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掃到黃氏的身影，臉色冷凝。

    做好飯，羅氏收拾了一碗菜，撿了幾個(gè)窩窩頭玉米餅，端了幾碗湯，走出灶屋，對正房喊了聲，“飯好了?！?/br>
    “好了還不趕緊端進(jìn)來！”老太太拍著桌子的聲音險(xiǎn)些壓過叫聲，羅氏念了句，“她爹，出來端飯。”

    夏承和幾乎應(yīng)聲而出，羅氏掃了他一眼，端著東西回了三房，夏承和張了張嘴，又泄氣的閉上。

    耳邊，老太太不滿的聲音又響起，“老三，你給我滾回來！她伺候公婆那是她該做的！你跑去干啥！就讓她端！”

    江氏推門而出，瞧見夏承和端著幾碗菜去正房，撇了撇嘴，“喲，三弟可真夠心疼媳婦的，要嫂子幫忙不？”

    “不、不用?！?/br>
    江氏瞟了眼三房，輕輕哼了聲，一群沒良心的東西，活該挨罵！以后想讓她幫忙說話，等著吧。

    黃氏也開門走出來，笑著趕上江氏，“二嫂，等等我。你說回頭往娘家送吃食，娘會(huì)舍得她那袋子白面嗎？”

    “想著吧，老太太那摳門……”江氏話一頓，看了黃氏算計(jì)的臉，心里暗暗啐了口，面上卻笑著，“你不是跟老太太親近嗎？找個(gè)機(jī)會(huì)探探話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兒?！?/br>
    黃氏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抱著江氏的胳膊更親昵，“二嫂，咱們一起去問。老太太最近脾氣大，我可不敢觸她霉頭……”她左右瞅瞅，湊近了江氏小聲道，“哄了老太太拿白面出來包餃子，到時(shí)候得臉的還不是咱們這些出嫁的姑奶奶！”

    江氏心動(dòng)了動(dòng)，真能哄老太太拿白面出來，餡兒里再剁上點(diǎn)過年剩下的肥rou……看她那狗眼看人低的弟妹還敢說啥嘲諷的話！哼！

    想罷，臉上的笑便又多了三分，黃氏一瞧事成了，與江氏相視一笑，格外親和的走進(jìn)了正房。

    “娘，我去找四嬸……”八娘把筷子往小桌上一拍，起身就要下炕。

    “站?。　绷_氏嘆一口氣，將八娘拉坐下，“五郎不在家，你去鬧她會(huì)承認(rèn)嗎？”

    “狗娃、小妞他們都看著呢！她不承認(rèn)……我去黃家把五郎拉回來……”八娘倔強(qiáng)的昂著頭。

    羅氏苦笑，“傻孩子?！彼闹四锏氖?，“你們哪個(gè)都是娘的心尖尖，誰被欺負(fù)娘都不許！”

    “娘……”八娘眼紅，羅氏笑，眸底堅(jiān)強(qiáng)乍現(xiàn)，“放心，五郎回來，娘定會(huì)給小十二討個(gè)公道！”

    八娘撲進(jìn)羅氏懷里，“娘，他們太可惡了，太可惡了！咱家不就是沒個(gè)弟弟嗎？咋能這樣欺負(fù)……”聲音里已是幾分黯啞。

    羅氏滿眼苦澀，大掌慢慢拍著女兒的后背，唇邊模糊出聲，“這、都是命！”

    她不得不認(rèn)。

    三個(gè)jiejie沒有聽到羅氏的呢喃，十一娘卻聽的真切，黑白分明的瞳孔不由一縮，命？

    什么是命？

    前世被拉入雇傭兵，人血鼠rou，密林雄獅，她若信命，早死在輾轉(zhuǎn)各地奔赴孤兒院的水果車廂中！她若信命，早死在雇傭兵用來訓(xùn)練的食人籠中！她若信命，不被野狼迷惑付出真心甘心做一部殺人機(jī)器便不會(huì)累及好友也跟著丟了性命！

    她從不信命！

    今生，亦如此！

    命若不由人，不若逆天而上！

    上天不給生機(jī)，那便赤手撕開一條縫隙，讓那些瞧不起的人好好看著，她們是怎么好好活的！

    十一娘眼神清明，將頭緩緩抵上羅氏的脊背，緩慢且堅(jiān)定的說著，“娘，一切都會(huì)好起來的，總有一日，他們只能仰視我們！”

    ☆、059 捉弄老太

    羅氏反手拍了拍十一娘，嘆了一聲，目光里含著淡淡的傷懷看向正房，聲音飄游，“娘啊啥也不圖，只要你們姊妹幾個(gè)過的好，娘這一輩子就都值了！都值了……”

