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櫟算著時間，“如此說來，娘子到京兆府，不過才兩個月？”

    梅娘點頭，“妾身來京兆府，是想看看這里五年舉辦一次的廚王大賽，聽說到時各地名廚齊聚一堂斗藝，能長個見識也是好的?！?/br>
    梅娘表現(xiàn)極為自然，無憑無據(jù)盧櫟不好直接問案情，若此人與案子有關(guān)，他這么做會打草驚蛇，若無關(guān)，憑白引的人擔(dān)驚受怕，遂他繼續(xù)引導(dǎo)，“娘子可去小蓮山？”

    “小蓮山？”梅娘秀眉微斂，“那是什么地方？”

    “有錢人避暑的地方，娘子手藝這么好，我還以為你去做過菜呢?！北R櫟抬手飲茶，態(tài)度自然悠緩。

    “也不是哪里都能去的，”梅娘擺擺手，“貴人太瞧得起妾身了?！?/br>
    ……

    二人聊天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在飯點上，已經(jīng)耽誤很多工夫，梅娘很快福身告罪，“店內(nèi)實在忙碌，若貴人們不嫌棄，改日再來，梅娘必好生招待?！?/br>
    梅娘走后，包廂里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沈萬沙最先拍桌，小眉毛皺成一團，“這個梅娘，必得好生查一查！”

    “不管兇手是不是她，她與本案都脫不了關(guān)系。”

    “她出現(xiàn)的地點都恰好有命案發(fā)生，哪有這么湊巧的事？”

    趙杼赫連羽意見一致，認(rèn)為這件事必須立刻執(zhí)行。

    盧櫟亦點頭，“不過線索還少，我們不能因為主觀意識放棄其它可能性，需要通知衛(wèi)捕頭，華津坊內(nèi)廣泛撒網(wǎng)調(diào)查不斷，同時重點排查開始進行?！?/br>
    眾人嚴(yán)肅點頭。

    “只是如果這個梅娘是兇手，能力必定不俗，為防意外，跟蹤她的人不能本事太低……”盧櫟眼眸低垂，“誰去好呢……”

    趙杼本來想說可以派他的屬下去，沈萬沙卻率先拽住赫連羽的手舉了起來，“他去！”

    盧櫟怔了怔，“摘星？”

    赫連羽也非常驚訝，指著自己鼻子，“我？”

    “你什么你，你才來，怎么也應(yīng)該做點貢獻干點正事，不然要你干嘛，伺候本少爺？本少爺有的是銀子，多少下人請不來？”沈萬沙一臉理所當(dāng)然，“你不是輕功好么？跟蹤個人應(yīng)該沒問題吧?！?/br>
    赫連羽：……

    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但是想坑他沒那么容易，赫連羽非常干脆的應(yīng)了，然后提條件，“……我初來乍到，對案子什么的不太熟悉，需要有人在一旁提醒，得是個能吃苦不怕累不怕煩有能力又聰明的人?！?/br>
    他目光在沈萬沙臉上停都沒停，直接移開，態(tài)度很明顯：他看不上沈萬沙這個大少爺。

    沈萬沙斗志被激發(fā)，拍桌而起，“我來！少爺完全可以勝任！”

    作者有話要說：　　沈萬沙：少爺也想談戀愛 （＞﹏＜）

    趙杼：就你這智商，基本告別談戀愛了 ╮（╯▽╰）╭盧櫟：放心，你已經(jīng)用謎之萌術(shù)俘獲了獵物。（☆＿☆）

    赫連羽：獵物在哪！叫他出來看小王不揍死他！竟然敢跟小王搶喂少爺?。èt＿╯）#|暗衛(wèi)團：王爺竟然有臉吐槽別人談戀愛的智商 〒▽〒

    第164章 剖析

    沈萬沙和赫連羽做跟蹤任務(wù)；盧櫟與官府對接，分析查驗最新送來的尸體，并積極與余智探討仵作工作，與衛(wèi)捕頭溝通最新探到的消息；趙杼一邊關(guān)注幾個人的安全，一邊耐心等著意欲對于天易滅口的人。

    而所有對案情的分析布置都在私底下進行，除了參與人員無人知曉。本案兇手輾轉(zhuǎn)數(shù)地，一直在做案從未被抓獲，想也有幾分狡猾，如果露出風(fēng)吹草動讓其察覺，破案難度會更大。

    一切都緊張有序的進行著。

    可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市井突然有了流言。

    不知道從哪里開始，仿佛一夜之間，謠言四起，幾乎所有人都在談?wù)摂囝^案。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咱們地界上來了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這人吃人rou喝人血，最喜歡砍人頭下來煮湯！”

