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長榮嘆道，“我們這里是去開封大名府那邊的主道，偶爾也有尋到村里來借宿的官家人，可哪一個來這不吆喝的，恨不得讓我們將他們像土皇帝那樣供起來。像你們這樣的，我卻沒見過?！?/br>
    他心下對這一行人的身份好奇，但尊重更多，也就不打聽他們的身份。

    快到祝家農(nóng)院，里面又有歌聲傳出，悠悠傳來，幽幽入耳——

    “樹根，樹根，jiejie的頭發(fā)。

    樹枝，樹枝，jiejie的手。

    葉子，葉子，jiejie的臉。

    倒掛樹上下不來，風一吹，搖啊搖，風一停，她也停。

    可是路過的人啊不要停，因為jiejie她在笑，還看著你?！?/br>
    ☆、第38章 殺人童謠（二）

    第三十八章殺人童謠（二）

    這詞兒聽一遍還好，等再聽第二遍，細想之下，更讓人覺得恐怖。

    試想你在看榕樹，榕樹上卻有人倒掛著微笑看你……

    秦放又抖了抖，卻抑制不住多想了幾遍，以后看房子看美人，都覺得有只鬼在瞧著你，盯著你，那還讓不讓人好好賞玩了！他僵在原地胡思亂想片刻，卻見蘇云開他們毫無顧忌地繼續(xù)走，相反自己身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剛顯得陰惻惻。他喊了一聲，忙追了上去。

    祝家農(nóng)院中，正有四個孩子在拋石頭玩，那歌謠正是他們在唱。聽見推門聲齊齊抬頭看去，歌聲驟停，見了人，歡喜跑了過去，“爺爺?！?/br>
    祝長榮方才只去了鄰居家，沒回來，這會算來也不過半日沒見，這簇擁來的模樣他也沒少見，但想到明月方才說的，將軍是愛才才讓他回來享天倫之樂，心下更是寬慰高興，“明日給你們買蜜棗吃，今日有客人來，不許胡鬧?！彼只仡^道，“這些是我的孫子孫女，我那長孫跟你們一樣大。”他又道，“哥哥呢？”

    “大哥去外面了還沒回來?！?/br>
    祝長榮說道，“我們家還有兩間空房，又跟鄰居問了一間。我瞧明姑娘住一間，你們四人就自己分吧?！?/br>
    話落，蘇云開和明月不由對視，皆是用余光看白水，彼此明白。他們知道白水是姑娘，現(xiàn)在無論是跟蘇云開跟車夫還是跟秦放都不行，可總不能直接說出來，那就只能選一人同住一宿了。

    秦放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有他知道白水是姑娘，跟誰住都不行。而且不是說房間很小嘛，她不能暴丨露身份，就只有跟人同床共枕，這、怎、么、可、以！他大聲道，“我跟白水睡一間。”

    白水頓了頓，神情莫測地看了看他?？吹妹髟铝⒖虜r住，著急道，“還是跟蘇大……蘇哥哥一起睡吧?！?/br>
    蘇云開微頓，看了明月一眼。雖然能理解她相信自己不會對白水怎么樣，會有君子之風，但她明知道白水是姑娘，她就真不擔心么……

    車夫見氣氛奇怪，便道，“尊卑有別，白公子跟我一塊睡最合適?！?/br>
    白水心中稍稍掂量了下，她知道明月喜歡蘇云開，雖然她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怎么樣，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同一房間里，以后要是明月真和蘇云開有好事，那她成什么了，早點避嫌是沒錯的。她抬眼看秦放，那剛才還直哆嗦的人，現(xiàn)在異常堅定的看著自己，像是她不點頭他就要把她扛走。

    “我跟秦放一塊吧?！?/br>
    這個回答出乎蘇云開和明月的意料，等白水拽著秦放隨村長去隔壁家時，明月還沒回過神來。她跟了出去還想勸阻，胳膊卻被人拉住了。她回頭看去，有些著急，“白哥哥他……”

