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他這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模樣順利取悅了趙杼,討好太明顯了! 趙杼唇角勾了勾,“那是灌縣的山,你住灌縣,應該見過?!?/br> 他這么一提醒,盧櫟眼睛倏的睜圓,“還真是!”想想那山的模樣,不就是離劉家不遠的那座,“是不是我遇到你的那座!” 他臉上的驚訝看不出假裝的痕跡,趙杼排除他故意提起話題引自己懷念感謝的可能性,“嗯。” “沒想到兩個縣離的這么近啊……”盧櫟腦子里現(xiàn)出路線圖,“那當時我們過來,其實是繞著山群底下走的……” 他沉在話題里一會兒,沒聽到回音,抬頭一看趙杼面色嚴肅,心說壞菜了。 他忘了要哄人了! 可是他真不會哄人,趙杼這模樣也不像是吃哄這一套的…… 為難了半晌,盧櫟手握拳,決定不如坦率些實話實說,“那個……胎記什么的,誰都可能會長,長在姑娘臉上的確有點可惜,但胎記只是皮膚的異常表現(xiàn)形式,與本人是沒有關系的。姑娘臉上長了胎記可能影響美貌,卻影響不了心性品質(zhì),你是男人,怕什么美丑?” “你不會因為有它變的不好看人品差,也不會因為沒有它變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你就是你,有沒有胎記都是你,這東西一點也不重要,根本不需要在意!”他漸漸理直氣壯,直直看著趙杼的眼睛,“我昨天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些好奇摸了摸,你要覺得被冒犯不高興,我同你道歉,是我錯了,對不住,你打我兩下罵我兩句都沒什么,可為這么個東西氣到離家出走半天不見人就不對了,這附近這么亂,出了事可怎么好!” 陽光打在少年臉上,少年玉脂般的肌膚似透著光,清澈雙眸里的嚴肅認真幾乎滿溢出來。 趙杼眼梢微垂,聲音略沉,“你覺得這個……東西,不是回事?” “當然!”盧櫟的回答擲地有聲,不過是個胎記,算什么大事! “它的存在不會影響我半分?” “必須的!”你要受影響就是你小氣,沒肚量,不像個男人! “你不……害怕?” 盧櫟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奇怪表情,“為什么要害怕?”小小的胎記而已,古人沒見識到如此地步了么? 趙杼靜靜地看著盧櫟,沒有說話。 這個少年…… 得喜歡自己到什么程度,愛烏及烏到人人提之色變的閻王印都能忽略不怕了? 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影子,清澈,澄凈,沒有勉強,沒有掩飾,滿滿都是擔心。不管做了怎樣艱難的心理建設,他是真的不怕了。 這樣一份純粹熱烈全然發(fā)自心底的感情……趙杼覺得很難得。 雖然少年偶爾有些豪放粘人不太檢點,但喜歡一個人太深時確是身不由己的…… 他決定對盧櫟稍稍寬容些。 他真是個大度的王爺。 趙杼意味深長的看了盧櫟一眼,越過他走進房間。 盧櫟感覺氣氛瞬間變的輕快,趙杼身上那股想弄死人的不詳氣息消失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很高興,湊過來小心確認,“你不生氣了是不是?” 趙杼輕嗤一聲,“我怎會為這點小事生氣?” 騙鬼去吧!明明生過氣,氣消了就不認真的好嗎! 盧櫟心內(nèi)翻了個白眼,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繼續(xù)哄趙杼,急切之下還握住了趙杼的手,“你不氣真是太好了!” 趙杼冷冰冰推開他的手,“矜持一點。” 盧櫟看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愣住。他是個男人,要什么矜持! 不過趙杼不生氣就好。盧櫟發(fā)現(xiàn)與趙杼聊案子對思路很有幫助,經(jīng)常會有意外收獲,既然和好了就來干正事吧,拉趙杼坐下,“我同你講,今早我在去齋房的路上遇到了孟謙,他與我說……” 說完他托著下巴想,“線索不全指向不明,黃縣令那里的口供問詢也沒出結果,滿寺里都是知尚,兇手到底是誰呢……” “黃縣令的口供收集有結果了?!壁w杼老神在在地托著茶盞說了一句話,“樣樣都符合的,是一個叫戒嗔的老和尚。” 第43章 靠近 “樣樣都符合的,是一個叫戒嗔的老和尚……”盧櫟猛地跳起來,神情很是激動,“兇手找到了?” 