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上)
等待運動會的一周是漫長而煎熬的,從袁周袁宣布消息的第二天起就開始下雨,瓢潑大雨。我按照規(guī)定時間把名單交到袁周袁手上時,他對著名單研究了好久,然后緩緩抬頭用尷尬又不失禮貌的語氣問我,“蔣伊一,你還會跳遠呢?” 老師,我有腿,我會走路為啥就不能會跳遠? 估計也意識到自己的措辭失誤,他又補充了句:“我的意思是沒想到你的跳遠那么好,哈哈,哈哈……” 真夠尷尬的,我要是小丸子,頭頂都不知道飛過多少只烏鴉了。 “老師,我跳遠比賽得過獎!” 不過是小學一年,而且是五等獎。 后面兩句話我自然沒有說出口,我怕袁周袁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心被我瞬間擊垮。 “是嗎?很好很好!”他果然被騙了。 其實我真不算騙他,我有拿過獎狀的,還有獎品——一支兩面針牙膏,上面還印著獅子王辛巴的圖案。 記得那段時間我刷牙特勤快,一天三次,最后我媽都看不下去了,勸我說一天兩次得了,你是想刷出個花來嗎? 我自然不是想刷出個花來,我是想變出個花來,我是想把牙膏上的辛巴剪下來留作紀念,這可是我拿到的第一個獎,不是小紅花不是獎狀,而是真真正正“值錢”的東西。 我的辛巴在慢慢變“瘦”,三天后不知去向。我賴在地上撒潑打滾地質問我媽你把我的辛巴扔到哪里去了,你把它還給我,你有什么權利碰我的東西?朱女士第一次沒有因為我的胡攪蠻纏而打我罵我,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道歉,她給我道歉,她說伊一對不起,mama不知道你想留著它,mama錯了,你原諒mama。 很神奇地,我不生氣也不哭了,我說“mama,沒關系。”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很久,但我卻記憶猶新,不是因為我懷念辛巴,而是因為我懷念那段和父母肆無忌憚的孩童時光。我已經不記得上次對我媽說“對不起mama,mama我好愛你,你不要太辛苦我真的沒有關系”是什么時候的事了,隨著課業(yè)越來越繁重,父母對成績的要求越來越高,壓力越來越大,我們的心事變得越來越多,卻越來越不想和他們談心。有時候面對我媽,我寧愿和她聊一些明星八卦,如果偶爾有小摩擦,就交給時間,讓時間沖淡一切。 我長大了,卻變得越來越不會說話了,越來越不會和父母說話了。 面對我們的成熟,他們似乎更喜歡我們的幼稚吧? 我又想到了昨天的外婆和mama,想到了我媽收碗筷時嘟囔的那句“真是越老越固執(zhí)!” 笑了笑,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我又何嘗不是呢? 交完運動會報名表回到班級的時候,文婷正和班里男生比賽掰手腕,這就提前熱身上了?會不會太早?我們班最近活躍了不少?。?/br> 我坐到位置上就近觀戰(zhàn)才發(fā)現仇元昊也在,他站在文婷旁邊,用眼神和我打了個招呼。剛坐下不到兩秒鐘文婷就贏了,她揚起頭朝仇元昊笑著,笑得無比燦爛。 “怎么樣?服氣了吧?還有誰要比?”文婷話音剛落,仇元昊坐到了她對面。 “我和你比比?!?/br> 文婷笑得落落大方,“好啊,誰怕誰!” 這一刻我仿佛聽見了張健愛情之花凋零的聲音。 文婷輸了,她是我見過第二個輸了比賽還能笑成花兒的人,第一個是jker(撲克牌大小王)。 ...... 運動會的第一天,雨過天晴,是個好兆頭。 上個禮拜樂梓桐一接到我的電話就嗷嗷叫,興奮都快溢出話筒了,我說姑奶奶你小聲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倆有jian情!她說誰要和你有jian情?我說怎么你有新情況?她說…… 然后她不說話了。 “嗯,你有新情況。”這一秒我覺得自己仇元昊附體,一個字,爽! “說吧,是誰?” “見了面再告訴你!” 因此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顧不上欣賞實驗中學威武的教學樓和可愛的同學們,而是一味地地東張西望。仇元昊望著賊眉鼠眼的我低頭壞笑,他沒說什么,但好歹和他坐了將近倆個月的同桌,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他的眼神分明在說“你在找陳鑫?” 