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六品文官,通鋪,親戚,升職…… 司興英此來京兆,很不尋常啊。 店里小二上菜速度很快,不過只上了兩道。沈萬沙點的菜多,店里客人現(xiàn)下不少,小二解釋說廚房轉(zhuǎn)不開,都是一桌先上一兩個菜,請客人們慢嘗,后面的菜會慢慢上,請他們諒解。 沈萬沙一向有等美食的心,揮揮手表示不在意。盧櫟也沒意見,桌上有干果有細點,墊一墊不成問題,好東西一向需要等待,他也不著急。兩個人都沒意見,趙杼當然……也就沒有意見了。 先上的兩碟是涼菜,佐酒正好。酒是趙杼點的,他知盧櫟酒量不行,夏日也不合適飲太烈的酒,便點了微酸甘冽的果酒,清爽又適口。 盧櫟雖然還在氣趙杼剛剛太霸道,飲一口酒后眼睛立時亮了,連聲催沈萬沙,“你嘗嘗你嘗嘗!” 沈萬沙飲了一口,表情幾乎與盧櫟一樣,“好喝!” 兩個小伙伴干杯,眉眼彎彎志同道合連飲好幾口,把貼心點酒的趙杼丟到了一邊。 趙杼瞇眼,手指捏的咔吧咔吧響,姓沈的每天都在跟他搶媳婦,太可惡! 盧櫟心思正,飲幾口酒,吃幾筷子菜并兩塊細點,肚子沒那么餓后,繼續(xù)想今日之事。 左右無事,沈萬沙也與他討論起來,“小櫟子,你說這司興英是怎么回事,那個同屋的李貴會不會是兇手?” 盧櫟笑了,“你覺得是他?” 小伙伴笑容本就乍眼,現(xiàn)下豐潤玉肌映著窗外火紅石榴……沈萬沙看的差點回不過神,手掩唇咳了兩聲,“現(xiàn)在……沒旁的人,也就是他可疑了么?!?/br> “線索太少不能下定論,不過若我們遇到的尸體真是司興英,他那個親戚……很是微妙?!北R櫟緩緩開口。 沈萬沙不解,“為什么?”他找親戚不是來辦事的么,就算事沒辦成,親戚也不會殺了他吧。 盧櫟眼梢微垂,“你覺得司興英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萬沙想了想,“書生,文官,而立之年,做到京官六品,應(yīng)該是個聰明人?” “不錯,這個年紀走到這個位置,旁的不說,腦子一定不會不好使……”盧櫟雙手相抵成塔狀,指尖抵著下巴,眸內(nèi)思緒浮沉,“他應(yīng)該知道有人想殺他?!?/br> “???”話一下子跳到這里,沈萬沙有些不明白,“為什么?” “一個聰明人,京官,有身份,有錢,可他到京兆府,不住客棧,不找關(guān)系近的同僚同科,不住所謂的親戚家,而是住在魚龍混雜的街巷車馬行,房間靠最里,緊挨后門;夜里少有外出,無聊就與人聊天做耍,講鬼故事,可起夜卻讓人陪,甚至許以重賞;回來看到自己物品略有移動就嚇的不輕……” 盧櫟眸底光芒閃爍,聲音清朗沉靜,“隱姓埋名,隨時觀察后門有無生人進出,確定危險時立刻逃走;有錢有閑,膽子也不小,卻不敢獨自起夜;隨時注意自己周邊細節(jié),一有風吹草動就嚇的不行……種種行為,都說明他在害怕,他知道有人想害他。” “他知道?”沈萬沙手捂嘴,一臉不信,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在京兆府,趕緊跑了才是正經(jīng)?。?/br> 他表情一向直白,想說的話全部都寫在臉上,根本不用細猜,別人就能知道他想說什么。 趙杼指尖輕點桌面,提示了一句,“司興英說,只要做好手上這件事,就能一步登天?!?/br> 利益,永遠是驅(qū)動人心最直接的武器。 盧櫟完全贊同,清澈目光移向趙杼,彎起眼睛笑了下。 趙杼心尖一麻,媳婦這眼神……夠勁! 桌下手緊握成拳,他決定以后要找準機會適時說話! “趙大哥說的對,”盧櫟聲音悠緩,“只要利益足夠,任何人都愿意冒險。這司興英很聰明,而且應(yīng)該很自信自己的聰明,認為安排大抵不會出錯,遂冒著危險過來一試。