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包！”女孩子看到包還在，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趕緊跑了過來。

    安娜回過神，急忙把還捏在自己手上的那個相框給放回去，勉強定住心神，對那女孩子解釋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翻你包的。我剛看你落下了，我趕著去學(xué)校，沒時間送派出所，剛才我是想看下里頭有沒有貴重東西，沒的話就放對面修車攤等你回來取……”

    “哎呀，沒事沒事！我還要謝謝你啦！”

    女孩子拿起相框，回頭揮了揮，高興地道：“陸中軍，你看，我?guī)湍惆堰@張照片也帶來了，還特意鑲了個框！幸好沒弄丟！剛才嚇死我了！”

    陸中軍唇角露出寵溺般的一絲微笑，走到跟前看了眼照片，目光隨后落到安娜臉上。

    安娜還沒從剛才這張照片帶給她的巨大震驚里恢復(fù)過來，臉色不大好，一對上陸中軍的目光，心里就泛出一種奇異的難以言明的虛浮感，有點像在做夢似的，朝他胡亂點了下頭，低頭匆匆就走了。

    陸中軍轉(zhuǎn)頭，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

    “看人家長得漂亮??！你還看！”女孩啪的打了下他的肩膀，“我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來看你，想給你個驚喜，你就只顧看別人？”

    陸中軍扭回頭，屈指彈了下女孩的額頭，“什么驚喜，驚嚇才對！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好讓我去接你！居然沒走丟，也是奇跡了！”

    “臭陸中軍！你還欺負我！”女孩嚷了起來。

    陸中軍哈哈大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提起她的行李。

    “走吧，還沒吃飯吧？帶你吃飯去。先聲明，這里只有食堂飯，你要嫌棄，那就餓著肚子！”

    “討厭，這什么破地方啊！我說你怎么待的下去——”

    ……

    安娜這整個下午都像在夢游，在為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巧合而感到忐忑不安。

    現(xiàn)在的這個陸中軍，真的就是她在初中畢業(yè)那年聽說的那個在二十年前犧牲了的姓陸的老人的兒子嗎？

    如果是的話，而關(guān)于陸中軍的一切也照她所知道的發(fā)展下去的話，也就是說，再過個一兩年吧，他就……那個了。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讓她非常不舒服。

    因為沒幾天就要去市里參加元旦匯演了，放學(xué)后，安娜強打起精神照原來的計劃留下來再次排練了下節(jié)目，結(jié)束后讓學(xué)生們先走，自己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又發(fā)呆了片刻，最后窗外天色開始發(fā)暗，她終于起身關(guān)了門窗，穿過已經(jīng)空曠不見人影的校園來到校門口。出了校門，低頭往李梅姑姑家的方向走去時，聽到后頭傳來一聲短促的汽車喇叭聲。回頭看了眼，見圍墻角落邊停著那輛她漸漸熟悉起來的車，不禁呆了呆。

    陸中軍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到她邊上。

    “小仇說你中午去所里找過我？什么事？”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語氣平淡地問。

    安娜垂下眼皮：“沒啥……我先回了……”

    陸中軍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眉頭微微蹙了蹙，再次道：“你沒出什么事吧？中午我見你就不對勁。要是有事找我，說就是了！”

    安娜停下來，慢慢轉(zhuǎn)身說道：“那個，是有點事……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昨晚你們不是抓了些人嗎，里頭有個叫郭云的女的，是我鄰居……她人平時挺好的……可能是被人帶了過去的……要是方便的話……”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叫郭云的是吧？”陸中軍嗯了聲，“我知道了?！?/br>
    聽他口氣，似乎是答應(yīng)了下來。

    “那個……謝謝你了啊陸中軍……那我沒別的事了，我先走了……”

    安娜看了他一眼，低頭轉(zhuǎn)身離去。

    “喂！你真沒事？”

    她走了幾步，聽到背后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沒事，真沒事——”安娜頭也沒回，胡亂應(yīng)了聲。

    “中午那個女的，是我meimei，名叫陸小琳，過來看我的，”陸中軍忽然說道。

    安娜微微一愣，停下來，慢慢轉(zhuǎn)過頭。

    陸中軍說完話，表情有點不是很自然，又補充了一句：“是想謝謝你幫她揀了包。我meimei挺粗心，這么大了還沒半點改進。”

    “沒事，應(yīng)該的。”

    陸中軍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那就這樣吧，走了，你也回去吧！”說完朝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大步上了車，很快離去。

    ☆、第20章

    “這女的到底誰啊！叫什么名？”

