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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金色的夕陽余暉照在陸航學(xué)院大門前站崗警衛(wèi)筆挺制服肩章的銅扣上，閃出金屬特有的光芒，遠(yuǎn)處天邊，三架戰(zhàn)機并列成一排正轟鳴著朝天際并頭而去，銀白色的機體越變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天空盡頭，只留下幾道棉花云一樣的軌跡。

    夕陽西下的陸航學(xué)院，具有一種獨特的曠遠(yuǎn)而寧靜的魅力。

    一輛掛有學(xué)院特牌的車從遠(yuǎn)處疾馳而來，引擎全速運轉(zhuǎn)時發(fā)出的低沉吼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車停在了大門前，警衛(wèi)認(rèn)出車和人，敬了個禮，打開門。

    車子開進學(xué)院，徑直停在了行政樓下的一片空地上，陸中軍從車?yán)锵聛恚~開長腿朝樓上走去，上了三樓，來到一間辦公室，扣了扣門，也不等里頭有回聲就推了進去。

    “田主任，找我什么事？”陸中軍開口就問。

    田主任還沒下班，正埋頭于一堆文件里，抬頭見陸中軍來了，招手讓他進來坐，自己低頭繼續(xù)寫著剛才沒寫完的東西。

    陸中軍沒進來。

    “站著干什么？進來坐啊！”

    田主任又招呼了一聲。

    “田主任你什么話不能在電話里講，非要我回來？有事直接說事，別跟個娘們一樣磨磨唧唧！我很忙，等下就要回去！”

    陸中軍顯得有點不耐煩。一張英俊臉龐略微消瘦，顯得下巴頦的棱角更是分明。

    “說什么呢？越來越不像話了！給我進來！”

    田主任丟下筆。

    陸中軍依然挺在門口不動。

    田主任只好站了起來，走到陸中軍面前，說道：“明天放你三天假！晚上你不用回基地了！”

    “不行！”陸中軍立刻拒絕，眼睛都沒眨一下，“我那邊很忙，正帶著學(xué)員進行空中科目訓(xùn)練，晚上有夜飛，必須回去。我也不需要假期！”

    “嘿，跟我較勁是吧？你鐵打的??？不要休息？先是半個月的連軸試飛，現(xiàn)在又是半個月從早到晚的空中科目訓(xùn)練。你受的了，那些跟你的人也受不了了！明天起你必須給我放假，不準(zhǔn)你回去了！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接手你的事了！”

    陸中軍皺眉看著他。

    “看什么看？”田主任頓了下，放緩了聲調(diào)。

    “陸中軍，知道我為什么放你假嗎？第一，你太拼了。拼固然必要，這種精神也是值得嘉許的，但身體是革命本錢，什么都講究個適可而止，你也需要休息放松。第二，你給我回去看一下你們家老頭子。他前些天住院了。你怎么當(dāng)人兒子的？還有沒有點孝道之心？”

    陸中軍沉默不語。

    “還想什么想呢？兒子看老子也有困難?。烤瓦@樣！明天放你假，給我回去看一下。順便幫我?guī)Ь鋯柡颉＞瓦@樣。你走吧！”

    田主任說完坐了回去，繼續(xù)批著自己剛才的文件。

    陸中軍停在原地。

    “還杵著當(dāng)柱子？沒聽見我的話？”田主任突然吼了一聲。

    陸中軍轉(zhuǎn)身走了。

    ……

    被下屬私下稱為老頭子的陸中軍父親陸建林五十多，肝臟一直不大好。前些時候就有點不舒服，頂著不去看，上周突然暈倒被送進醫(yī)院，醫(yī)生一檢查就要求住院。

    這已經(jīng)是住院的第七天了。

    安國強提著些水果來探望，來到特殊病房，向守在外頭的護士報上身份，護士讓他在外頭稍等，進去問了聲，就面帶微笑地出來請他進去。

    安國強道了聲謝，進了特殊護理病房。

    病房墻壁雪白，空間很大，里頭布置的十分舒適，床頭柜上有一個花瓶，瓶里插了一束潔白的馬蹄蓮。

    陸老頭子穿著病號服，頭發(fā)花白，面容清癯，看得出來，年輕時應(yīng)該是個美男子。即便住著院，一雙眼睛也依然十分有神。只是臉色還是不大好看。但比起前些天，已經(jīng)好了不少。見安國強進來了，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安國強急忙上前扶住，讓他躺著就好。

    陸老頭子說已經(jīng)躺了好些天，膩了，想起來坐坐。

    安國強便扶著他從病床上下來，讓他坐到了一張椅子上，自己也坐到了邊上。

    老頭子見他目光落到床頭柜上的那束馬蹄蓮上，目光里便帶出慈祥笑意，解釋道：“我家小琳給我買的。知道我住院了，特意從學(xué)校請假趕過來。我叫她回去了，不用耽誤功課。”

    安國強陪著他說說了幾句閑話，問他身體情況，又聊了幾句工作的事。陸老頭子目光落到他臉上，神色忽然轉(zhuǎn)為嚴(yán)肅。

    “國強，我聽說你已經(jīng)向部里提交了轉(zhuǎn)業(yè)申請？為什么？”

    安國強今天過來，除了探病，也是想順便做做老頭子思想工作，免得到了最后又卡在了他這一關(guān)。聽他問，便解釋了一番，最后說道：“實話說，在您手下干了這么些年，我也不想走。離開就是從頭再來，不容易。但我考慮再三，最后還是決定提交上去。實在是這些年，我虧欠我妻子、孩子還有家里老母親太多了。我沒什么雄心大志，現(xiàn)在只想趁著還有機會彌補，盡量多地照顧他們。我知道您一直對我寄予厚望，也栽培良多。這次做出這樣的決定，希望您不要失望，更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決定。”