    “噓。”蘇云開俯身低聲，“你不覺得奇怪么？”

    “白哥哥么？”

    “兩個人都是?！碧K云開看看前后，那四個孩子還在睜大了眼往他們這瞧，便拉著明月往旁邊小路走。

    村里開的路并不寬敞，兩邊土墻也筑得不高，說話的時候還能留意兩邊可有人聽。明月耐心跟在他一旁，也不追問，直到再沒看見人，蘇云開才道，“我想，我那小舅子是發(fā)現(xiàn)白水的身份了?！?/br>
    明月吃了一驚，“什么時候？”

    蘇云開方才不語，留心觀察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考慮過這個問題，笑道，“你還記不記得在查白骨案時，有一天他們兩人都沒有來用早飯，而且秦放那幾日也緊張兮兮的，白水更是不回內(nèi)衙？”

    “……我以為他們湊巧很忙?！?/br>
    “之前秦放總跟白水作對時，總說白水剽悍討不到老婆。也似乎是從那時候起，他就不喊了，非但不喊，也不和她動手了，只是耍耍嘴皮子。只是之前我一直沒有太留意，直到剛才我才確定。”

    明月心里頗癢，“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蘇云開笑笑，“白水不能選你，但比起秦放來，我明顯更適合，畢竟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也知道我的為人。可她還是選了秦放，而且秦放向來喜歡和她斗氣，為什么那個時候白水卻選了他，他也非要跟白水一起??？或許他也是害怕我發(fā)現(xiàn)白水的身份吧?！?/br>
    明月瞬間恍然，仔細回憶之前的點點滴滴，果真察覺到了絲絲不同。只是她又想起一點，“水水寧可選他都不選你，這是不是說，她真的不討厭小猴？甚至……還有點喜歡他？小猴也不計較以前斗氣的事也要袒護她，難道他們兩人彼此都有意思么？”

    “這也唯有他們兩人知道了。”蘇云開負責的是解疑，但這種私事還是順其自然知道地好，猜就不好了。說到這，他反倒有了擔憂，“白水如今隱瞞身份，他日也可能會隨我去開封，那她的身份就要一直隱瞞下去了。哪怕真的找到了她的兄長，也要離開開封，隱姓埋名后，才能重回女兒身。”

    明月忽然明白他在擔心什么，“你是說，秦放他日是要承爵做侯爺?shù)模隙ㄒ陂_封待著。就算兩人真的兩情相悅，也不能在一起？”

    蘇云開點了點頭，“所以如果白水堅持要去開封找她兄長，那她就必然不能跟秦放一起。除非秦放愿意放棄爵位，做回平民，和她一起離開開封?！?/br>
    “爵位背后，是父輩用汗馬功勞在皇帝那換來的，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有萬人敬仰的榮耀在那。一輩子在京都安穩(wěn)無憂，要放棄承爵，不容易吧。尤其是像小侯爺那樣愛玩的人，真放棄一切，要怎么養(yǎng)活水水？他也未必受得住?！?/br>
    蘇云開知道她為好友擔心，但他還有更多的細節(jié)沒說，說出來，只怕就將兩人互相喜歡的心思給坐實了，那樣她只會想更多，“我會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利弊，如果他無力承擔日后變故，那我會讓他回開封，不再和白水見面。如果他有那個決心放下一切，我也會盡力幫忙?！?/br>
    “嗯?！泵髟聦姿氖路旁谛念^，壓得沉甸甸的，白家長輩去得早，就剩白水和白影相依為命。后來白影為了能多賺點錢養(yǎng)家，就去了開封。誰想沒過多久，就了無音訊。要是再加秦放一件事……那對她實在是太殘忍了，但愿事情順利，不要再折騰她。

    兩人說著也不知走了多久，聽見村長在那邊喊人，才回過神來折回，免得村長著急。

    隱隱的明月又聽見哪里在唱那童謠，靡靡之音聽著更是詭異，她往他身邊挪近一些，低聲，“這鬼jiejie的歌謠到底是誰編的詞，不會真的是阿菀吧？”

