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孫正陽卻阻了他的話,“先生請慎言。此處是成都府,不是平王府,天高皇帝遠(yuǎn),有些靠山,怕不是那么管用呢?!?/br> “孫大人別那么嚴(yán)肅,當(dāng)心嚇著了小孩子?!本靶强粗R櫟,神色關(guān)切眉眼溫潤,“案子能破,錢又能拿到,先生還擔(dān)心什么?不過是晚兩日兌現(xiàn)。先生來的匆匆,我成都府美景處處美食多多,先生可盡興游玩幾日,到時皆大歡喜,豈不正好?” 二人一人嚴(yán)厲一人溫和,你來我往很是默契,不過是為了安撫盧櫟,讓他不要鬧。 一般人見此情況許也就退了,偏盧櫟辦案以事實為先,牽連無辜最不能忍。他心內(nèi)輕嘆,還好沒將暗帳名冊之事寫在口供上,也沒說自己得到了這樣?xùn)|西。 若說出來,只怕今日更不能善了。 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手段,盧櫟強(qiáng)迫自己恢復(fù)神情臉色,淡淡地看著景星,“景先生不想習(xí)剖尸技藝?若放了無辜之人,立刻了結(jié)此案,我便可教先生?!?/br> 景星動作一頓,之后他緩緩笑了,越笑越大越笑越開懷,“你那剖尸技術(shù),有甚難的?” 第74章 路阻 盧櫟說完上面的話就后悔了。自己太過沖動說錯話,如果別人真應(yīng)了,他教還是不教,教的話,怎么教,教多少?誰知還來不及懊惱自醒,就聽到了景星的回答。 “你那剖尸技術(shù),有甚難的?”這人細(xì)眼微瞇,眼角斜斜上挑,內(nèi)里鄙夷一清二楚。 竟是瞧不起自己這本事! 盧櫟都給氣笑了,“先生覺得解剖很簡單?” “不過是將死者身體打開,取出腑臟查看是否有異樣,”比如中毒輕的死者,口鼻喉嚨皆未有痕跡,打開食管胃袋即可驗出,這有何難?“只消仵作膽子足夠大,練習(xí)過多次,知道哪里有血rou哪里有筋骨就行了?!?/br> 景星笑容自信,“先生以此為獨(dú)門技藝,未免太夸張了,嚇唬外行人或許可以,騙我卻是不行?!?/br> 還真敢說。盧櫟差點(diǎn)沒笑出聲。 人體構(gòu)造神秘復(fù)雜,就是他生活的現(xiàn)代,科技那么發(fā)達(dá),器械那么先進(jìn),想要從一具尸體找出所有東西也很困難。解剖一科,涉及到病理學(xué),毒理學(xué),生物學(xué),物理學(xué),遺傳學(xué),臨床醫(yī)學(xué)等多項學(xué)科,牙,骨,血液鑒定更是必需,每項學(xué)科知識浩瀚如海,掌握并精通一門都并不容易,更別說這么多。 他跟著哥哥學(xué)習(xí),自認(rèn)離出師還差得遠(yuǎn),如果不是到了古代這樣技術(shù)落后太多的時代,他也不敢隨便下手,要知道每一具尸體都曾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需要為他們負(fù)責(zé)。 可景星說起來,卻簡單到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這么簡單,之前你怎么不會? 氣氛讓他這么一打斷,盧櫟沖動的心情緩解很多,有心情罵人了,“真看不出來先生有如此見識,想當(dāng)日看我剖尸,先生可是相當(dāng)不適呢?!?/br> 景星聽出盧櫟話中嘲笑之意,臉色陰沉下來,“這地界,我說了算,錢給不給你,同樣是我說了算,你若聽勸,好生回去把嘴巴閉緊,你的錢許會回到你手里,若再百般糾纏,可別怪咱們對不住了?!?/br> 話都說到這份上,看來和這兩人怕是談不出什么結(jié)果,盧櫟便言語試探,“你們就不怕我去尋府尹告狀么!”這成都府的一把手,到底有沒有與他們同流合污呢? 聽聞此話孫正陽與景星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你盡管去好了!” 景星眼眸微瞇似狡狐,“祝你一切順利?!?/br> 盧櫟來成都府這些天,與官府合作破案,便是剖尸這等驚世駭俗的事,也是景星在主張,從未見過府尹面。這孫正陽正經(jīng)推官,好像也只管與人談價撈錢,衙里上下,亦是聽景星吩咐辦事。 此二人一點(diǎn)不怕上面的話,想來不是他們把府尹哄住了,就是府尹默許他們?nèi)绱诵惺隆?/br> 而查案時曾得知府尹小兒子態(tài)度囂張恣意,收錢辦事非常熟練,那么事實……應(yīng)該是第二種。 