    “我連襟的舅舅的鄰居大爺家的小兒子有個捕快朋友，聽說驗尸房里擺滿了無頭尸，夜里詐尸好幾回呢！”

    “世道不平啊，管好家里人，千萬不要獨自外出，尤其是夜里！”

    ……

    最開始，是類似這樣的傳言。傳言經(jīng)市井，百姓嘴里流動，越來越夸張，人們開始不敢夜里外出，日間也結(jié)伴而行，頗有些風(fēng)聲鶴唳的意思。

    盧櫟眉梢蹙起，非常擔(dān)心，這樣大的陣勢，兇手只要還在京兆府，不可能聽不到……

    趙杼指尖揉上盧櫟眉頭，“衛(wèi)捕頭不會放松，我也會幫忙看好四周。”所以，不要這么不開心。

    “若他跑了呢？”眉心癢癢的，盧櫟拉下趙杼的手，稍用力握住，示意對面的人乖一點。

    明明是喜歡玩解剖刀的手，觸感卻柔滑輕軟，仿若上等絲綢，卻不似絲綢冰涼……盧櫟的手，永遠(yuǎn)都是這么溫暖細(xì)膩，令他舍不得放開。

    趙杼反手將柔軟纖長的手包裹，眼角飛揚，“追就是了?！?/br>
    他唇角笑意明顯，眸底一片漫不經(jīng)心，可低沉的聲音里卻摻雜了絲絲縷縷的殺意，亦或是志在必得的信心。

    只要他想，他可以抓住任何人。

    盧櫟心內(nèi)溫暖，怔了一怔，才垂眸笑了。也不知道這人從哪里來的自信，可是這種霸氣宣言真的很鼓舞人心，他立刻就釋懷了。

    天網(wǎng)恢恢，只要不放棄，順著線索一直找，就一定會找到兇手。

    衛(wèi)捕頭聽到流言果然怒不可遏，順著民眾線索一路往下找，還真揪出了府衙下屬一個走關(guān)系塞進來的捕快。他最瞧不起這種人，捕快這一行同別的不一樣，有一定危險性，走關(guān)系進來玩的，真帶出去查案，沒準(zhǔn)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為了工作效率，同時也保護這些人，他從不帶他們辦差，沒想到這些人倒有意見了，竟給他使絆子！

    衛(wèi)捕頭投入了收拾屬下的火爆運動中……

    府尹知道此事后下發(fā)指示：公差人員帶頭，積極主動消滅流言，引導(dǎo)民眾思想，掐滅一切民亂的可能性。

    這波流言慢慢散去。

    盧櫟松了口氣，以為沒事了，誰想新一波流言又開始了！

    這次流言性質(zhì)與上次全然不同，若說上次民眾是帶著恐懼心理的示警，這次卻是興高采烈的歡迎！

    “大家都不用怕了，斷頭使者只殺壞人，從不殺害無辜之人！”

    “聽說被砍頭的一個平民沒有，都是官！”

    “對，都是貪贓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的惡官！”

    “斷頭使者做了大家都想，卻不敢做的事，簡直是大俠！”

    ……

    自古以來，見義勇為的行為都會被提倡，古代社會中‘劫富濟民’的大俠常有出現(xiàn)，這樣的口風(fēng)一起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像真的，越傳越夸張，百姓們沒有人知道兇手姓甚名誰，沒有人了解過兇手是什么性格，做過什么事，沒有求證過一切消息是否屬實，就自主宣揚開來。

    他們給兇手起了個好聽的名字——斷頭使者，他們擁護兇手，說他是正義的化身，希望他能繼續(xù)替天行道，造福人間。

    有頑劣的少年已經(jīng)開始玩各種危險游戲，他們在夜里結(jié)伴出來，在各偏僻地點轉(zhuǎn)悠，期待能偶遇斷頭使者，當(dāng)面給他鼓勵；有人甚至在喊出口號，愿意資助斷頭使者，若使者答應(yīng)，可于夜間在他家墻外石上刻痕。

    ……

    “這種情況相當(dāng)危險。”盧櫟放下茶盞，眼角微垂，眉宇間皆是nongnong的擔(dān)憂。

    對少年們來說，他們多了個好玩的游戲；對百姓們來說，他們多了個正義的守護者；可對政府來說，大夏多了個威脅。

    的確，史上‘劫富濟民’大俠屢見不鮮，可他們都在什么情況下出現(xiàn)？是在社會敗壞，上位者無能的時候，被傳揚，成為人們的信仰，救世之人。

    而各種民暴，起義，甚至改朝換代的起始，泰半由此而來。當(dāng)皇權(quán)管制下的社會民眾不以皇族為信仰，而是以某個橫空出現(xiàn)‘見義勇為’者為信仰，皇權(quán)就不再穩(wěn)固。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民眾的能量，點滴匯起，聚集，就是這么強大。