    蘇云開也留意到了歌聲，再仔細聽一遍，結(jié)合榕樹下吊死的姑娘，的確會讓人心生不好的想法，“歌不是阿菀姑娘編的，村民說她已經(jīng)去世半年，可榕樹下發(fā)生離奇的事、童謠出現(xiàn)的時間，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如果阿菀姑娘真的心有怨氣的話，她就不會死了這么久才再出現(xiàn)?！?/br>
    明月聽他嗓音沉沉，問道，“你懷疑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

    “對?！?/br>
    “等等……”明月見他答得這么快，在一起這么久倒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你該不會是想再去榕樹下探個究竟吧？”

    蘇云開這回真的意外了，“猜的越發(fā)準確了，你想去么？”

    明月苦笑，“你讓我驗個尸還行，但要我去抓‘鬼’，我可能還會給你拖后腿的?！比速F有自知之明，她實在是個很自知的人。白天人多，去瞧瞧還沒什么，但晚上她萬一嚇軟癱了，真碰上什么事，還得蘇云開背她一起跑，那樣她就罪過了，“讓白哥哥陪你去吧?！?/br>
    又將白水推給他……蘇云開今日是第二次這樣看她，是說不出的不舒服。共用一房是無奈，現(xiàn)在……好像也是對的做法。但總將別的姑娘推來，絲毫不怕他做出什么事來，這是信任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覺心口悶了一口氣，應(yīng)當是信任。但那口氣還是沒下去，所以就是不在乎吧……

    這樣一想，心里立刻再添一口氣，堵得慌。

    全然不知的明月還在想著讓武功高強的白水陪他去，兩人在衙門共事，彼此有默契，比自己跟著去做拖油瓶好多了，這樣她也更放心，有白水在，肯定不會出什么事的。

    正想著，前面有個年輕人往他們的方向跑來，本以為是路過，但到了跟前就停下了。仔細看了他們幾眼，笑問，“就是剛進村的那幾位客人吧？”

    “正是，你是……”

    男子答道，“我爺爺就是村長，我是他的長孫祝安康，我爺爺讓我來找你們，村子岔路多，怕你們走丟了。”他邊說邊領(lǐng)他們回去，走了幾步又道，“你們有什么需要買的么，我熟路，可以幫你們買?！?/br>
    明月道了謝，說道，“不用了，真要買什么我們自己去就行了?！?/br>
    祝安康說道，“我們村一到晚上就不見燈火，狗也多，我怕他們認生，咬你們?！?/br>
    一聽到狗咬人明月就想起兒時被狗追的事，從剛才就抓著蘇云開的手到現(xiàn)在也沒松開，卻渾然不覺。

    手抓得用力，蘇云開低頭看了看，忽然想起她從沒這么抓過秦放，也沒這么倚過白水。他突然明白過來——不是她不在乎自己，而是太信任自己。

    疑云解開，那堵住心口的氣，此時已經(jīng)煙消云散，心境瞬間開明。

    ☆、第39章 殺人童謠（三）

    第三十九章殺人童謠（三）

    回到祝家還早，蘇云開想祝安康說得的確沒錯，如果晚上去可能還得被狗追趕，既然如此，那就等會去吧。

    好好的一株百年榕樹卻突然被人傳唱那樣的童謠，實在讓他奇怪。這會他坐在院子里揣摩這事，那幾個孩童又在哼那調(diào)子——

    “樹根，樹根，jiejie的頭發(fā)……倒掛樹上下不來……風一停，她也停?？墒锹愤^的人啊不要停，因為jiejie她在笑，還看著你?！?/br>
    蘇云開又聽完一遍，等他們停下，便過去問道，“這歌謠是誰教你們的？”

    幾人性子開朗，爭相答道，“是隔壁小胖哥?！?/br>
    “那你們知不知道隔壁小胖哥又是誰教的？”

    “可能是最東邊的狗蛋哥吧。”

