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一)
下午繼續(xù)上午未完成的各項工作后,王燦平宣布自習兩個小時后放學,明天八點準時到校cao場集合。水杯一定要帶,小靈通、手機、掛件首飾等東西一律不能出現(xiàn)在明天的cao練場上,不僅是明天,今后三年高中生活都不可以(除了個別住校生),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堅決沒收。最后他象征性地問大家“聽清楚了沒?” 底下一片散沙:“聽清楚了?!?/br> 王燦平走后,教室里一片死寂,只聽見翻書的“嘩嘩”聲和紙筆摩擦的“沙沙”聲,我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走錯教室了?交頭接耳的新同學呢?五花八門的雜志呢?男生對(我們班)女生偏執(zhí)的調侃呢?全班只剩我一個人仰頭四處張望著,像只格格不入的長頸鹿,走錯了場館,迷失在危機四伏的動物園里。 我有勇氣有志氣,到底還是底氣不足。 41號長頸鹿蔣伊一準備喂自己一片葉子,我抽出數(shù)學書,翻到第一章:集合與簡易邏輯。 初中三年我漸漸愛上了這門多次給我下馬威的學科,我爸說語數(shù)外三門一定要學好,因為無論今后選文選理,這三門你永遠甩不掉。甩不掉,所以更要努力。 我一頭扎進了“集合”的海洋,與“子集、全集、補集、交集、并集”展開邏輯上的對抗,課后習題不難,我做的很順暢。剛準備看下一節(jié)“一元二次不等式解法”的時候,頭前方的筆袋被人搶了過去,霸道的風呼嘯而過。 我左手托腮,陳鑫抿嘴似乎在找什么,見我一臉困惑,他彎起一邊的嘴角,很為難的樣子。 “我送你的鋼筆呢?你用了嗎?” 他在問“小藍”,筆帽上纏繞一圈又一圈透明膠帶的“小藍”,稚氣又剛毅的簪花小楷“蔣半仙專屬”是“小藍”的大名,小學畢業(yè)那年他送我的禮物。 我像是被無意觸碰的含羞草,半天抬不起頭來。當然用了,初中三年一直沒舍得用,就等中考那年它“寶劍出鞘”為我?guī)砗眠\,中考結束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珍藏起來。 它是我的幸運星,我怎么舍得不用?又怎么舍得一直用? 你怎么會懂? 半天等不到我的回答,陳鑫給了我一記爆栗,“丟了?壞了?送人了?朕賜你的東西也敢隨便送人?蔣半仙你膽子不小啊?!” 我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筆袋,小聲抗議,“沒送人,在家呢!” 他佯裝嗔怒的臉上梨渦顯現(xiàn),還欲追問前排的樂梓桐遞給我一張表格,身高體重登記表,真夠殘忍的。樂梓桐噘著嘴示意我下筆三思,結果我想到“a”和“b”,手一抖,g寫成了kg,驚得樂梓桐狂咽口水。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伊一,你家豬rou按斤稱的?” 陳鑫一把搶過幫我改了之后說,“蔣半仙她不吃肥的,只吃瘦的,所以損耗大嘛!”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的臉又紅了。 當天放學回家后我爸問陳鑫和我在不在一個班,我說在,他非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說,以后多和人家請教請教,資源利用懂不懂?我點頭如搗蒜,老爸你和我們老師說說,咱兒就近利用唄? 這句話自然問不出口,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著七天后的新座位表和倒數(shù)第五名的入學成績,翻來不去睡不著。但一想到明天后天,還有大后天都可以和陳鑫坐在一起,心中的一湖死水泛起一絲絲漣漪,竟也一夜好夢。 ...... 第二天漏算了十分鐘的早餐時間,差點沒趕上七點一刻那輛公交車,車上人滿為患,我一路站到終點站。今天可要站一天的軍姿,我的腿怕是要廢了。昨天我媽還開玩笑說,伊一你還記得不?你小時候匍匐前進可是全院第一名,沒上學前天天往戰(zhàn)士叔叔們訓練的靶場跑,一瘋就是一整天! 所以老媽你的意思是我從小就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 我媽翻了個白眼,你也就匍匐前進能拿第一。 “為什么?”我問。 “地上那么臟,你看哪個女孩子愿意蹭一身爛泥!”朱女士滿臉嫌棄。 “不是還有男生嗎?