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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笑春風(fēng)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有衙役在村子里住下,村莊顯得比平日更加神秘安靜,少人大聲說話,多了許多竊竊私語。

    直到八方鏢局的十一人趕到,才打破村莊寧靜,家家戶戶聞聲而出,又往村長家中簇?fù)矶タ礋狒[。

    總鏢頭是個年將四十的男子,虎背熊腰,一雙抱拳問禮的胳膊隔著衣裳也能隱約窺見其中力道,他面寬口闊,聲音洪亮,“草民楊敬見過大人?!?/br>
    許大人擺擺手讓他轉(zhuǎn)個方向,先拜蘇云開。楊敬也是個老江湖,自然懂他的意思,圓滑地轉(zhuǎn)向蘇云開,再拜許大人。

    動作行云流水,蘇云開全看在眼里,鏢頭是個聰明人。只是這樣聰明的人,當(dāng)時鏢車被劫,竟不報(bào)案,可見不是領(lǐng)頭的人糊涂,而是事出有因,“楊敬,本官問你,半個月前你們鏢局丟了一趟鏢,為何不報(bào)案?”

    楊敬答道,“當(dāng)時草民沒有隨車同行,大人稍等,讓我兒答話?!彼陨云?,看向身旁一個年輕人,“安兒?!?/br>
    那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生得俊秀,但身材挺拔,也是練過功夫的,他上前一步說道,“草民楊安,也是八方鏢局鏢師,那日是車隊(duì)鏢頭。之所以沒有報(bào)案,是因?yàn)闁|西并不名貴,就不了了之了?!?/br>
    蘇云開問道,“劫持你們的是什么人?”

    “蒙面持刀,看著就是普通山賊?!?/br>
    蘇云開還要追問,卻見他抱拳答話時右手垂落,高舉時還微微顫抖,似有傷在身,皺眉問道,“你的手受傷了?”

    楊安笑道,“是,那日見山賊要搶東西,我提刀阻攔,被賊人砍了一刀。幸好有同伴相助,才將他們打退?!?/br>
    “既然受傷了,為何堅(jiān)持不報(bào)官?”

    楊安稍有遲疑,還看看其父,見父親點(diǎn)頭,他才如實(shí)說道,“當(dāng)時雇主囑咐過,東西是給老太太祝壽用的,老太太九十高壽,經(jīng)不起嚇。要是東西不幸丟了,千萬不要聲張,免得消息傳到老太太耳朵里。所以東西丟了就丟了,也不要我們賠,因此在被劫匪打劫后,我們就回去了。”

    “托鏢的人也一直沒出現(xiàn)?”

    “沒有?!?/br>
    “沒有人找你們麻煩?”

    “沒有。”

    蘇云開以為順藤摸瓜找到丟失的東西就能找到童謠嫌犯,可是沒想到竟好似又陷入了另一個僵局。托鏢的人明明很擔(dān)心這批貨物,否則也不用請十個人護(hù)送。但是東西丟了也無妨,又不像是很看重這批貨物。他稍作思量,追問道,“那花瓶長什么模樣?”

    但凡托鏢,需要鏢局和托鏢人一起親眼看貨物封箱,免得途中被人調(diào)包,這一點(diǎn)蘇云開相信他一定知道。

    楊安答道,“其實(shí)……我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br>
    蘇云開蹙眉,“可當(dāng)初許大人問你們時,你們說是五個花瓶。”

    “對,是花瓶。草民所說的不知道,是不知道花瓶里頭裝了什么。當(dāng)初封箱時明明是寬口寬底的白陶瓷瓶,箱子也完全檢查過,什么都沒有。但第二天護(hù)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箱子很重,可是已經(jīng)封口,規(guī)矩在那,就沒打開來瞧。當(dāng)時我們也奇怪過,為什么護(hù)送花瓶要雇傭十個鏢師,但做我們這行的,給了錢,就得護(hù)鏢?!?/br>
    “那東西是送到哪里?”

    “說是五月一日前送到莊家口的槐樹下,自然有人來取?!?/br>
    五月一日?那離時限還有十二天。從這里過去,快馬加鞭也要八天的時間??砂雮€月前就出發(fā)了,那就是只要在五月一日抵達(dá)便可,那莊家口槐樹附近,只怕是有人隨時盯著。

    ——沒有定下準(zhǔn)確的日子,為什么?

    ——在乎花瓶,丟了卻又無妨,為什么?

    ——托鏢人和收貨人又是誰?

    蘇云開剛從榕樹迷霧中邁出半條腿,這會又因鏢車的事,再次置身迷霧中,一時半會不得脫離。

    童謠跟托鏢是兩回事,還是根本就是有聯(lián)系?

    鏢局的事情未查明,也需要留下。許大人也不回縣衙,明月自然沒有跟著去。她留在這也更心安,總覺得和蘇云開分開會不安。村里一下住了三路人馬,小小村落更是多人議論,到夜幕降臨時,白日的喧囂漸去,反倒生出絲絲死寂來。

    明月還住在村長家中,晚飯不見蘇云開來吃,祝家小孫兒要去喊他,被她攔住了。等用過晚飯他還是沒出來,明月就盛了飯菜端去他房前,從半開的窗戶看去,他的桌上堆了滿滿案卷,仍在沉思細(xì)想。

    她才站了一會,蘇云開察覺到窗外有人,偏頭看去,見了那映在窗紙的人影,試探道,“明月?”

