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盧櫟說的又快又急,有些亂,可是趙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凌利視線轉向施姨娘,“施逸……現(xiàn)在何處!” 一聲暴喝,嚇的施姨娘縮了縮,眼底一片迷茫不解,“我……我不知道……” 沈萬沙參與整個案子,這么長時間腦子也練了出來,只緩了一緩,就明白了盧櫟意思,拽著赫連羽,眼睛瞪圓,“兇手竟然是施逸!” 懷書玉雖然有些不明白中間過程,但結果他明白了,盧櫟得出結論,對懷瑜懷欣下手的竟然是施逸! 他一時恨的牙癢,施逸是個什么東西,書沒怎么讀,跟著父母到西京時別說錢了,身上衣服都快當光了,若不是懷家頂著,他別說做生意,混成如今人模狗樣的,只怕早餓死街頭了! 懷家收了施姨娘做妾,可沒打也沒罵,好吃好餓供著,懷家對施家有天大的恩情!可誰知,竟養(yǎng)出了這樣一條白眼狼! 懷書玉比盧櫟還激動,直接上去扇了施姨娘兩巴掌,“施逸在哪!” 施姨娘懵了。她爭寵爭的再厲害,手段百出甚至陷害懷夫人時,懷書玉恨的牙癢癢,也自恃身份沒跟她動過手,怎么今日…… 外廳鬧的這么熱鬧,懷夫人不可能休息的好,尤其到后面,信息驚人……周mama撩開簾子,從內室走了出來。 留在正廳伺候的下人立刻跑過去,把事情小聲說了一遍。 周mama眸內精光一閃,目光如電,剜了施姨娘一眼。之后她走到懷書玉與盧櫟面前,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大少爺,盧先生,問女人話,老奴最擅長,若兩位不棄,這件事交給老奴吧?!?/br> 周mama是懷夫人身邊老人,身份手段都有,懷書玉對她很尊敬,沒有異議。 盧櫟也沒反對。事到如今,懷府氣象早已被他看了個遍,懷家人沒什么好忌諱的,此事關乎抓捕兇手,周mama沒有理由藏私。 周mama揮揮手,讓丫鬟扶施姨娘起來,略略打理了下頭發(fā)衣裳,才緩言說道,“我勸姨娘長點心。娘家再親,比不過兒女,你長女出嫁,次女失蹤,幼子不過三歲。施逸做出如此惡事,懷家斷斷難容,你若將功抵罪,或許還能換得一條命,你若一心護著娘家兄弟,不肯吐實……呵呵,誰家沒有夭折的庶子……” 會爭寵懂宅斗的都是人精,施姨娘起初不明白,到這時候,也猜到了,頓時面龐蒼白,唇失血色,整個身體顫抖了起來…… 周mama果然是習慣與內宅女人打交道的人,如此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施姨娘的心理防線就會崩潰。盧櫟略放了心,面上緊張神色卻未減,憂心忡忡地看著趙杼,“我們只這樣等著……” “我已派了洪右去官府報信?!壁w杼阻了他的話,握住他的手,“不用擔心?!?/br> 盧櫟這才長長呼了口氣。 他微側過頭,視線越過珠簾,看向門外。 日未西斜,陽光仍炙,庭中海棠一簇一簇,開的如火如荼。 希望一切順利…… 第195章 施家 時間一點點過去,盧櫟坐在桌邊,十分著急。無它,因為直到現(xiàn)在,周mama也沒能從施姨娘嘴里問出施逸在哪。 懷府,懷夫人的院子。懷夫人在內堂休息,他們一行人坐在正廳,周mama把施姨娘帶到偏廳問話,正廳與偏廳令隔著一道珠簾,周mama如何動作,他們全看到了。 盧櫟認同周mama的行事手法,問話方式。不愧是懷夫人身邊第一得力助手,一番行動,對施姨娘的心理壓力,弱點把握,可謂到了極致,換做自己,也不可能比周mama做的更好。可施姨娘到現(xiàn)在還沒說施逸在哪,應該不是強撐著不說,而是真的不知道。 想想也是,施逸在西京有朋友圈子,手底有生意,施姨娘身在內宅,哪里會知道施逸此時此刻在哪里? 盧櫟嘆息一聲,把希望放到了劉捕頭身上。 “你說……劉捕頭會不會找到施逸?”他看了眼趙杼。 “當然?!壁w杼對此充滿信心,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沈萬沙有些擔憂,“可那施逸……要跑了呢?” “這個不可能?!