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現(xiàn)在北京大街上機動車不多,連紅綠燈路口也沒多少,范明一路風(fēng)馳電掣很快就將安娜送到了汽車站。 “哎,我說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說出來我說不定可以幫你!” 安娜下了車腳步匆匆往車站里趕去時,范明不甘心,在她后頭又喊了一聲。 “不用,謝謝你了!” 安娜回頭說了聲,朝里快步而去。正好那般去往陸航所在城市車快要發(fā)車了,安娜匆匆買了票上去,車門一關(guān),汽車就開出了車站。 傍晚的時候,安娜終于抵達了陸航學(xué)院,門口警衛(wèi)攔著不讓她進去。安娜再三懇求,讓他聯(lián)系田主任,說自己找他有急事。警衛(wèi)終于去打了個內(nèi)線電話,過了十幾分鐘,終于看到一個剃著寸板、個頭不高,但腰背筆直的中年男人從大門里走了出來,看向一直等在崗?fù)み叺陌材取?/br> “姑娘,你就是那個安娜?我就是田中則?!?/br> 中年男人開口道。 安娜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中午聯(lián)系過的田主任,朝他跑了過去。 “田主任,謝謝你見我!陸中軍到底出什么事了?求你不要瞞著我!” 田主任看著她,起先沒有說話。 他的一雙眼睛通紅,眼白布了層血絲,看起來似乎休息不夠的樣子。 他似乎沒料到安娜會這么快就找了過來,站在那里,猶豫了下,臉上隨后露出微笑,說道:“小安啊,你過來路也挺遠,飯還沒吃吧?這樣,我先叫人送你去陸航招待所,你先吃飯,然后休息下……” “田主任!” 安娜再也忍不住了,打斷了他的話,眼圈已經(jīng)微微泛紅。 “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瞞著!陸中軍他答應(yīng)我三個月后就會回來的!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請你不要再瞞我,求求你告訴我吧!你要不說,我就跟著你不走了!” 田主任注視她幾秒,終于說道:“進來吧!”說完轉(zhuǎn)身朝里而去。 安娜急忙跟了進去,隨他來到一間辦公室。 田主任示意安娜坐,親自給她倒了杯茶。 安娜一直緊張地看著他。等他最后終于也坐到了自己邊上,立刻轉(zhuǎn)向他。 “田主任!求求你告訴我把!陸中軍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問著的時候,聲音有點微微顫抖。 田主任沉吟了下,終于說道:“小安,因為之前聽陸中軍在我跟前提起過你,說你們準備結(jié)婚的,我想你們應(yīng)該很有感情基礎(chǔ)。既然你現(xiàn)在找了過來,我就跟你說了吧,希望你要有思想準備,但也不必過于悲觀,事情說不定會有轉(zhuǎn)機……” 聽著田主任這樣的口氣,安娜心底里原本還存著的最后一絲僥幸也像是被潑了冷水的一絲火苗,徹底熄滅了。只覺渾身血液瞬間就冰涼了下去,仿佛停在了血管里,不再流動。 她臉孔雪白,睜大眼睛盯著田主任。 “……是這樣的,”田主任的聲音低沉,“三個月前,陸中軍被借調(diào)到某部在南海參與一項屬于機密的海上地對空新型武器實驗,具體我就不說了。一開始進行的十分順利,但是就在幾天前,進行最后一次作業(yè)時,因為艦橋指揮系統(tǒng)出了點意外故障,導(dǎo)致錯誤指令被發(fā)送出去,等地面覺察到不對想予以糾正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陸中軍駕著的戰(zhàn)機遭到攻擊,墜毀在南海。隨后搜救船只和人員就趕到了出事的那一帶海域。但目前為止……“ 田主任頓了一頓。 “目前只找了些機體殘骸,飛行員還沒有下落……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他父親,我這里,這幾天也一直在和那邊保持著聯(lián)系,隨時等著最新的搜救報告?!?/br> 安娜呆呆地坐著,眼淚沿著面頰不停地滾落了下來。 “小安,你也別過于擔(dān)心!”田主任立刻說道,“搜救還在加大力度繼續(xù)著。上頭有指令,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搜救。沒有結(jié)果,決不放棄!而且根據(jù)已經(jīng)找到的機體殘骸,可以初步推斷他在飛機墜毀前很有可能已經(jīng)用救生設(shè)備逃生了。他應(yīng)該沒事的。