    現(xiàn)在的大夏朝廷敗壞嗎？上位者無能嗎？

    并不。太嘉帝上位以來，勵精圖治，抱負(fù)萬千，可他卻并不著急，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穩(wěn)的來。盧櫟從歷年書籍，邸報上完全可以看出，大夏如今正在積極發(fā)展，政治，經(jīng)濟，律法……都在朝好的方向轉(zhuǎn)變。而軍事上，有平王那只令外族聞風(fēng)喪膽的鬼畜，大夏邊關(guān)不會不安。

    如此下去，只要太嘉帝不抽風(fēng)，平王不造反，后繼皇帝智商不掉，大夏朝必會走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可在發(fā)展前期，出現(xiàn)類似‘劫富濟貧’的俠之大者，是很危險的。

    盧櫟都懂，趙杼不可能看不出來。

    只是盧櫟能看懂這些，趙杼有些意外。上位者眼光，治國之道，可不是仵作驗尸絕技可比的，一個人的地位，接受的教育，決定了他站的高度，看東西的角度，以及思考的方向。

    這個小家伙，到底聰明了什么程度？

    “無礙?！壁w杼卻并不為此事發(fā)愁，鬧的再厲害，也不過小小京兆府，別說只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就算有人特意制造話題，他也能將人找出來摁死。

    他在這里，就會讓一切消失于萌芽。

    盧櫟仍有些擔(dān)心，“……希望官府會有好消息吧?！?/br>
    可惜衛(wèi)捕頭那邊送來的卻并不是好消息。

    好奇心旺盛的少年們并未得遇斷頭使者，而喊口號的這位，卻在墻外石上發(fā)現(xiàn)了刻痕。

    淺白色，尖利，深刻的銳器刻痕。

    “斷頭……”火急火燎過來傳話的差吏有些抖，好像非常害怕，“斷頭使者表態(tài)了！”斷頭使者只殺官差，他是公職，會不會哪天倒霉也被殺了！

    趙杼修長雙眸瞇起，目中殺氣縈繞，他真的生氣了。

    盧櫟看完衛(wèi)捕頭寫的信，目光一凜，一轉(zhuǎn)，最后笑了。他笑容溫暖，聲音輕緩的安慰差吏，“怕什么？不過有人借機使手段罷了。在這人墻外石上劃痕的很可能不是兇手，只是想混水摸魚占便宜的旁人。你若信了這個，明天石上出現(xiàn)預(yù)言，說下一個要死的是誰誰，你當(dāng)如何？”

    “真會這樣嗎？”差吏瞪圓了眼睛。

    盧櫟微笑，“做為官府差吏，要幫著上官保護這一府百姓，越是混亂的當(dāng)口，越是不能亂，你們?nèi)魜y了，百姓們可怎么好？百姓淳樸，極易被利用，我們知道兇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百姓們卻還當(dāng)他是好人呢。”

    盧櫟將這些提醒話語說的意味深長，聲音雖緩，卻足以引起差吏思考。

    兇手要做什么不一定，百姓正在做什么可是明確擺著的！京兆府里有這么個攪屎棍，不抓住明顯麻煩多多，所以現(xiàn)在與其擔(dān)心自己性命，不如馬上行動！

    兇手只要逍遙在外，所有公差受到的威脅都比百姓大，可只要抓住他，一切就會迎刃而解！

    見差吏目光越來越清明，盧櫟暗里松了口氣，等差吏拱手告辭時，他出言提醒，“方才這些話，可轉(zhuǎn)述與衛(wèi)捕頭?！?/br>
    “是。多謝盧先生！”

    差吏離開后，盧櫟面上笑容收起，表情不似方才輕松，因為——“石上刻痕的可能是別人，也可能的確是兇手?！?/br>
    趙杼眉頭緊皺，揮手示意窗臺暗衛(wèi)——去監(jiān)視那家。

    他想著想著站了起來，準(zhǔn)備也去外面看看，盧櫟卻拉住了他的手。

    “嗯？”他雖然挺喜歡和盧櫟膩歪，但現(xiàn)在正事要緊。

    盧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覺得，“你現(xiàn)在出去用處也不大。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若我們能知道風(fēng)從哪吹，豈不就能推斷雨下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