    幾人嘰嘰喳喳說了一番，也沒說出最開始是誰傳唱的。蘇云開蹲在他們一旁細想，最近的小鎮(zhèn)離這也有二十里路，他們又在那里待了幾天，要是有這首童謠，那肯定有所耳聞。所以童謠只在榕樹村傳唱，也起源于這么？

    那那個最先教童謠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為什么要教人唱讓村人不安的童謠，那鬼jiejie阿菀又是怎么回事。

    身在榕樹村，蘇云開倒覺得像是踏進了一個巨大疑云。

    “蘇兄？蘇兄？”

    蘇云開回神，那祝安康正端了碗茶水遞來，說道，“我爺爺說你在外面待了很久，讓你進去喝口茶。明月姑娘說你在想事，別驚擾你，所以我就把茶端來了?！?/br>
    蘇云開雙手接過，道了聲謝，又道，“你知道那叫阿菀的姑娘住在哪里么？”

    祝安康說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我?guī)闳グ伞K兄去阿菀家做什么？”

    “對那童謠起了好奇，想去看看。”

    “也沒什么好看的了，阿菀過世后，阿菀的父親不久也病逝了，她母親去得早，現(xiàn)在就一個空房子在那?！弊０部祲|腳往矮墻外看去，像是能看見那屋子，“你跟我爺爺一樣，不怕邪氣。那兒已經(jīng)很久沒人去了，也不知道進老鼠沒?！?/br>
    蘇云開喝了茶水，將碗放下，就讓祝安康領(lǐng)路過去。

    阿菀的家離得也并不太遠，但因地勢高，在祝家是看不到那的。祝安康剛領(lǐng)他出門，就見另一條村道上上來兩個人，他喊了一聲，招手笑道，“四哥五哥?！?/br>
    來人是隔壁安家的安德興和村口孫家的孫賀，三一起長大，年紀都差不多，玩得好，喊著玩的。反正村里人都明白，所以長大后也沒改了。

    兩人聽見喊聲也往那邊招手，快步跑了過來。一眼就瞧見了蘇云開，見他穿著不似官商，一時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祝安康說道，“這位是過路借宿的蘇公子，隨同的還有三個男子一位姑娘。對了，我爺爺向你家借了間屋子住倆人，等會回去可千萬別以為遭賊了?！?/br>
    安德興朗聲大笑，“你總進出我家我都沒當你是賊，別人就更不會了。”

    祝安康扯了扯嘴角，“改日真要去偷走一些東西才好，讓你坐實了我賊人的身份?！彼@才想起來，為蘇云開介紹道，“這是隔壁家的安德興，這是孫賀，我們?nèi)俗孕∫黄痖L大，親如手足?！?/br>
    蘇云開見方才他們說話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感情不淺，那安德興看著是個爽朗直率的人，那孫賀稍微沉默一些，兩人說話時也是笑笑，看衣著像是念過不少書的讀書人，“今日打攪了?！?/br>
    “打攪什么，多一些人，村里熱鬧。”安德興說道，“你是不知道，因為最近那大榕樹的事，村里人心惶惶的，冷清了不少……對了，你還不知道榕樹的事吧?！?/br>
    祝安康插話道，“知道，童謠傳遍整個村子，去哪都聽得見。嗯，這會我正要帶蘇公子去阿菀家，你們要不要一塊去？”

    聽見是去阿菀家，兩人都有些意外，“阿菀家？當真？難道蘇兄不知道阿菀就是童謠里的……那個jiejie？”

    蘇云開說道，“知道，覺得好奇，想去看看?！?/br>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三人也不好說什么。正要往那邊過去，祝家木門打開，只見一個俊俏水靈的姑娘出來，長發(fā)如墨云披肩，一雙明眸輕轉(zhuǎn)。

    安德興笑道，“哪里來的好看姑娘?！?/br>
    孫賀瞧他一眼，眼里略帶指責，“不是說了隨同的還有位姑娘嗎？將你的輕佻模樣收起來，別嚇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