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城陽王女氣哼哼地坐近些,再坐近些,左看右看,故意壓低了聲量小小地說:“汝兄……嗯,從兄蛟……之隱疾呀!” 阿嬌瞠目結(jié)舌:‘隱、隱疾?!’ “隱疾??”這回,輪到竇表姐意外了。 竇綰情不自禁地去看陳表妹,連連追問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具體是什么???公子蛟的病情嚴(yán)不嚴(yán)重?為什么從沒聽你提到過? ‘沒有的事!’嬌嬌翁主一點(diǎn)不客氣地瞪回去,瞪回去,從表姐竇綰瞪到——表姐劉妜。 “咳,咳!春秋之時,扁鵲見蔡桓公?!?/br> “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负钤?,‘寡人無疾?!?/br> 王主妜口中‘嘖嘖’連連,用貌似惋惜的口吻規(guī)勸道:“如是者,三。云云……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 善良的城陽嫡王主,好心好意給出個結(jié)論:“以此,諱疾……忌醫(yī)……何其蠢也?” ‘去你的!胡扯什么?!’ 搶回胖胖兔,嬌嬌翁主沒好氣地送劉妜表姐老大一個白眼——了不起死了!還拽文?以為我沒讀過《韓非子》???! “阿嬌?”劉妜王主還在問、問、問。 嬌嬌翁主則抱了寵物兔,扭過臉——堅決不搭理。 “呃……”城陽王主象只聞到魚腥的貓咪,既想著美味,又害怕棍棒; 實(shí)在心癢癢了,就拿出父母面前最慣用的伎倆,麥芽糖般黏上去,蹭著表妹搖啊搖:“阿嬌,阿嬌呵……何也,何也?” 用力甩, 用力甩, ……就是甩不開。 館陶翁主突然想到另一個‘重要’問題! 快速抓過劉妜表姐的手,在掌心中筆畫著問——我阿兄所謂的‘隱疾’,你是打哪里得來的消息? “宮外多傳聞,官之家,民之宅,市之井……” 城陽嫡王主思索片刻,回答道:“言……隆慮侯不尚主,皆因其身懷隱疾;離京,遠(yuǎn)遁,意欲……遍訪名山,求醫(yī)問藥?!?/br> ‘咚!’ ——嬌嬌貴女憤怒捶席。 火紅的絳紗袖過處…… 低矮的小方幾晃兩下,沒站住,翻了。 方幾上的玉盞,‘當(dāng)啷啷’地傾覆;飲料順著家具流淌到席面,水花兒肆意。 胖胖兔嚇得不輕,僵僵地趴在女主人懷里一動不敢動。 “翁主,翁主……” 吳女官聽到看到,急忙忙奔過來,眼明手快幫小主人將金黃色的裙子挪開——織室費(fèi)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制成這條織金裙;昨天上午才送進(jìn)長信宮,可不能輕輕易易就弄臟了。 館陶翁主揮開女官,騰身而立。 “細(xì)君?”竇貴女亦驚起——她從沒見嬌嬌表妹這樣怒形于色過。 板著臉把胡亥兔交予竇表姐,嬌嬌翁主廣袖一拂,就往外走。 竇表姐抱兔子在后面追:“阿嬌,阿嬌,何往?” 沒回應(yīng),健步如飛。 突然,嬌嬌翁主停頓,轉(zhuǎn)身,回轉(zhuǎn)…… “阿嬌?”不等竇表姐問完問題,陳表妹早大踏步繞進(jìn)云母屏風(fēng)背后。 再出來時, 館陶翁主的手中,已多了條烏木柄鞭子——火紅火紅的長鞭。 城陽王主劉妜先是仲怔,繼而大喜,馬上興致勃勃跟過去:“阿嬌,待我……待我!” 這一回, 館陶長公主的女兒長驅(qū)直出宮門,下長階,穿宮苑,過復(fù)道…… ……再、無、停、留…… ★☆★☆★☆★☆ ★☆★☆★☆★☆ ★☆★☆★☆★☆ ★☆★☆★☆★☆ ☆、第67章 己酉爆發(fā)(下) 長安城在一片鬧哄哄的蟬鳴中,跨入了九月。 昊昊上蒼今年頗給大漢京都面子,才進(jìn)到九月份,就送來個涼爽天。被暑熱折磨太久了,宮中的貴婦們再不愿呆在室內(nèi)憋屈,紛紛來到戶外,享受這久違的好天氣。 后宮的公共區(qū)域就那么幾個,嬪御們走來走去,自然而然就碰上了…… 搖著手里的鵝毛扇,鄭良人眼瞟游廊另一頭艷光奪目的卓七子,口中則與坐在正對面的唐姬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今中宮多病……皇后臥病不能理事,數(shù)月矣!” “哎,唯愿皇后早日痊愈?!碧萍У故钦嫘臑榻贩康罾锏谋』屎髶?dān)憂,眉頭都扭到一處去了。 鄭良人聽了,和幾位后宮一齊點(diǎn)頭。 對不受寵愛的后宮來說,‘皇后’鳳冠反正落不到自己頭上——與其改變,不如保持原狀。 現(xiàn)任薄皇后寬容仁厚,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若換一個,天知道是個什么性情,萬一攤上嫉妒厲害的,就糟了。 談笑之間,游廊盡頭的小路上出現(xiàn)一隊(duì)人影。居中的貴婦衣著華麗,身材苗條,懷中還摟個錦緞包的襁褓。 “哦,乃……梁氏?!北嬲J(rèn)出來人,鄭良人馬上讓貼身宮女去請梁良人過來——大家都在游廊上,正好一起聊聊天。 沒想到是,侍女出去轉(zhuǎn)一圈,獨(dú)個回來了。而受到邀請的梁良人則抱著孩子領(lǐng)了侍從,一轉(zhuǎn)彎,消失在小路那頭。 鄭良人的臉頓時就掛不住了——這不是明著打自己的臉嘛! 李八子微笑笑,寬解前者:“梁氏經(jīng)失子之痛,性情大變。良人諒之,諒之……” 鄭良人絞著手絹兒,不諒解得很! ‘又不是就她一家有孩子夭折。都多少年了?又免了長樂宮的當(dāng)值,還這幅死樣子……’想著想著,鄭氏很自然地看向石美人,眉宇間盡顯欽佩:‘看看,看看,哀……而不傷,這才是世家風(fēng)范?!?/br> 石美人裝沒看見,轉(zhuǎn)而去問一直沒說話的卓七子:聽說梁良人閉門謝客,不愿與人交往,只一個徐八子除外——是不是確有其事? “徐青鯪之事,吾不知也!”卓麗君簡簡單單一句話,撇得這叫‘干凈’。 李八子用袖子掩口而笑,沖石美人夾夾眼皮。 她敢肯定,卓七子是因?yàn)樾烨圉N升了,升成‘八子’而窩火。大家都知道,剛?cè)雽m時數(shù)卓麗君得寵,獲得名分的速度更是那年新宮人中最快的?,F(xiàn)在被后來居上了,肯定不自在。 石美人抿嘴一樂,不予置評。 象是覺察到眾人在議論自己,卓七子突然手指不遠(yuǎn)處說道:“賈夫人,平度公主……良人,請否?” “然,然……” 鄭良人忙不迭又將侍女派了出去。這回,宮娥不辱使命,很快就引了賈夫人母女過來。 一番寒暄后,夫人賈氏和平度公主入座;‘宮廷閑話’再度展開。 “哦!東陽侯之妻屢屢入宮,拜訪皇太子母夫人?!睎|拉西扯地,鄭良人忽然想起一節(jié),神秘兮兮地問石美人:“美人……可知其故?” ‘干嘛問我?’石美人興趣缺缺,但還是禮禮貌貌地答道:“嗯?恕……不知也。” 李八子在此處接口道:“聽聞……東陽侯所求者,帝女也。” “呀?!” “何,何?” “咦?” …… 驚異聲,質(zhì)疑聲,立刻此起彼伏。 后宮們當(dāng)然會詫異。 眾所周知,東陽侯張相如沒兒子?;蛘吒_點(diǎn),張相如有兒子,但只有庶子,沒嫡子——而庶子,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一個沒嫡子的侯爵,求哪門子帝女?難道讓堂堂公主嫁給個庶出? 膝下有女的后宮們都有點(diǎn)兒不安穩(wěn)了,有兩個女兒的鄭良人尤其著急,火燒火燎地向李八子打聽細(xì)節(jié)。李八子被逼不過,只得坦誠自己也是剛得到的消息:東陽侯夫人攜重金入宮,似乎是想打通關(guān)節(jié),為那個庶子求一位公主為妻。 ‘上帝啊,竟真有這樣的事?!’諸多內(nèi)宮貴婦,一時間相顧無言。 “東陽侯,乃上之傅?!贝藭r,賈夫人篤悠悠地提醒道:“恩從上出……立庶子嗣侯,可也?!?/br> 張相如沒嫡子,但必定不甘心爵位失傳。身為皇帝的老師,為兒子討來公主做媳婦,如此百年之后,天子十有□就會看在女兒的面子上,讓女婿繼承爵位——這是個打擦邊球的好辦法。 “妄想,妄想!”鄭良人也想明白了,氣哼哼直磨牙。 石美人雖然沒說話,但同樣攥緊了拳頭——只要她還有口氣在,絕不會讓女兒落入那樣可悲的境地。 ‘嫁一個庶子?奇恥大辱啊!’賈公主擔(dān)憂地看母親:“阿母?” 賈夫人愛憐地?fù)釗崞蕉裙鞯拿骖a,低喃著告訴女兒不用擔(dān)心,輪誰也輪不上她家平度。 平度公主松口氣,放心地觀賞廊外的風(fēng)景…… “咦?阿嬌?”驚訝地睜大眼,賈公主叫母親也過來看:“阿母,阿母,阿嬌也?!?/br> “吾女,錯矣!”賈夫人連頭都沒回——自那年遭到惡犬襲擊后,阿嬌就再沒進(jìn)過掖庭宮。女兒一定是眼花了。 “母親,母親,誠乃……阿嬌也?!逼蕉裙髯е赣H的袖子搖啊搖,十分堅持:裙子,那條金燦燦的裙子。送入長信宮的當(dāng)天,她也在場;而且,金華裙沒第二份,織室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認(rèn)錯。 ‘阿嬌為啥進(jìn)后宮?出了什么事?’心里象爪子在撓,平度公主坐不住了,和母親打個招呼就追出來…… ★☆★☆★☆★☆ ★☆★☆★☆★☆ ★☆★☆★☆★☆ ★☆★☆★☆★☆ ★☆★☆★☆★☆ ★☆★☆★☆★☆ ★☆★☆★☆★☆ ★☆★☆★☆★☆ 金燦燦的長裙,在夏末秋初的宮苑中煞是惹眼。 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 路遇的低微宮人也就罷了,只當(dāng)是后宮某貴人的娘家女眷或哪家勛貴門第的貴女;老資格的內(nèi)官和女官一旦碰到,無不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