北R櫟搖了搖頭,“按照兇手作案習慣,剛擄了人,不可能馬上離開,去秘宅的機率比逃跑的機率大。而且我們剛剛才根據線索鎖定嫌疑兇手,劉捕頭辦案多年,并非大意之人,以免打草驚蛇,沒抓到兇手前肯定會不大張旗鼓;這里你我都在,又有懷公子坐鎮(zhèn),懷府沒有人敢把消息往外傳,嫌疑兇手肯定還不知道?!?/br> 趙杼頜首,墨黑瞳仁里泛著冷光,“所以施逸若不是兇手,不可能會跑,若他是,更沒有機會。”以洪右周全的性子,肯定已經通知官府注意出城的人了。 沈萬沙長呼口氣,“如此便好……”他呼完氣,突然眨眨眼睛,看看盧櫟,又看看趙杼,“你們倆好有默契……”想到的事情幾乎一樣,一個說話,一個就補充,腦子像通的一樣。 這樣的話,對情侶之間大概是夸獎…… 盧櫟怔了怔,臉有些紅。 趙杼卻不要臉的伸過手,大方握住了盧櫟的,還晃了晃,笑出一口白牙,神情非常炫耀,仿佛在說:我們就是心有靈犀,羨慕也沒用! 沈萬沙:……誰羨慕你們了!不過有感而發(fā)而已! 赫連羽貼心的倒了杯涼茶塞到沈萬沙手里,“少爺渴了吧?” 沈萬沙一想還真是,剛剛只顧著想案子,喉嚨都渴的要冒煙了!立刻端起茶盅咕咚咕咚把涼茶喝了。涼茶下火又清涼,喝完少爺感覺不要太爽,眼珠子一轉,笑瞇瞇把茶盅底亮給趙杼看,“少爺和摘星也很有默契!”摘星知道他渴了呢! 赫連羽伸手拿過沈萬沙手里的空杯,順便在少爺潤滑的小手上摸了一把,笑容非常真誠,“伺候少爺,應該的嘛?!?/br> 剛剛手上觸感明顯,沈萬沙有些迷糊,不過面對赫連羽誠肯又心甘情愿的笑臉,他又得意了,豪邁拍著赫連羽的肩膀承諾,“回頭少爺有賞!” 懷書玉一直關注著偏廳動靜,沒注意這邊,直到沈萬沙說有賞,他才茫然回頭,“賞……什么?” 盧櫟趕在沈萬沙說話前清咳兩聲,“說懷府下人很有眼色,沒有胡亂走動,沒有竊竊私語,很值得賞?!?/br> 懷書玉對此非常驕傲,“我懷府下人,經母親親自調教,自當有這點素質,不值得先生如此夸獎?!?/br> “懷少爺謙虛了。” “哪里哪里。” …… 幾人閑聊片刻,又等了好一會兒,周mama出來回話了。 反復問過施姨娘施逸的事,施姨娘都說不知道,周mama意識到她可能真不知道,便改問其它施家秘事。周mama是個懂權衡知輕重的人,既然施逸是嫌疑兇手,那么施家的事可能與案件有關,所以得到機會,他便深挖了施家信息,帶給懷書玉及盧櫟四人。 盧櫟聽完直接驚呆了,這施家……就是一家子奇葩??! 施姨娘的爹娘,極為重男輕女。古代是男權社會,重男輕女是肯定的,但重男輕女到施家這份上的,盧櫟從未見過! 這對爹娘非常能生,連生了八個女兒,最終得了一個兒子,取名施寶,施姨娘行八,是最小的女兒。施姨娘并非被拐子拐了,不知道家在哪里,一路曲折到了懷府做下人,她是被她爹娘賣了的! 而且不只她,她的七個jiejie,也全被爹娘賣了,因為要生兒子,要養(yǎng)施寶! 施姨娘還算運氣好的,她被爹娘賣給了正經人牙子,她的jiejie里面,長的特別好的,直接被賣到了青樓。這對爹娘還挺聰明,每個女兒至少養(yǎng)到了十歲,從小嚴厲教養(yǎng),對她們灌輸?shù)锏闹匾艿艿闹匾?。每次家里沒錢花了,他們就去女兒那里要錢,這個沒有找那個,反正他們女兒多,不缺有‘良心’的。 想也能知道,這樣的父母,會有多高的素質,又能養(yǎng)出來什么樣的兒子。在他們過分溺愛下,施寶一事無所,除了吃喝嫖,哦,后來還染上了賭,實在是個拎不起來的。 施家是楚州人,七個女兒全被賣在楚州本地,青樓里兩個,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兩個,小小年紀送給地主家做小妾的三個,施姨娘本來也是賣在楚州的,可她懂眼色,會來事,人也長的不差,人牙子有眼光,給教了規(guī)矩,直接送到上級,輾轉幾手,賣到了懷府。 施家爹娘年輕時也不懶,為養(yǎng)女兒,生兒子可謂是花盡了心思,用盡了辛苦,直到他們賣了第一個女兒。