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哥說他們可能是死士，jian細(xì)，他們該死。”沈萬沙修長睫毛微斂，在眼下留下一圈陰影，聲音有些低，“這么說來，弘然其實是做了好事?！?/br>
    盧櫟一怔，“你以為……”

    “不過弘然對你起了殺心，就該死。”沈萬沙握起雙拳，“誰都不能傷害你，趙大哥擋在你面前殺人太帥了，就該這樣！”

    盧櫟心下一暖，忍不住握了握沈萬沙的手，“……謝謝?！?/br>
    不能置小伙伴的心結(jié)于不顧，他想了想，道，“一個人如果犯了罪，能來懲治他的只有律法，不管是誰，都不能凌駕于律法之上。很多事情很難以簡單的是非對錯判斷，如果有誰因為只殺壞人被人崇拜，縱容，那么結(jié)果一定是悲劇的?！?/br>
    “人性是成長的，變化的，貪婪的，再正直的人也會被欲望吞噬，可能前期只殺壞人，后面開始?xì)⑺J(rèn)為壞的人，最后就會殺不認(rèn)可他的人，因為他的行為得到眾人認(rèn)可，所以不認(rèn)可他的，不管做沒做過壞事，就是壞人?！?/br>
    盧櫟舉例子，“比如那個尸井，下面堆積尸骨太多，很多無法拼出完整一個人，也并非所有骨頭表象都會武，那些骨頭里，說個我發(fā)現(xiàn)的比例，大概二十有一，是不會武的，相貌特征不是異族是普通人，這些人，很可能是無辜的人?！?/br>
    “戒嗔殺過無辜人，可能是誤殺，可能是故意，而弘然……可能也殺過?！?/br>
    盧櫟輕輕嘆氣，“所以沈萬沙，律法之所以嚴(yán)謹(jǐn)，嚴(yán)厲，不可觸碰，是因為它提醒著所有人應(yīng)該要有的道德底限?！逼鋵嵑肴凰鶠檫€算小事，他曾跟著哥哥遇到過更讓人難過遺憾的事……

    “原來如此?！鄙蛉f沙眸光閃動，“我的是非觀的確太簡單了，我娘罵過我多少回，我都沒好好聽過……小櫟子，我要跟著你！”

    沈萬沙舉著小拳頭，“總覺得跟你一起能學(xué)會很多東西，等我回家時，一定要讓我娘刮目相看才行！”

    盧櫟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快過年了，你不回家？”

    “是啊……今天都臘月十六了……”沈萬沙突然小臉垮了下去，非常不開心。一時沖動離家太遠(yuǎn)，就算現(xiàn)在往回走，過完年也趕不回家……真是好憂傷。

    “啊嚏！”盧櫟捂著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沈萬沙跳起來，“你不是染了風(fēng)寒吧！今天你都打了好幾個噴嚏了！”

    盧櫟揉揉鼻子，“我沒事。”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這里呆了，咱們回去吧，趙大哥也在找你呢?！鄙蛉f沙拽著盧櫟就往外走。

    盧櫟不置可否，任沈萬沙拉著走。

    可惜走過拐角，沒遇到趙杼，先遇到了秦綠柔。

    小姑娘眼睛微微紅腫，滿臉都是怨氣，“盧、櫟！你給我站住！”

    第49章 關(guān)切

    “盧、櫟！你給我站??！”秦綠柔說話聲音有些沙啞，配上那臉那表情，誰都能猜出她剛剛哭過了。

    沈萬沙本來對這個姑娘沒什么好感，換個時候罵人打臉?biāo)寄芨沙鰜?，可現(xiàn)在人家剛剛哭過，大老爺們欺負(fù)小姑娘什么的……不大好，他不好意思出手，下意識看向盧櫟。

    人家名字叫的那么明顯，就是沖自己來的，盧櫟上前一步，“秦小姐喚在下何事？”

    “何事？何事你自己不清楚么！”秦綠柔指著盧櫟鼻子，“你這卑鄙小人，我得罪了你，你有本事沖我來，樣樣我都接著，沖我jiejie使手段算什么好漢！”

    “你jiejie？”盧櫟怔了一怔，“黃夫人？”

    “自然！若不是你與黃大人說了什么壞話，讓大人遠(yuǎn)了我jiejie，我jiejie如何傷心難過一病不起，還叮囑我不可再得罪你？”秦綠柔憤憤瞪著盧櫟，“我不過就搶了你一回風(fēng)頭，你也馬上搶回來了，我沒打你也沒罵你，你至于把我往死了整么！我jiejie一人嫁到山陽，生活多有不易，你竟這么害她！”

    沈萬沙聽不懂，滿臉疑問地看向盧櫟：你把人jiejie怎么了？人jiejie可是縣令夫人！

    盧櫟卻明白，黃夫人被黃縣令責(zé)過后，已經(jīng)找秦綠柔談過話了。秦綠柔被她jiejie罵，原因卻是因為他，但事情并非他所為，他不可能認(rèn)。

    “秦小姐，”盧櫟面色嚴(yán)肅，聲音微沉，“在下從未做過任何不合時宜之事，問心無愧，信不信由你。”

