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沨離開的第二天，蘇禧不必去寄安堂請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起床后她先練半個時辰動作，再擦了擦自己的綠綺琴，用過早膳后去后面花棚澆了澆花。下午在書房看了會書，又練了練字，很快一整天便過去了。晚上她洗漱完躺在床上，頭一次覺得床榻這么寬敞，沒有衛(wèi)沨的手臂枕著反倒不習(xí)慣了。

    不曉得他現(xiàn)在到哪了？洛州距離京城不遠，應(yīng)該四五日便能到了吧？

    接下來的幾日，基本與第一日相同，云津齋的下人將院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不需要蘇禧費心，晉王府的事情也不需要她管，她每日倒也過得輕松愜意。

    有一日蘇禧給呂惠姝寫信，約見她在御和樓見面。倆人許久不見有許多話說，在御和樓坐了好幾個時辰，又去了一旁的多寶齋看首飾。

    多寶齋里只有一位婦人，穿著秋香色的褙子，手里正拿著一對金鑲玉的耳墜猶豫不決。

    蘇禧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瞧著她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竟然是六堂姐蘇凌蕓。

    自從二房與他們分了家，蘇禧回京后便不曾見過那兩位堂姐。蘇凌蓉和蘇凌蕓此時早已嫁了人，蘇凌蓉嫁給了慶安侯府的吳二，蘇凌蕓嫁給惠安侯府的孫睿。

    蘇禧并未刻意打聽過她們兩人的下落，也不曉得她們過得如何。今日猛地一見，很有些出乎意料。蘇凌蕓未出嫁前也是清秀麗質(zhì)的姑娘，她只比蘇禧大一歲，眼下瞧著竟如同二十幾歲的婦人一般面色發(fā)黃，鬢邊也多了幾根白發(fā)，拿著那支金鑲玉耳墜猶豫不決，既是想買又有點為難的模樣。

    蘇凌蕓察覺到蘇禧的視線，循著看來，目光落在蘇禧那張豐澤瑩潤的臉上時，臉色狠狠變了一變。

    蘇家的九姑娘嫁給了晉王世子衛(wèi)沨，這是半個京城的姑娘都知道的事。

    曾經(jīng)多少人傾慕衛(wèi)沨的才貌，誰都沒想到他最后會娶名不見經(jīng)傳的蘇禧。

    當(dāng)初他們成親的陣勢，蘇凌蕓遠遠地瞧見了。她想起衛(wèi)沨芝蘭玉樹般的相貌，再想了想自己那有谷|道之好的夫君孫睿，便一肚子不平。然而這門親事是她親自點頭的，便是后來后悔了，她那位嫡母郭氏也不會幫她。加之二房又與蘇府分了家，她沒臉去求蘇老太太，這里面的苦頭只能自己品嘗。

    孫睿把家中的積蓄都拿去養(yǎng)了外頭的戲子，如今她想買一個耳墜，都要斟酌許久。

    蘇凌蕓看著蘇禧身上的簪子、鐲子、玉佩，每一樣都精致且價值不菲，且她臉色紅潤，一看便是過得十分舒坦。

    蘇凌蕓想起那時候她擺滿首飾的柜子。她從來都是這樣，什么都比別人好。

    相比起她的金貴，自己卻顯得頗為寒酸。

    呂惠姝顯然也認出了她，道：“咦，這位不是蘇家六姑娘……”

    蘇禧頷首，尚未開口，蘇凌蕓便迅速扔下耳墜，一聲招呼也不打地轉(zhuǎn)身走了。

    呂惠姝道：“她怎么走了？”

    蘇禧垂眸，搖搖頭道：“不知道?！?/br>
    她對二房的這兩位堂姐，一開始便沒有什么情分，也不關(guān)心她們究竟過得如何。蘇禧和呂惠姝各自挑了首飾，便坐上馬車各自回府了。臨走時蘇禧看了一眼那個被蘇凌蕓扔下的金鑲玉耳墜，很快又收回目光。

    *

    次日是蘇禧去寄安堂請安的日子。

    蘇禧與晉王妃袁氏一同用了早膳之后，正準備告辭回去，袁氏叫住她道：“等等?！?/br>
    她回身，不解地問：“母親還有什么事？”

