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鬼把地上的照片撿起來，塞到寂和手里，拽住她。

    把她逼到墻角，

    不讓掙扎，不許后退。

    “十九啊——老太太在監(jiān)獄里可每天都想著你們倆呢。”

    寂和緊攥住那些照片，腦子里飛速閃過一幀幀畫面。

    她冒著冷汗，悶不吭聲。

    可陸鬼不放過她。

    又拿出另一個信封，慢悠悠的在寂和面前打開。

    抽出一張照片來，勾著笑。

    放到她眼跟前，掐著下巴逼迫她去看。

    寂和閉上眼睛。

    “你不看？”

    不吭聲。

    陸鬼松開手，自己拿著照片仔細(xì)看。

    然后嘖嘖嘖的惋惜，又透著假意垂涎。

    “長安真是好相貌啊?！?/br>
    長安？！

    寂和猛的睜開眼，朝那看去。

    果真是長安，站在魚戲蓮蓬木雕畫廊下，眼睛鹿一樣清澈。

    他咬著唇，耳尖子微微泛紅。

    旁邊就站著陸鬼，挽著他，笑得恣意張揚。

    “什么時候拍的？”

    陸鬼笑道：“就剛剛啊，我可是一下飛機(jī)就去胡同巷子看他了呢?！?/br>
    寂和冷冰冰的看著她，向前一步。

    “你想做什么？”

    陸鬼摩挲著下巴，低頭微微沉思。

    “做什么？”

    然后打了個響指，轉(zhuǎn)身，笑得燦爛。

    “你離開吧?！?/br>
    “離開？”

    “對，離開，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弋陽眼前。否則——”

    她把那張合照豎在手心里，看著寂和詭異的笑。

    然后握緊拳頭，把它狠狠的捏皺捏碎掉。

    寂和知道，陸鬼絕對做得出來，從長沙遇見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

    長安，長安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和信仰。

    即便是弋陽，也無法讓自己放棄。

    她看向陸鬼，強(qiáng)裝鎮(zhèn)定。

    “我從不受人脅迫?！?/br>
    陸鬼搖搖頭。

    “這不是脅迫，是交易?！?/br>
    “交易？”

    “你離開北京，我不僅不會糾纏長安，還幫你施障眼法擋住老婆子?！?/br>
    擋住老婆子？

    現(xiàn)在是十一月中下旬，還有三個月她就出獄了。

    她低頭沉思。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芬姨敲了敲門。

    “細(xì)妹，你在里面嗎？”

    陸鬼聞聲便邁開腿往外走，經(jīng)過寂和身旁的時候還不忘看她一眼，小聲說：

    “好好考慮?！?/br>
    然后拉開門，乖乖巧巧的樣子。

    “姨，我在的?！?/br>
    芬姨看見站在書桌旁的寂和，笑著說：

    “寂和小姐也在呢。”

    陸鬼接話。

    “對啊，我們相見恨晚，聊得很好呢?！?/br>
    她很高興，“是嘛，那好得很，以后家里可就熱鬧了?！?/br>
    芬姨又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驚呼一聲。

    “這都快六點了，寂和小姐，你該去接長安了吧。司機(jī)在下面等著了?！?/br>
    寂和定了定神。

    “是該去了，我現(xiàn)在出發(fā)?！?/br>
    她虛著步子一路下樓梯，出大門，穿過小花園，邁進(jìn)車子里。

    然后往后躺仰，閉上眼去。

    腦海里浮現(xiàn)出老宅，圓月。鐵籠子。

    還有瘦小孱弱的長安。

    她感到頭疼。

    寂和讓司機(jī)把窗戶開了些縫，風(fēng)涌進(jìn)來，揚起她的發(fā)梢。分外清涼。

    暮色四起的六點半，華燈初上，流光溢彩。

    車開了好一會兒就到胡同口了。

    “寂和小姐，巷子窄開不進(jìn)去，只能送您到這了?！?/br>
    “沒關(guān)系，我走進(jìn)去接完人就出來了。”

