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十一娘眉眼輕抬,掃過夏芳菲,揚起手,對著火炕,一掌拍下! 大炕轟隆一聲塌陷,老太太尖叫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夜空,夏老爺子狼狽的跌坐在一片土塊中,順著縫隙飛出來的灰落滿衣服。 黃氏哎喲哎喲扶著自己的腰站起來,夏承樂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夫妻倆誰也沒出聲指責(zé)十一娘。 夏芳菲手忙腳亂的扶起老太太又去扶夏老爺子,回頭看十一娘,“十一娘,你太過分了!三哥,你也不……” “小姑,爺奶逼我爹賣店鋪換大姑家店鋪不過分?爺奶推親孫女入火坑不過分?”十一娘臉上的笑容極淡,她不是沒看見爹娘和八姐與老頭老太太爭執(zhí)時躲在簾子后靜靜看著的夏芳菲,她只是沒想明白,先前站在他們家這邊的夏芳菲怎么會突然站到老頭老太太那邊去? 夏芳菲僵住,看著十一娘的笑容,輕輕別開了眼。 十一娘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小姑既然不愿回答,那就是默認(rèn)了。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你不出聲,這會兒……也不需要出聲了!” 十一娘轉(zhuǎn)身,“爹、娘,大姐、八姐,我們走?!?/br> “走!”八娘雄赳赳氣昂昂的拉著元娘與羅氏朝外走,夏承和看了眼正房內(nèi)的一片狼藉,上去牽了十一娘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閨女,咱們回家。” 十一娘鼻子泛酸,掙了掙沒掙開,任夏承和牽著往外走。 老太太在身后叫囂,“夏承和你敢不答應(yīng),出了這個門就不要說是我生的!我從今兒個起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察覺到夏承和身子微僵,十一娘頓住腳步,轉(zhuǎn)過頭,“老太太是要與我爹脫離母子關(guān)系?老爺子呢?是不是也要跟我爹脫離父子關(guān)系?我好去請里正村長來一趟,給二位執(zhí)筆寫切結(jié)書?!?/br> 夏老爺子灰撲撲的臉青紫一片,瞪著十一娘喘粗氣,十一娘淡然立著,他怒極,反手給了老太太一巴掌,打的老太太拽著夏芳菲跌坐在炕磚上。 “老三,你可滿意了?” “老爺子教訓(xùn)不會說話的媳婦,管我爹啥事兒?不會是連這你都要算到我爹頭上,給我爹扣個不孝的罪名吧?”看到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模樣,十一娘笑了。 這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讓你生氣,老爺子,可悠著點。 出了院子,還能聽到老太太嚎啕大哭的聲音,邊哭邊罵,各種臟話都飆了出 話都飆了出來,羅氏拉著元娘與八娘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將十一娘與夏承和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后面,先敲開了李叔家的大門。 夏承和嘆息一聲,“十一娘,你不該砸你爺奶的炕……” 十一娘松開了夏承和的手,停住腳步,抬頭看夏承和,“爹,你明知道老宅的人不安好心,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縱容他們?” 