    秦綠柔瞪著他，一臉不信。

    “黃大人為一縣父母，消息來源自有門路，有些事并非只有在下才能告訴他，秦小姐別太看低了別人，自己謹(jǐn)言慎行才最緊要。”

    盧櫟雙眸微瞇，“小姐今日被責(zé)，難道只是因為在下么？小姐何不深思細(xì)想一番?！?/br>
    秦綠柔攪著帕子，神情警惕不安，“你什么意思？”

    “萬事皆有源?！北R櫟淺淺嘆氣，“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印象不佳，看不慣到想打壓出氣的地步？”

    “當(dāng)然是——”因為劉文麗。秦綠柔掩口失聲，若不是盧櫟太過張揚，客居他人府上還要欺負(fù)主人，她看不慣姐妹被欺負(fù)才會想出頭……

    “當(dāng)然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我的壞話?！北R櫟眼梢微垂，唇角翹起一抹嘲諷弧度，“不知說壞話那人，有沒有同你說過我什么身份？”

    沒有。秦綠柔眼神閃爍，劉文麗只說盧櫟不知天高地厚，鄉(xiāng)下來的野種就能爬到她頭上，今日敢欺負(fù)她，明日沒準(zhǔn)就敢欺負(fù)她的朋友……從沒有一句提到過，盧櫟與平王有婚約。

    如果她知道盧櫟是平王未婚妻，就算不會像姐夫那樣奉為上賓，起碼不會隨意得罪，平王大名誰人不知曉！如果盧櫟真在平王那里有面子，敢欺負(fù)他的人，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看來秦小姐明白了?！北R櫟拉著沈萬沙越過秦綠柔往前走，“希望小姐日后擦亮眼睛，冤有頭債有主，別被人當(dāng)了槍使?！?/br>
    ……

    沈萬沙一頭霧水的跟著盧櫟走，扭著脖子往回看，秦綠柔沒有再追上來，原地愣了一會兒，突然跺了跺腳，往側(cè)里跑了。

    “……怎么回事？”

    “大概黃縣令聽說了她與我為難之事，請黃夫人敲打幾句，她覺得委屈，又害jiejie跟著被罵，就找上我這罪魁禍?zhǔn)琢??！北R櫟沒有與沈萬沙細(xì)說黃縣令與黃夫人之事，因為沒太新奇的內(nèi)情，也不曲折離奇，“她與我為難之時你也在，你知道我住在劉家，與表妹有些齷齪，表妹屢屢與我為難，現(xiàn)在策反秦綠柔，讓她也嘗嘗滋味才好?！?/br>
    沈萬沙撫掌，“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我聽小猛說過了，你那姨母真是有點……要不回頭你也別回劉家了，與我一起住好了！我同你說，我買的房子可大可舒服了，又在隔壁，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你也能馬上知道！”

    盧櫟笑了，“不用，我那挺好。”

    “好什么啊，就那小地方，放張床都嫌擠，多兩個人都沒站的地兒，我那房子才叫好，等回去你瞧瞧，一定喜歡……”

    兩人邊聊邊走，盧櫟又打了好幾個噴嚏，沈萬沙皺了眉，探手摸了摸盧櫟額頭，“好像有點發(fā)熱……不行，你得馬上休息！”

    沈萬沙拉著盧櫟一路回到院子，就見趙杼抱著胳膊大馬金刀地站在院子中央，衣裳單薄沒披披風(fēng)，眉眼微沉氣勢冷冽，像是……不大高興？

    趙杼的確很不高興，因為暗戀他的盧櫟表現(xiàn)很不正常，沒第一時間撲過來求抱就算了，竟然連人影都不見了，怎么找也找不著！

    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跟沈萬沙手牽手……

    雖然沈萬沙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但牽手也不行！

    沈萬沙對上趙杼一向以直覺行事，覺得脖子有些涼，他就不敢高調(diào)了。

    他板正神色，快走兩步將盧櫟的手交到趙杼手上，鄭重地說，“小櫟子在發(fā)熱，可能染了風(fēng)寒，我去齋房給他找點姜湯過來，有勞趙大哥照顧一二?！?/br>
    說完沈萬沙看都沒看盧櫟，像被狗攆似的飛快跑了。

    盧櫟：……

    趙杼握著盧櫟的手，沒覺得燙，大手撫上盧櫟額頭，發(fā)現(xiàn)有些熱，眉頭皺的很緊，“難受？”

    盧櫟揉了揉鼻子，“還好，并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br>
    “你昨天就在打噴嚏……”趙杼想起昨夜的事，眉頭皺的更緊。

    盧櫟眼神躲閃著看別處，怕他秋后算賬，“真沒什么……”