    十一娘心頭一軟，“娘……”

    “娘，害怕……”炕里的小十二瞪著眼，目露驚恐，往被窩里扭縮，“十二害怕……”

    羅氏忙伸手過去將小十二連同被子抱入懷中，拍著她的后背心，“不怕不怕，娘在這兒……”

    “爛了心腸的，包啥白面，包啥rou餡……咋不把你們身上那肥rou割下來兩塊剁吧剁吧包了！”

    正房，突然傳出老太太的吼罵聲，幾聲拍桌子的啪啪聲，還有鏗鏗鏘鏘的碗碎聲，屋內(nèi)瞬間一靜，隨后響起老太太更高的罵聲，“我就知道，你倆跟老三家的都壞了良心，咋滴，是想砸了我們老夏家飯碗回家吃自個(gè)兒去？趕緊、立刻、馬上去買碗，雙倍買！”

    “娘，這碗可不是我碰掉的……”

    “也不是我……”

    “還敢擺理？不是你倆說胡話氣我，我會(huì)不小心碰掉碗嗎？”老太太的聲音理直氣壯，半分理屈都木有，“還不去？伸啥手？你還有臉要銀子！滾……”

    “娘這話說的，我家男人掙的錢可全交你了，你不給銀子，我拿啥買？”江氏笑，眸底嘲弄。

    黃氏順桿爬，“是啊，娘，你不給銀子，可難為到我和二嫂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讓我倆咋買碗？”

    “沒銀子你們自己去想辦法！趕緊滾……”老太太似拿了什么將二人掃地出了門，一直追到院門口，“不買了碗回來，晚上就別進(jìn)家門！”

    說完，哐當(dāng)一聲將院門關(guān)上。

    江氏與黃氏狼狽的被趕出了院子，又氣又怒，黃氏狠啐，“老不死的老虔婆！”

    江氏涼涼看她一眼，她呵呵笑了兩聲，“二嫂，咱這咋辦?。俊?/br>
    咋辦？涼拌！

    江氏惱恨受了黃氏的慫恿，半分也不想搭理她，扭頭朝村頭唯一的賣貨鋪?zhàn)呷?，老太太摳門成那樣，不買個(gè)碗回去，她準(zhǔn)能做出不讓人進(jìn)家門的事兒！這天冷成這樣，她可不想在外面凍成冰棍！

    黃氏見江氏不搭腔，訕訕的住了口，等江氏走遠(yuǎn)，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上前拍門，“娘，媳婦手上真沒銀子，您讓媳婦進(jìn)去拿點(diǎn)嫁妝出來換啊……二嫂已經(jīng)去買了，您讓兒媳拿了東西好去追……”

    一句話嚷的，既能讓鄰居聽到老太太苛求媳婦，又能讓老太太知曉二房私藏了銀子，不然她咋啥都不說就去買碗了？手里攥的肯定有銀子！

    果然，老太太一聽，立刻開了門，“瞎嚷嚷啥，要拿去拿，今晚拿不回來一個(gè)碗，誰也別想進(jìn)屋！”

    黃氏笑嘻嘻的上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是，娘說啥兒媳都聽著。不過，娘，我嫁妝就剩一支裹了銀水的的梅花簪，雖然不值錢，款式倒很別致，我看娘戴著指定好看……二嫂既然已經(jīng)去買了碗，這支簪子不如送娘就抵買碗的銀子了，可好？”

    老太太摸著那簪子，笑瞇了眼，“行，待會(huì)兒讓老三家的再去補(bǔ)一個(gè)，我?guī)н@個(gè)好看？”

    黃氏眸子一動(dòng)，笑，“好看，娘正合適這個(gè)?！闭f著，嘆了口氣，“兒媳手頭實(shí)在是緊，本來想等大嫂介紹了鎮(zhèn)上的貴人，做幾單生意買個(gè)好的孝敬娘的，這個(gè)著實(shí)委屈娘了?！?/br>
    老太太被拍的心里熱乎乎的，笑著看了她一眼，“娘知道你是個(gè)孝順的，趕明兒娘給你大嫂送信兒，讓她給你介紹。你嫂子走的時(shí)候還說鎮(zhèn)上那些貴人喜歡吃娘做的醬，到時(shí)候你跟娘一起去……”