夏承和怔住,搖頭,“爹沒有……” 十一娘笑,白亮的雪照著她臉上的瘦削,“你有!以前,爹以為順著他們是孝順,就要求我們和娘按照你的想法侍奉你爹娘;現(xiàn)在,爹覺得不能順著他們是你的不是,就要求我們和娘按照你的思路聽你爹娘的辱罵;爹,你口口聲聲為娘和我們,可你心心念念的還是你爹娘……” “他們是你親爺奶……” “如果我死在一年前,爹,你要對著我的墳?zāi)拐f這句話嗎?”十一娘冷然一笑,抬腳即走。 進(jìn)了李家,十一娘一句話也不想說,問李嬸借了住處,一個人沉沉睡去。 李家院子的燈亮了一宿。 再睜眼,已是第二日,耳邊輕聲細(xì)語在說著話,陽光慵懶的照在眼皮上,暖洋洋的讓她舍不得睜眼。 八娘最先發(fā)現(xiàn)她醒了,笑著撲過來,“小懶豬,快起床,我和大姐都說了半天話了,就你還不起?!?/br> “十一娘,可醒了?”元娘溫溫的笑,起身拿了炭盆邊架著的棉衣走過來,“我和八妹幫你把衣服烘暖了,李嬸兒和黃嬸兒還留著你的飯,快起來吃了飯,我們回鎮(zhèn)上去?!?/br> 十一娘嗯了一聲,就著八娘拉她的勢起了床,昨天氣過頭了,把范師傅的下落給忘了,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夏紅霞夫婦,問清范師傅他們被賣去了哪里! ☆、057 怒火(1) 只是一夜,夏承和的臉色似乎更加難看,一雙深陷的眼窩無半分神采,臉頰消瘦,唇泛著干裂的白。 看到十一娘從屋內(nèi)出來,夏承和局促的站了起來,“十一娘……” “爹?!笔荒镄牡孜恿藙?,面上卻沒顯露分毫,只淡淡的應(yīng)了聲,八娘見十一娘臉色不對,忙推了她去灶房,“快點快點,飯菜要涼了?!?/br> 羅氏看了夏承和一眼,嘆了口氣,“行了,別一副愁苦的模樣,還是想想怎么跟十一娘交代范師傅他們的事吧?!?/br> 夏承和神色一僵,苦笑,他怎么忘了鎮(zhèn)上還住著他大姐一家人…… 李叔拍了拍夏承和的肩膀,“三哥,十一娘是個懂事的孩子,不過是一時生氣,你別往心里去。” 夏承和擠出一絲笑,點了點頭。 他哪里有資格往心里去,閨女辛辛苦苦經(jīng)營的一切,不過幾個月全毀在他的手里,是他對不起閨女…… 李叔起身去套牛車,李嬸與羅氏說話,“范師傅他們還是沒有消息?” 羅氏搖頭,“她大姑和她姑父不肯說?!币幌氲较募t霞得意的模樣,她就恨不得咬夏紅霞幾口! “可憐周妹子那么好的人,靈兒還那么小……”李嬸唉了一聲,“造孽喲!” 羅氏就扭頭瞪了夏承和幾眼,瞧他們那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夏承和垂著頭,沒有抬起。 等十一娘吃過飯,李叔已套好了馬車牽了出去,十一娘牽著馬走在前面,刻意不去看身后的夏承和。 心疼爹憔悴是真,但她的生氣也是真! 她不是氣自己的努力付諸流水,而是氣他們這樣糟踐自己! 李嬸從院子里抱了兩床被子放到牛車上,催促他們上車,十一娘翻身上了馬,一扯韁繩,馬揚蹄嘶鳴,將她的身子抬高在半空。 身后傳來幾道抽氣聲,幾乎是下一刻,幾道身影就沖了過來,“十一娘,快下來,騎馬太危險了……”是娘。 “十一娘!”是爹。 “十一娘……”是大姐與八姐。 李叔拽緊了牛繩,站在原地沒動卻勒的老牛哞哞叫,李嬸笑著上前,牽了馬繩,對幾人道,“行了,瞧你們這一個個擔(dān)心的,單看十一娘上馬的姿勢那也是個行家,摔不著她的!” 話雖這么說,眸子里還是有一絲擔(dān)憂之色,“十一娘,騎馬太冷,還是坐牛車吧,今兒個我們不走車,送你們?nèi)ユ?zhèn)上順便買些布料做過年的衣服。” “不礙事,我騎馬快一些,趕去鎮(zhèn)上還有些事要處理。”