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徐兵他爸!”徐兵媽使勁推了丈夫一把,“人家李老師一個外人都這么關(guān)心孩子,你當(dāng)爸的這樣,對得起孩子嗎?下星期我就送我兒子回學(xué)校,要我跪下去求,我也求校長再給他一次機會!” 徐兵爸臉色還是挺難看,張了張嘴,但終于沒說話了。 “只要你們同意就行,”安娜微笑道,“周一讓他自己回來就可以。我去跟李校長說一聲就行。我跟孩子班主任關(guān)系也可以。她會同意的?!?/br> 徐兵爸不再說話,扭頭走開。 安娜見目的達(dá)成了,告辭回去。徐兵媽對安娜感激萬分,匆匆提了一壺灌在白色塑料壺里的牛奶,局促地道:“李老師,虧你好心特意跑這么大老遠(yuǎn)的路來幫我們孩子,家里也沒啥東西,就只有剛擠出來的新鮮牛奶。很干凈的。你帶回去煮一煮就能喝。” 安娜推辭,徐兵媽道:“沒事,我是怕你路上重才沒灌大壺。下次方便我親自給你多送去些,自己喝不完,分鄰居也行?!?/br> “這怎么行!你們要拿去賣的?!卑材冗€是不收。 徐兵媽把牛奶遞給徐兵,嘆了口氣,“別提了。去年我們村有人養(yǎng)奶牛,縣里奶站來收,家里蓋起了瓦房,我們就都跟著養(yǎng)了。到了這會兒牛奶多的沒人要,你不拿,過兩天壞了也白白倒掉。我們想著把奶牛給賣了,這會兒也沒人要。你就收下吧,不值錢的玩意!” 安娜見她這么說,只得道謝收了下來。 徐兵媽和徐兵一起送安娜到了村口等回去的拖拉機。安娜再三叫他們先回,不必陪自己一起等,兩人這才終于掉頭回去。 …… 太陽開始西斜??諝庖矟u漸變冷。 安娜把那壺鮮牛奶放在腳邊,翹首等著拖拉機。好一會兒,倒是過去了一輛,一直沒見回的拖拉機。正有點焦躁,忽然看到遠(yuǎn)處開來一輛小車。漸漸近了,認(rèn)出是那輛派出所的吉普車。開車的好像就是陸中軍。 安娜猶豫了下,還沒決定要不要招手?jǐn)r車,車已經(jīng)呼的一聲從她邊上飛掠而過。隔著車窗玻璃,陸中軍的側(cè)影也一閃而過。 安娜望著轉(zhuǎn)眼離自己老遠(yuǎn)的車屁股,懊惱地嘆了口氣。這時,車忽然竟又停了下來,很快調(diào)轉(zhuǎn)頭。接著,安娜看到陸中軍開著車回來,嘎吱停在了自己邊上,搖下了玻璃。 “要不要上來?”陸中軍問。 ☆、第12章 安娜趕緊提起牛奶跑到后座門邊,另只手拉門把。 車門好像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開。 陸中軍下來,繞過車頭來到安娜邊上,伸手一拽,門就開了。 安娜向他低聲道了句謝,鉆進(jìn)了車?yán)铩?/br> 陸中軍砰的關(guān)上門,回到駕駛位,發(fā)動車朝前開去,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 “哪過來的,這么站路邊?” “有個學(xué)生輟學(xué)了,我去家訪?!?/br> “先跟你說一聲,不是直接回紅石井。先要去一個通信基站送補給,完了再回去。估計要七八點才能到?!?/br>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隨你方便。我反正也沒別的事?!卑材让c頭。 陸中軍再次看了眼后視鏡里的她,不再說話,踩下油門加速往前開去,過了一會兒,下了主道,開上一條羊腸小路。 路況越來越差,顛簸的厲害。大約是想在天黑前趕到,陸中軍開的很快,好幾次把安娜彈的頭頂差點頂著了車篷。天朦朧黑時,終于開到了一座山邊。通信基站就在山頂,這個距離,隱約已經(jīng)能看到架在山頂?shù)哪墙馗吒哞F塔架子。 就在這時,車頭引擎蓋下忽然發(fā)出一聲異響,隨即熄火了。 陸中軍試著發(fā)了幾次,車都發(fā)不起來。 “媽的!” 陸中軍低低詛咒了一聲,下車打開引擎蓋檢查了一下,來到安娜邊上,敲了敲車窗。 安娜趕緊搖下車窗。 “不好意思,油路出了故障?!?/br> “那怎么辦?”安娜睜大眼睛。 “天太黑,這會兒沒法檢修了。你要么跟我上去,晚上在基站過一夜,等我明早修好車再回去?!?/br> 安娜愣了楞??