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禧去吳郡只帶了四個(gè)大丫鬟，其他丫鬟都留在了京城。她不在的這兩年里，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幾凈，床榻也維持得整整潔潔，好像她從未離開過似的。

    聽雁一邊擺放從吳郡帶回來的東西，一邊感慨道：“還是吳郡暖和，奴婢一回來京城，就冷得渾身打哆嗦。”

    京城前兒剛下過一場大雪，眼下雪還沒化，屋檐上、院子里四處都是白茫茫的。

    蘇禧也覺得怪冷的，趕忙讓人把火爐升了起來。

    連著坐了半個(gè)多月的船，加上蘇禧又暈船，晚上梳洗過后，只喝了一碗香菇雞粥就早早地歇下了。

    *

    大年三十這一日，蘇禧行了十五歲笄禮。

    及笄后，殷氏開始忙著給蘇禧相看親事。過年這幾日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家宴，殷氏想帶著蘇禧一起去，但是都被蘇禧以“不想出門”為由拒絕了。

    殷氏奇怪道：“我記得小時(shí)候你最愛串門了，怎么長大之后反而不愛出門了？幼幼，你該不是有什么心事瞞著娘吧？”

    蘇禧臉色不改，笑嘻嘻道：“娘覺得我能有什么心事？只不過最近天氣太冷，我才不想出門罷了?！?/br>
    殷氏不相信她的鬼話，可是又從她嘴里問不出別的什么，只好暫時(shí)放過她了。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

    郁寶彤過來尋蘇禧，道：“幼幼，明日上元節(jié)咱們一塊兒出門看花燈吧?！?/br>
    蘇禧拿著筆的手頓了頓，旋即抬頭笑道：“六嫂嫂不是要跟六哥一塊出門嗎？我還是不去打擾你們兩個(gè)了，我留在家里陪娘好了。”

    郁寶彤啐了她一聲，走到翹頭案后面看了看，見她正在畫吳郡的風(fēng)景，故意道：“你是不是去了吳郡一趟，就把我和晚姐兒給忘了？前陣子晚姐兒邀請你去唐府，你也不去，你就不怕晚姐兒跟你生氣？”

    蘇禧道：“那時(shí)候我暈船還沒好，我寫信跟晚jiejie說了的?！?/br>
    郁寶彤看著她笑道，“那這會兒你的暈船癥好了嗎？”

    蘇禧抿了下唇，不吭聲。

    郁寶彤拿走她手里的筆，一陣見血道：“幼幼，從你回來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該不是在躲著什么人吧？這也不去，那也不去，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讓我想想，莫非是不想見到傅儀？”

    蘇禧聽到前半句時(shí)眼神閃爍，聽到后半句就恢復(fù)了正常，“六嫂嫂別瞎說了，我誰也沒有躲著?！?/br>
    “那你上元節(jié)去看花燈嗎？”郁寶彤始終不忘道。

    蘇禧見郁寶彤堅(jiān)持，自己若是執(zhí)意不去，只會更引起她的懷疑，只好點(diǎn)頭道：“我去就是了?！?/br>
    *

    上元節(jié)。

    天氣稍冷，蘇禧披了一件牙白色鑲邊狐貍毛的斗篷，坐上出門的馬車后，才發(fā)現(xiàn)馬車?yán)锍擞魧毻?，還有坐姿端正、穿著寶藍(lán)色織金寶箱花紋錦袍的蘇柏羽。

    郁寶彤道：“柏哥兒也要跟來，我就把他一塊帶上了?！?/br>
    蘇柏羽如今八歲了，臉蛋褪去了嬰兒肥，愈發(fā)顯得俊俏清雋。性子一點(diǎn)沒變，好像比以前還更冷酷了一些，見著蘇禧進(jìn)來，只看了一眼，就冷冷地別開了頭。

    這幾天他對待蘇禧一直是這個(gè)態(tài)度。興許是怪她一走這么久，無論她跟他說什么，他都一概不理。

    蘇禧昨日曾經(jīng)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出門，他用沉默表示了拒絕。

    所以蘇禧以為他不會來了，聽郁寶彤剛才的話，竟然是他主動(dòng)提出要跟來的？

    蘇禧坐在蘇柏羽身邊，問道：“柏哥兒，你不是不去嗎？怎么改變主意了？”

    蘇柏羽盯著面前的地板，冷冷靜靜道：“我昨天沒有說不去?！?/br>
    蘇禧：“……”

    馬車很快到了湘水湖畔，街道上還是跟往年一樣，人來人往，到處都掛著花燈，照得整個(gè)上京城亮如白晝，無比熱鬧。

    蘇禧領(lǐng)著蘇柏羽下了馬車。郁寶彤道：“二叔和你六哥都在畫舫里，咱們先去畫舫里坐坐吧。”

    蘇禧頷首說好。路上人多，她打算牽著蘇柏羽的手，但是一想到他正生著自己的氣，手停在了半空中，對聽雁和聽鶴道：“好好看著柏哥兒。”

    聽雁和聽鶴應(yīng)是。

    沒走幾步，蘇禧就覺得一只小小涼涼的手從后面牽住了自己。她詫異地回頭，見蘇柏羽抿著粉唇，肅著小臉，道：“我怕姑姑走丟了?！?/br>
    蘇禧頷首輕笑，“那柏哥兒要好好牽著我?！?/br>
    蘇柏羽點(diǎn)了點(diǎn)頭。

    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湖畔蘇家的畫舫跟前，蘇禧正牽著蘇柏羽上船，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道清脆驚喜的聲音：“柏羽哥哥，禧姑姑——”

    蘇禧回身看去，見小公主衛(wèi)德音被人抱在懷里，梳著花苞頭，臉上掛著笑意，遠(yuǎn)遠(yuǎn)地正朝著他們招手。

    蘇禧停了腳步，等他們走近了正準(zhǔn)備打招呼，視線落在后面一個(gè)人的身上時(shí)，臉上的笑意驀然僵了一僵。

    衛(wèi)德音從衛(wèi)季常身上爬下來，興高采烈地走到蘇禧跟前，問道：“柏羽哥哥，禧姑姑，你們也是來看花燈的嗎？”

    這兩年蘇柏羽也入過幾次宮，跟衛(wèi)德音的關(guān)系更親近了一些。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衛(wèi)德音道：“真巧，我與哥哥和衛(wèi)沨哥哥也是來看花燈的，咱們一起看吧？”

    蘇禧定了定神，看著面前可愛熱情的小公主，正猶豫著該怎么拒絕。那頭郁寶彤屈膝行了行禮，含笑替她解圍道：“多謝公主邀請，只不過我們正要回畫舫去，現(xiàn)在恐怕不能跟你們一塊看花燈了?！?/br>
    衛(wèi)德音并不氣餒，好說話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你們呀。禧姑姑，你們什么時(shí)候去看花燈？”

    蘇禧沉默了一瞬，底氣不足道：“我們今日不看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