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市南區(qū)錦州道化工家屬樓,一單元502?!?/br> 一串地址流利背出來,其實早在心里反復無數(shù)遍,快過去三十年,不知道她們搬家了沒有,也許生活富足美滿,根本忘了他是誰,但女兒是他唯一的牽掛,哪怕見不到,也想聽到關(guān)于她的只言片語。 …… …… 陸強回到家下午三點多,心情有些沉郁,他枕著手臂躺床上,想閉眼睡半個鐘頭,眼前總浮現(xiàn)剛進去那年的事,悲愴煎熬的日子,不知怎么挺過來的,那是他第一次后悔走錯了路,卻沒人給他重生機會。 旁邊有個老式寫字臺,高出床身半米多,陸強抬眼皮,瞟到桌角的快遞袋子,里面裝著一張支票和碎紙屑,扔在桌上幾個月,一直沒有拾起來。他抬手覆在上面,食指緩緩的點著。 煙癮上來,他撐住手臂半靠著墻壁,疊起腿,從褲兜里掏煙點上。陸強睡的單人床,旁邊就是一扇窗,他住一樓,窗外有孩子嬉鬧,菜農(nóng)正裝貨車準備去集市。 煙灰結(jié)了一段兒,他拉回視線,直接彈在快遞紙袋上。 一根煙抽完,陸強終于睡沉。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在后腰震動,某個瞬間,他一打挺突然從床上彈起,滿頭的冷汗。 窗外的天色陷入昏暗,他從身下翻手機,老李打來的,已經(jīng)快六點,他等了他快一個小時。 離得近,陸強十分鐘就能到,老李有些埋怨:“干什么去了,才來?” “睡過頭兒了?!?/br> “你小子,大白天的睡什么覺?!崩侠顡Q好衣服,“我走了?!?/br> “慢著點兒?!?/br> 老李“誒”了聲,抬起腳蹬著急回家。 陸強轉(zhuǎn)身,聽見有人跟老李打招呼:“李師傅,還沒下班呢?!?/br> 老李看了對方半晌,驚訝道:“呦!這不是小劉嗎?好日子沒見了……今天回來,來找小盧的?” 陸強腳步滯住,驀地回身,老李面前站個年輕人,是生面孔,頭發(fā)略長,妥帖著額頭,濃眉下大眼炯炯,穿一身黑色的商務西裝,看去有些單薄。 那人半垂著頭:“她……應該在家吧?!?/br> “在,在……”老李遲鈍片刻,“剛才見她回來了?!?/br> “謝謝?!?/br> 那人朝他不自然的笑笑,抬腿往里走。經(jīng)過陸強旁邊,明顯感到一股無形的壓破感,本能往那方向看去,不期然碰到一束冷硬的目光。 他沖他友好的點了點頭,陸強面無表情。 待人走遠,老李還往那方向張望,陸強過去:“那男的誰???” 老李說:“就那誰,小盧之前的男人,”怕陸強聽不懂:“就沒結(jié)成那個?!?/br> 他問“盧茵?” “對啊,就小盧?!?/br> 陸強拳頭在身側(cè)握緊:“你再替我會兒?!?/br> 沒等老李反應,他已經(jīng)大步往小區(qū)里走。 *** 門敲響時,盧茵正在廚房炒菜,聲音持續(xù)了一會兒,她調(diào)小煤氣,跑去開門。 這個時間段,應該沒有別人。 盧茵直接開門,就要往回跑:“正炒著菜……” 話斷了,腳步也停了,盧茵機械轉(zhuǎn)回身,手里還握著鍋鏟。 門口站著劉澤成,一身板挺西裝,拎著公文包,熱切盯住屋里她的身影。她穿一件寬松粗線毛衣,寬領(lǐng)口,脖頸修長,露出筆直纖細的鎖骨,胸前水藍色花邊圍裙,印一排滑稽可愛的野鴨子。 她赤足踩著拖鞋,方向一寸寸轉(zhuǎn)過來,“是你?!?/br> 劉澤成目光跟上去,她頭發(fā)隨意抓起,高高盤在腦后,頰邊落下極細的一縷,發(fā)尾溜進了唇角。 他看向她手中的鍋鏟,滿鼻都是居家飯菜的香氣,一股久違的暖流溢滿胸口,面前的女人站在光下,面孔溫和柔軟。 自從那日見過,往昔溫馨的時光又涌現(xiàn)進腦海,有比較,才知道她的好。 今天下了班,他漫無目的,不想回家面對無窮無盡的家務,不想伺候人,不想吃外賣,也開始厭惡那張美麗年輕的臉。 劉澤成抑制住抱她的沖動,嗓音激動:“茵茵?!?/br> 盧茵垂下手,冷冷問:“你找我有事?!?/br> “……沒事,”他往前邁一小步:“就想過來看看你?!?/br> 盧茵把唇角發(fā)絲攏到耳后,微笑:“我有什么好看的,沒這個必要吧?!?/br> 沉默一瞬,“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說著就要往里走,盧茵一步擋?。骸安荒??!?/br> “茵茵!”他目光閃爍:“……我后悔了?!?/br> 盧茵心一麻,沒看他,也不吭聲。 