此谎郏娝f完就來到車后,打開車尾后蓋,開始往下搬要送上去的東西,只得提著那罐牛奶,慢慢爬下了車。 陸中軍把一卷電線套肩上,提了一個大箱子,留下其余東西,關(guān)上車門,掉頭往山上去。 安娜只能跟了上去。 幾百米外的山道入口處有個用煤渣填出來的小停車場,估計原本車應(yīng)該停這里的。邊上一條曲曲折折的用石頭砌出來的狹窄山路。 這山看著好像并不很高,但真爬起來,卻好像永遠(yuǎn)到不了盡頭。 天很快黑了。陸中軍在前頭,安娜跟著他往上。趕開始還能跟上,爬出去一百級石階不到,就開始腿酸乏力,漸漸被他落下了段距離。至于手里的那罐牛奶,也變得重如石頭。后悔自己干嘛一時腦抽要把它給帶了出來。放車?yán)镞^一夜,這樣的溫度下,也不會壞掉。 這一帶山林還很茂盛。邊上好像時不時發(fā)出什么咕嚕咕嚕的怪異聲音,安娜感到后腦勺一陣發(fā)毛,如同背后隨時會有一只什么洞xue里伸出來的黑手要把自己拖走一樣,又拉不下臉叫他等,咬著牙使勁地追。 總算這男的還沒忘記后頭有她這個大活人,主動停了下來等她。等她趕到邊上,問:“要休息一會兒嗎?” 安娜見他說話中氣平穩(wěn),絲毫沒有后繼乏力的樣子,咬牙道:“不用。我行的。” 陸中軍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把手里的那壺牛奶給自己。 要不是這是學(xué)生家長的心意而是自己買的,安娜早就丟掉不要了。見他主動要替自己拿,正中下懷,只是有點不好意思,訕訕地道:“……哎……你還拿的動不……” “少廢話了。拿來吧!” 安娜一愣,嘴張著閉不上了。 長這么大,她還是頭一回遇到說話這么不客氣的男的。心里一股無名火就冒了出來。 “別!您肯載我一程已經(jīng)叫我感激不盡了。哪敢再麻煩您!” 安娜抬腳就往上爬。 陸中軍停在原地,望著她飛快往上爬的背影,片刻后,跟了上去。 這回他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一直跟在安娜后頭。 安娜撐著氣,最后居然也叫她一口氣不停頓地爬到了那座山頂基站。只是,整個人累的徹底成了一條狗,看到建在塊被鏟平了的地上的那兩間平房時,腿已經(jīng)在打顫,只剩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到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把牛奶放地上,再也不想站起來了。 平房窗戶里亮著昏黃的燈。安娜剛坐下去,聽到一聲狗吠,扭頭瞥見一條碩大的狼狗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閃了出來,正朝自己撲過來,頓時尖叫一聲。 “閃電!” 陸中軍叫了聲狗的名字。大狼狗立刻停下來,改而朝著陸中軍跑了過去,到了跟前,跳躍起來,兩個爪子扒到他肩上,嗷嗷地叫,顯得十分親熱。 安娜驚魂未定,坐著一動不動,看著陸中軍掏出一截看起來像是rou條的東西喂狗。 平房門開了,里頭出來一個穿著件羊皮襖的老漢,走路腿有點瘸,撩開嗓門道:“陸隊長來啦?辛苦了辛苦了!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咋又不放個信號叫我自個兒下去拿??!每次都給我這么扛上來。這是又喂它rou?。∥艺f人都吃不上,你咋老喂它吃rou?”說著話,人到了跟前,接過陸中軍帶上來的東西。 “老丁,我車壞了,晚上要在你這里過一夜了。還有些東西放車?yán)锬貌簧蟻恚髟缭僬f吧?!?/br> 陸中軍拍了拍狗的腦袋,狗立刻叼著嘴里的rou吧嗒吧嗒跑到了邊上,依舊虎視眈眈地盯著安娜。 “行,沒問題——”老丁一扭頭,看到坐在石頭上的安娜,一愣。 “咦,這姑娘是……” 安娜急忙站起來,剛要自我介紹,陸中軍已經(jīng)道:“鎮(zhèn)上的一個老師,姓李,跑大老遠(yuǎn)去學(xué)生家里家訪,回來路上遇到我搭車,結(jié)果給搭到你這里來了?!?/br> 老丁哈哈大笑,忙安慰安娜:“小李姑娘沒事兒!別擔(dān)心!外頭冷,趕緊進(jìn)屋暖暖身子。