    陸中軍一上車，剛才一直坐在后排位置上的陸小琳就迫不及待地趴到前座椅背上追問。

    “小孩子別管閑事?！标懼熊姲l(fā)動車，踩下油門離開。

    “陸中軍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看人家漂亮，看上人家了？”

    “我找她有正事。為人民服務(wù)?！?/br>
    陸小琳撇了撇嘴：“切！我怎么沒見你這么服務(wù)過別人??！有正事干嘛不許我下來和你一起過去？陸中軍你還抵賴！快給我老實交待！”

    “陸小琳，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再陸中軍陸中軍的信不信我明天就找個男的把你嫁了讓你禍害別人去！讓我想想，誰比較合適……于叔叔家的兒子,呆是呆了點，但還湊合……要不我問問？”

    “哎呀討厭！有你這么當哥的嗎！”陸小琳急了，打了下陸中軍的后背。

    陸中軍一笑：“總算知道我還是你哥了。你老實說，這次是不是瞞著家里溜出來的？待兩天就老實回去吧，省得他們著急！”

    陸小琳坐了回去，車里氣氛沉默了下來。

    “怎么不說話了？”陸中軍看了眼后視鏡里的meimei，“你在邊上不吱吱喳喳的，我還真不習(xí)慣?！?/br>
    “哥，”陸小琳忽然抬起眼睛，“你那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信你會做出那樣的事！你一定有苦衷！是那個女的賴上你的對不對？華蘭姐到現(xiàn)在還挺傷心的?！?/br>
    陸中軍擰了擰眉：“關(guān)她什么事！得，你還是當啞巴吧，別說話了。”

    “行，我不提她。說爸。咱爸都快氣死了！他是不該下手那么重抽你，但你當時為什么不向他解釋清楚？他現(xiàn)在甚至不許我們在他跟前提你的名字?！?/br>
    陸中軍臉上笑意漸漸消去。

    “沒苦衷啊。就是那么一回事?！彼?。

    陸小琳呆呆看著陸中軍的后腦勺。

    “行行，就算真有那么一回事，那又怎么樣？誰還沒犯過一兩個錯的。哥，你回去好好向咱爸道個歉，他肯定會原諒你的。你看你現(xiàn)在混成什么樣了！這破地方是你待的嗎？你待的住嗎？”

    “丫頭片子，別搞地域歧視！”陸中軍又笑了，“你哪只眼睛看我待不住了？說真的，這是個好地方啊，你哥我還真不想走了?！?/br>
    “你騙誰呢！”陸小琳嚷了起來，“開戰(zhàn)機上天是你從小的夢想！莫斯科航院第一名畢業(yè)的優(yōu)秀飛行員！上過戰(zhàn)場的飛行英雄！你真就甘心一輩子在這里混？哥，我求你了，你別那么倔，回去好好向咱爸道個歉。真做了那事也沒啥，你認個錯，他肯定會原諒你的……看你們僵成這樣，你不知道，我心里特難受……”

    陸小琳眼圈忽然微微泛紅。

    陸中軍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扭頭，抬手捏了捏她臉頰：“好久沒見你哭了，都忘了你哭起來鼻涕冒泡泡的樣子了！趕緊哭一個給哥看看！哥去買糖豆哄你！”

    “討厭！破陸中軍！”陸小琳破涕為笑，使勁擰陸中軍的胳膊，“你就不把我當大人！老這么不正經(jīng)！我說真的！你到底要和咱爸擰到啥時候！”

    陸中軍目光微動，轉(zhuǎn)身重新開車往前去，慢吞吞地道：“小琳，他怪我給他丟臉，見了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扒了我的皮估計也不夠他解氣的，你就饒了你哥吧，別為難我了。我?guī)闳コ灶D好的，明天送你回北京。”

    ……

    當天晚上，郭云就被放了回來。趁著天黑低頭遮遮掩掩地進了門。但還是落入了眼尖的鄰居眼中，有人就上門去表示關(guān)心，郭云媽借口自己頭疼，沒說兩句就打發(fā)人走了，關(guān)了門。沒一會兒，就有人聚到李梅姑姑小賣部里議論這事，說郭云運氣好，不是主犯，被教育一通就放了回來。

    李梅姑姑關(guān)了小賣部回屋，小妮已經(jīng)睡了，過去推開安娜那屋的門探了一眼，見安娜還沒睡，靠在炕頭上似乎在出神，問道：“梅梅你咋了，晚上回來就見你縮屋里。不舒服??？”