劉澤成有些哽咽:“這些日子,總想起我們上學戀愛那會兒……還記得有一次你肚子痛,我半夜買藥送到你窗口……那時你住一樓,我們有時候就隔著窗戶說話……” “你還記得嗎?” “忘了。” 她冷笑,心底那股極致的痛快越變越大,現(xiàn)在聽他說話,除了惡心,并沒有太大感覺。 不想繼續(xù)糾纏,盧茵沉著臉,傾身關(guān)門。 劉澤成一時情急,忽然扒住門框,稍一使力,她被帶了出來。 盧茵驚呼,拖鞋在門框上絆了下,身體撲過來。 劉澤成伸手要抱她,可手還沒觸及,一股大力把他扯開。劉澤成一個趔趄,轉(zhuǎn)眼間,盧茵落在陌生男人的懷里。 男人聲音不善:“干什么的你?收電費、水費還是煤氣費?”又轉(zhuǎn)向盧茵,聲音同樣沖:“叫你問好再開門,你么聽不懂話?” 盧茵小小的扭了下,陸強護的更緊,呈占有姿勢,把她整個收在臂膀下。 劉澤成穩(wěn)住身體,揉著手腕兒:“你誰???” 他問完,不由拿眼打量對面的男人,他高他足有十公分,塊頭不是一般壯,幾乎能塞下自己一個半,屋里大片燈光被他遮住,面孔一時看不清。 陸強說:“她男人?!?/br> 劉澤成看向盧茵,她在他懷里乖乖順順,身形顯得過分小巧。 他啼笑皆非,要去拽盧茵,被陸強扼住手腕兒,狠狠往旁邊甩開。那小身板哪經(jīng)得起他的蠻力,‘碰’一聲撞在旁邊墻壁上。 盧茵抽一口氣,下意識往前一小步。 陸強皺眉,對她的緊張反應頗不滿,狠狠瞪著她。 劉澤成嘶著氣,半天才站直,西裝袖子蹭上墻白,扣子掙開,領(lǐng)帶歪了,顯得有些狼狽。 門口的人挪了方向,一點光透出來,他看清他的長相和穿著,憶起幾分鐘前在門口見過他,有些不可思議。劉澤成沒再上前,沖著盧茵:“他說是真的?” 盧茵抿唇不語。 等同默認,劉澤成緩緩搖頭,拿手指他:“他?小區(qū)的保安?”一雙眼瞪得渾圓:“茵茵,你腦子壞掉了?還是被刺激的?……堂堂華東大的高材生,你居然找個保安?” 陸強嗤笑一聲,放開盧茵,往前邁步,劉澤成下意識退后,卻不及他胳膊長,一把被逮住脖領(lǐng)子。 “你……想干什么?” 陸強臂上肌rou鼓起,劉澤成腳跟離了地:“不光是保安,我還蹲過監(jiān)獄,殺過人,放過火,什么都干過,”他一字一頓,陰狠的問:“你怕不怕?” “瘋子,”他聲音顫抖,“我喊人了!……茵茵,快叫他松開。” 陸強一拳揮他左臉上,“茵茵他媽也是你叫的?” 劉澤成歪頭不吭氣了,其實沒用多大力,只是唬了他一下。盧茵心驚,怕事情越鬧越大,趕緊上前握住陸強的手:“別打,我來跟他說?!?/br> 陸強看她一眼,把他往后聳開。 劉澤成捂著臉,連退兩步。 盧茵說:“無論什么原因,希望你下次別來了,我現(xiàn)在生活的很好,過去的事不想再提,更不想看見你?!?/br> “我只問你一句,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她脫口,發(fā)現(xiàn)說錯,趕緊添了句:“這不關(guān)你的事。” 陸強倏忽看向她,她垂著眸,并沒給予任何回應。有那么一刻他瞇了下眼,這表情無從解讀,畢竟‘受傷’兩字放他身上有些違和,什么滋味,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你會后悔的?!?/br> “后不后悔都是我的事,你走吧。” 盧茵拽了把陸強,回身關(guān)了門,屋里傾瀉的光變成一窄條,最后全部消失。 …… …… 門關(guān)嚴了,才聞到一股燒焦味兒,盧茵驚覺手里握著鏟子,跑去廚房關(guān)煤氣,鍋里黑乎乎,分辨不出什么菜色,散發(fā)一股刺鼻的氣味。 她把鍋放到水龍頭下面沖刷,眼睛盯著水柱,不知想什么。隔了會兒,她轉(zhuǎn)過身,腳步連退了幾步,屁股抵在案板上。 盧茵扯扯嘴角:“菜燒焦了,沒法吃?!?/br> 陸強不知何時過來,堵在身前:“你跟他想法一樣?” “沒有?!彼乱庾R答。 陸強瞇起眼,“你知道我問的什么?” 空氣有一些滯悶,盧茵垂下肩,推了推他:“你今天心情不好。” 陸強動都沒動,捏著她臉頰,強迫她和他對視:“覺得丟人?” “沒。” “我們沒關(guān)系?”這始終是他最在意的。 盧茵不吭聲。 他貼近了,用極輕緩卻陰沉的口吻:“你應該說清楚。” “……只是覺得沒必要。” “什么有必要?留著活口,等著續(xù)前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