    外頭一聲應(yīng)答,人影從窗前走過,轉(zhuǎn)眼門就被推開了。明月兩手端著飯菜,進(jìn)來轉(zhuǎn)身用腳尖勾住門,輕輕一推,門就關(guān)上,只剩未關(guān)緊的縫隙。

    “你身體剛好,我怕你餓著??墒怯峙履阆氲谜J(rèn)真,斷了你的思路?!?/br>
    “也的確是餓了?!碧K云開一邊答著,一邊還沒有掐斷方才的思路,他笑問,“你覺得藏在榕樹下的東西跟鏢局丟失的東西有沒有聯(lián)系?”

    明月將飯菜放在他面前,順手收拾著桌上卷宗,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有。你想,藏東西在榕樹那,但卻不拿去賣,而是要編造童謠、給人下毒,費(fèi)那么大的勁,那肯定是因?yàn)椴环奖愠鍪郑勤E物。但贓物出現(xiàn)的時間和鏢局丟失東西的時間相差不遠(yuǎn),所以我覺得應(yīng)該是同一件東西?!?/br>
    “贓物……我倒覺得,那五個花瓶,本身就是贓物?!碧K云開先喝了口湯水,當(dāng)茶潤口,“如果是便宜貨物,托鏢人根本無需請十個鏢師護(hù)鏢。”

    “可是萬一那花瓶雖然價廉,但對收貨的人來說很珍貴呢?”

    “那就不會隨意指定日子,那說的可是五月一日之前。你想想,即使鏢車沒有被劫,前面山路也沒堵,那鏢車到莊家口的日子,也比五月初一要早上約莫二十來天。如果是珍貴的東西,為什么不指定日子?而是要定下那樣籠統(tǒng)的日期?只能說明,這批貨物并不珍貴,可是或許價值很高?!?/br>
    明月輕輕點(diǎn)頭,若有所思道,“按你說的的確沒錯,如果對私人來說不是什么有意義的東西,那必然會是珍品??墒羌热皇钦淦穮s又不讓鏢師聲張報(bào)案,這樣見不得光,那就是贓物呀?!?/br>
    蘇云開和她一說,思路倒開闊起來,不至于一人苦想,思維被固定在墻上都不知,“按照鏢師的話來說,托鏢的時候確實(shí)只有花瓶,而且還是寬口寬底的瓶子?!?/br>
    “那是瓶子里面藏了什么東西?”

    “嗯,如果只是首飾的話,不會太重。又重又值錢,還不會叮當(dāng)作響的……”

    “那就只有黃金白銀了。”

    “嗯。”蘇云開腹中已不覺饑餓,“那弄明白那些錢是從哪里來的,就尤為重要了?!?/br>
    明月嘆道,“連環(huán)扣呀,童謠到榕樹,榕樹到鏢局,鏢局到贓物,也不知道有幾環(huán)?!?/br>
    “哪怕是九連環(huán),一環(huán)一環(huán)徹查,一環(huán)一環(huán)解開,也終有完全解開的一日?!?/br>
    ☆、第46章 殺人童謠(十)

    第四十六章殺人童謠(十)

    快到戌時,蘇云開用過晚飯,繼續(xù)和明月說著案子。屋里只點(diǎn)了一盞煤油燈,黃豆粒般大小的燈火在屋內(nèi)撲閃,光線昏黃,彼此對面反而少了拘謹(jǐn)。

    白水在村子走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異樣,想去跟蘇云開稟報(bào),聽見屋里的人聲是明月,想來村莊也沒事,就退下準(zhǔn)備回安家趁空梳洗,免得萬一有事忙起來,又不得空。雖是男子裝扮,可心還是姑娘家的心,愛干凈。

    她到了門口直接推門想拿衣服,正好瞧見秦放換衣,背對門口的背意外地很結(jié)實(shí),沒有贅rou也不消瘦。許是因?yàn)閺男【宛B(yǎng)尊處優(yōu),不曾受過日曬,身為男子有點(diǎn)白得過分了,比白面書生還要白凈。

    她微微一頓,沒有閃避也沒有遮掩,進(jìn)門反手將門關(guān)上。秦放聽見動靜回頭,見她進(jìn)來,忙擒緊衣服掩蓋身體。末了見她一臉若無其事,心中好不郁悶,邊合衣邊坐在她對面看她斟茶。

    白水抬眼瞥了瞥,“你也渴?”說罷,就斟了兩杯茶。

    “我不渴?!鼻胤艈柕?,“我剛在換衣服,你怎么不尖叫,不逃跑,好歹捂一下眼?!?/br>
    白水彎彎唇角,“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平日在班房,酷暑時外出巡邏回來的衙役,哪個不是敞開衣服光膀子的。”她又輕輕瞥他一眼,“比你結(jié)實(shí)有力的我看得多了?!?/br>
    從這眼神中秦放頓感受到了侵犯,他把衣服合得更緊,“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跟他們不一樣,你好歹露出不一樣的表情?!?/br>
    “有什么不一樣?不都是男的,還能比他們多出二兩rou來。”

    秦放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道,“我以為……我以為會有點(diǎn)不一樣。”他竟有些不自信,不自在。好一會才回身拿了另一張長桌上的東西給她,“給你擦手?!?/br>
    白水低眉一瞧,是個小藥盒子,木質(zhì)的,打開一瞧,里頭是凝固成脂的一塊東西,“這是什么?”