    “回房休息?！壁w杼拉著人回到房間，眼神示意不遠(yuǎn)處的邢左洪右去準(zhǔn)備藥物。

    被按到床上裹住被子時，盧櫟還有些不自在，略有些掙扎，“……我沒事。”

    趙杼見他精神還好，沒有想離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意思，面頰微紅眼神躲閃，大概是不好意思……

    果然還是喜歡他的。

    他猜的沒錯，剛才定然是嫌他臟了。

    趙杼心內(nèi)默默點頭，很滿意現(xiàn)下狀態(tài)。至于盧櫟沒道謝……他在生病，他不應(yīng)該計較太多。

    沈萬沙行動力一向很好，熱熱的姜湯很快端了來，同時還說已將此事告知黃縣令，黃縣令請他安心養(yǎng)病，案子已破，之后事情有他處理就好。

    盧櫟除了打噴嚏沒別的不適，不過朋友這么擔(dān)心，他也沒耍賴，將姜湯端來喝了。他以為他精神不錯，還能與沈萬沙玩，結(jié)果沒一會兒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沈萬沙有些擔(dān)憂，“也不知道夜里情況怎么樣，會不會發(fā)熱，病情再繼續(xù)只能請大夫吃藥了……寺里條件不好，小櫟子這樣得有個人陪他睡，時不時看一眼才好，干脆今晚我——”

    剛想說自己留下來照顧盧櫟，抬頭就見趙杼森寒目光，沈萬沙抖了一下，“我夜里睡覺有些死，要不還是勞煩趙大哥……”

    趙杼立即接口，“無礙，我來?！?/br>
    沈萬沙小小呼了口氣，他很擔(dān)心盧櫟，但是趙大哥對盧櫟也是實心實意的好，看這緊張霸道樣子就知道，他還是不與人搶了……

    一大碗燙燙的姜湯喝下，盧櫟裹著被子睡著了，卻沒有出汗，趙杼就知道情況不大好。邢左帶來丸藥，他化在水里喂盧櫟喝了，漸漸的盧櫟腦門見汗，趙杼才放了心。

    盧櫟是在三更時分醒的。

    醒時月光大盛，透過窗格照進來，如霜如銀，安靜美好。

    身上出過汗，感覺輕松了很多，盧櫟想換衣服，一轉(zhuǎn)頭，就看到睡在枕邊的趙杼。

    趙杼五官端正，往日里總有一股張狂霸氣，讓人看到的多是硬朗鋒利形象，現(xiàn)在他閉眸安睡，睫毛修長，唇角微翹，倒像個正在做著什么美夢的天真孩子。

    盧櫟注意到趙杼眼線狹長，唇色微濃，鼻挺額闊，他其實長的非常英俊。

    他記得趙杼的眼睛，深邃明朗，似流動的水，靜靜盯著人看時總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這人如果不是那么冷漠，經(jīng)常笑笑，會讓很多人喜歡吧……

    正想著趙杼眼睛睜開了。

    修長雙眸像融了整個天空的星子一樣，非常迷人。

    “醒了？”嗓音也沙啞動聽，這個人……相當(dāng)有魅力。

    就像上輩子的電影明星。

    不過盧櫟也僅是欣賞，盯著人醒了也沒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微笑，“嗯?！?/br>
    “可有哪里不適？”趙杼一邊說話，一邊長手伸過來探上盧櫟的額頭。

    朋友的關(guān)心不好拒絕，盧櫟乖乖任他摸，“沒有哪里不舒服，感覺身上很輕松，沈萬沙的姜湯很管用?！?/br>
    趙杼很滿意手下溫度，看盧櫟精神也還可以，知道他沒事了，還算放心，不想聽到盧櫟贊沈萬沙的姜湯，眸里冷漠又堆起來了。

    盧櫟越來越能感覺到趙杼的情緒變化，就像現(xiàn)在，他看不出趙杼哪里不對，但他就是知道趙杼不高興了。

    他下意識轉(zhuǎn)換話題，“今天謝謝你?！?/br>
    “嗯？”

    “謝謝你救了我，我那樣跑掉很不禮貌?！北R櫟并沒解釋為什么跑，在他看來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是他的個人情緒，已經(jīng)順利處理完畢，沒必要再拿出來說。

    趙杼終于等到這聲謝，心內(nèi)滿意，也不吝嗇對盧櫟的贊揚，“弘然咎由自取，現(xiàn)今伏法，你功勞很大。”

    盧櫟眼神有些復(fù)雜，“你將他擊殺……會不會不好？”

    “為何不好？他罪有應(yīng)得，讓他死的干脆已經(jīng)很便宜他了?！壁w杼一臉理所當(dāng)然。

    盧櫟覺得這個事情大概兩人沒辦法溝通，索性不再提。他看著趙杼墨黑雙瞳，雖然對方刻意掩飾，他還是看到了這人眸底淺淺的關(guān)切。

    他突然有些愧疚，因為他并沒有給予趙杼同樣的關(guān)注。

    “你的傷……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