    袁氏命古嬤嬤將兩個容貌秀麗的姑娘帶進來，道：“這兩人已經(jīng)簽了賣身契，你將她們領(lǐng)回去，日后放在身邊伺候。沨哥兒身邊的幾個丫鬟年紀都大了，日后總要打發(fā)出去的，正好讓這兩人填補上?！?/br>
    這兩個丫鬟一個穿綠衣，一個穿藍衣，模樣姣好，身段裊娜，不像是普通的丫鬟。蘇禧看了她們一眼，斟酌道：“云津齋的下人已滿，每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怕是沒有她們兩人的位置。多謝母親一番心意，這兩人還是暫且留在您這里吧?！?/br>
    袁氏看著她，“不過是多了兩個人，你便不能打理了？日后這偌大的晉王府都要交到你手中，到那時你怎么辦？倘若當(dāng)真連兩個人都放不下，我看日后你也不必當(dāng)家了?！闭f著又道，“長輩賜，不可辭。蘇家的女兒熟讀圣賢，難不成連這句話都沒聽過？”

    既是拿長輩之名，又是拿圣賢道理來壓蘇禧，倒是讓蘇禧一時無話可說。她沉默片刻，屈膝道：“兒媳知道了?！?/br>
    那兩人一個叫繪珠，一個叫畫釧?；氐皆平螨S，蘇禧將兩人安頓在后罩房里，與另兩個三等丫鬟同住一間房。

    聽雁一面給蘇禧端茶倒水，一面口無遮攔道：“姑娘，晉王妃是什么意思?。吭蹅冊平螨S又不缺人，她還特地塞了兩個人進來。奴婢瞧著那兩人生得一臉妖媚，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經(jīng)丫鬟?！?/br>
    蘇禧默聲不語。連聽雁這種粗心的都看出來了，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袁氏的打算？

    且袁氏又說得那般清楚，讓她安排那兩人到衛(wèi)沨身邊伺候。

    她與衛(wèi)沨成親沒幾日，袁氏便迫不及待地往云津齋塞人了。

    只是有一點蘇禧想不明白，袁氏既然想往云津齋塞人，為何是挑衛(wèi)沨不在的時候？她想了想，道：“聽雁jiejie，這幾日你安排兩個可靠的丫鬟，看著繪珠與畫釧。倘若她們有什么動靜，隨時都來稟告我?！?/br>
    聽雁頷首道是，又問：“姑娘，那還需要給她們安排事情嗎？”

    雖說蘇禧嫁給了衛(wèi)沨，但聽雁幾個大丫鬟還是習(xí)慣叫她“姑娘”。

    蘇禧道：“安排一些不打緊的事情吧，不要讓她們兩個進屋。”

    云津齋有專門管理下人的嬤嬤，姓金，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恪盡職守的老人。聽了蘇禧的意思后，便安排繪珠與畫釧兩人打理后面花棚的花，這門差事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一旦哪盆花出了問題，蘇禧便可以用“辦事不利”將她們打發(fā)出去。

    蘇禧對金嬤嬤的這個安排還算滿意。

    *

    接下來幾日，繪珠和畫釧還算老實，安安分分地打理花棚，沒有鬧出什么事端。

    倒是蘇禧收到了衛(wèi)沨寄的家書。

    這應(yīng)當(dāng)是他剛到洛州時寫的，上頭簡單交代了一下路上的事情，興許是太忙，信上沒有多少內(nèi)容，倒是隨信一并送過來一個紫檀雕花的箱子。蘇禧打開看了看，里面全是洛州特色的小玩意兒。衛(wèi)沨知道她喜歡琴和香料，里面不僅有失傳的琴譜，還有幾種名貴香料，以及數(shù)不清的珠釵首飾。

    蘇禧托腮看著衛(wèi)沨的信，忽然就想他了。

    其實這半個月她每天都會想他，但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強烈。

    蘇禧坐在翹頭案前提筆寫回信，寫到一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袁氏送了兩個丫鬟的事情說了。寫完之后，便去外院將信送給李鴻。

    這頭，寄安堂。

    晉王妃袁氏與二爺衛(wèi)汛坐在玫瑰椅中，下方跪著一個穿粉藍色衣裳的丫鬟，正是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