他說找親戚辦事,這個親戚,可能不只是字面上的‘親戚’,他們一定有利益瓜葛?!?/br> 沈萬沙嘴巴微張,半晌才迸出一句,“……好厲害!” 就這么點線索,就推出這么多信息,小櫟子不愧是他看上的朋友,必須崇拜! 沈萬沙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相貌精致,性格純善,氣質(zhì)清新不失貴氣,尤其一雙眼睛長的極好,像深夜繁星,明亮溫暖熠熠生輝。 被這樣一雙眼睛充滿崇拜的看著,盧櫟不可能不動容,面上笑容更甚,眼神也更加溫柔,“這沒……” 豈料趙杼突然插話,“財帛動人心,有人自視甚高自不量力,將性命葬送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可厲害的?!?/br> 竟是把話意給歪曲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盧櫟清咳兩聲,沒再說話。 沈萬沙欲哭無淚的看著趙杼——有必要這么坑他嗎!你是平王了不起??! 趙杼絲毫不覺氣氛不佳似的,給盧櫟夾了一筷子肚絲,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試試這個,爽口,又補胃氣?!?/br> 盧櫟嘗了一口,爽脆柔嫩,酸辣適中,眼睛立刻發(fā)亮,“好吃!” 于是話題順利的回到了美食上。 沈萬沙:…… 好吧,你贏了。 許是終于輪到次序,廚房開始做他們這桌的菜,菜品一道接一道的上,幾人埋頭苦吃,邊吃邊感嘆美味聊食經(jīng),沒時間心情說案子了。 一時風卷殘云,酒足飯飽,沈萬沙滿意的打了個嗝,才注意到有道菜還沒上。 “怎么回事?”他叫來小二。 小二連連做揖,聲音懇切,“客官見諒,您點的這道白扒魚唇是本店招牌菜,由主廚親自制作,可大約一柱香之前,主廚的鍋突然壞了,鍋不順手,燒出的菜味道便不對……主廚日前曾在鐵鋪訂做一口新鍋,現(xiàn)下已派了人,鍋很快就能拿到,屆時立刻做您的菜。主廚言此事是店內(nèi)有失,稍后會多送兩道菜,幾位客官千萬不要生氣……” “主廚……是你們店最近來的主廚梅娘么?” “正是?!?/br> 沈萬沙立刻朝盧櫟眨眼,梅娘就是他說的那個寡婦! 盧櫟笑著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沒吃到菜,沈萬沙有些失望,“暫時吃不到了啊……” 盧櫟拍拍他的肩,“你點了這么多菜,難道還沒吃飽?吃撐了菜品再美味也難以享用,不如把這道菜退了,下次再來品嘗?!?/br> 沈萬沙有些舍不得,“下次來還要排隊……” 趙杼發(fā)話,“時間已久,衛(wèi)捕頭應(yīng)該得了消息。” 是啊……算算時間,方才拿銀子雇的人應(yīng)該把話帶到了,他們該過去府衙看看。 沈萬沙摸了摸略撐的肚子,偏頭笑嘻嘻看著小二,“那這道菜我們就退了。不過這次因你店中有失,我們沒能吃盡興,下次再來,就不用排隊了吧?!?/br> 沈萬沙最擅談生意,現(xiàn)下雖然笑著,語氣也很和善,小二還是感覺到了很大壓力。本來店里沒這規(guī)矩,他卻還是說,“……我可以幫您問問。” “去問去問,”沈萬沙掏出一張銀票,晃了晃,卻沒有拿給小二的意思,“問回來我再會帳?!?/br> 小二苦著臉下去了。 盧櫟目光揶揄,“你為難人家做什么,人家也不容易?!?/br> “誰賺錢都不容易,但理是理,該我們的就得是我們的。”沈萬沙小眉毛一揚,神情很是堅定。今日他受了趙杼太多擠兌,也該擠兌擠兌別人了! 而且這事他占理,小二一定不會受到責難嘛…… 目的順利達成,會過帳,三人在小二陪伴下往外走。 