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阿良……素有尚公主之志呀!”皇帝jiejie神情和煦,語氣柔和,話音中包含兩分調(diào)侃和三分玩味。 竇彭祖的嫡長子竇良二十多了。在法律規(guī)定早婚的大漢,南皮侯太子之所以拖到現(xiàn)在都未成婚,就是因為想娶位公主來光耀門楣——這不是秘密,竇氏家族多年的夙愿了。 竇太后扶著憑幾,淡淡不語。 老人家也在等侄兒的解釋——竇良的婚事,也是托過竇太后的,當(dāng)時還提出要一個受重視地位高的公主。 遲疑片刻,竇彭祖抬起頭,堅定地講道:“竇氏……托姑母庇佑,以外戚得土封侯,富貴雙全,受恩……至深!” 南皮侯竇彭祖:“阿嬌……姑母所愛,不幸逢險;后幸脫,然不語也?!?/br> “閨閣喑啞不言之身,凡托付外人巨室,恐其人不淑,其家非善。實非長久之道……”竇彭祖舉起雙手,再度向竇太后和長公主作揖:“為阿良之婦,則非也。阿嬌于竇氏,亦骨rou之親;嫁入吾家,當(dāng)保女侄一生之安泰喜樂?!?/br> 知曉竇表兄的想法,長公主動容了:“從兄……” “彭祖,侄兒,侄兒……”竇太后迭聲召喚親侄兒坐近前,拉過竇彭祖的手又是欣慰又是感懷:“吾侄……誠君子也!” “阿嫖呀……”心情愉快的竇皇太后已經(jīng)開始認(rèn)真考慮這項婚事了,越想越覺得可行性高:“親上加親,美事也?!?/br> 南皮侯期待地望著館陶表妹。 感動過去,長公主考慮考慮,敏銳地捕捉到一個漏洞。 “從兄,不知侯夫人……意下……何如?”皇帝jiejie輕輕地問了一聲,隨后,緊盯住南皮侯表兄弟面孔,不放過任何一點表情變化。 竇彭祖臉上閃過一絲難色,但須臾就挺起胸膛,振振大聲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南皮侯門之內(nèi),為兄乃一家之主?!?/br> ‘也就是說你老婆不同意啰?!也是,不管怎么講,都是娶公主的獲利大!’長公主神色不動,手則悄悄繞伸到母親身后,扯扯竇太后的衣帶。 幽幽嘆口氣,竇太后慢慢放開侄子的手,徐徐地說道:“彭祖厚意,吾深知矣!然阿嬌年少,不急,不急。” 南皮侯還想爭取爭?。骸肮霉茫霉谩?/br> 館陶長公主緊跟母親的話頭,笑著附和:“從兄,阿母所言,甚是哪!阿嬌尚年少,不急,不急!” 竇彭祖猶自不死心,絮絮叨叨些‘阿嬌若是嫁進(jìn)他家,會得到多少照顧,日子肯定比嫁給其他人家好過很多很多’之類的話, ‘信你!信你竇彭祖會待阿嬌好,’長公主頻頻點頭,心底卻大大的腹誹:‘但……我怎么可能讓寶貝女兒攤上個心有不甘滿腹懊惱的婆婆?那得受多少罪?!又不是腦殼壞掉了……’ 窩在竇太后身旁,皇帝jiejie故意和竇表兄東拉西扯緩和氣氛,談的聊的都是正在宣室殿的阿嬌: ‘不知道阿嬌有沒有按時吃點心。從兄你不知道,有時候天子教阿嬌寫字、算術(shù)、或文章精讀入了神,舅甥倆會齊齊忘記歇息,一不留神就漏吃一頓?!?/br> ‘阿嬌什么時辰回長信宮?那可說不準(zhǔn),看宣室殿今天忙不忙了。要不,待會我派人叫阿嬌早點回來?’ ‘從兄你進(jìn)宮的時候,天還好吧?怎么,有風(fēng)?初夏就是這樣,老陰晴不定;弄不好下午還會下雨呢??礃幼踊仡^得派座封閉式的步輦?cè)ノ囱雽m接阿嬌;早上去的那個輦是敞開式,不防雨……’ “阿嫖,胡言!”竇太后笑瞇瞇打斷女兒的話,為長子抱不平——哪需要你巴巴地派肩輦過去?宣室殿什么沒有?天子難道會粗心到讓阿嬌淋雨?真是多余費(fèi)心! “唯唯,阿母,兒錯矣!錯矣?。 别^陶長公主象個小女孩似的掛在竇太后胳膊上,吃吃地吃吃地笑:“阿嬌自無憂,無憂!” 層層絲捐廣袖的遮掩下,纖纖玉手尋過去,捏捏母后略顯蒼老的手:“無……憂!” 