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書房，里頭安安靜靜。蘇禧以為衛(wèi)沨在看書，便沒敲門，直接走了進去。

    “世子爺，墨汁快用完了，奴婢給您研磨吧？”雪竹站在一旁問道。

    衛(wèi)沨面前擺著數(shù)十本案子，他一邊看一邊做批注，道：“你去看看夫人醒了沒有，若是醒了，命廚房去熬煮一碗粳米粥，清淡一些，不必一直在我跟前站著?！闭f著又翻了一頁，想起什么，“她喜歡吃蜜汁腌蘿卜，讓廚房一并做了，那個能開胃?！?/br>
    雪竹看著衛(wèi)沨的側(cè)顏，還想再說什么，抬眸見蘇禧走了進來，忙欠身道：“夫人?！?/br>
    蘇禧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走到衛(wèi)沨身邊。

    衛(wèi)沨放下手中的案本，牽住她的小手，把她放到腿上，“醒了，好些了嗎？”

    蘇禧點點頭，把自己來的目的跟他說了。他聽罷，沉吟道：“馬上就天黑了，夜里山上不安全，明日一早我陪你過去?！?/br>
    其實蘇禧也不是非要他陪著，她自己過去就成了。不過眼見天色確實不早了，就沒有勉強。她想起衛(wèi)沨剛才說的話，歪頭看著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蜜汁腌蘿卜？”

    衛(wèi)沨刮了刮她的鼻子，“昨日見你多吃了兩口?！?/br>
    昨天蘇禧胃口不好，衛(wèi)沨讓廚房做了一桌清淡的菜，她吃什么都沒胃口。唯獨桌上的一小碟蜜汁腌蘿卜合了她的口味，沒想到他連這種細節(jié)都記著。

    衛(wèi)沨握住她的手，輕輕婆娑，“身子有力氣了嗎？”

    蘇禧道：“怎么了？”

    衛(wèi)沨低頭吻住她的唇瓣，商量道：“墨汁用完了，替我研一回磨吧，幼幼？”

    那頭雪竹低下了頭，交握的雙手捏得指尖微微泛白。以前衛(wèi)沨沒成親的時候，這些端茶研磨的事情都是她與雪晴兩人做的，自從世子爺成親了之后，便不許她們貼身伺候了，便是每日更衣，也是她們將衣服拿過去，他自己換上。

    雪竹曉得世子爺是怕世子夫人多想，他對蘇禧的重視程度，他自己都沒察覺，可是她們丫鬟卻都看在眼里。

    以往世子爺清貴冷淡，對待誰都一視同仁，不見他特別在乎過誰。然而世子夫人嫁過來之后，便完全不一樣了，原來世子爺是有欲求的，他對人能這般細致，樣樣都為她考慮。為了照應(yīng)她的口味，特地從吳郡請了一個廚子。白天他起的早，夫人還在睡，他避免吵醒她，換衣服時從不點燈。眼下分明忙得脫不開身，卻為了陪她，寧愿自己更忙更累一些也要來西郊別院。

    雪竹看向衛(wèi)沨懷里的蘇禧。就見她垂著睫毛，大抵是生病的緣故，唇色有些發(fā)白。被窗外的霞光一照，渾身都攏著薄光，皮膚瓷白，肌骨瑩潤，這般的容貌，委實有讓男子為她神魂顛倒的資本。

    蘇禧推開衛(wèi)沨，半真半假道：“我手上沒力氣，庭舟表哥為何不讓丫鬟研磨？”

    衛(wèi)沨含笑看著她，不知有沒有聽懂她的弦外之音?！澳堑饶阌辛饬嗽倌ィ妹?？”

    蘇禧不說話。

    衛(wèi)沨婆娑她的手心，又不緊不慢道：“日后我書房的東西，只有你一個人能碰。”

    聽到這里，雪竹終于朝著衛(wèi)沨和蘇禧欠了欠身，從書房退了出去。她只顧埋頭往前，很有些像落荒而逃。

    雪竹離開后，蘇禧也沒了跟衛(wèi)沨說話的興致。她大病初愈，精神頭兒本來就不大好，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然后朝衛(wèi)沨做了個鬼臉，說了一句“我才不稀罕呢”，便從他懷里跳出來，跑出了書房。

    衛(wèi)沨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支著下巴，唇邊掛著薄薄一層笑，模樣無奈又縱容。