    說完，她就下車往胡同走去。

    小巷子里很安靜，仰頭看看還能透過層層枝椏看見閃爍的星星。

    小黃狗趴在門檻邊上，無聊的搖晃著尾巴。

    見有人來了就抬眼看看，嗷嗚一聲就又蔫吧了。

    寂和朝里走，路燈昏黃，還有秋蟈蟈的叫聲。

    停在一所宅子前，門口的石獅子很是氣派。

    她上前，扣住門環(huán)，輕敲三下。

    沒多久就有人來開門了。

    是上次的小余。

    “晚上好?！?/br>
    “晚上好，寂和小姐，請跟我來?！?/br>
    她跟了上去，四周的屋廈都漆黑一片，只剩月光和小余手上提著的紅燈籠。

    “怎么不點燈？”

    小余恭恭敬敬的回答。

    “停電了。”

    停電？外頭巷子里的那些屋子可通亮著呢。

    小余又說：

    “黃昏時候電路出了些問題，您別怕，我在前頭照著路?！?/br>
    寂和搖搖頭說：

    “沒事。長安下課了嗎？”

    “這時辰該下課了，我領(lǐng)您瞧瞧去?！?/br>
    她說了聲好，然后安安靜靜的跟在后面。

    他們穿過小長廊，邊上枯黃的梧桐樹飄了片葉子在寂和肩膀上。

    她伸手撥開它，恰巧落在醬色的大水缸子里，和頹敗的水蓮一起。

    小余撩開青葉竹的門簾。

    “寂和小姐請跟我來?！?/br>
    她跟上去，又推開一扇楠木松鶴延年木雕門，往里頭的角屋走。

    剛邁進(jìn)去，就有一陣細(xì)微的風(fēng)吹來把燈籠滅了。

    四周漆黑一片，借著點微弱月光才能勉強(qiáng)看見輪廓。

    小余手忙腳亂的從衣服袖子里翻找火折子。

    沒一會兒又懊惱的說：

    “哎呀，折子忘在門房里了?！?/br>
    寂和安慰道：“不礙事?！?/br>
    “不行，這烏漆嘛黑的，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了火折來?！?/br>
    說完，他就一溜煙的沒影了。

    寂和沒辦法，只好摸索前行，小聲叫喚。

    “長安？長安？”

    咯噔一下，她碰到根板凳，停住腳步。

    也正在這時，一束強(qiáng)光打了過來。

    她抬手遮眼。

    等稍能適應(yīng)的時候，寂和睜開眼去看。

    只見一束暖黃的燈光映在一塊白色的帷幕之上，兩旁還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她疑惑道：

    “長安？”

    回答她的是梆子、手鑼堂鼓的聲音。

    一點一聲，婉轉(zhuǎn)輕揚。

    緊接著響起揚琴、四弦的旋律。

    兩拍之后才有人聲響起。

    咿咿呀呀，唱腔柔轉(zhuǎn)。

    “小姐你，真真好似仙女下凡來撓我心?！?/br>
    “見芙蓉懷媚臉，遇楊柳憶纖腰。”

    那幕上小人，身姿修長綽約。

    騰龍為襟，祥云滾邊，一雙桃花眼瀲滟。

    寂和靠著那板凳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

    另一頭出現(xiàn)長發(fā)挽贊，仙草鳳鸞衣的女子，嬌羞掩面。

    男子走上前去，俯身作揖。

    “你是天上月，心上劫。日也思來是夜也思?！?/br>
    “小姐你啊，你呀，我呀我?！?/br>
    正在吞吞吐吐之際，帷幕上又出現(xiàn)好幾個人。

    綴得五彩斑斕衣飾的男童，佝僂著背笑得慈藹的老婦，波浪卷一雙狐媚眼的年輕女郎。

    各種聲音群起。

    “莫害羞啊莫害羞?！?/br>
    “一個青春，一個年少，正是情意nongnong好時節(jié)。”

    “說呀，說吧?！?/br>
    那男子才轉(zhuǎn)袖，半屈膝，款款深情道：

    “今日月色無邊，星河萬里?！?/br>
    “不如你我共結(jié)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