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衛(wèi)捕頭率先去看了下尸體,眉頭皺的死緊,后帶著捕快們小心勘察周邊,記錄,同時才讓人抬來木板,將尸體放上去,移走。 “盧先生,”衛(wèi)捕頭走到盧櫟面前,抱拳行禮,“府衙仵作近來忙的分不開身,余老先生也不在,若先生不介意,可愿意幫在下驗尸?” “求之不得,”盧櫟微笑道,“就是衛(wèi)捕頭不提,我也想厚著臉皮求個參與機會呢。” “如此,事不宜遲,請先生隨我下山?!?/br> “請——” …… 府衙有專門的驗尸房,天氣炎熱,屋里放了冰,跑了一路身上有些汗?jié)竦谋R櫟一進來就覺得舒服了很多。捕快們抬著尸體的木板進來,有個著皂衣的差役打了桶水就要往尸體上沖。 “且慢——”盧櫟來不及翻自己的仵作箱子,立刻阻了。 差役不解,迷惑地看著他。 盧櫟微笑道,“這尸體身上蛆蟲也是線索,根據(jù)其大小特征,或可推斷出死者死亡時間,尸體即由我負責,這沖洗也由我來罷?!?/br> “可往日咱們都要把尸體打理干凈給先生們……”差役有些忐忑,不干活也行?上頭知道了會不會罵??! 盧櫟搖搖頭,“無妨,我會與衛(wèi)捕頭說?!?/br> 差役想了想就答應(yīng)了,“那就有勞先生了。”不干活拿工錢更好啊,有的選誰愿意伺候尸體,又惡心又臭的。 幾個人迅速離開,沈萬沙有些擔心,“小櫟子,你真的要自己弄?” “嗯?!北R櫟點了點頭,顧自打開仵作箱子,拿出蒼術(shù)皂角點燃,“少爺要幫忙么?” 沈萬沙搖搖頭,又點點頭,神情極為猶豫。 盧櫟看的好笑,“方才我與衛(wèi)捕頭商量過,尸體身上沒有衣物,頭部缺失,身份確認可能有些難,我提出解剖深入了解尸體情況,衛(wèi)捕頭同意了?!?/br> 沈萬沙眼睛發(fā)亮,“剖尸啊,剖尸好啊!” 這是想留下來看了。 盧櫟便揚眉道,“為免萬一,還請少爺幫忙做個見證,以后若有人置疑,擺出小伯爺?shù)淖V幫我擋啊。” 沈萬沙立刻拍胸脯,豪情萬丈,“交給本少爺了!”他還立刻跑過去把仵作箱里的筆墨紙硯拿出來,“少爺親自幫忙寫尸檢格目!” 盧櫟感謝之意非常誠懇,“有勞了?!?/br> 沈萬沙一邊得意擺手示意不用謝,一邊斜了眼趙杼——你是平王又怎樣,小櫟子靠我才不靠你! 趙杼墨眉挑的老高,修長雙眸里暗霧涌動。 盧櫟以酒擦手,蘸一點酒液抹于鼻下,取一姜片含于口中,穿上罩衣戴上手套,最后拿著溫水酒醋走近尸體,“開始吧?!?/br> 沈萬沙立刻打起精神,不再與趙杼斗氣,認真看著盧櫟動作。 趙杼也站在房間里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一邊聽著外面聲響,一邊注意盧櫟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驗——死者肚腹脹,周身皮rou不整,左肩后有腐敗綠斑,左臂內(nèi)側(cè)有褐紅色皮革樣斑。” “手腕,腳踝皮膚不整,有繩綁系痕跡。傷痕圈極細,不足半分,深可磨骨。十指指甲磨損嚴重,只有青白色粉末,未見土漬?!?/br> “頸間傷痕切面整齊,光滑?!?/br> “骨頭有凹痕,上有血蔭,殘存皮膚微卷?!?/br> “除頸間傷口,尸體周身無明顯外傷痕跡,胸骨,肋骨因蛆蟲繁殖分解皮膚暴露,有黃豆大小白色蠅卵堆。會陰部分有褐紅色蛹殼……” …… 盧櫟一邊驗著尸狀,一邊將自己的分析說與沈萬沙與趙杼聽。 皮革樣斑是死前傷,死者生前曾躺在地上被人拖拽,或被人拉扯時大力蹭到墻上以致皮膚破損。 死者手腳痕跡證明他曾被人綁縛挾制,且使用工具特殊,極細,絕非一般繩子。死者曾奮力掙扎,身處地點一定有青白色磚瓦,發(fā)現(xiàn)尸體的山頂很可能只是棄尸場所,死者被丟在那里時已經(jīng)意識全無,不能掙扎。 對死者進行斬首之人動作穩(wěn)冷狠,未有猶豫,能這樣利落斬斷一個人的頭頸,兇手不是會武功,就是力氣很大,而且使用的武器很鋒利。 