趙杼卻搖了搖頭,“戒嗔死了?!?/br> 盧櫟怔住,“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br> 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盧櫟呆呆坐回椅子上,“不應該啊……” “目前與你之推測判斷全部符合的,只有戒嗔一人?!壁w杼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獨特的從容韻律,“他武功高強,性格孤僻,嫉惡如仇,但凡是交給他的事情,都能做的很好,除此之外,他喜歡獨處,對慈光寺很忠誠。寺里老一輩的僧人對他印象很深,雖然交集不太多,仍然能說出些大概過往,時間表現(xiàn)上與你驗過的尸骨有重合性,尸井死尸死于他手的可能性很大?!?/br> “可是他死了……死了怎么能再殺人?”盧櫟眼睛眨了眨,想到一個可能,“難道假死?” “不大可能,”趙杼修長雙眸微斂,“戒嗔入寂三日后火化,所有弟子皆到場觀禮,要若扮假死難度太大?!?/br> 而且如果沒有特別重大的意外突發(fā)事件,或者極渴望的欲望,不會有人愿意去演一場假死,假死太復雜,也太容易暴露,得不償失。 盧櫟默然,道理他都懂,可案情越漸明朗,他有些心急,實在忍不住把古人往更厲害的方向想,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他也親眼見識了古人武功的神奇之處……比如旁邊坐著的這位。 盧櫟看了一眼趙杼。 趙杼眉梢微揚,眸底墨色漸濃,似乎對他直直看過去的眼神很滿意……還是不滿意? 盧櫟晃了晃頭,現(xiàn)在還是不要去想趙杼的心思,這廝腦洞一直很難理解。 他雙手交叉支著下巴,“戒嗔死時多大年紀?” “六十有八?!?/br> 六十八……有夠老,便是武功再高強,也抵不住老態(tài)吧…… 盧櫟想著想著身體一頓,眼睛亮亮地看著趙杼,“你說他火化時所有弟子到場觀禮,他有武功,所以是不是也有徒弟?” 趙杼微頜首,“他負責教習武僧武藝,慈光寺里所有會武的弟子,無論年紀大小,皆被他教過?!?/br> “那是不是他徒弟干的!”盧櫟捶了下桌子,聲音又急又快,“我只記得按尸骨表象確認兇手特征,但忽略了一點。守墓人代代在此,他們是如何傳承的?之前或許是血脈,父傳子子傳孫,可戒嗔在慈光寺,是個和尚,年紀漸長,他怎么選擇下一代守墓人?他會不會挑選一個小和尚傳道授業(yè),暗暗灌輸影響,讓他形成不一樣的人生觀道德觀,好在他死后承襲他的遺志?” “剛剛我驗出一具新的深井尸骨,死了起碼三四十年,骨頭斷裂果斷干脆,兇手殺人時非常冷靜。二十年前死的尸骨表現(xiàn)也是如此,反倒十年左右死去的尸骨,骨頭斷裂面會有反復現(xiàn)角,說明下手之人力氣小或有些猶豫。此前年份久遠的尸骨未挖出太多,我便大意忽略了,認為兇手初期殺人心性不穩(wěn),會有猶豫,現(xiàn)在回想,可能是兇手年紀漸老,手顫眼花力有不逮所致!” 盧櫟將椅子拉近趙杼,身體也往前挪了挪,手指比劃著,“戒嗔幾十年前就在殺人,早期尸骨創(chuàng)傷表現(xiàn)果斷干脆,十年左右尸骨出現(xiàn)猶豫反復,戒嗔自知年老無法繼續(xù),便開始將此任務交接給徒弟。而不管受到什么教育,一個人在開始殺人時,一定會有緊張,猶豫情緒,十年尸骨上面的特殊反復痕跡,有可能是戒嗔,有可能是徒弟,也有可能是二人共同殺人,他們在這個時間階段完成了新舊守墓人的交接,此后守墓人更換,我們要找的,并不是一個年紀很大,超過四十歲的兇手,而是一個年輕的,剛剛成熟的守墓人!” 盧櫟分析完,期待地看著趙杼。 趙杼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看著自己,一臉求認同求表揚的表情,很是乖巧,又有點可憐……忍不住大手落到盧櫟發(fā)頂,揉了揉。 “很好,分析的很有道理?!?/br> 盧櫟的確想求認同,就算不認同,給個反對依據(jù)讓他重新規(guī)劃思路也好,可趙杼認同,說明他這個推測沒有漏洞。案情發(fā)展到今天,各種證據(jù)浮出,離事實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跟著有些躁,特別想揭開最后一層布,看看兇手是誰。 “可是這人是誰呢……”他想不出來。 趙杼將桌上茶盞推給他,“喝水?!?/br> 盧櫟覺得的確有些口干,端起茶盅喝了,眉頭微蹙接著想。 