大漢皇太后竇氏無聲地笑; 翻腕,將女兒的手反握在自己掌中,微微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又換編輯了 簡直麻木了 ☆、第24章 辛巳加料 宣室殿的簾子上串的不是珍珠,不是玉石,而是烏木和深色瑪瑙雕的瑞獸和祥禽。 彌漫著古拙風(fēng)韻的垂簾外,還有道素色的紗?。?/br> 看似平淡無奇,其實暗藏玄機(jī)——簾內(nèi)看外面,明明白白;外邊看里邊嘛,霧蒙蒙的,什么都瞧不見。 “陛下!匈奴者,豺狼成性,茍利無義……” 周亞夫不虧是‘太尉’——大漢朝最高級別的武官——講起話來語氣高亢暴烈,跟打雷似的。即使隔著兩層簾帷,館陶翁主阿嬌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逼人的氣勢。 ‘這個周亞夫,氣焰也太囂張了吧!’簾后的嬌嬌翁主舉手揉一揉耳朵,擰起兩道好看的峨眉:‘這里可是宣室殿,皇帝御前哦!他到底有沒有把阿大放在眼里啊?’ “陛下,胡虜自古……人面而獸心……” 繼周亞夫之后,魏其侯竇嬰緊隨著發(fā)言。太子太傅的觀點與太尉的基本相同,也是支持對匈奴實行報復(fù)——大規(guī)模報復(fù)。 ‘怎么?難道匈奴又在邊境上作亂了?’阿嬌皺起眉,側(cè)頭向殿內(nèi)其他人看去…… 丞相開封侯陶青低垂雙目,從容不迫; 東陽侯張相如的人倒是坐著沒動,可目光閃爍,欲言而又止; 曲周侯酈寄的座位比其他侯爵略靠后一些,仿佛刻意希望別人忘記他一般……整個宣室殿,只聽到周亞夫和竇嬰兩個一唱一和,沒完沒了。 ‘又是匈奴!他們就不能消停點嗎……條侯魏其侯也真是,哪有這樣逼迫君王的?’側(cè)頭再瞅瞅天子大舅父,館陶翁主陳嬌愈發(fā)篤定:皇帝舅舅不高興了! 雖然看不見皇帝舅父的臉,雖然只是一個側(cè)影,但阿嬌就是知道——她家阿大呀,現(xiàn)在是十分十分不悅! 眼角余光中,一隊宦官捧著托盤經(jīng)過。那是要送給大臣們飲用的溫酒。 ‘來得好!’館陶長公主的女兒離開簾帷,走近兩步,向為首的內(nèi)侍一抖衣袖。 潔白柔滑的絲絹,在空中挽成朵花! 內(nèi)侍們急忙停步,領(lǐng)隊的內(nèi)官向館陶翁主一彎腰,謙卑低聲:“翁主?” 嬌嬌翁主向某個矮屏望去,吳女官立刻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放下懷中的胡亥,走進(jìn)去端出幾只金質(zhì)的小容器——這些是專供貴人品飲時加的調(diào)味料。 小貴女,食指勾勾…… 所有捧托盤的侍從彼此看看,齊齊向前邁半步。 嫩嫩的手指,點兩點…… 排第二的小宦官先是一愣,隨即順從地再上前半步。 吳女眼珠一轉(zhuǎn),低了頭悶笑; 她斷定待會兒有條侯好受的——飲料中的頭兩杯必定分送給丞相陶青還有太尉周亞夫;他們分別為文武中的第一人。 果然,只見嬌嬌翁主從調(diào)料中挑出只方型金盒,打開,狠狠挖了兩大勺灑進(jìn)杯子。之后,又拿起一個圓筒形的金罐,一口氣倒下去小半罐。再然后,從頭發(fā)上隨手拔出根發(fā)針,順著杯子內(nèi)壁探入,將粘稠的液體撥開條小縫,讓處于底層的原始版飲料重新滲上來,淹蓋住后添加的兩樣。 ‘看得出……圓筒罐里裝的是蜂蜜,但方金盒里的米分米分末末是什么?’ 領(lǐng)隊的內(nèi)官瞅著方金盒,探究不已,他倒不擔(dān)心小翁主會下砒霜——眾目睽睽的,館陶長公主的女兒沒那么傻???,好奇??! 當(dāng)著一票人做完這一切后,嬌嬌貴女手拿蜂蜜罐凝視著第五只金杯,略顯遲疑。 