怪不得百姓上告無門。 “那便請兩位拭目以待了!” 盧櫟狠話放的硬氣,走出房間的姿勢也相當(dāng)霸氣,可他心里其實一點(diǎn)底都沒有。 在別人的地盤,別人要耍賴,已經(jīng)是個麻煩,整個官場上行下效,同流合污,他又能怎么辦…… 他剛剛才把皮成罵了一頓,放話說自己能清除官場蛀蟲,還成都青天,丟臉事小,讓這樣的環(huán)境滋生更多個皮成事大,只要有一點(diǎn)能力,他都不能不管這件事。 可他要怎么管?憑那個可笑的‘平王未婚妻’身份?自己沒甚底氣,別人又絲毫不懼,如何能成功,如何成功! 盧櫟走的頗有些失魂落魄。 看的趙杼一陣心疼。 此次三人到官府,盧櫟讓趙杼幫忙看著差吏轉(zhuǎn)押皮成,讓沈萬沙協(xié)辦一應(yīng)文書手續(xù),自己來找的孫正陽,他以為約定即已達(dá)成,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趙杼的事自然有屬下去辦,他本人當(dāng)然還是暗地跟著盧櫟,少年經(jīng)受了什么他全部看在眼里,差點(diǎn)沒忍住沖進(jìn)去揍人。 看著小家伙像被主人丟棄的貓兒,走的蔫頭蔫腦,趙杼沒來由心尖一顫,恨不得即刻站到他面前,說本王可以解決一切,你無需煩惱,可時機(jī)顯然不怎么好。 現(xiàn)在上前坦誠身份,小家伙大概不會驚喜,反倒會生氣為何欺瞞這么久,不如……給他個驚喜好了。 …… 盧櫟拐出青石小徑,沈萬沙熱火朝天的跑了過來,“小櫟子辦完啦!”他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顯然對自己辦事的結(jié)果非常滿意。 “嗯,少爺很好?!北R櫟微微笑著夸他。 雖然盧櫟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沈萬沙仍然覺出不對,警惕的問,“有人欺負(fù)你了?” 跟他之間倒沒什么好可瞞的,盧櫟嘆了口氣,“錢沒要回來?!?/br> 他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情緒有些低落。 沈萬沙也覺得有些棘手,若是從中間開始黑,他還可以想辦法,從頭上開始黑,除了去京城找高一層的京官,怕是很難解決啊。如果離京城近也好,他沒人脈,他娘有,可離的這么遠(yuǎn),一時半刻也是…… 沒轍。 沈萬沙拍拍盧櫟的肩,“你先別著急,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們回去仔細(xì)琢磨琢磨,沒準(zhǔn)就有好辦法了呢。實在無法,我就拿錢雇人去探聽按察使的消息,這樣的事,按察使不會不會管的?!?/br> 時值黃昏,天邊光線漸漸消失,黑云壓頂,眼看著雨就要下下來,回客棧已經(jīng)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盧櫟看著天色,“嗯,等趙大哥過來,我們便回?!?/br> 下一秒趙杼便出現(xiàn)在眼前,“回吧?!?/br> 盧櫟震驚地看著他,這么快! 沈萬沙也眼睛瞪圓,趙大哥好聽小櫟子的話!怎么可以這么快! 他朝盧櫟擠眉弄眼,頗有揶揄之意。 沈萬沙臉小,細(xì)眉尖下巴,膚色皙潤,很是俊秀,不說話時便是一枚妥妥的濁世佳公子,可他總愛穿遍身灑金繡金線的衣服,把自己捯飭的像觀音座下金童,氣質(zhì)就一直往可愛了走。這時他扮著鬼臉,眉眼靈動至極,盧櫟怔怔看著,突然有了想法。 “少爺,你曾以金珠使我去大通錢莊支取銀票,你與大通錢莊相熟,是不是?” 他眼神太過殷切,沈萬沙怔了一怔才道,“是。我家生意做的大,幾乎所有來往帳銀都經(jīng)過大通錢莊?!?/br> 沈萬沙不是本地人,家里生意肯定也不是只做附近,那么……“這大通錢莊很大?” “在我大夏大概有三四十家分號,有一家還開到了吐蕃?!?/br> 盧櫟目光微閃。那日他與沈萬沙路遇孫正陽和景星,二人剛剛從匯通錢莊走出,當(dāng)時沈萬沙說不太熟,可能是地方錢莊。地頭蛇再厲害,強(qiáng)龍壓過來時想必也是抵不住的…… “如果我想請你幫忙,說動大通錢莊掌事壓制這匯通錢莊,可能做到?” 只要說起錢的事,沈萬沙就比誰都精明,腦子轉(zhuǎn)兩下就明白了盧櫟用意,“你的意思是……這些人要錢,我們就讓他們的錢動不了?” 盧櫟立刻點(diǎn)頭,目光隱隱透著希冀。 沈萬沙打了個響指,笑容得意,“包在少爺身上!