他想起了古墓里摘星曾說過的話,摘星說寅時二刻到過案發(fā)現(xiàn)場,當時香院四人已死,隱隱看到兇手踉蹌離開,房間內(nèi)有很重的迷香味道…… 盧櫟眼神微閃,“趙杼,你對迷香了解多少?” 趙杼執(zhí)壺將茶盞續(xù)滿,“你想問什么?” “迷香的經(jīng)常使用手法。”摘星到時四人已死,兇手已經(jīng)得手,為什么還要放迷香? “迷香有吹的煙,有能溶于水的藥粉,還有火激燃燒藥性猛烈迅速的蠟丸,一般來說,越是高級味道顏色越淡……”趙杼說著說著微微闔了眸,唇角勾起語帶了然,“四人已死,兇手卻中了迷香?!?/br> 話中重音很有些巧妙。 盧櫟眼珠子轉(zhuǎn)的飛快,突然頓住,“迷香是死者放的!” 趙杼頜首,“必然如此?!?/br> “兇手最后殺的是幾位死者中武功最高的那個,死者武功最高,為團體之首,一直在掙扎,終于在最后時間得到機會放了迷香……沒放別的殺招,大約是力不能支,手邊只剩這樣東西!”盧櫟突然想起尸體身上一處表征,拉起趙杼的手就往五人停尸房走,“有樣東西你得看看!” 停尸房溫度仍然很低,幸而是冬天,常溫低于零度,尸體狀態(tài)保存不錯。盧櫟拉著趙杼走到丁字號尸體旁邊,掀開覆尸白布,拉出尸體左掌,“你看這里。” 趙杼微微傾身,越過盧櫟肩頭往下看,只見尸體掌心有一點火灼痕跡,黃豆般大小,非常明顯。 “有沒有可能是迷……”盧櫟轉(zhuǎn)過頭,聲音突然止住。 他沒想到趙杼離他這么近……也不是,他知道趙杼在他身側(cè),可他沒想到趙杼會彎下身來看尸體表征,頭這么低,他再突然轉(zhuǎn)頭,兩人就……有了接觸。 他的鼻尖蹭過了趙杼側(cè)臉,很有可能……嘴也蹭過了。 盧櫟的臉有些紅。 太過認真時總會有些許失誤,這沒什么,但古代民風保守,趙杼又好像不喜歡別人碰觸,他這樣會不會被誤會……一時目光閃動,他有點不大敢看趙杼。 趙杼覺得臉頰微暖,隱隱還有些濕意,再看盧櫟紅著臉,害羞又有些慌亂的樣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些驚訝盧櫟的大膽熱情,但不得不說的是,他不討厭,心內(nèi)或許還隱隱有些得意。 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俊秀少年,在不知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如此深切的喜歡自己,的確是樁雅事。 可盧櫟雖與他有婚約,卻不是女子,與男人成親仍然有些……趙杼微微皺眉,盧櫟不錯,是個人才,就算一廂情愿錯愛,也不好被耽誤,他是個好王爺,不想娶,就得想個辦法讓盧櫟去了這份愛戀才好。 少年還年輕,調(diào)教調(diào)教于國于民都是好人才,太愛慕自己不會有好結果。 可盧櫟喜愛他太深,拒絕起來好像有點麻煩…… 趙杼心內(nèi)很有些煩惱的嘆氣,語氣淺淡的繼續(xù)話題,好像沒注意到剛剛一幕,“很有可能是迷藥?!?/br> 盧櫟見他沒注意,緩緩松了口氣,沒注意到就更好了,完全不用尷尬了哦也! 趙杼眼尾掃到盧櫟呼氣,轉(zhuǎn)開臉,“市面上有一種黃豆大小的迷丸,成份特殊,藥效極大,捏碎時會燃起火星放出煙氣,瞬間起效,但持久性不長,引發(fā)后會有細小灼痕,就像此人掌心痕跡一般。” “死者掌心平攤,不像是捏碎的……”盧櫟摸著下巴回想,“此尸當時俯臥,手掌壓在身下……可能是力氣不足,加上身體力量才能壓碎迷丸,或者迷丸之前丟失,他好不容易摸到,總之,他沒能靠著這個迷丸讓自己與手下免于殺害,只讓它阻止了兇手處理現(xiàn)場和尸體?!?/br> 摘星到可能迷香早已擴散,兇手腳步踉蹌,沒準是暈完才醒。兇手做慣了的活,一切盡在掌心,任何一步都有時間安排,被迷香藥倒,他就沒了處理尸體的時間,以致于野外尸體被發(fā)現(xiàn)。 盧櫟將種種推測與趙杼順了一遍,趙杼頜首表示認可,盧櫟便招來停尸房看守的捕快,將綜合整理出的所有線索消息告知并請其轉(zhuǎn)于黃縣令。 捕快怕漏復述了兩遍,確定沒錯后面色凝重的走了,盧櫟皺眉看著遠處,看起來并沒有高興之色。 趙杼不理解,“怎么了?” 盧櫟咬唇輕嘖一聲,“之前我們在古墓遇到的事,尤其墓地真假的判斷,我并未詳盡說與黃縣令聽,總覺得這個很重要,知道的人多了不好??晒拍古c本案有關,黃縣令又是此縣父母……” 趙杼輕嗤一聲,用‘我以為什么這種小事哪值得放心上’的語態(tài),“他不需要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