    安國強來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被老頭子教訓(xùn)的準(zhǔn)備，心里打定主意，任他怎么說甚至是罵，自己一口咬定就是了。陸建林脾氣急，這一點誰都知道。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老頭這次竟然出乎意料地沉默。視線落到窗外停在一棵大樹枝干上不住跳來跳去的一只小鳥，出神了起來，仿佛陷入什么往事回憶。

    安國強不敢打斷他思緒，在邊上一直保持著靜默。

    片刻后，老頭子終于自己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我是不會放你走的。培養(yǎng)一個忠誠事業(yè)又有能力的骨干不容易。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不能拿大帽子壓你，強行阻攔你離開。家庭對人的一輩子確實也很重要。我批準(zhǔn)了?！?/br>
    安國強沒想到這么順利就通過了，十分驚喜，急忙道謝。

    老頭子微笑著擺了擺手。

    安國強見他神色里帶出了倦怠，知道他身體還挺虛，也不敢再多打擾，便扶他送回床上去。

    “唉，老了，一病就不行，這要是當(dāng)年……”

    老頭子正和安國強喟嘆著，剛才那個小護士又輕輕敲門，探頭進來道：“外頭有一個自稱叫陸中軍的男的來了，您要不要見他？”

    老頭子一愣，定在了那里。

    安國強隱隱也知道陸家父子關(guān)系冷淡，突然聽到陸中軍過來了，見老頭子不吭聲，自己立刻代替他點頭，叫護士讓人進來。

    護士點頭，轉(zhuǎn)身去傳話。

    ☆、第59章

    護士出去后，很快，病房門外走廊上就傳來腳步聲，門口隨之出現(xiàn)了一個神色略微冷峻，穿件黑色飛行員翻領(lǐng)夾克外套的年輕男人，沒有立刻進來，而是停在了門口，目光掃了眼已經(jīng)坐回到病床上，神色同樣凝重的老頭子。

    正是陸中軍。

    安國強上次遇見陸中軍，還是兩三年前的事了。見他來了，臉上露出笑容，朝他迎過去寒暄。

    陸中軍也認(rèn)得他，見他也在，微微一愣，隨即放下手里提著的東西，和安國強打了聲招呼。

    安國強比陸中軍大上七八歲，兩人算平輩。簡單招呼過后，安國強知道這對父子有話要說?；仡^看了眼老頭子，便笑道：“那你們父子先聊著，我走了?！?/br>
    老頭子叫他走好，自己要去送。安國強急忙阻攔。

    “我送送吧?！?/br>
    陸中軍將安國強送出了病房，走了幾步，安國強便叫他止步。陸中軍也沒再客氣，目送他離開后，臉上笑容消失了。轉(zhuǎn)身重新走了進去。也沒坐，只是站在病床床尾，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說道：“田主任叫我?guī)Ь湓挘瑔柡蚰眢w。”聲音略微平板，就像他此刻的表情。

    老頭子抬眼盯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

    陸中軍坐到了距離病床最遠(yuǎn)的一張椅子上，雙手交握自然地支在大腿上，身體略微前弓，目光并沒看病床上的父親，而是盯著對面白墻上的一片空白，仿佛那里有一片花似的。

    陸建林望著此刻坐在離自己最遠(yuǎn)的那把椅子上的兒子，心里不禁涌出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人年齡越老，內(nèi)心或許就越容易變的敏感而柔軟。

    這兩年，一向像石頭一樣堅硬的陸建林也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和這個唯一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

    造成今天這樣父子冷淡的局面，他知道自己也負(fù)有一定的責(zé)任。從前因為工作疏于照顧家人。兒子用這樣的態(tài)度面對他，他并不怪他。只是心里有時依然會涌出一絲淡淡的傷感。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剛才他會同意安國強請求的緣故了。

    ……

    “聽說你在陸航表現(xiàn)還可以？”老頭子看著兒子，和顏悅色，用甚至帶了點刻意想和他拉近距離的語氣問，“最近怎么樣？和我說說?！?/br>
    “還行?！?/br>
    陸中軍就這么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目光依然沒看父親。

    “身體什么的都好嗎？”

    “還行?！?/br>
    “有沒有什么需要？”

    “沒有?！?/br>
    “……小軍，你要昨天來，就能碰到小琳了。前兩天她一直在這兒陪著，早上才走的……”

    “挺好?！?/br>
    陸中軍打斷了父親帶著明顯似乎想和他攀談下去的話頭。

    老頭沉默了。

    陸中軍也沒再說一句話，病房里便靜了下來，靜的有點詭異，不像里面是有兩個人。

    陸中軍肩膀動了動，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剛問了外頭那個護士，說你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你多注意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了?！闭f著邁步朝病房門口走去。

    老頭子臉色顯然比剛才一開始有點難看起來，但忍著沒發(fā)作的樣子。

    “小軍，華蘭前兩天來看了我，夸你在學(xué)院表現(xiàn)不錯……”

    “您還有別的事嗎？”

    陸中軍停在病床床尾，打斷了父親的話。

    老頭子微微一窒。

    “沒事兒我先走了。您好好養(yǎng)著身體。別老發(fā)火，對肝臟不好?！闭f完伸手去夠門把鎖。

    “站??！”老頭子說道。

    陸中軍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看著自己父親，神色依然冷淡。

    老頭子呼了口氣，似乎是在調(diào)整情緒，片刻后問道：“我上回聽田主任說，你之前談了個對象？怎么一直沒聽你提？那個女的什么人？現(xiàn)在在哪里？”

    從進來之后，陸中軍的語氣和表情就一直顯得生疏而客氣。

    直到老頭子問出這句話。

    他的眉頭不經(jīng)意地便蹙了蹙，目光掠過一絲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