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抹了把臉上的水，呵呵的笑，自謙道：“我是專業(yè)的嘛，你只要憋氣二十秒就足夠了?！?/br>
    龔程白了他一眼，但還是將頭埋進了水里。這一次有了示范，龔程再來，頭就整個埋進水里，鼓上來的氣泡也均勻緩慢了很多，絕對有二十秒。

    先學會在水里出氣，接著就是讓自己在水里漂浮起來，這需要足夠的放松。

    文浩讓龔程抱著膝蓋，蜷成一團在水里漂浮，龔程做的很好。

    然后就到了學習打腿的部分。師兄弟們也結(jié)束了訓練，路過的時候都會朝文浩打招呼，還有兩個關(guān)系好的也留下來一起玩。

    龔程從不畏懼和陌生人接觸，新朋友多多益善，三兩下就和隊員打得火熱，只是文浩他們還沒玩完，留下來的兩個隊員就招呼都不打一聲的走了。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真相，好多年后和沈華飛聊天才清楚。龔程行事作風霸道，習慣性的掌控話語權(quán)，很喜歡命令別人。文浩被生活磨得沒了脾氣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但是一般孩子根本受不了這么狂妄的一個人。

    是的。

    狂妄。

    泳隊的幾個隊員還商量過找時間教訓龔程一次，可惜沒找到機會，之后也就一直沒機會了。

    龔程對游泳產(chǎn)生了興趣，一連幾天都過來游泳，只是文浩再沒那么好命差別待遇，后來龔程干脆晚來兩個小時，和文浩玩到六點鐘，坐計程車回電廠。

    龔程不差錢，包里隨時能拿出來一張一百塊錢的大票，讓他屈尊降貴的走路回去不可能，坐公車也不愿意，做計程車還非得是開了空調(diào)的，否則絕對不上去。

    文浩一開始還有些著急，后來也習慣了，而且大夏天的吹空調(diào)趕路，真的好享受啊！

    一起去游了幾天的泳，期間龔程有兩天沒來，后來說是去鞏固他老大的地位，廠里突然來了個小婊砸，趁他不在的時候想要謀權(quán)，兩天的功夫他就成功收復了失地，還順帶戰(zhàn)利品小跟班一個。

    文浩覺得龔程很能干，崇拜的目光看得龔程很受用，所以這天晚上龔程就把文浩叫去了燈光球場。

    電廠的燈光球場在家屬區(qū)的最上面，四周邊還有網(wǎng)球場，羽毛球場，以及五個乒乓球桌。外面包了一圈精心打造的花園，有老人的健身器材，還有一小節(jié)路鋪上了鵝卵石，可以用來足底按摩。四棟家屬樓在左邊整齊排著，據(jù)說里面都是兩室兩廳的規(guī)格，拖家?guī)Э诘碾S便住。

    與家屬區(qū)相鄰的是辦公區(qū)，辦公樓反倒比較低調(diào)，一共才四層，辦公室估計也就是二三十個。電廠當然不在院里，每天上下班有通勤車將職工送到前方水電站，水力發(fā)電工程可是國家的重點工程，能到這個單位工作的都是有才華有實力的大學生，各個都是“白骨精”。

    這樣的大企業(yè)不能都是高薪白領(lǐng)，肯定需要掃地的、看守的、做飯的員工維持生存環(huán)境和秩序，便有了舅舅這樣的臨時工。

    總體來說，舅舅這樣的員工就是為這些正式工們服務的。

    社會階層的不平等，注定了雙方心態(tài)上或多或少的差距，文浩耳濡目染，對正式工和正式工的子女敬謝不敏，除了一開始不知道上來一次后，平時路過連看都不看一眼。

    自然，不知道晚上這個燈光球場的熱鬧。

    燈光球場有兩個，四個籃筐都有人，一個被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占著，另外三個都是成年人在用。遠處的網(wǎng)球場沒人，不過隔壁的羽毛球場人倒是滿的，五個乒乓球桌也用了四個，剩下的一個位置有些偏，沒人去。

    龔程把文浩領(lǐng)到小伙伴面前的時候，大家都沉默了好一會，施洋用打量的目光將文浩從頭到腳的刷了好幾圈后，說：“怎么的？這幾天發(fā)現(xiàn)新玩意兒了，也不跟哥幾個一起玩了？”

