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書文蹙眉，覺得有些棘手，“你覺得什么才叫過的比他還要好？”

    文浩想了想：“也拿個金牌？”

    葉書文留意到“也”字，并沒有提醒他，反而一拍手，笑了：“那就是了，和咱們的目標(biāo)一致，那你就拿個金牌，過得更好吧！”

    文浩斂目，思考，好像是這么回事。

    400米自的決賽在上午，吃過早飯，文浩就和葉書文一起坐車去了賽場。

    在場館前，文浩看見了施洋、孔皓然、王子鴻和龔程，昨天才拿了金牌的人今天出現(xiàn)在眼前有點刺眼，不過因為看見他身邊跟著的葉書文，他們沒有靠過來，而是遠(yuǎn)遠(yuǎn)看上一眼后，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游泳館。

    在更衣室里換衣服的時候，文浩看見了劉浪。劉浪一直是隊里的“一哥”，在游樂和袁錚進(jìn)來前，他的成績是隊里最好的，然而游樂作為“后浪”來勢洶洶，他不得不避退到中長距離的項目上，但依舊是這個項目呼聲最高的冠軍得主。文浩選擇400米自比賽，必須要正面挑戰(zhàn)劉浪，作為平日里關(guān)系很好的兩兄弟，這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在賽前的這幾天，肯定還是少見面為妙。

    和劉浪的視線對上，兩個人都笑了一下。無論最后結(jié)果如何，都還是兄弟，這就是體育精神。

    比賽在半個小時后開始。

    場外傳來進(jìn)場的廣播，大賽方的工作人員也在更衣室里用喇叭喊著英文，文浩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即將進(jìn)場的隊伍里，慢慢的戴上泳帽，心無旁騖的做著賽前的準(zhǔn)備。

    劉浪就站在文浩的前面，他的半決賽拍在第一名，在第四道。文浩半決賽的是第三名，在第三道。

    他們沒有交談，甚至沒有視線的交匯。對于他們這些老將而言，世界大賽的金牌難度太大，在亞運會上奪金是他們最大的希望。

    文浩也希望自己拿到金牌。

    他回到泳池，重新游泳，是因為不甘心，如果真的就那么碌碌無為的退役了，十年后回想今日，留在心里的只有后悔。

    現(xiàn)在，他必須抓住最后的“尾巴”全力拼搏一次，給自己的人生一份完美的答卷！

    運動員進(jìn)場了，文浩跟著隊伍，走到第三泳道停了下來。

    眼前是碧波池水，游泳館里坐滿了人，大家在議論著什么，腳下的地板是潮濕的，鉆進(jìn)鼻子里的味道熟悉的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樣。

    十七年，時光荏苒，從半大的孩子直到即將退役，他無數(shù)次的站在這樣的游泳池邊，汗水、疲憊以及傷痛，他把青春獻(xiàn)給了游泳，如今到了最后驗收成果的時刻。

    “三道，中國，文浩?！?/br>
    文浩揮了揮手，將泳鏡戴在了眼睛上。

    場館的一處傳來加油的聲音，他轉(zhuǎn)頭看過去，是游樂他們，他咧開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亞運會呢。

    四年一屆。

    自己已經(jīng)沒有下一次了。

    賽道報完，裁判吹哨準(zhǔn)備，文浩活動了一下手腳，站上了跳臺。

    “各就各位！”

    他彎下腰，身體繃出弓的形狀，一腳前一腳后，雙手扣在了跳臺的邊緣。身體很快的緊張了起來，流暢的肌rou線條浮現(xiàn)在肌膚的表層，“弦”開始繃緊，力量被積蓄到了極致……

    “嘟！”

    耳邊像是響起了弓弦“嗡”的一聲響，而他則化身成了一支利箭，在半空飛躍，然后落入水中。

    “嘩啦！”

    水花的聲音。

    “咕嚕嚕！”

    氣泡的聲音。

    世界，一瞬間安靜了。

    迅速的，六次蝶泳打腿，如同傳說中的人魚，擰動著腰姿在水中優(yōu)美的前行。

    燈光將池水割得七零八碎，視野扭曲成了一片，他則在這如同鏡片一般的世界里穿行。

    這樣的過程感覺上很漫長，實際上很短暫。

    在安靜之后，文浩出水了！

    回到人間。

    聲浪襲入耳畔。

    揮臂。

    劃水。

    兜水推出，在半空中畫出一個漂亮的圓弧形，向前伸出到了極致，再次兜水……一個循環(huán)結(jié)束。

    文浩換氣的時候看了一下四道的劉浪，他們的距離很近，或者說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差距。