    第108章 短舌匹菊

    次日清晨，蘇禧記著回蘇家別院拿書一事，早早地就起來了。

    聽鸝服侍她穿衣服，她聽見院子里傳來刀劍碰撞的聲音，怔了怔，問道：“外面在干什么？”

    聽鸝一面給她束腰上的粉底灑金寬襕腰帶，一面?zhèn)榷犃寺?，道：“回姑娘，是聽雁jiejie在與李侍衛(wèi)比武呢?！?/br>
    蘇禧走到窗邊看了看，果然看到了院里站著兩個身影。今日不輪到聽雁當(dāng)值，聽雁手里持著一柄長劍，正在與李鴻過招。她的武功是當(dāng)初將軍府的大管事教的，自從祖父過世后，大管事自愿留在了吳郡給祖父守靈。聽雁頗為敬重這位師傅，只不過如今離得遠了，她不方便向師傅討教武功，這才向李鴻低了頭，求他教自己武功。

    自從二爺衛(wèi)汛那件事后，聽雁一直處于自責(zé)中，認(rèn)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蘇禧。

    前幾天剛緩和過來，她就下定決心增進武功，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傷害蘇禧。除了當(dāng)值的時間外，她都會尋一個安靜的角落，習(xí)武練劍，勤勤懇懇，十分認(rèn)真。

    眼下李鴻站在她對面，一襲青衫，手持木棍與她過招。李鴻不愧是衛(wèi)沨的侍衛(wèi)，武功了得，對付起聽雁來游刃有余，偶爾還會點撥她一兩句。二十幾招之后，聽雁一劍斬斷了李鴻里的木棍。

    李鴻頷首，道：“不錯，比起昨日進步了十招?！?/br>
    蘇禧看著這倆人，正準(zhǔn)備叫聽雁進屋歇息一會，就聽身后一聲道：“世子爺，奴婢伺候您洗臉吧。”

    衛(wèi)沨也是剛醒，昨日他在書房待到后半夜，天快亮了才回屋睡了一會。他站在紫檀高架面盆前，雪竹拿著絞濕的巾子，正在伺候他洗漱。他顯然仍有些疲憊，捏了捏眉心，從雪竹手里接過巾子道：“我自己來?！?/br>
    雪竹見狀，關(guān)心道：“世子爺昨日沒休息好嗎？”

    衛(wèi)沨慢吞吞地“唔”一聲。然后接過雪晴手里的細鹽與薄荷茶，漱了漱口，這才清醒一些。

    那個“唔”也不知是回應(yīng)雪竹的問題，還是單純因為頭疼而發(fā)出的一聲音節(jié)。

    雪竹道：“奴婢家鄉(xiāng)有一種茶，喝了之后能夠緩解頭痛，一會兒用過早膳后，奴婢給世子爺沖泡一杯吧?！?/br>
    衛(wèi)沨問道：“什么茶？”

    雪竹便說了起來，“是短舌匹菊茶，喝了之后不僅能緩解頭疼，還能耳聰目明，對身子也是有好處的……”

    那邊雪竹說完之后，見衛(wèi)沨沒反應(yīng)，自作主張道：“奴婢給世子爺沖一杯吧？”

    衛(wèi)沨頷首，“也好。”

    窗邊的小姑娘回身，蘇禧看向衛(wèi)沨，粉唇微微抿著，方才還在跟聽鸝說著話，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她移開視線，一言不發(fā)走到外頭用膳，吃過飯后，對衛(wèi)沨道：“我自己去別院就行了，你不必陪著我了。反正路也不遠，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衛(wèi)沨還是那句話，“我陪你去?！?/br>
    蘇禧與他說不通，只好由著他了。不一會雪竹端著一個墨彩小蓋鐘走了進來，放到衛(wèi)沨面前，道：“世子爺請喝茶。”

    蘇禧瞧著這一幕，以前是從來不在意的，目下就隨口問道：“為什么我沒有？”

    雪竹愣了愣，到底是衛(wèi)沨身邊的大丫鬟，很快恢復(fù)如常，解釋道：“回夫人，這是給世子爺舒緩頭疼的茶。奴婢不知您也頭疼，這就去給您也沖泡一杯?！?/br>
    蘇禧抿了一口銀耳雪梨湯，頷首道：“好呀。”

    雪竹正要下去。衛(wèi)沨卻道不必了，將自己面前的小蓋鐘放到蘇禧面前，抬手，拇指拭了拭她嘴邊的湯漬，話中有話道：“我的給你喝吧。我怎么不知你還有頭疼的毛?。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