    “哪呀，我在和他學游泳?！饼彸贪盐暮仆频角懊?，介紹，“文浩?！?/br>
    一共九個人，大家的反應不一。

    站核心的兩個都是一副眼睛擺在頭頂上看不見人的模樣，其中一個就是說話的施洋。

    中間三個，都在好奇的打量他，目光算不上禮貌，但是也不怎么友善就是了，有個女孩很顯眼，黑黑的直長發(fā)，烏溜溜的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臉，很漂亮，像洋娃娃一樣。

    在外面四個人目光就顯得親切了很多，有兩個文浩還認識，是住在下面臨時工的子女，只是父母都在電廠工作，生活條件遠比他和舅舅好得多。

    很明顯的三個階層。

    核心部分的孩子就像龔程一樣是電廠領(lǐng)導的子女。中間的是正式工家的子女。外圍的就是文浩他們這種情況的。

    施洋還記得因為文浩的原因，自己回家被母親好一頓訓，所以也不怎么給他好臉色，抱著籃球轉(zhuǎn)身就走了。按理來說，龔程帶來的人，施洋都會給面子招呼兩句，這種甩臉色的時候?qū)嵲诓欢?。龔程似乎也沒意識到文浩的處境，見施洋走了，他便也跟著往籃球架下面走了去。

    要上場打球的都呼啦啦的跟著走了，剩下的人視線交換了一圈，誰也沒理會文浩，三三兩兩的找個地方坐下，隨時等著替換上場。

    文浩覺得尷尬，但是又不能走，看大家都坐在看臺上，便也跟著坐了過去。

    燈光球場很熱鬧，咚咚的籃球聲不絕于耳，偶爾還會聽到人吼那么一嗓子，視線看過去的時候，就會看到一個漂亮的進球。

    一些吃完飯轉(zhuǎn)路的人也停在了球場邊上，抽煙的抽煙，聊天的聊天，不知不覺的就聚集了很多人。

    四個籃球框，基本都是三三斗牛，打的最精彩的反而是龔程他們這個籃球架。半大小子的精力充沛，再加上一點技術(shù)，運球！上籃！漂亮！

    打著籃球的龔程再看不見學游泳時候的那種窩囊樣，一揮手，一邁步，都瀟灑極了，汗水揮灑，跳躍而起，就像一個聚光體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第17章 番外：那些年的那些事兒（三）

    “龔程好帥??！”

    文浩回過神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邊坐了那個洋娃娃的女孩，看著龔程的雙眼幾乎都化成了兩顆紅心。

    “?。?！好帥好帥！！”洋娃娃倒是不認生的，喊得激動了，一把抓住了文浩的袖子，指著龔程叫。

    文浩不太能夠理解這種粉絲形態(tài)的表現(xiàn)方式，想把衣袖從洋娃娃的手里拽出來。洋娃娃突然轉(zhuǎn)頭瞪他：“你干嗎？”

    文浩哭笑不得，無奈的指著自己的衣袖：“你抓到我rou了。”

    洋娃娃恍然大悟，紅著臉收回了手。

    “你好，我叫葉欣雨，你叫文浩吧？”

    “嗯。”

    “我之前沒見過你?！?/br>
    “我第一次上來?！?/br>
    “你和龔程是朋友？”

    文浩撓了撓腦袋：“我在教他游泳?！?/br>
    “你住在下面？”

    “嗯?！?/br>
    “你覺得龔程帥嗎？”

    “……”文浩斟酌了一下，“挺帥的?！?/br>
    “你會游泳？”

    “嗯?！?/br>
    “可以游給我看看嗎？”

    “……這個，我在市隊學習游泳，你可以去看看，我請你游泳?！?/br>
    “好啊好?。≡谑裁吹胤?？我明天去找你！”

    “在……”

    葉欣雨很開朗健談，文浩不得不舉手投降，眼看著自己和對方的關(guān)系迅速的親近，他突然就想起了龔程嘴里的那個“小婊砸”。

    半個小時后，龔程和施洋被換了下來，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坐在了文浩的不遠處。

    文浩聽見龔程對施洋說：“你怎么回事？打的那么不專心？老往這邊看什么？”