    也對，比賽才開始。

    400米自由泳。

    中長距離的比賽項。

    這樣的距離，不能不留余力的游，如何的游快，游好，還能留下體力，很關(guān)鍵。

    一圈，兩圈，三圈。

    最后一圈的鈴聲在靠岸的時候響起，文浩抽空看了隔壁一眼。

    和劉浪的距離保持的很好。

    身體有些疲憊，但是還好，還剩下一圈，到了真正拼命的時候了。

    文浩開始加速，劉浪也開始加速，其余的選手在轉(zhuǎn)身之后，都開始加速。

    “嘩嘩嘩——”

    劃水的聲音越來越快，胸口因為缺氧而發(fā)痛。

    不夠！

    速度還是不夠！

    還可以更快點！

    忽視掉胸口的疼痛，在最后一次轉(zhuǎn)身結(jié)束后，文浩再次加快了速度。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次。

    游泳是一個人的比賽，孤獨的在水中前行，漫漫長路靠的只有自己的意志力。

    撐下去，咬牙撐下去！

    文浩！

    這是你最后一次的亞運會了！

    文浩置身于水中，燃燒了所有的熱血，與劉浪你追我趕，拼盡全力的奮斗到了最后……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到邊！

    文浩摸著池壁，轉(zhuǎn)身看向了大屏幕……

    第二名。

    輸給了劉浪，不悔。

    他看著大屏幕上的成績，潛入水中，取下了泳鏡，任由池水滋潤著guntang的眼角，將透明的液體融入池水之中，獨自品味著嘴里蔓延的苦澀滋味。

    起水的時候，他在更衣室看見了葉書文和游樂，看著他們擔(dān)憂的目光，他走上前，輕輕的摟住了葉書文，用著顫抖的聲線說：“對不起，教練，我盡力了。”

    葉書文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低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機會，我陪你一起，拿金牌?！?/br>
    文浩強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點頭。

    在賽場上的中國軍團中，有一些老男孩。

    他們多次征戰(zhàn)世界大賽，卻鮮有在賽場上奪冠的輝煌。

    但他們依舊堅持地拼搏著……

    文浩不是第一個。

    也。

    不會是最后一個。

    第39章 違反的運動精神

    游樂見文浩難過，跟著也哭了鼻子，葉書文見不得兩個男人這么膩膩歪歪的，便告訴了文浩，他今天的成績已經(jīng)可以參加下個月的迪拜短池世錦賽了。

    這算是個好消息吧。

    想著還有機會，文浩點了下頭，重燃起了笑容。

    換好衣服，回到看臺，大家的態(tài)度都很微妙。隊內(nèi)的人爭第一名，輸了贏了說什么都不好，關(guān)系好的已經(jīng)像游樂他們一樣私下里談過了，關(guān)系一般的就給個惋惜的笑容，閉口不談，也算免了文浩的尷尬。

    最難過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面對銀牌雖然還是免不了惋惜，可也只能如此，比賽就是這么殘酷，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被超越的就會被淘汰，要想走的更遠(yuǎn)，只能靠自己。

    也不是……文浩偷偷去看葉書文，男人正低頭在本子上寫著什么，側(cè)臉深邃內(nèi)斂，可以看見濃長的睫毛瑟瑟的抖著，文浩覺得心中跳得有些厲害，耳邊還會想著男人低醇的聲音——我陪你一起，拿金牌。

    龔程蹙著眉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看著文浩的側(cè)臉若有所思，然后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新來的教練。

    心情不太好，文浩的失敗就像是他自己失敗了一樣，那種窩囊的感覺很強烈，讓他忍不住的想要做點什么……

    劉浪的壓力也很大，自從游樂和袁錚來到國家隊后，他這個“一哥”的名頭算是名存實亡，如今還能說上話只是因為他是隊里的老大哥，大家還很尊敬他。

    “老大哥”，“老”這個字雖然透著點資歷的范兒，但實際上真的很戳心窩子，在運動這個圈子里，前浪后浪的，被超越了只能淘汰掉，就是這么直接，就是這么殘酷。

    他的歲數(shù)等過了倫敦奧運會，差不多也就可以退役了，在退役前他當(dāng)然還想游出個好成績來，不說別的，至少也要對得起自己這些年吃過的苦。無奈之下，從短距離自由泳轉(zhuǎn)到長距離上，算是和文浩撞到一塊去了。

    亞運會上拿到金牌很辛苦，文浩咬得緊緊的，他以一秒之差拿下的冠軍。站在領(lǐng)獎臺上，脖子上的金牌沉甸甸的，總覺得腰都直不起來。

    文浩雖說站的矮了一截，可人家是北大的學(xué)生，明年畢業(yè)就算退役也是一個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自己呢？讀的北京體育大學(xué)，這幾年都在專心游泳，現(xiàn)在還是個大二的學(xué)生，尤其文化基礎(chǔ)打的不好，現(xiàn)在上課跟聽天書沒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