大女兒非常懂事,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最初一月工錢才幾十個錢,她一文錢都舍不得花,全部托人送回了家。 施家爹娘對此特別滿意,并以此為榜樣教育下面女兒——都要向你大姐學! 隨著賣出去的女兒越來越多,兩個人有了新想法。不提之前賣女多么多么不舍,多么多么被生活所迫,無奈痛苦,反正賣了女兒后,女兒送回來的錢越來越多,尤其三女兒被賣到青樓,很快接客后,兩口子腰包立刻鼓了起來,像打開新世界大門一樣,二人發(fā)現(xiàn)了生財之道。 他們繼續(xù)認真教養(yǎng)下面的女兒,同時寵著施寶這個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生下的男丁。施寶被父母慣的,簡直天老大他老二,跟著混混跑,不理會爹娘苦求,拿著jiejie的血淚錢,裝富,吃喝嫖賭,搶戲子,沒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這樣的人,父母不管,有人會幫他們管。施寶十六歲那年,同外縣富家公子爭搶戲子,還率先擄了人,強暴使其受孕。富家公子雖然紈绔,上頭卻是有人的,直接找上門跟施寶干架,想把人搶走。施寶也是個混的,狐朋狗友不少,立刻叫上人,一群人呼啦一聲,打起了群架。 縣外小地方,官府聞訊來的遲,一場架死了好幾個人,施寶也死了。富戶公子倒沒死,傷的很厲害,可他家世厲害,施家兩口子不敢惹,只好把這口氣咽了下去,悄悄接了那個懷孕的戲子到鄉(xiāng)下去養(yǎng)。 戲子身體不好,早產生下施逸,她是個沒福的,生下施逸就大出血死了。施家怕富戶公子回來尋仇,想到戲子懷孕這事幾乎沒人知道,施母有了個主意,帶著施逸在鄉(xiāng)下足兩年,抱回來說是自己生的。反正她特別會生孩子,一口氣生九個都養(yǎng)活了,現(xiàn)在老蚌生個珠也沒什么。 于是對外就說施逸是第十個孩子,上頭有八個jiejie一個哥哥。 施家兩口子意識到像養(yǎng)施寶一樣養(yǎng)孩子不對,便精心養(yǎng)著施逸,從女兒那里榨出更多金銀,給施逸最好的衣著,最好的吃食,逼著他讀書。施逸七歲就上學堂開蒙,雖然資質不行,怎么讀也讀不出秀才,好在不是混的,不嫖不賭,老兩口覺得將來娶妻生子,支撐門庭是完全可以指望的。 施逸被兩口子養(yǎng)的沒什么大毛病,就是心氣有點高,喜歡精細的飲食,貴重的衣飾,稍一般點的就看不上。姑娘也是,他不喜歡小門小戶的,農家的純樸妹子,大戶人家才貌無雙的丫鬟,全部不喜歡,他喜歡比他們家層次高點的,起碼得是地主家的女兒,大商鋪家的閨女。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姑娘應該看不上他。他那家世,但凡楚州本地人都看不上,爹娘兩個,加上一個他,幾乎全靠青樓cao皮rou生意的女兒養(yǎng)活,誰愿意與這樣的人做親家? 可施逸長的不錯,乖巧懂事,讀過書,一派謙謙君子氣質,又很會說話,總有春心萌動的少女不理家中意思,喜歡他的。 施姨娘知道的有兩個,一個與施逸花前月下,差點私奔,可姑娘表哥突然來了。表哥家不但做官,有錢,本人還長的儀表堂堂,十分俊秀。這姑娘給施逸寫了長長一封信,不管意思表達的多么委婉,多么無奈,多么身不由己,總之這姑娘最后,嫁給了她表哥。 另外一個,兩人感情更是干柴烈火,還沒成親,就珠胎暗結了。施逸認為這次一定沒問題了,帶著禮物上門提親,誰知道那姑娘的娘十分狠心,竟給姑娘灌了落胎藥,半年之后,把她嫁給了鄰縣縣令的兒子。 第196章 秘宅 施姨娘到懷府時將將十二歲。她從小看著jiejie們?yōu)榧依锔冻觯蚕胴暙I自己的一份力??伤x家千里,做個小丫鬟也幫不了多少,便發(fā)誓努力往上爬,等到一天‘功成名就’,再反饋娘家。 抱著這個信念,她爬上了懷德水的床,宅斗,爭寵,慢慢當上最風光的小妾。本來這樣子可以與娘家聯(lián)系了,可她總生不出兒子,連滑胎死的,都是女兒,她覺得沒有底氣。