    “我跟給我姐夫看病的那個郎中買的,白玉膏呀,給你涂手的,每晚擦一點(diǎn),手會潤滑很多的。雖然不怎么好,不過現(xiàn)在講究一下吧,等回了府衙,我去給你買更好的?!?/br>
    白水緊盯盒子,字字都在耳邊交織成樂曲,可深思之后,卻成了嗡嗡煩人的聒噪,敲在心頭上,“我不要?!?/br>
    秦放見她隨手就將盒子甩來,絲毫不在乎的模樣,氣道,“我哪里對不起你了,你非要對我冷冰冰的。”

    白水不是個木頭人,秦放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么,做的這些又意味著什么??伤靼?,她也清楚。

    秦放見她擰眉不語,有點(diǎn)想通了,“你是不是累了?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太累,這樣對身體不好……”

    “秦放?!卑姿驍嗨脑?,終于是正眼看他,緩聲,“不要再對我這么好了?!?/br>
    “為什么不?”

    “因?yàn)槲蚁矚g你?!?/br>
    思量了百遍的話從嘴里說出來,白水才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都不簡單。六個字像柴火一樣在心頭燒開,燒得全身發(fā)燙,燙得口干舌燥。秦放也是一愣,愣著愣著也燙紅了臉,微微揚(yáng)起脖子咳了一聲,“哦……哦……”

    “可是我不能再喜歡你了?!?/br>
    被狠狠澆了一盆冷水的秦放幾乎跳起來,“為什么!”

    白水喝了一口攤得半溫的茶水,努力平復(fù)心緒,聲調(diào)更緩,“我要去開封,要去找我哥哥?!?/br>
    “我能幫你,我是開封的小侯爺,我爹是國公?!?/br>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幫我?”

    “侯……”秦放也不傻,他忽然明白過來。以小侯爺?shù)纳矸??那白水是什么身份?欺瞞朝廷的白水,還是女兒之身的白水水?

    要以白水的身份,那無論能不能找到她的哥哥,以后都不能留在開封了,否則男變女進(jìn)了國公府,就是欺君之罪。

    要以白水水的身份,那她就不能再繼續(xù)找她的哥哥,在官府卷宗上,她就是白水,除非她不去開封,她才能恢復(fù)女兒身。可他在開封,日后也不能離開開封。

    他忽然覺得無力,也明白她近來不同自己斗嘴,總是冷冰冰的模樣是為了什么。

    她是知道她喜歡他,也察覺到他喜歡她了。

    所以想趁著感情剛萌芽,盡早切斷,這樣就不會有日后可能會發(fā)生的糾葛。

    她是何其的冷靜,又何其的決絕。

    秦放相信他的確還沒有對這種喜歡到難舍的地步,其實(shí)如果真的在乎她,這個問題一早也該想到,而不是比她還晚察覺到。他甚至在此時才覺得,其實(shí)他對她的感情,也只是因?yàn)樾迈r呀,跟對別的姑娘并沒有什么不同的。

    否則又怎么會沒有考慮到她的難處,而是一直任性不計(jì)后果,不計(jì)日后對她產(chǎn)生的傷害對她好。

    他真是個渣滓。

    “我明白了?!鼻胤攀掷镂罩竞凶?,有些恍惚。

    兩人靜默半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有些事攤開了說,卻教人更加憂思。

    院子外面一聲牛叫,秦放借機(jī)起來,到離開屋子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在安家他站得里外都不舒服,今晚也不能回這屋子了,干脆去祝家找蘇云開說話。

    誰想到了屋外,里頭竟然有人,本想趴門縫細(xì)聽,腦袋一靠,沒關(guān)的門徐徐打開,整個腦袋都露了出來。

    蘇云開和明月齊齊看去,看得秦放訕笑,這才進(jìn)來,“姐夫,明月?!?/br>
    “你不是早就回安家了嗎,竟然還沒睡?!痹诿髟掠∠笾星胤趴墒莻€嗜睡的公子哥,這會竟還過來。

    秦放自己挪了張凳子坐,心里郁悶至極。蘇云開微微恍然,“被白捕頭亂棍打出來了?”

    “不是?!鼻胤艊@氣。

    明月見他不語,手里一直把玩著個盒子,靈敏的鼻子一嗅,問道,“白玉膏?”

    “是啊?!?/br>
    “你拿一個給姑娘家潤手的白玉膏做什么?”明月了然,“給白……”

    “等等?!鼻胤艛r住她,“這東西是我自己用的,給白捕頭用什么,你別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