死者系生前活活被斬首,經(jīng)受了極大痛苦。 夏日野外尸體,一般死后一小時左右就會引來蒼蠅產(chǎn)卵,蠅卵七到八小時后能孵化成蛆,蠅蛆四五天后會成熟化蛹,一周過后,成蠅破殼飛出,留下蛹殼。 尸體身上發(fā)現(xiàn)蛹殼,且是新鮮的褐紅色,未見灰黑色塌陷,說明死者死亡時間大約在十天左右。 …… 檢查完畢,盧櫟一點點沖去尸體身上的蛆蟲蛹殼,準備解剖。 驗尸房地面沒有砌磚,是泥土鑿的地,顏色發(fā)黑,略有浮塵,蛹殼掉到地上不大看得清,白色蛆蟲卻仍然蠕動,十分惡心。 沈萬沙眼睜睜看著這些惡心東西從尸體身上掉下來,渾身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他情緒不佳,神情上便帶了出來。盧櫟看到,便溫聲安慰,“少爺放心,蛆蟲只喜歡腐敗的東西,不喜歡活著的人,不會往你身上爬的。” 沈萬沙頭皮發(fā)麻,小手往前一擺,“求別說!” 盧櫟笑了聲,轉(zhuǎn)向趙杼,“趙大哥幫我拿下解——”豈料話還沒說完,一只精致小巧的解剖刀已經(jīng)被放在掌心。 他有些驚訝的抬頭,只見趙杼修長雙瞳泛著烏光,深邃如浩渺星空,“可是要這個?” 連聲音都低沉富有韻律感,非常好聽! 盧櫟的心狠狠動了下。 與趙杼之間,常常有這種默契,說不清,道不明,好像趙杼總能知道,什么時候他想要什么…… “……嗯?!北R櫟眼簾微垂,“謝謝?!?/br> 趙杼緊緊盯著盧櫟的唇,“不需要?!彼胍?,不是口頭上的謝。 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熾熱如火,盧櫟耳根有些紅,他強迫自己看向死者血rou模糊的頸間,胸腹,提醒自己這是什么時機,心跳才徐徐緩下來。 “我要解剖了?!彼?。 趙杼上前一步,“我?guī)湍?。?/br> 可惜此次解剖結(jié)果卻幫助不大。一來尸體腐敗嚴重,能看到的東西有限,二來死者內(nèi)臟表現(xiàn)皆與死亡時間相符,沒有特殊之處。 死者沒有中毒跡象,內(nèi)臟沒有受損大出血,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胃,小腸都是空的。 說明死者死前的最后一頓飯過了八小時以上。 第147章 感覺 衛(wèi)捕頭忙完手邊的事,匆匆趕到驗尸房。他來的正好,盧櫟剛剛完成解剖,正在做最后的修補整理。 “死者死因為何?”他雙眉緊皺,似頗有憂慮。 沈萬沙將尸檢格目遞給他,“喏,都在這里?!?/br> 盧櫟修補尸體,趙杼幫忙,盧櫟拿起笤帚清掃地上的蛆蟲,趙杼幫他整理手套罩衣并仵作箱子。 往常這個時候,沈萬沙也是不吝幫忙的,可這次尸體太可怕,就算吃了蘇合香丸,心里感覺不怕了,面對一堆蠕動的蛆蟲,頭皮發(fā)麻腳底發(fā)軟的生理癥狀也沒消失。他眼珠子飄乎著,不趕往前湊,干脆把尸檢格目解釋給衛(wèi)捕頭聽,盧櫟方才所有猜測,沒有寫在格目上的,也一一說給衛(wèi)捕頭聽。 衛(wèi)捕頭聽完眼睛瞇起,“死者生前被關(guān)過?” “嗯嗯,”沈萬沙握著小拳頭,“不僅被關(guān),還不給飯吃!”一定餓的很難受! 衛(wèi)捕頭沉吟,腦中思慮甚憂。 不一會兒,盧櫟整理完畢,凈過手走過來。 見衛(wèi)捕頭面色極其凝重,頗有為難之意……他擦手的動作微頓,目光隱含了悟,“衛(wèi)捕頭可是……沒有查到死者身份?” 衛(wèi)捕頭面色赧然,聲音微苦,“確是讓先生料著了,在下派人四處詢問,未有半點有用回饋?!?/br> 荒野發(fā)現(xiàn)無名尸體,無頭,赤裸,周邊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東西,做為捕頭,他的偵察方向當然是本府的失蹤人口,重點方向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方圓周邊。