只是現(xiàn)在一時還找不到而已……” 安娜知道田主任這話不過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即便陸中軍真的在飛機墜毀前跳傘逃生了,在沒有任何給養(yǎng)的情況下在海面漂浮著,到現(xiàn)在,也早已經(jīng)過了搜救的黃金四十八小時時限。 想到他就那樣一個人漂在無邊無際的洋面之上,頭頂著烈日,沒有淡水,沒有食物,周圍除了洋流,沒有任何生的希望……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流淚,一直不停地流淚。 田主任起先還在安慰她,后來也沉默了下去,只坐在邊上陪著,最后起來打了個電話,叫來了以前和安娜見過的那個胡干事。 安娜被胡干事送到了陸航招待所,田主任讓她在這里等著消息。說一有消息,第一時間就會通知她。 ☆、78|6.5| 吳干事臨走前讓服務(wù)員把晚飯送到了安娜房間里。 安娜一口也沒吃。眼淚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整整一個晚上,她沒合眼過片刻,就在黑暗里睜著眼睛一直等著消息。外面走廊上發(fā)出的任何一點動靜,一聲咳嗽,或者幾下腳步聲,都會讓她感到心驚rou跳,猶如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一般。 然而并沒有什么消息。 第二天上午,門外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著似乎是朝這個房間而來。被焦慮和恐懼折磨了一整夜的安娜心臟再次狂跳,猛地沖了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陸小琳。 陸小琳眼睛也紅腫著,看起來像是剛哭過的樣子,一看到安娜,眼圈再次一紅,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樣朝安娜撲了過來,抱住她就又哭了出來。 安娜強忍著眼淚,帶著陸小琳坐到了床邊,任由她抱著自己哭,低聲安慰著她。 陸小琳哭了一會兒,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哽咽著道:“安娜姐,我哥會沒事的,是吧?他跟你說好三個月后就能回來的是吧?他不會言而無信就這么不回來的……” 眼淚控制不住再次從安娜眼眶里滾落,她吸了吸鼻子。 “是,他是答應(yīng)過我的。你別擔(dān)心。他很快回來的?!?/br> 陸小琳不再說話,只默默流淚,等情緒終于穩(wěn)定了些后,這才告訴安娜,她也是昨晚才知道消息的。她父親原本不想通知她,是華蘭打電話跟她說的。她趕到陸航去找田主任,得知安娜已經(jīng)來了,便找了過來。 “安娜姐,我好害怕……萬一我哥要是回不來了……” 陸小琳的眼淚再次滾落了下來。 安娜忍住心底里因為陸小琳這句話而被勾出的巨大恐懼和無助,緊緊抱著陸小琳。 “不會的。你相信我,我知道他一定回來的!” …… 白天過去,又一個夜幕降臨。 已經(jīng)是安娜過來的第三天了。 陸小琳前兩天一直和安娜在一起,下午先離開了,說回家去陪下父親。臨走前再三叮囑,讓安娜吃點東西,說她這兩天幾乎什么都沒吃下去,再這樣下去,人要受不了的。 這三天里,安娜已經(jīng)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到陸航。一開始田主任還有接,依然是原來那句話,讓她耐心等著。后來就找不到人了。 陸小琳離開后,安娜再次趕到陸航學(xué)院,卻被告知白天田主任已經(jīng)離開學(xué)院。 猶如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安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招待所,終于忍不住,鼓起勇氣到招待所的總臺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蕭瑜。一聽到老媽的聲音,安娜再也忍不住,對著話筒就哽咽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蕭瑜嚇了一跳,慌忙追問出了什么事。 說陸中軍可能已經(jīng)出了意外,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的一句話,現(xiàn)在仿佛也成了刺她心頭的一把匕刃,更唯恐一語成讖,她竟然沒有勇氣把它說出口。 “……沒什么……”安娜忍住抽泣,“就是有點想你們了……所以打了個電話……沒事……我挺好……我先掛了……” 安娜掛了電話,在邊上人投來的詫異目光注視之中,流著眼淚回到房間,再也支持不住,撲到床上,眼淚就開始無聲地洶涌流淌。 