    黃氏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逗著老太太笑語連連。

    不多會(huì)兒，江氏拿了個(gè)碗回來，放到正房，“娘，碗買回來了，我讓李家嬸子記賬了，等我家男人回來讓他從工錢里面付錢。娘這沒啥事兒，我回屋了?！?/br>
    掃也沒掃說的正歡的老太太與黃氏，扭頭回了自己屋，將門關(guān)的震天響。

    老太太氣的指著二房門，“你瞅瞅，一個(gè)兩個(gè)都不是省油的燈！”

    黃氏撇了撇嘴。

    不多會(huì)兒，老太太拍三房門，“老三家的，家里的碗破了一個(gè)，你去買一個(gè)回來?！?/br>
    “碗又不是我家打破的，干啥要我家買？”八娘第一個(gè)不愿意。

    老太太一巴掌就要打過去，羅氏上前將女兒拉回來，對老太太道，“我家里沒銀子，娘讓我們拿啥買？”

    “我管你拿啥買，買不回來，晚上不許進(jìn)屋睡覺！”老太太轉(zhuǎn)身就要走，十一娘出聲喚住她，“奶，我娘去買，灶神爺會(huì)消火嗎？我咋聽人說，要打破的人親自去買才有誠意？否則就要將禍給打破碗的人……”

    老太太的腳步一頓，扭頭皺眉瞪十一娘，“你哪聽來的歪理？神仙的事兒也是你能編排的？沒大沒小……”

    “這可不是我說的?！笔荒镄Γ拔沂锹犖依牙鸭夷俏话耸畾q的胡曾太爺說的?！?/br>
    老太太生疑，“五棵樹那個(gè)胡太爺？”

    十一娘點(diǎn)頭。

    胡家老太爺，年過八十，是清水鎮(zhèn)說得著的高壽老人，連知府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

    老太太的臉色開始變化，好半響，跺了跺腳，“都是你們這群不省心的東西，害我摔了碗，真給灶神爺怪罪上了可怎么是好？不成，眼看天就黑了，我得趕緊去買個(gè)碗……”

    “奶，破一買二，一個(gè)是不成的。”十一瞇眼笑著提醒。

    老太太竟附和著點(diǎn)頭，“對，買倆、買倆！”小腳跑的飛快出了三房。

    八娘瞠目，二娘、三娘瞪大了眼。

    “十一娘，胡老太爺真說過這話？”羅氏困惑，她咋不知道。

    十一娘笑的飛揚(yáng)，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騙她的?！?/br>
    羅氏好笑，“你這丫頭?！?/br>
    八娘一巴掌拍到炕上，一雙眸子彎成月牙，哈哈大笑，“十一娘可真壞……”

    二娘、三娘抿唇笑。

    夏承和進(jìn)門，看到一屋子的笑臉，不由跟著笑起來，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收了眸中笑意。

    這個(gè)爹，疼妻子是真的，愛孩子是真的，愚孝更是真的！

    她得想想辦法，把親爹給拉過來！

    老太太能用孝壓他，她自然也能用骨血之情絆住他！

    ☆、060 半分不讓

    因老太太鬧的這兩出，羅氏憋著氣好幾天沒搭理夏承和，夏承和每日伏低做小兩邊陪笑臉，老太太多花了銀錢抓著夏承和出氣，指桑罵槐，折騰了小半個(gè)月才消停。

    彼時(shí)，正月十五已過，小十二已活蹦亂跳，十一娘的身子雖已恢復(fù)如常，卻還喝著藥，且被羅氏禁錮在床上，哪里都不許去！

    中藥真是苦！

    “娘，能不能不喝了？你看我已經(jīng)好了……”十一娘撒嬌。

    羅氏一個(gè)眼神瞪過去，“不能。”

    “jiejie怕藥苦?！毙∈氖?，八娘在自己臉上刮了兩下，“這么大人了還怕苦，羞羞羞！”

    十一娘努了努鼻子，往羅氏懷里擠了擠，可憐兮兮道，“娘，八姐不怕苦，讓她喝！”

    羅氏吃笑，拍了女兒一巴掌，“胡說八道，你八姐又沒病，趕緊起來趁熱喝，一會(huì)兒冷了就沒藥效了?！?/br>
    十一娘不動(dòng)，羅氏哄道，“十一娘乖，吃完藥，娘教你一套劍法口訣，好不好？”

    “真的？”十一娘眼睛一亮，支起身子，“娘說話算數(shù)？”

    “娘啥時(shí)候說話不算數(shù)來著？”羅氏笑著嗔了女兒一眼，端起炕頭的藥碗遞給女兒，十一娘扁著嘴瞪著碗中黑乎乎加了黃連的藥，好半響才咬著一口牙，接了，捏著鼻子一飲而下！

    苦！

    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