京兆府雖是大地方,仍然本地人多,若有人口失蹤,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可也奇了怪了,最近附近周邊還真是沒有人失蹤,一個都沒有! “衛(wèi)捕頭莫要著急,”盧櫟看了看沒有血水污漬干凈干燥的手,滿意的點點頭,將帕子丟在一邊,“離發(fā)現(xiàn)尸體不過幾個時辰,不能很快問到線索實屬正常。” 衛(wèi)捕頭頓了頓,又道,“先生不知,我從小到大長在京兆府,做捕頭也有數(shù)年,府城內(nèi)外各路消息皆很熟悉,死者死去已有十天,可市井鄉(xiāng)民皆未有流言,實在有些蹊蹺?!庇腥耸й櫍饷鏇]有任何風聲,及至發(fā)現(xiàn)尸體,四下詢問,也未有所得……如此下去,繼續(xù)詢問也可能不會有所得。 發(fā)現(xiàn)尸體,卻不知道尸體是誰,如何能破案? 盧櫟眉目微垂,沉吟片刻,轉(zhuǎn)身再次回到尸體跟前。圍著尸體仔細又看過兩遍后,他眉尖微蹙,神色變的頗為嚴肅。 衛(wèi)捕頭不解,緩步走來,“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你來看——”盧櫟指著尸體手腳,“死者腳骨齊整細致,未見寬大,定然不是常年勞作,奔波的農(nóng)人,商者;手指修長,中指骨節(jié)微彎,隱有骨刺……這是讀書人案牘勞累才會有的毛病?!?/br> “讀書人?” 盧櫟點點頭,“此人個子不高,身材瘦長,骨節(jié)與遺留皮膚皆很細膩,看骨形身形特點,定然不是北方人;膝關(guān)節(jié)骨凹,生前必經(jīng)常不適,觀死者骨齡不過而立之年,這樣年紀出現(xiàn)這樣癥狀,多半是跪的。” “我們知道,平民百姓地位低下,可他們老實過活,一年到頭需要跪的時候其實并不多,而朝上官員,位高權(quán)重,時時皆循禮節(jié),每天怕都要跪幾遭,遂我有些大膽猜測……此人可能是官?!?/br> “官?”衛(wèi)捕頭神色更加凝重。如果是官,死了數(shù)天沒任何動靜,事情就更不一般了。 盧櫟眼睛微瞇,“還有可能是來自江浙地帶,一路科舉艱難往上爬的官?!?/br> 身形特點,骨形特點,加上猜測,盧櫟有了這樣的猜測,但是——“猜測只是猜測,不一定是事實,還需衛(wèi)捕頭查證。” 衛(wèi)捕頭卻信了八成。骨狀表現(xiàn)為讀書人,不是北方人,南方會讀書的屬江浙為上,江浙人才多,能過科舉派官的,定是不俗人物。盧櫟推測可能會有偏差,最多不過是地域有差,作為不同,比如死者可能不是江浙人,或者不是官,是官員身邊幕僚。 但只要有方向,就會有新線索! “多謝先生高才,此次可是幫了衛(wèi)某大忙!”衛(wèi)捕頭認真鞠躬行禮。 盧櫟擺擺手,“衛(wèi)捕頭不必客氣。此后打交道的地方還多,若次次捕頭都如此多禮,可叫我怎么好意思?” 衛(wèi)捕頭撓撓頭,爽快笑了,“是,是。先生忙碌良久,不如先行歇息,我馬上去尋找尸體身份線索,有準確消息再來找先生。” 盧櫟拱手,“您請——” “請——” …… 衛(wèi)捕頭走后,沈萬沙目光閃閃地看著盧櫟,“小櫟子你竟連這個也能看出來,太厲害了!” “其實也不難,”盧櫟沖他眨眼,“想學么?我可以教你?!?/br> “好啊好啊,”沈萬沙點頭如搗蒜,待盧櫟彎著眼睛拉他靠近尸體時,他才明白過來小伙伴這是在坑人玩呢!知道他害怕這具無頭尸偏要嚇唬他! “太壞了你太壞了!”沈萬沙好不容易跑脫,鼓著小臉瞪著盧櫟發(fā)脾氣,一定是跟平王那個討厭鬼學的! 玩笑過了,盧櫟給小伙伴賠罪,“好啦是我不對,可誰叫少爺一向豪氣干云,天不怕地不怕,我以為你不怕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