吳女官一見不好,連忙搶過去壓低了聲量勸說:“翁主,翁主……皇太后……” 聳聳肩,館陶翁主將蜜罐和發(fā)針交給自己的首席女官,向宦官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魏其侯怎么說也是竇家人,看在祖母份上,就不為難他了。 目送這群宦官出去,首領(lǐng)內(nèi)官等二個經(jīng)過,伸臂攔住,湊近了用力嗅;待再度抬頭,看向嬌嬌翁主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敬佩之色! 而小貴女則是踩著悠閑的步子重回簾后,彎腰抱起寵物兔,愉快地等待——收獲。 ★☆★☆★☆★☆ ★☆★☆★☆★☆ ★☆★☆★☆★☆ ★☆★☆★☆★☆ 很快,每位列席大臣面前的小幾上都出現(xiàn)了一杯溫度適中的溫酒,醇香四溢。 天子執(zhí)起酒爵,向眾人微微致意。 向上回禮之后,一殿的貴族和高官不管是真渴還是假渴,人人含含蓄蓄地執(zhí)杯、溫文爾雅地慢慢地慢慢地呷——沒有一丁點兒聲響。 §§●一雙水汪汪的美麗鳳眼,加一對烏溜溜的圓眼,在素紗之后眨啊眨眼!●§§ “???!”期待中的暴喝,打破了寧靜優(yōu)雅的氣氛。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過來…… 周亞夫咧開大嘴,絡(luò)腮須隨著嘴巴的一開一合不停顫動;兩眼球更是瞪到幾乎突出來,滿懷厭惡和不信地瞪著手里的杯子——活像是一條遠(yuǎn)離水源、被迫吃了好多灰好多土的悲憤魚! “條侯?”生性嚴(yán)肅的東陽侯張相如第一個出聲,表示不滿:“條侯,成何體統(tǒng)?” “東陽侯,非吾不謹(jǐn),乃此酒……此酒……”周亞夫自然不服氣,指著手中的金杯,大聲抱怨其中的辛辣怪味。 諸位侯爵和官員互相看看,皆面帶不解——酒水濃淡適宜,溫度恰當(dāng),沒任何異常?。?/br> 一直沒怎么開口的陶丞相此時也皺了眉,以百官之首的姿態(tài)沉聲提醒:“太尉,此……宣室殿也!” “噢,丞相,丞相!”周亞夫依然不得要領(lǐng),還氣呼呼地糾纏杯中物:“此酒殊為……” 開封侯陶青不以為意地別過頭,根本沒興趣理這個茬;只放下酒杯,莊重正坐,再不發(fā)一言。 其他顯貴有樣學(xué)樣,跟著丞相行事如儀,無任何人在意周太尉酒杯中出的問題——皇宮提供的酒具一樣,杯中盛的酒水也一樣,大家都感覺美味爽口,就你喝出什么辛辣異味?? §§●胖胖兔動動,用腦門頂小主人的下巴。翁主按住不安分的寵物,興致勃勃待下文 ●§§ 太尉周亞夫見此情景火冒三丈,冷著臉欠身舉高酒杯,作勢就要往下摔…… 堪堪,被太子太傅竇嬰及時攔住。 魏其侯竇嬰眼疾手快扣緊條侯周亞夫持杯的手,附耳道:“太尉,周太尉,不可……” “太尉,不可失儀!”眼光向上方暗示性地瞟瞟,太子太傅竇嬰用低微而有力的語音告誡這位沖動的搭檔:“此乃宣室殿,宣室殿!” 宣室殿——是天下權(quán)力的中樞! 周亞夫順著竇嬰所指往上看,殿西高出地面一大截的御臺上,天子巍然端坐的身影近在幾尺,卻恍如云端般高不可攀。 皇帝陛下,至始至終都未發(fā)一言! 周亞夫發(fā)熱的頭腦總算冷靜下來; 將杯子擺回小幾,向天子寶座的方向深深揖一揖,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 東廂,好歹是回歸了‘秩序’和‘肅穆’。 下一個議題開始了! ★☆★☆★☆★☆ ★☆★☆★☆★☆ ★☆★☆★☆★☆ ★☆★☆★☆★☆ ‘大母說的沒錯,武人最討厭甜味。更別說……加了茱萸鹽的甜味!’ 滿意地放下珠簾,館陶翁主親親胖兔子的長耳朵,笑意嫣然,飄然而去——看樣子國務(wù)會議還有好久,不等了,先去找阿兄! ☆、第25章 壬午樹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