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明月對現(xiàn)場勘察的能力甚弱,瞧了半晌也沒看出什么,倒是床柱那有處刮痕有點奇怪,“這里的家具都是新置辦的吧?” 秦放點頭,“對,沈衛(wèi)是這么說的,他那樣大手筆的人,說是新買的倒也可信?!?/br> “那按理說這里不該會刮花的,我記得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掌柜都會裹上很厚的布或者紙,免得搬運的途中刮壞。既然是要爬這么高的山,肯定會更加小心吧?!?/br> 蘇云開聞聲也過去看,那刮痕并不明顯,不過明月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凹痕處還殘留些許銀光,抹來瞧看,像是銀子??珊煤玫拇仓趺磿粲兴殂y的痕跡? “大人……”門外一人喘氣跑來,面色青白,“找到我們老爺了,就在下山的通道那?!?/br> 蘇云開一愣,難道他猜錯了? 金富貴死了。 寒涼的山風(fēng)呼嘯在白水所指的那條小小通道上,呼嘯著金富貴已經(jīng)冰涼的尸體。 他身上還穿著寢衣,寢衣已經(jīng)臟亂不堪。沒有束起的發(fā)凌亂地散在他的臉上,沾滿了泥土和青色苔蘚,看起來狼狽不堪,和他平日總是光鮮的模樣完全相反。 他趴在地上,頭朝出口,像是一個垂死的人在生前極力想爬向生的出口,可惜沒有爬過去,就已經(jīng)死了。這更讓人覺得不忍多看,希望中全都是絕望的痛苦。 明月撩開他面上的頭發(fā),雙眼緊閉,面部線條并沒有緊繃,像是死的時候非常安和。她擰了擰眉頭,這實在是不正常。她依舊是從對方的頭部開始檢查,查至鼻子,微覺濕潤,有淡淡青色液體。心覺有異,撥開他的嘴來看,果然也看見了同樣的。 蘇云開在旁問道,“這是什么?” “不清楚,鼻子嘴巴都有,其他地方卻沒有,加之他明明是重摔而死,但是臉上卻毫無痛苦神色,甚至很安和,我想……這大概是*藥?!?/br> 蘇云開聞聲,立刻去查看金富貴的鞋子,鞋子已經(jīng)掉落了一個,另一只穿在腳上,很輕易就取了下來。他翻開鞋底一看,更是肯定了明月的想法,“這里地勢陡峭,因有流水,所以滋生了青苔。如果他真的走過這段路,那鞋底應(yīng)當(dāng)沾有青苔,可鞋底卻很干凈?!?/br> 明月沉思片刻,說道,“而且他的手掌很干凈。如果一個人摔下來,情急之下必定會抓旁邊的東西,這一路都是草木,在沖勁之下,手肯定會有青漬污痕,但他的手卻非常干凈。也就是說,他不是要下山,而是被人扛到這里,再推下去的。而且他被推下去時,人處于昏迷狀態(tài)。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他的衣著不整、鞋底和手都很潔凈?!?/br> 她說的這點蘇云開很是認(rèn)同,又補充道,“金富貴平時穿衣服很在乎是否齊整,也很擅于搭配,就算是第一天聽見發(fā)生了命案,他也是不急不躁,慢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過來。如果他真的要下山,絕不會這樣匆匆忙忙。” 所以金富貴是被人殺死的,還是被人迷暈在屋里,再帶到了這里。 “可是為什么兇手要費那么大的力氣把他帶到這里來了呢?”明月眉頭也不得舒展了,“兇手鎮(zhèn)定又聰明,他不會不知道把金富貴搬到這里,會更費時,也更費事,破綻這么多,他也不會想著誤導(dǎo)我們把金富貴當(dāng)做是意外死去的吧?” 蘇云開也不知道,這個兇手狡猾又聰明,哪怕是接連死了兩個人,他竟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地方這么小,破綻應(yīng)該更多的。兇手到底是策劃了多久,才能將線索全都抹滅掉。 虞奉臨那邊已經(jīng)清點好了人,讓蘇云開過去一趟。 明月還在驗尸,蘇云開便讓人回報讓那邊再等等。等明月將金富貴那龐大的身體扳過來,一個傀儡也隨之翻轉(zhuǎn),猛然掉落的人形玩偶讓明月嚇了一跳。 蘇云開忙扶住她,一見竟又是個沾滿血跡的傀儡。有了上次崔修拿傀儡卻出現(xiàn)異樣的前例,這次他先查看一遍傀儡四周,沒有看見什么東西,這才拿起來看。 傀儡依舊是滿身血跡,呆滯的五官在深夜看來也像是個沒了命的活人。一如既往的……四肢破碎,像是被人活生生擰斷了。 明月低聲,“是上次那個傀儡?” “不是,那個還在我房里,而且擰身上的衣服不同?!?/br> 說到衣服,蘇云開這才細(xì)想起上次傀儡的衣服,那是一件很粗糙的鵝黃色衣裳,看樣子不像是手藝人所做,而是外行人隨意做的。這次的是一件青色碎花裙擺,無論怎么看,都是正值芳齡的姑娘所喜歡穿的。 蘇云開拿著不會說話,也沒有心脈跳動的傀儡,視線又落回金富貴的姿勢上。