這兩天陸小琳在的時候,她還一直強忍著情緒安慰她,自己根本不敢表露出太過悲傷,唯恐自己的情緒會讓陸小琳更增焦慮。 現(xiàn)在毫無顧忌了。邊上也沒有別人了。 她不愿意再去回想從前和陸中軍有關(guān)的一切。但是腦海里卻像是有一個放映機,不斷地自動閃現(xiàn)出和他有關(guān)的一幀幀的畫面。 他們第一次相見,她惶惑無助地蹲在地上,他的態(tài)度冷淡無比,甚至帶了點粗暴…… 她從學(xué)生家里家訪出來,路上搭了他的車,在基站的那個晚上,他和老丁談笑風(fēng)生。隔著火堆,他的笑容讓她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要離開前的那個晚上,他開的車撞了路邊人家的豬圈,車被扣了,皎潔明亮的月光之下,他背著她走路,用他一貫霸道又帶了寵愛的語氣命令她這樣那樣…… 后來他們在一起了。每一次久別后的見面,都是瘋狂而熱烈的zuoai。他曾印在她肌膚上的每一個吻,每一下碰觸,直到這一刻,仿佛都還停留在她肌膚每一個毛細孔的記憶里,無論何時,叫她一想起來就會情不自禁地心悸。 ——她記得他們一起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清清楚楚。 …… 安娜把自己緊緊蜷成一團地縮在床上。仿佛這樣就才有猶如他在自己邊上時的那種溫暖感。 房間里沒有開燈。她在黑暗里一直哭,不停地哭。終于哭到累了,嗓子也嘶啞了,整個人筋疲力盡,幾天以來的積聚起來的所有焦慮、擔(dān)憂、恐懼漸漸仿佛都飄離而去了,她的意識也慢慢地開始模糊,終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仿佛是在夢魘里,又仿佛是真實。四下俱靜的深夜里,忽然,她的耳畔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漆黑一片,拍門聲還在繼續(xù)。 是真的有人來了。不是她的夢境。 “安娜!我回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著傳進了她的耳朵。 陸中軍的聲音! 安娜的心臟猛地張縮,原本仿佛已經(jīng)冷凝了的心臟血液隨了這個聲音瞬間又復(fù)活了過來。心跳猛地加快,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下去的時候來不及開燈,腳絆到了邊上的一個落地衣架,架子稀里嘩啦地被勾了下來,安娜也被絆著摔到了地上。 “安娜!你怎了了!” 門外陸中軍聽到房里發(fā)出的動靜,更加心急如焚,用力擰了擰鎖,就想破開進去。 安娜根本感覺不到人摔在地上時的任何疼痛。她整個人仿佛還漂浮在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夢境里,沒有片刻停頓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奔過去打開了門。 借了走廊拐角處的一盞照明燈,安娜看到一個有著熟悉輪廓的人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視線里。 她睜大眼睛,望著對面那個真真切切的人。 “我回來了!” 陸中軍張開雙臂,一下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安娜赤著雙腳,腳底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任憑陸中軍將自己緊緊抱住,她卻像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陸中軍將她緊緊攬在懷里,吻開始像雨點像一樣地落在她的額前和臉上。 他的嘴唇干燥無比,干的甚至像是脫了層皮。最后當(dāng)他親吻她冰涼的雙唇,叫著她的名字時,安娜仿佛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突然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了他。 陸中軍絲毫沒有防備,被她推的后退了幾步,這才穩(wěn)住了身體。 “安娜你怎么了?”他朝她再次走來,伸出了胳膊,“是我?。∥腋阏f過我會回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 “啪”的一聲,安娜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陸中軍一愣,但胳膊并沒有停,伸過來再次將她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