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還沒走到跟前,側(cè)面有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駛出。 馬蹄從蘇禧面前踏過,走了幾步,穩(wěn)穩(wěn)地停在看臺旁邊。馬背上的人穿著一襲天青色織金柿蒂窠紋華服,腰上垂掛著檀色香囊和翡翠荷葉魚玉佩,身如修竹,人如玉樹。 看臺前的姑娘放柔了說話的聲音,有些忍不住的,悄悄拿眼睛余光掃了過去。 衛(wèi)沨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將鞭子交給一旁的仆從,朝宛平翁主走去。 宛平翁主身穿紅色窄袖胡服,腳蹬一雙透空軟綿靴,打扮得干凈利落,正在撫摸她的愛馬白絨。見著衛(wèi)沨過來,宛平翁主停下動作,欣喜地上前道:“表哥?!?/br> 衛(wèi)沨道:“聽說你要與威遠將軍之女比賽騎馬?” “正是?!蓖鹌轿讨黝櫤侠栩湴恋爻姓J,轉(zhuǎn)身把白絨牽過來,讓衛(wèi)沨幫忙瞧瞧,“表哥看我這匹馬如何?這是我讓人從漠北買來的,聽說能日行千里,別說是呂馳的女兒,便是贏你的汗血寶馬,我看也不成問題?!?/br> 衛(wèi)沨面色不變,只道:“呂馳身經(jīng)百戰(zhàn),以騎射著稱,他的兒女自然也不在話下,這場比賽你未必能贏。” 顧合黎還以為能從衛(wèi)沨這兒聽到幾句鼓勵,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打擊自己的,當下就有些不高興了,噘嘴道:“我的騎術可是連陛下都稱贊過的,表哥既然不是來給我助威,而是給我潑冷水的,就到別的地方站著吧。你一來這兒就不安寧,擾得我不能安心比賽?!笨磁_上投過來的目光太灼熱了。 衛(wèi)沨輕輕掀了掀唇,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過輕敵?!?/br> 顧合黎可不領情,催促他趕緊離開。 正此時,馬場另一側(cè)傳來異動。 一人一騎橫沖直撞地闖進馬場,那匹馬明顯是受驚了,不受馬背上的人控制,直直地朝著看臺沖去??磁_上的姑娘們花容失色,紛紛往后退去,眼看著便要撞上看臺,好在騎馬的男子騎術嫻淑,最后關頭生生勒緊了韁繩,強迫馬停了下來。 男子俯身趴在馬背上,用手掌輕輕撫摸馬的頭部,不一會兒,那馬不再狂躁不安,安靜了下來。 男子直起腰身,想向看臺上的姑娘們道一聲歉,視線一轉(zhuǎn),卻呆呆地愣住了。 蘇禧就站在看臺前,馬失控的時候,從她眼皮子底下險險地擦過去,掀掉了她頭上的帷帽。這會兒她小臉一白,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余悸未消的表情,濃長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晶瑩剔透的淚珠,像往湖泊里灑了一把星辰,璀璨奪目。 一時間,呂江淮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的眼睛更漂亮的東西了。 蘇禧嚇得不輕,后退半步,低頭用手指擦了擦淚花,若非唐晚在一旁拉著她,恐怕她這會兒已經(jīng)腿軟得坐到地上去了。 呂江淮從馬背上跳下,走到蘇禧跟前,喉結(jié)滾動,冒昧道:“姑娘,你沒事吧?可有傷著你?” 呂惠姝匆匆騎馬追上來,見著這邊的狀況,吃驚地問:“哥哥,你傷著人了?”一邊說一邊跳下馬背,從地上拾起蘇禧掉落的帷帽,送還給蘇禧手中,“姑娘,這是你的東西吧?實在是對不起,這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發(fā)起瘋起來了,我哥哥是為了制服它,有沒有傷著你哪兒……” 呂惠姝便是威遠將軍的女兒,身形高挑,頭發(fā)全部束上頭頂,乍一看英姿瀟灑,有些像十四五歲的少年。 這匹馬是呂惠姝跟宛平翁主比賽時騎的馬,剛才呂惠姝給它喂草料的時候,它突然長嘶一聲,撒開四蹄便狂奔了起來。這匹馬素來溫和,極少有這種反常的行為。 兄妹倆都這么道歉了,蘇禧自然也不能再責怪人家,雖然她剛才真的嚇壞了,如果呂江淮沒有控制好方向,那馬蹄興許會從她的腦袋上踩過去。