少爺殺不了人放不了火管不了官場,可這生意場,沒人能阻我!你等著,我馬上就去大通錢莊和掌事訂策,保準(zhǔn)用不了兩天,讓這成都府一干官員,全部沒有錢花!他一日不讓你舒心,我就讓他們吃不了飯睡不了覺抱不了小妾!” “可是——”盧櫟心想成都府上下貪這么多銀子,流動數(shù)目肯定非常大,一天被封或許都會有極大影響,沈萬沙畢竟是外鄉(xiāng)人,如此高調(diào)出手,“會不會有麻煩” “完全不會有問題!”沈萬沙擼袖子,摩拳擦掌急欲表現(xiàn),“回回都是你威風(fēng),到我出場的時候了,看少爺怎么把那群人渣弄的人仰馬翻!你等著,他們要不朝你下跪求饒,自陳其錯,少爺就饒不了他們!” 盧櫟欲把人叫住勸他不要太招搖,沈萬沙已經(jīng)一路小跑的走了,還不忘回身沖他擺手,笑的見牙不見眼,十分意氣風(fēng)發(fā)。 盧櫟很擔(dān)心,看向趙杼,“不會有事吧……我其實只是剛有了想法,還未考慮周全,萬一那匯通錢莊……” 趙杼卻斬釘截鐵的點(diǎn)頭,“不會有事。” 柴郡主的兒子,掌著天下三分之一商路,比皇上內(nèi)庫還富有的沈家,如果連這點(diǎn)事都辦不動,可就丟人了。 再者,還有他看著呢。根本不用幾天,他就能將成都官場翻個個,屆時別人連擔(dān)心錢的時間或許都沒有。 “你放心?!?/br> 事已至此,好像不放心也得放心了,盧櫟輕輕拉了拉趙杼的袖子,“你之前請的幫手很是厲害,如果他們不介意,再請一次,保護(hù)沈萬沙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映著自己的影子,少年心地純真又善良,手上溫潤觸感幾乎能通過袖子傳到心底,趙杼說不出反對意見,“好。” 雨開始下了。 蜀地多雨,多在夜間,雨勢并不大,纏纏綿綿絲絲縷縷,打傘覺得多余,不打又覺沁涼。 盧櫟阻了趙杼去買傘的舉動,說我們走快點(diǎn),一會兒就到客棧了。趙杼仍覺不妥,將身上外裳脫下,舉至頭頂,拉過盧櫟攏在懷間,“這樣就淋不著了?!?/br> 趙杼個子特別高,盧櫟比他矮出一頭多,且趙杼身材好,肩膀尤其寬,盧櫟是尚在成長期的青澀少年,又因日子清苦長的很瘦,趙杼將人攏入懷中,像大人抱孩子,非常輕松,而且詭異的和諧。 兩個人挨的特別近,盧櫟耳朵幾乎貼到趙杼胸膛,這人的心跳特別有力,體溫也偏高,隔著薄薄的衣服傳到臉頰,盧櫟又被純粹的男性荷爾蒙糊了一臉。 這人真是無時無刻都在散發(fā)強(qiáng)壯男人的信息…… 他也很想有??! 見他不說話,趙杼身體前傾,溫?zé)釟庀姷奖R櫟耳邊,“不喜歡?”聲音也低沉暗啞特別性感! 盧櫟:……羨慕嫉妒恨啊有木有! 從上輩子起,他最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副身板這樣一管聲音啊啊啊啊啊啊——絕對可以秒殺很多妹子! 完全沒往曖昧那個方向拐的盧櫟擺出一副‘我一點(diǎn)也不在乎’的臉色,淡定的說,“很好,我們朝前走吧?!?/br> 趙杼唇角微微勾起。 少年又害羞了…… 空氣中傳來晚梅冷香,頭頂衣袍罩出一個小小空間,細(xì)碎的雨打在頭頂腳下,懷里擁著小小的人兒,這個小人兒還深切的喜歡著自己。趙杼感受到了與沙場爭戰(zhàn),宗室相斗完全不一樣的情緒。 很溫暖,很舒服,很讓人……沉醉。 便是少年太過害羞說不出話,這一刻也十分溫馨,十分自然。 盧櫟不說話完全是因為擔(dān)心沈萬沙,以及過于用心看著腳下的路。夜來路黑,踩到水洼可怎么好!他穿的可是布鞋! 正月的雨太冷,趙杼有武功,身上很暖,靠著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盧櫟對這點(diǎn)相當(dāng)滿意。 感覺少年悄悄靠過來,越靠越近,趙杼唇角弧度勾的更大,竟這般想親近本王,一點(diǎn)機(jī)會都不會放過么! 趙杼非常霸道的握住了盧櫟的手——本王如此體貼,再給你一些機(jī)會。 盧櫟不明白趙杼為什么突然握了他的手,但天氣這么冷,多一個暖寶寶也不錯……遂欣然受之。 趙杼走的很慢,回程的路就顯得長了些,兩個人之間氣氛倒還不錯,不浮躁也不氣悶,很令人享受。 然而此景不長,很快有人阻了他們的路。 盧櫟先看清來人,“青樓姑娘……保護(hù)者?” 來人正是那個曾在倚翠樓挑釁,又悄悄給他送資料的箭術(shù)很不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