直到三年前再孕,生下男丁,她才抬起頭來,與娘家聯(lián)系。 她的行動時機也是非常巧,派到楚州的人迅速回話,施家正好碰到一個難事,管是不管? 原來施逸一時‘情難自禁’,在不經人同意的情況下,把某個珠寶行家的女兒給睡了!姑娘嚇的半死,她沒得斯德哥爾摩癥,被強了肯定不會隨便吧就這樣吧嫁給施逸,她但不聽施逸的‘深情表白’‘痛心苦勸’,還把這事告訴她爹了! 一般開得起珠寶店的東家財力肯定不俗,這姑娘的爹不但財力不俗,他還有門路,什么也不說,直接尋了關系,把施逸弄進了大牢。 牢里的日子會是怎么樣呢?甭管古代現(xiàn)代,強jian犯在牢里地位不可能高,施逸一個少年,長的柔弱,秀氣,在一群兇猛彪悍的犯人中間,就像一只綿羊入了狼群,會遇到什么事,猜都能猜到。 施家兩口子心疼啊,老倆口六十好幾了,就指著這孫子養(yǎng)老呢,現(xiàn)在孫子進去了,她們怎么可能干看著?立刻找活著的閨女們幫忙啊。 姑娘們被他們當牛做馬使喚多年,看著大姐磨難一生,疾勞而死,看著三姐年紀輕輕在青樓接客過多而亡,一卷席子就埋了,心該冷的早冷了,愿意搭把手的不多。有那愿意的,也沒那實力。 老兩口把希望放到了同樣被她們賣到青樓的老七身上。七姑娘從小漂亮,人也活絡,賣到青樓混的相當好,也會保養(yǎng),只比施姨娘大一歲,看著頗有風情。 她已經不怎么接客了,慢慢轉到幕后,準備做嬤嬤,可熟女氣質還是有人迷啊,有人就是好這一口,所以她名聲還是很響。她本來不愿意幫忙,可父母都跪下求她了,她咬咬牙,說這是最后一次,還是答應了。 正好青樓熟客里有這么一位,與司理監(jiān)有關系,可以疏通關系。但是這位客人有個癖好,在床上十分殘暴。七姑娘覺得反正最后一錘子買賣了,鼓了鼓勁,上了。 那恩客倒是個說話算數(shù)的,玩的滿意,下了床就痛快把事給辦了。施逸很快從牢里放了出來,可七姑娘被弄的很慘,沒過幾天就死了。 施逸在牢里受了苦,整日愣愣的,施家老兩口忙著伺候安慰施逸,連七姑娘最后一面都沒見,埋在哪里沒準也不知道。 珠寶行東家不好惹,見施逸出來,非常不滿意,繼續(xù)第二波攻擊。 施姨娘的人就是這時候來的。這些雖都是施姨娘得用的貼心下人,但這么多年施姨娘沒提起過家人,他們有些搞不清楚,施姨娘找家人這事有多少決心,所以沒敢直接管,而是打聽清楚后,派人回來請示了。 施姨娘因離的遠,與娘家很久沒來往,對娘家的事知道的很少。她從來沒見過施逸,可這并不影響她對弟弟,以及弟弟兒子的疼愛。她立刻下令,必須幫忙,需要多少銀子她出,務必護送施家人安全到西京。 可施家兩口子這邊還沒等到施姨娘的人過來,自己就先行動了。這么些年,他們在楚州的名聲已經壞完了。女兒們死的差不多,沒死的也不愿意接濟他們了,他們便把主意打到了施姨娘頭上。 她們知道施姨娘被轉賣的大概方向,這么多年沒音信,以為她只是個不上臺面的丫鬟,之前才沒什么想法,現(xiàn)在‘被逼的’過不下去了,再‘困難’也要去看看女兒。 于是兩口子帶著施逸,一家三口往西京走了。正好錯過施姨娘派來的人。 施姨娘的人畢竟人少,力量也不大,一路狂找,正好在老倆口滿西京打聽人時,找到他們。 此后,便是施姨娘拿出大把銀子,求著懷德水,給他們置宅院,給施逸尋門路做生意。至于之前施家人在楚州的黑歷史,她下了嚴令,不準人提起。她甚至還買通了一些下人,幫她盯著府里外出人人員的動靜,提防萬一懷德水或懷夫人有令,派人去楚州查問。 自施家人抵達西京,找到施姨娘開始,施家日子漸漸過的好了起來。而施逸從那場牢獄經歷回過神后,人變的更會說話更會來事,很快借著懷德水的勢,打下一片天,掙下的銀子不但能自給自足,還能反饋施姨娘,兩方的日子,可謂是如魚得水…… “施姨娘不知道施逸身在何處,對于此前施家之事,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周mama說完,端端正正行了福禮。 廳內驟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