    然后，文浩的視線就和施洋對上了，并且對方并沒有遮掩眼底的不屑和憤怒。文浩是個通透的人，一瞬間就想到了身邊坐著的葉欣雨，“紅顏禍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扇思摇凹t顏”沒有做錯事，不過就是熱情了一點，總不能這樣就把人家攆走吧？

    文浩避讓開了施洋的目光，繼續(xù)任由葉欣雨坐在自己身邊侃侃而談。

    “看什么？”龔程推了施洋一把，順著視線看去，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文浩，便問了一句：“你要打籃球不，去把小凱換下來吧?！?/br>
    文浩搖頭：“我不會打。”

    施洋嗤笑一聲：“廢物。”

    文浩沒聽見，龔程聽見了也沒反駁，如同過耳的清風，又和施洋轉(zhuǎn)口說起了別的。

    之后文浩雖然不想上去，但是因為龔程的關(guān)系又硬著頭皮上去了兩次，每次的時間都過的度日如年，但是為了新朋友，也只能咬牙堅持著。

    這天吃完晚飯，文浩見舅舅還在屋里沒動彈，才恍然大悟，舅舅的夜班結(jié)束了。

    也就是說，晚上都在家。

    就是……自己不能出去，龔程也不能來了？

    文浩一瞬間很難過，但是再不愿意，也不想讓舅舅知道自己和電廠廠長家的孩子當了朋友。有些家長恨不得孩子多結(jié)交權(quán)貴家的小朋友，但是有些家長卻生怕自家的孩子認識了這類朋友。

    自家的舅舅就是后者。

    舅舅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見到領(lǐng)導話都不會說，在別人迎奉攀附的時候，他只會繞道，躲得越遠越好。

    想到這里，文浩就直接下了樓，沒等幾分鐘，龔程果然溜溜達達的就過來了。

    自從和文浩去游泳后，看著那種大體力消耗的運動，再看看文浩干瘦的身體，就很清楚文浩會這樣是缺營養(yǎng)。有些人的觀察力天生敏銳，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龔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這幾天龔程家里就像被耗子光顧了一樣，今天少塊牛rou，明天少塊羊rou，后天又少了幾個水果。龔程mama不做飯也不清楚，家里幫傭的阿姨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又正好只有龔程在家，龔程就讓她買買買。

    總之，文浩這段時間被滋補的是眼見著圓潤了。

    “怎么？”靠近了，龔程熟練自然的把手里的口袋遞給了文浩，竟然是一只羊腿。

    這么大個東西，再想著舅舅這些天也有些懷疑，就很舍不得遞回給了龔程：“這個，不能要?！?/br>
    “怎么的？”龔程蹙眉，滿臉的不耐煩，“每天都來這么一出，非得讓我重復說一遍，你不累我還累呢！”

    “真的，真的不行，這羊腿不便宜吧？”

    “嘖！再貴能有我值錢？給我龔程當游泳教練這點東西都不敢要，你是磕磣自己還是磕磣我？”

    文浩所有的拒絕被這句話堵住。

    龔程得意一笑，抬步就走。

    文浩回過神來，攔住的龔程的去路：“我，我舅舅換班了，他今天在家?！?/br>
    龔程揚眉，用一種我屈尊降貴去你家吃飯，你舅舅在家怎么了，還不掃榻以待恭迎朕的表情看著文浩。

    文浩莫名覺得緊張，結(jié)巴的說：“羊腿我真的不要，舅舅換白班，你，你不能去，他白天不在家，你白天來好嗎？”

    龔程的表情冷了下來，深深的看著文浩。

    文浩怯怯的把口袋塞回到龔程的手里。

    龔程抬手一揮，“啪”的一聲，就將口袋丟到了馬路那邊，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暮色四合。

    馬路邊上，白色的塑料口袋里歪出半條羊腿，兩半的黑色蹄子斜搭在人行道上，歪歪斜斜的指著天空。

    “知了！知了！”夏蟬叫的正歡。原處似乎還有蛙鳴聲。

    文浩捏著拳頭，咬緊了下唇，注視著龔程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那個身影。

    最后，他蹲下身子，抱著腿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的腳尖，神經(jīng)質(zhì)的咬著大拇指，很快指甲就變得坑坑洼洼，流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