他猛地站起來,“明月,于班主死時的姿勢是怎么樣的?” 明月低眉想了想,臉色忽然變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于向洪死去時的姿勢,跟金富貴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頭向出口,以爬行的姿勢要往生的路口逃去,可卻同樣死在那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她訝然,“兇手是同一個人?可兇手對于班主下手這么狠,到了金富貴這,相比之下卻太輕了?!?/br> “兇手大概是沒有時間,如今五人一組,多少會有所限制?!?/br> “可是既然沒有時間,那為什么他還要將他擺成這個姿勢,放娃娃?” “兇手有恨意,也有執(zhí)念,通常這么做的,絕不是一時沖動殺人。”以他的經(jīng)驗來推論,兇手果然不是為一個人而來。甚至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兇手要殺的人,可能遠(yuǎn)遠(yuǎn)不止兩個! 小小的山頂上,潛伏著一個心思細(xì)膩,鎮(zhèn)定非常的兇手,蘇云開覺得,再不阻止他,很可能會出現(xiàn)第三個受害者。 “明月,走,回山莊,去看看今晚有誰曾離開過?!?/br> ☆、第68章 山莊鬼影(七) 第六十八章山莊鬼影(七) 短短幾個時辰后,又發(fā)生了一起命案,被困在山莊里本就不安的七十余人,更是心驚膽戰(zhàn)。 數(shù)十人坐在大堂地上,想到身邊的人可能就是兇手,便覺可怕。已經(jīng)有人想去試試那下山的通道,可虞奉臨不許。眾人敢怒不敢言,神色有異,使得大堂氣氛詭異非常。 蘇云開剛進(jìn)大堂就感覺到了這種氣氛,如果不快點找到兇手,只怕就連平西侯的身份都震不住這些求生的人了。一旦控制不住,集體涌向那狹小出口,只會讓兇手趁機(jī)逃走,誰知道兇手是否能穿過通道。 他已經(jīng)讓白水和秦放守在通道,將那里封鎖起來,免得兇手逃離。可這并不是長久之計,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兇手。 七十余人黑壓壓的坐在大堂,一個一個審問的話,著實太耗時辰。好在此時已經(jīng)是五人一組,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他和虞奉臨商議一番,虞奉臨便去命他們排隊,去院子那回話。 先行出去的是雜耍的藝人,出了門就瞧見遠(yuǎn)處涼亭石桌上點了許多蠟燭,頭頂上地上都放置了燈籠,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燈塔,亮得刺眼。 蘇云開坐于桌前,見五人前來,因不夠座位,也沒讓他們坐下,直接問道,“凌晨卯時,你們在哪里?” “回大人,當(dāng)時我們都在屋里?!?/br> “中途可有人離開過?” “沒有,就連去茅廁,我們都是一塊去的?!?/br> “……” 蘇云開約莫問了七八個問題,覺得無異,就讓他們走了,往后的人也是這樣問,問了六七組人,也沒有一組有異。 等又一組人走了,明月忍不住說道,“那人不是會下藥么?要是他把屋里的人給迷暈了,那那四個人也沒有辦法知道吧?” “現(xiàn)在正是人人自危的時候,如果被下了*藥,多多少少會知道的,如果你突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難道不會懷疑么?” 明月了然,“會,而且出了這樣的事,要是真發(fā)生了,肯定會立刻揭發(fā),而不是藏掖?!?/br> 蘇云開點頭,他心中最疑惑的一點,就是金富貴跟于班主被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支離破碎的傀儡娃娃……又意味著什么。 他現(xiàn)在鎖能想到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是沈衛(wèi)的朋友,而這次眾人聚集山莊,也是沈衛(wèi)牽頭。 所以問完這些人之后,他得去問問沈衛(wèi)兩者可曾做過什么惹上殺身之禍的事。 此時又來一組人,皮影戲班主陳達(dá)和雜耍的兄弟兩人俞凡、俞慶,另兩個也是皮影班子的人。 蘇云開一如剛才問話,這五人卻不像剛才那些人那樣答得快而順利,神色甚至略微為難。旁邊的虞奉臨察覺到不對,喝聲,“你們誰中途離開過?!” 他的面貌威嚴(yán),聲音更是洪亮,厲聲重壓,那雜耍的兩兄弟就撐不住哆嗦道,“陳達(dá),陳班主離開過?!?/br> 陳達(dá)聞聲,撲通跪下,“草民只是去茅廁,沒有殺人?!?/br> 指認(rèn)他的是雜耍班子的人,他自己帶的兩個徒弟面面相覷,沒敢吱聲。