她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去一旁坐一會兒就好了?!?/br> 蘇禧接過帷帽,正要重新戴在頭上,旁邊一道聲音不可思議地問:“……禧姐兒?” 蘇禧看去,見殷萋萋站在幾步之外,滿臉的驚疑和不確定。 蘇禧彎起唇瓣,微微一笑:“萋jiejie?!?/br> 竟然真是……殷萋萋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印象中蘇禧一直是圓潤潤、rou嘟嘟的,因五官生得精致,大家伙兒都覺得她玉雪可愛,然而到了十歲左右,再胖就不如小時候那樣好看了,所以她和殷芃芃也不太愛跟她一塊兒玩。 可是誰能想到昔日的小胖團子長開后會漂亮得這樣驚人?不僅身段兒變得纖細窈窕了,五官也長開了,皮膚白得跟雪一樣,一身冰肌玉骨,站在太陽底下隨時可以融化。 殷萋萋突然就想起一句話—— 美目涓涓,涵著一泓秋水;芳顏皎皎,帶著幾度清風。 這般容貌,再過兩年,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殷芃芃也湊過來,嘴巴張得大大的:“你真是禧姐兒?你,你可別騙我們……”仔細把蘇禧看了看,嘀咕道:“禧姐兒耳朵上有一顆小痣,你有么?”說著湊上去,一看果真是有。 這下殷芃芃沒聲兒了。 傅儀算幾個之中最鎮(zhèn)定的,含笑問道:“好些日子不見禧meimei了,沒想到變化這樣大,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在忙什么?先前好幾次邀請你,你最后都沒來。” 蘇禧看向傅儀,眼睛眨了眨,解釋道:“儀jiejie知道的,前陣子我祖父病了,這兩年我一直在家里照看祖父,加之族學的課業(yè)又有些緊張,這才沒有出來,儀jiejie不會怪我吧?” 傅儀道:“禧meimei說的什么話,我怎么會怪你?不知蘇將軍現(xiàn)在身體如何,可好些了?” 蘇禧抿唇,道:“已經(jīng)大好了,多謝儀jiejie關心。”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傅儀邀請?zhí)K禧坐在看臺中央,這個位置極適合觀看一會兒的比賽。蘇禧其實很想坐下,方才那一頓驚嚇使得她這會兒都沒緩過勁兒來,只是跟傅儀她們許久不見,有好些話要說。 “哥哥,你怎么還不走?”見哥哥半天沒反應,呂惠姝騎馬發(fā)問。 呂江淮恍然回神,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色,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咳嗽一聲道:“駕!” 呂惠姝握著韁繩,離開前朝蘇禧展顏笑了笑,道:“等我跟宛平翁主比賽完了,再來好好與你道歉?!?/br> 蘇禧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兄妹倆便已經(jīng)騎馬走遠了。 * 這廂,宛平翁主瞧著那匹馬被制服了,臉色沉了沉,輕輕一哼:“真是走運?!?/br> 說罷,見衛(wèi)沨立在一側(cè)仍沒有走,疑惑地問:“表哥,你不是剛才就走了么?” 衛(wèi)沨收回視線,看向顧合黎,問道:“你在那匹馬身上動了手腳?”雖是疑問,但語氣卻很確定。 顧合黎扭開頭,抬了抬下巴道:“只是下了點藥而已,挫一挫呂惠姝的銳氣,誰知道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闭擈T術顧合黎自認不會輸,但是既然下面的人出了這個主意,她也沒有阻止。 衛(wèi)沨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下回別再做這種事?!?/br> 顧合黎以為衛(wèi)沨只是指馬失控這件事情,不以為然地應了,又道:“不是沒傷著人么,那個呂江淮倒是有幾分本事,馬都失控了他還敢上去安撫,若是我贏了呂惠姝,也要跟他比試比試……”話沒說完,扭頭一看,衛(wèi)沨已經(jīng)騎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