我又不是一個人比賽!” “嗯……男生也沒你滾得干脆,他們也怕臟?!?/br> 不是說鼓勵我嗎?不是說軍訓是我的主場嗎?不是說走哪兒都不能給軍人丟臉嗎?這算什么?親娘嫌我太瘋癲? 我抬頭看了眼如藍色多瑙河般寶石一樣的天空,現(xiàn)在的蔣伊一怕是要讓兒時的蔣伊一失望了,假小子長成了大姑娘,丟棄了原本的不羈和灑脫,靶場的爛泥怕也要嫌棄我了吧? 朱女士說女孩子要“淑女”的,我只是聽mama的話而已。 我提了提腰上的棕黃色皮帶,左腳剛邁出去右腳就被人給拽了回來,始作俑者是鐘偉祎,幫兇是我早上費勁千辛萬苦扎的低馬尾。 該死的長頭發(fā),叫人又愛又恨。 鐘偉祎如今翻身成為(1)班的最高領導者,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東面”的我清了清嗓子,“鐘大班長有何貴干?” “西面”的鐘偉祎狡黠的笑容一路延伸至額頭,“喲,嘴挺甜啊,叫這么順溜!” 我緊了緊頭發(fā),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杰”,姑奶奶我可是“俊杰”!雖說陳鑫落選班長之位叫我心里很不爽,可對方是鐘偉祎,我惱不起來也酸不起來,他是一個很好的男生,就是有時候嘴巴有點欠! 比如現(xiàn)在和他走在一起,總感覺一股無形的冷風從腳板吹至天靈蓋,也許他下一秒就會指著我的鼻子大喊“蔣伊一你有眼屎!”,夸張得我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的嘴。我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對上他的一臉匿笑。 “你……你想說什么?”我舌頭打結。 鐘偉祎上揚的嘴角略微頓了頓,然后彎起了個更高的弧度,“你緊張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那你胃口可真大。 我下意識問他,“你早飯沒吃?哦對了,昨天后來你人呢?不是說我請你吃早飯的嗎?” 他聳聳肩表示…… 無可奉告?無所謂? cao場上一片迷彩服的海洋,教官和老師都還沒到,零零散散的分不清幾班和幾班,三五成群的女生站在樹蔭下乘涼,有說有笑,我很好奇她們是怎么在一天之內成為好姐妹的?我的好姐妹樂梓桐正邊招手邊向我跑過來,推己及人,誰還沒幾個老同學? “昨天那個男生是誰?”鐘偉祎側頭問我,驕陽照得他臉上白里透紅。 莫名其妙的默契,我笑笑,“老同學?。 ?/br> “小學的?”他站的一側正對太陽光,我抬頭與他對視的時候略顯刺眼。 “嗯?!?/br> “那你們關系可真好?!彼猿暗匦α诵?,鼻孔哼出來一口熱氣。 所以呢?你自己不也一樣嗎?開學第一天站在(2)班分班大榜前失魂落魄的人是誰?我看錯了嗎?我又沒眼瞎。 鐘偉祎見樂梓桐跑近后就徑自走開了,他剛才問話的語氣讓我覺得怪怪的,樂梓桐喊了我兩聲我也沒回魂,哪里怪呢?憑第六感搜尋證據(jù)本就無跡可尋,我甩了甩頭,多想無益多想無益。 高一年級一共16個班,每班一名教官,一排“最可愛的人”列隊站齊,喊口號、行軍禮,怎么看怎么親切??烧嬲齝ao練起來“訓”我們的時候,就不那么親切了。 我小時候遇見的士兵叔叔一定是假的,他們還挑逗我們小孩兒唱《纖夫的愛》,抱著我出去玩呢!眼前的這位“苦行僧”是誰?我打了個哆嗦。 教官姓許,許建軍,他爸媽真會取名字!他說他是在b1建軍節(jié)那一天生的,與生俱來的軍人使命感和頑強毅力讓他走上了當兵這條路,他今年才21歲,是所有教官中年齡最小的。 開場白他先是給全體(1)班同學戴了頂高帽,說什么聽說咱們班是尖子班,國之棟梁,社會之英才,相信軍訓起來也絕不含糊,有沒有信心爭第一之類的。氣勢鼓舞起來之后他又說尖子班就是好哇,男多女少顧慮小,不像其他班男女比例失調,陰盛陽衰,口號喊起來都娘里娘氣的。 你他媽放屁!男多女少也是有女的啊,我們班6個女生是空氣嗎?憑什么其他班都休息了,我們班還要再站半個小時???!(2)班女生比我們班還少呢! 我動了動酸脹的腳趾,耳邊傳來(2)班學生零碎的起哄聲和鼓掌聲,樂梓桐勾了勾我的手指,眼部動作精彩紛呈。我沿著她的目光望去,(2)班陣營中有一位女生被眾星拱月般推到前面,羞澀地捋了捋鬢角的頭發(fā),眼神有意無意掃過我們班,幾乎沒做任何停留。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我認出她來了,是蘇雨晴。 她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