    安娜說學(xué)校事多，今天回來有點累，就沒出去。

    “跟你說啊，郭云回家了知道不？是不是你去找那個陸隊長說了情?。俊?/br>
    安娜微微一頓，搖頭：“沒。原本是想找他說說的，但還沒來得及。她回了就好。”

    “可不運氣好啊。聽說那些起頭的，判個一兩年也不在話下?！崩蠲饭霉脫u了搖頭，“不是你找那個陸隊長說情也好，省得那些人又在那里編排你們。沒事那你早點睡，我也回屋了?！?/br>
    李梅姑姑關(guān)了門，腳步聲消失在了門口。

    ……

    安娜這一晚上久久難以成眠。

    白天無意發(fā)現(xiàn)的那件事給她帶來的影響，到現(xiàn)在還在持續(xù)發(fā)酵，令她深感困擾。

    難怪之前那天晚上在基站過夜，和陸中軍面對面，看到他大笑時，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感。

    當時還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現(xiàn)在證明了，這原來不是錯覺。而是自己從前確實見過他。在一張老照片里。

    這個發(fā)現(xiàn)也讓她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她的爸媽現(xiàn)在一定生活在s市。

    ……

    幾天后就是元旦。在李副校長的帶領(lǐng)下，安娜和學(xué)生們?nèi)チ耸欣飬⒓訁R演。

    匯演順利結(jié)束，節(jié)目最后獲得了二等獎，市電視臺采訪錄像，李校長一高興，宣布帶著大家去植物園游玩一番。

    c市植物園解放前就有了，最早是由一個來華外籍人士建起來的，歷史久，到現(xiàn)在規(guī)模也很大，里頭有許多國內(nèi)外珍稀物種，這兩年國內(nèi)開放，園林部門也開始接到來自美國加拿大等國家相關(guān)部門的來函，要求與植物園交換資料，在國際上也算是有影響的大型植物園。

    學(xué)生們聽了都挺高興，安娜自然也去了。

    元旦放假，植物園里人很多。參觀一種植物時，邊上有個四十歲左右的老外背了個包，拿個相機，對著各種植物咔嚓咔嚓拍照。

    這會兒國內(nèi)剛開放不久，老外還是珍稀品種，尤其是c市這種內(nèi)地，走在路上遭人圍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學(xué)生們看到老外，停止了嘰嘰喳喳，紛紛好奇地看著他。

    那個老外見學(xué)生們盯著自己，停下拍照，朝安娜和學(xué)生們招了招手，笑著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我叫皮耶魯，來自法國。我喜歡你們的國家?！?/br>
    學(xué)生們見老外和自己說話，有點羞澀，不敢回話。安娜便微笑用中文應(yīng)答一句：“歡迎您來到中國?！?/br>
    和老外分開，安娜帶著學(xué)生們繼續(xù)參觀，下午四點鐘，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帶著跟著自己的幾個學(xué)生到門口等著和其余人匯合，這時看見剛才那個法國人皮耶魯在植物園的值班室外和工作人員指手畫腳地在說話，一會兒說法語，一會兒蹦出一兩個英語單詞，十分焦急的樣子。

    工作人員一臉懵，手足無措。邊上漸漸圍了不少的游客。

    “有人會講英語或法語嗎？我需要幫助！”老外和工作人員溝通失敗，扭頭用英語問邊上的人，焦急四下張望。

    “皮耶魯先生，我能幫你什么？”

    安娜上前用法語問。

    老外見安娜說法語，臉上頓時露出欣喜之色，趕緊跑了過來，哇啦哇啦說了起來。

    他是個植物學(xué)家兼攝影師，在國外某著名大學(xué)任教，中文只會說一開始講的那么一句。隨團到中國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交流完畢，自己慕名到c市參觀植物園。原本有個朋友一起，昨天已經(jīng)來過一天了，意猶未盡，今天又來。但今天朋友有事沒來，他就自己。剛要走時，才發(fā)現(xiàn)皮夾子不見了。錢之外，護照、和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都在里頭，所以急的不行。

    “您確定是在這里丟的嗎？”安娜問。

    “是的，我很確定！進來時它還在我的口袋里！”老外不住點頭。

    安娜把情況跟值班室的人說了，工作人員趕緊通知了領(lǐng)導(dǎo)。一聽外國來的植物學(xué)家在自己這里丟了錢包護照，領(lǐng)導(dǎo)高度重視，親自趕了過來安慰，又在植物園喇叭里播出尋物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