來找他,說的自然是不想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如果他貿(mào)然出聲,或者讓外面的兩個高手知道了他沒睡著,那就只有死路一條。至于為什么那人沒有點(diǎn)他的昏睡xue,“老衲猜想,或許是他根本沒把我這個小和尚放在眼中,又或許他是怕留下什么把柄讓我猜到。” 翟挽笑了笑,尖刻地說道,“你怎么不想,是你的方丈大師要防著他,故意沒有點(diǎn)你的昏睡xue呢?”那人可以忘,可以怕留下什么破綻,然而堂堂方丈,想要糊弄一個小和尚,不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嗎? 那個老和尚聽她這樣說,沉默片刻,緩緩?fù)鲁鲆豢跉猓盎蛟S吧?!?/br> “我慢慢放平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氣息聽上去跟剛才睡著沒有什么兩樣。他們兩人正說到要緊處,根本顧不上我,我聽見那人說,他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年拜火教中留下的異寶是什么?!?/br> “這話方丈大師自然是不相信的,他若是知道異寶是什么,那為什么不自己去拿,要告訴其他人呢?方丈大師并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那人又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我當(dāng)年聽不懂,后來才明白一二,他是想引方丈大師上鉤。他提出來,要跟方丈大師聯(lián)手,拿下翟挽。兩人約定,事成之后,翟挽身上隨身攜帶的異寶歸方丈所有,翟挽本人,要交給一個人來親手除掉?!蹦莻€老和尚抬起眼睛,看向翟挽,“那個人,便是后來的武林盟主,陸景吾?!?/br> 段小樓和陸岱川下意識地朝陸景吾看過去,他一身白衣拖在地上,手垂在身側(cè),像是對這個答案并不驚訝。然而如果仔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拳頭早已經(jīng)發(fā)白,走近了,甚至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翟挽身子頓了一下,才抬起頭來笑了笑。她往常的笑容,要么是充滿諷刺,要么是充滿尖刻,像這樣,滿是蒼涼的倒是少。這些人有許多都不知道當(dāng)年陸景吾跟她的關(guān)系,看到她的反應(yīng),才能猜到一二。她的笑是無聲的,好像那一瞬間已經(jīng)失去了說話的聲音一樣,她很快就笑完,看著那個老和尚,漠然說道,“說下去。” 至始至終,沒有朝陸景吾的方向看過一眼。 那個老和尚點(diǎn)點(diǎn)頭,續(xù)道,“我當(dāng)時不明白為什么他情愿將寶貝送出去也要把人拿給當(dāng)時還是陸少俠的陸景吾殺掉,以為是陸家跟翟挽有什么深仇大恨。我那時尚幼,對江湖掌故知道得也不多,只當(dāng)是自己想的那樣。方丈大師卻是聽明白了,諷刺地說他,機(jī)關(guān)算盡,原來是在給后人鋪路?!?/br> 他說完這句話,就抬頭看向翟挽,已經(jīng)不需要他繼續(xù)說下去了,這里面的人,只要不笨,都能猜到那人是誰。 陸淵,只有陸淵,才會被少林寺方丈稱作是“給后人鋪路”。她在醉紅山莊住了那么久,陸景吾父母俱在,沒有其他的長輩,除了陸淵,還會有誰? 他想將翟挽的性命留給陸景吾來殺,一方面是想讓陸景吾斬?cái)嗲榻z,跟她一刀兩斷,另一方面......則是想借翟挽的性命,來提升陸景吾在武林中的聲望,為他將來成為武林盟主鋪路。 她一個大活人,一條命在這些人眼中,跟豬狗差不多。 翟挽手一揮,一道勁氣從她指尖直奔陸景吾咽喉。這一次,他不退不避,竟是做好了要讓翟挽將他殺死的準(zhǔn)備。還是旁邊陸岱川和諸葛先生看他沒有躲的意向,齊齊出手,將他整個人一拉,躲開了翟挽那道來勢洶洶的勁氣。 她一擊不中,只是看著陸景吾冷笑了一聲,便轉(zhuǎn)過頭去再不理他。其他人不知道其中關(guān)節(jié),不明白翟挽為什么要對月旦樓主人下手,以為翟挽是一時義憤,想隨便殺個人泄憤而已。 “說?!钡酝斐谅暶钅莻€老和尚,叫他把事情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