還沒吃晚飯吧,等著,大爺去打點野味過來,晚上給你們打打牙祭?!?/br> “要幫忙嗎?”陸中軍問。 “不用不用!你在這兒陪小李姑娘就行。”老丁說著,轉(zhuǎn)身往里頭去拿獵槍,“你丁大爺年紀(jì)是大了,說句不吹牛的,準(zhǔn)頭不比你差多少,等下就回?!闭f著扛了槍,提了盞馬燈,掉頭離開。 “進(jìn)去吧。晚上委屈你,在這里過夜了?!?/br> 老丁走后,陸中軍對著還站在石頭邊上的安娜道。 安娜看都沒看他一眼,扭頭進(jìn)了屋。 ☆、第13章 平房里外兩間屋,里頭應(yīng)該是睡覺的地方。外間有桌椅板凳,墻上掛了幾張皮子,角落一個鐵皮筒爐,煙囪穿過窗戶上方的一個口子通向外頭,這會兒爐子里的煤球燒得正旺,上頭放了個茶壺,里頭咕嘟咕嘟,水剛燒開。 安娜剛才憋著口氣爬到了這里,原本就熱了,一進(jìn)去,感覺更熱,便脫了外套,找了個墻上的釘子掛了起來。 陸中軍拿了兩個碗,走到爐子邊上,提起茶壺往碗里倒水。一碗應(yīng)該是給自己倒的,直接沖滿。另只碗先用開水燙了燙,轉(zhuǎn)過頭道:“口渴了吧……” 安娜剛掛好外套轉(zhuǎn)身,陸中軍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胸前,定了一定,隨即迅速地挪開了目光。 “自己喝水吧!” 他把那只碗放在桌上,跟著走到窗戶邊,喝了聲急著要進(jìn)來所以一直扒拉在玻璃外興奮地叫個不停的閃電。 閃電不知道為啥今晚不讓自己跟進(jìn)來了,委屈地嗚嗚了兩聲,終于消停下去。 安娜剛到時,行李箱里沒一件冬天可以穿的衣服。李梅姑姑后來回過味來,有點奇怪,問了她一聲。安娜推說冬天衣服放另個袋子里,在車站被人偷了。李梅姑姑相信了,后來陪安娜去買了衣服。 安娜現(xiàn)在里頭穿的這件米色羊毛衫就是那次買的,當(dāng)時咬牙花了十塊。說是內(nèi)蒙羊毛衫。穿在身上的體感自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純羊絨衫,但挺保暖,彈性不錯,套她身上,顯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安娜確實口渴死了,完全沒留意陸中軍剛才那一刻的反應(yīng),自己過去倒了水,端起來吹涼。 陸中軍趕走了大狼狗,坐到條凳子上,沒話找話地道:“老丁是個老革命,以前為了保護(hù)縣里一個老校長,腿被打殘了。如今一個人看著基站,也不樂意下山。每月固定送一次補給。有時候我去二所,順便就來看一下他?!?/br> 安娜哦了一聲,神情還是有點冷淡。 陸中軍也閉了口。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啞巴似地相對關(guān)在這間不過十幾平米的屋里。 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悶熱。 陸中軍忽然站了起來,“我還是去看看老丁回來了沒……” 安娜聞言松了口氣。 他剛開門,就聽見外頭一陣狗吠,老丁扛著槍,晃晃悠悠地回來了。 …… “晚上算你倆有口福,運氣不錯,掏了個野兔窩,逮著兩只,我正想回,一只野雞自己又撞我槍口上了,瞧瞧,這肥勁!” 老丁拎著串野兔和山雞,樂呵呵地走了進(jìn)來。 老丁一回來,剛才屋里的那種不自在氣氛立刻就消散了。陸中軍跟著老丁到了外頭,就著引過來的山水宰殺剝皮掏膛洗干凈野味,拿了把刀,把野兔和山雞剁成塊,一塊放到一只雙耳大鐵鍋里,倒上水和老醬油,往里頭丟了一團(tuán)野蔥和老丁從山里采來曬干的香菇,再撒幾搓鹽巴,蓋上鍋蓋,就這么燉了起來,邊上又煮著一瓦罐的黃米飯。 鍋里漸漸飄出rou的香味,等燉好了rou,湯汁也收了,打開鍋蓋,香氣撲鼻而來,混合著黃米飯的清香,饞的閃電在外頭又嗷嗷地使勁扒門。 老丁把大鐵鍋直接端到了一張矮腳桌上,招呼陸中軍和安娜坐過來,樂呵呵地道:“好菜要有好酒配。我這里還有秋天釀的野蜂蜜酒,等著,我去拿來,讓你們嘗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