虞奉臨看出端倪來,再次怒聲,“你們?yōu)楹萎?dāng)時不跟著去,本侯說過,五人為伍,你們是不是幫兇?” 幫兇二字實在嚇人,驚得連同俞凡兩兄弟都一起跪地,生怕牽連自己,慌忙說道,“陳班主半夜起身,說吃壞了東西,怕臭氣熏天,所以堅持不讓我們跟著去,都快翻臉了,我們想陳班主看起來也不像殺人兇手,就沒跟著了。但他兩個徒弟都跟過去了!” 那兩個徒弟顫聲道,“我們不是幫兇,我們師父也沒殺人?!?/br> 有虞奉臨在,蘇云開便用懷柔政策,緩聲,“陳達(dá),你們卯時的時候到底去了哪里?” 陳達(dá)遲疑片刻,見事態(tài)已經(jīng)不可隱瞞,這才道,“我們想下山……去了通道那?!?/br> 蘇云開一頓,“你是說,你卯時的時候去過通道那?” “對……”陳達(dá)也是個老江湖了,聽見他這么問,也猜到他要問什么。他也清楚要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唯有實話實說,“事實上我們偷偷到了那里后,看見、看見了兇手?!?/br> 虞奉臨幾乎是脫口接話,“是誰!” 陳達(dá)警惕地往四下一看,已冒了一身的冷汗,“沒看清楚,天太黑了,但看見是個男的。當(dāng)時金富貴已經(jīng)被他推了下去,但不知道有沒有死。離得實在太遠(yuǎn)了,我沒敢過去,隱約聽見那男的念了一聲‘秀秀’還是什么,就走了?!?/br> “兇手還說了其他話沒?” “沒有,或許有,但太害怕了,也太遠(yuǎn)了,沒聽見?!标愡_(dá)臉色已經(jīng)慘白,用膝頭往前挪了兩步,抖聲,“我今晚說了這些,兇手可能會殺人滅口的,請侯爺收留我,否則我可能會死的。” 虞奉臨哪里有心情管他的小命,在房里不得不跟四個大男人待在一起他都覺得嫌惡了,更何況再這樣低賤的人同住,便沒有搭理。 陳達(dá)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可同求,一時面如死灰,有些后悔說出方才的話。蘇云開說道,“下山之前,你便跟我待在一起吧?!?/br> 陳達(dá)大喜,忙磕頭拜謝。 蘇云開又轉(zhuǎn)向俞凡兩兄弟,說道,“陳達(dá)三人沒有不在場的證據(jù),同理,你們也沒有,沒人知道他們離開后,你們?nèi)チ四睦铩!?/br> 俞家兄弟一愣,說道,“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您懷疑我們是兇手?” 蘇云開蹙眉,“我說過,沒有找到兇手之前,誰都有嫌疑,包括我。你們和陳班主一樣,在找到兇手之前,也和我同進(jìn)同出吧?!?/br> 俞家兄弟還想反駁,可事實的確如此,只能接受,便起身退到一邊。 過了一會,崔修所在的那一組來了。蘇云開聞聲,特地抬頭多看他幾眼,對于這在斷橋拿起傀儡娃娃的人,他不得不多留心。 和崔修同組的四人一個是歌舞樂的樂師趙康,一個是歌姬秦琴,舞姬段霖、岳安。 蘇云開問道,“卯時的時候你們在哪?” 崔修答道,“都在屋里。” “睡覺?” 秦琴答道,“本來是想睡的,但實在是怕得睡不著,所以就在屋里躺著聊天了。”末了她發(fā)現(xiàn)這話不太對,忙補充道,“男女授受不親,沒躺一塊。男的在簾子外頭,我們女的在床上,隔得老遠(yuǎn)了。” 趙康忍不住笑道,“我都做你們樂師四五年了,還怕我吃了你們不成?!?/br> 段霖面子薄,瞅了他一眼,岳安性子爽朗,直接道,“就是怕,兩個大男人嘀嘀咕咕了一晚閑話,吵得想睡的人都沒法睡?!?/br> 崔修說道,“那要不要讓大人重新再分人給你們?” 岳安還想說,秦琴瞧著她,搖搖頭,他們雖聒噪,可是好歹沒有逾越,換了新的人來,指不定會更糟糕。而且身邊有男的在,比五個姑娘待在一起安全多了。 蘇云開又問了尋常的幾個問題,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就讓他們也退下了。 等問完山莊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三組人有嫌疑,他便留下他們,繼續(xù)問個詳細(xì)??蓡柕阶詈?,除了陳達(dá)五人,其余兩組,也并沒有問題。 這一晃,天已經(jīng)亮了。 沈衛(wèi)已經(jīng)疲累不堪,見他問完,就想回去歇著。人還沒出亭子,就被蘇云開喊住。他回頭問道,“大人還有什么事?” 蘇云開問道,“聽說于班主很早之前就是沈老爺蓄養(yǎng)的藝人?” 沈衛(wèi)答道,“對,我還養(yǎng)了好幾個這樣的班子,不過這次就帶了一個傀儡班子?!?/br> 蘇云開意外道,“其他的人不是沈老爺蓄養(yǎng)的?” “不是,有些是別人推薦的,有些是我慕名請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