途中經(jīng)過樓梯拐角,拐角挨著廚房入口。有個花信年華的婦人站在入口,看到有人過來眼睛大亮,“你終于來了!” 她聲音有些大,三人注意力皆被引去。 只見此婦人身形嬌小,纖細娉婷,眉眼細致,沖向側(cè)門的腳步無比迅速,聲音也很是利落,“等你半天了……這是我的新鍋?” 婦人相貌不算太漂亮,可身材玲瓏,說話行事透著一股爽利,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只是聯(lián)想到之前信息……盧櫟有些好奇,“這位可是貴店主廚梅娘?” 小二回道,“正是?!?/br> 沈萬沙比盧櫟還好奇,迫不及待問道,“梅娘個子如此嬌小,如何拿起重重鐵鍋?”要知道做廚子不比一般,顛鍋特別費力氣,一般男人都嫌累,何況女子? 小二神情驕傲,“咱們主廚可與一般人不一樣,從小練的童子功,幾道菜算什么,她做半個月流水席都不會累的!” “哦……”沈萬沙眼神微閃,目光很有些欣賞。 此刻梅娘正將鍋舉到耳邊,手指輕叩,聽聲辨響,時不時與對面男人說句話。 那男人個子很矮,偏瘦,穿著短打,腰帶松扎,袖子擼高,臉膛通紅,身上都是汗,衣裳上也有干透的白色汗?jié)n,看著有些……不太干凈。 沈萬沙皺眉問小二,“那是你家伙計么?”如果是,他以后恐怕再也不想到這里吃飯了。 小二搖頭,“不是,是隔巷鐵鋪子的鐵匠毛三,大概怕伙計說不清,親自來送的?!?/br> “……嗯。”還好不是,沈萬沙心情立刻松緩,拉著盧櫟往外走,“咱們下次再來!” 盧櫟笑瞇瞇道好,趙杼目光卻在那一男一女身上停留幾息,才轉(zhuǎn)身離開。 幾人剛剛走出醉八仙,就見一個穿著捕快衣服的人跑過來,見到他們立即行禮,“盧先生,我們頭兒請您立刻回府衙?!?/br> 此人盧櫟三個都認識,是衛(wèi)捕頭手下。 “可是衛(wèi)捕頭知道我們送回的消息了?” “是。衛(wèi)頭兒說其后之事他會去做,另有要事請您回府衙。” 盧櫟點頭應(yīng)了,幾人立刻趕向府衙。 豈知到了府衙,等待他們的不是衛(wèi)捕頭,而是余智。 余智正滿面憂愁的踱著步,見到盧櫟雖然很高興,面上愁意卻未消失,“盧櫟!” “老先生好?!北R櫟熱絡(luò)打過招呼,左右看皆不見衛(wèi)捕頭,便問,“衛(wèi)捕頭呢?” “他接到你的信就去木氏車馬行了,我在此等你,是有話要說?!庇嘀寝壑?,面色嚴肅。 盧櫟察覺氣氛有異,也認真起來,“老先生請講?!?/br> 余智目光微沉,聲音肅穆,“你驗的那具無頭尸,并非個案?!?/br> 第152章 多起 那具無頭尸,并非個案…… 這意思是——難道還有?盧櫟驚訝地看著余智。 余智閉眸嘆了口氣,靜靜點頭,“的確……還有?!?/br> 趙杼目光瞬間凌利,沈萬沙也不由自主捂住了嘴,一臉不敢相信。 “老夫此行京兆府,良久未離開,也是因為此事?!庇嘀悄抗饽兀坝诟湓掳负?,我奉府尹所托,出城多日,看了好幾個相同的案子?!?/br> 此事話說來長,余智請盧櫟三人坐下,讓小吏上了茶,緩緩道明實情。 最近一年,從成都府開始,三府九道,皆出現(xiàn)了無頭裸尸。尸體皆拋于荒野,有些初死即被發(fā)現(xiàn),有些尸骨腐爛,甚至野獸啃噬只剩白骨方被發(fā)現(xiàn)。因尸體發(fā)現(xiàn)時間,位置皆有差別,當?shù)毓賳T只查其一,覺得案件格外慘痛之外,并未有太多聯(lián)想。 無頭裸尸身份難尋,案情久久未有進展,兇手自然也沒捉到。懸案疑案置于各處官員案頭,未決之時不好上報,遂如此兇殘的兇手一直逍遙法外,在不同地點制造命案,竟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