我居然很挫地低下了頭,蔣伊一同學你好歹45度角仰望天空然后膩死人不償命地感慨一句: “啊~涼風有興,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雖然我不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可是我有我廣闊的胸襟,加強健的臂腕!”。 嘖,自己被自己惡心到了!果真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袁周袁比我們早到半個小時,可早到又怎么樣?還不是站在角落里干等?我們就好比一群一路從農村跋山涉水趕到省城投靠別人的窮親戚,實驗中學的全體師生在cao場上喊口號,走方陣,郊南中學初三年級六個班被晾在一邊傻不拉幾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說是學校之間的友好交流嗎,我怎么感覺更像是耀武揚威呢? 但很快我的不滿就被兩所學校間強烈的對比帶走了。 運動會開始后白色校服除了運動員和各別活躍分子,全部坐在草坪上秀后腦勺,請允許我自我催眠他們是在看金庸瓊瑤或者郭敬明,而不是……好吧,我還可以允許他們看《男生女生》。 反觀我們這邊藍色校服一個個全部輕裝上陣,哦不,我們有帶東西,巧克力餅干蘋果……我去,還有人帶了方便面! 哥們,請告訴我你準備怎么吃? “蔣半仙,我找你找半天了!” 是徐濤,穿著白色校服的徐濤。 然后我突然靈光乍現,“??!干脆面!” 徐濤也跟著我大吼:“?。≡瓉砟氵€記得欠我兩張水滸英雄卡呢!” 他一襲白服出現在我們藍色陣營里尤為扎眼,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白色垃圾,作為一名良好的中國公民,我決定把他“撿”出去。 “我就這么好認?” 好歹我也留長發(fā)了,雖然扎不成馬尾但至少也能扎個揪,再說了我就這么發(fā)育不良?看著和小學一模一樣? “不然呢?”徐濤吊兒郎當的樣子真是風采不減當年。 “那你找我有事兒嗎?”見到老同學我還是非常開心的,雖然我最想見的并不是他。 “樂梓桐讓我和你說她寫完發(fā)言稿就過來!” 這倆人啥時候關系那么好了? “你倆冰釋前嫌了?” “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會和她一個小女人一般見識?”徐濤拍著胸脯昂起頭。 “對對對,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想當年還差點把一個小女子罵哭呢,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想當年還逼我和你一起吃小浣熊干脆面呢,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想當年……”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我求求你不要再想當年了,是我不對,我給你認錯!” 徐濤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有誠意,很好,三分鐘內讓你破功,我對自己的成績也非常滿意! “說說看,你錯哪兒了?”這句話說出來我才發(fā)現,這是哪部電視劇臺詞來著? 嗯……嗯……好像是好幾部…… “蔣半仙行了啊,差不多得了!”徐濤笑著搖搖頭。 不對啊,這臺詞走向不對啊,按照劇本走他下一句應該是“我錯在不應該……”等等一系列排比句。 “我?guī)闳ノ覀儼噙€是你回你們班等著?”徐濤邊說邊往回走,我急忙跟上,“我回我們班等著吧,我們學校的學生可沒那么老實,運動會這么吵,他們怎么看得下去?” “看不下去也得看,明年可就中考了,本來這次校運會我們初三不想參加的,校領導偏要我們參加,說走也得走個過場?!毙鞚柭柤?,“我們班這次只報了兩項接力賽。” “那樂梓桐寫什么發(fā)言稿???”我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她閑得沒事兒干?” “師命不可違啊?!毙鞚b望看臺,“誰教她語文好?我們班主任叫她寫的!” “好吧?!毖劭淳鸵礁靼囫v扎的營地了,我才想起來問他,“對了,你以前不叫我蔣半仙的,徐濤同學你看,外號這東西吧……” “怎么?只準陳鑫叫,不準我們其他人叫?”徐濤居然笑得像是仇元昊附體。 “沒沒沒,你愛怎么叫怎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