十一娘扶著頭輕搖了搖有些沉重的腦袋,一張臉不知是風(fēng)吹的還是剛吃過飯,泛著淡淡的紅暈。 李嬸見拗不過她,只好放手。 羅氏與夏承和是知道閨女脾氣的,見李嬸勸不動她,互相看了一眼,雖面露擔(dān)心卻也沒再多說什么。 “十一娘,你小心著些?!痹锱耺eimei冷,要脫下外面的披風(fēng)給她,十一娘擺了擺手,不接,“大姐,我是練武的人這點冷算不得啥!你穿著吧?!?/br> 八娘擔(dān)心過,一臉躍躍欲試,“十一娘,我跟你一起騎馬!” 被元娘一把拉住,“你又不會騎馬,不許逞強(qiáng)!” “有十一娘啊!她會護(hù)著我的……”八娘伸手摸了把馬鬢滑滑的馬毛,眼睛晶亮晶亮的,十一娘突然笑了一聲,“八姐想學(xué)騎馬,趕明兒個空閑了我教你如何?” “真的?”八娘眼睛發(fā)亮直勾勾的看著十一娘。 十一娘點頭。 八娘嘿嘿笑,“一言為定,不許耍賴!” “不耍賴!”十一娘笑,“只要八姐愿意學(xué),我會的都教八姐!” 八娘的眸子瞪的大大的,烏黑明亮的嚇人,一口白牙耀眼的能把周圍的雪光比下去! “哈哈……好!等我學(xué)會了,一巴掌打碎他們家火炕,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fù)咱們家?!”八娘哈哈大笑,說出的話卻讓元娘一怔,抬眸看向笑著的十一娘。 她這個meimei,經(jīng)歷一場生死,是真的長大了! 因前一日下了大半晚上的雪,村中雖各自掃了門前雪清理了一條道出村子,但村外的路卻因無人清理,堆積出漫過小腿肚的厚度。 牛車轱轆陷入雪中,走的極慢,李叔穿著皮做的靴子,一腳踏進(jìn)去,再拔出來,老牛哞哞的叫著。 夏承和要下車幫忙,被李叔攔住,“往年比這更大的雪也是這么走路,三哥好好坐著,雖然走的慢一些,但穩(wěn)當(dāng)?!?/br> 十一娘騎著馬走在前面,護(hù)著一家人出了九里亭的范圍,與幾人說了一聲,才打馬往鎮(zhèn)上趕去。 目送十一娘騎馬走遠(yuǎn),羅氏忍不住紅了紅眼眶,李嬸拍了拍她的手,羅氏笑著搖了搖頭,牛車走出約一個時辰,風(fēng)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八娘將身子縮在被子里探著頭往外瞧,不妨看到一縷黑色的東西在晃動,不由叫出聲,“哎呀,那是不是個人???” 幾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大雪中只露出一個頭,烏黑的發(fā)在雪上順風(fēng)飄來飄去,李叔穩(wěn)住牛車,定睛去看,訝然道,“真是個人!” 忙丟了牛鞭跑過去扒雪救人,“是個小姑娘?!?/br> 八娘從車上跳下來,搓著手要奔過去,元娘伸手解了身上的披風(fēng),“八娘,那小姑娘肯定凍壞了,你拿著我的披風(fēng)過去……” “噯,大姐?!卑四锝舆^元 ,大姐?!卑四锝舆^元娘的披風(fēng),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過去,先拂去那小姑娘一身的雪,再小心的用披風(fēng)包裹住她,突然盯著小姑娘的臉道,“李叔,她的臉好白,嘴唇都紫了,不會死了吧?” 李叔一怔,伸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搖了搖頭,“還有呼吸,肯定是凍著了,快弄車上去暖和暖和?!?/br> “噯?!?/br> 李嬸和羅氏接過小姑娘,羅氏盯著小姑娘的臉蹙眉,好一會兒驚叫道,“這……這不是莫大夫的藥童嗎?叫啥……阿貍!” 夏承和看過來,看到小姑娘發(fā)白的臉,與羅氏道,“莫大夫的藥童不是個小男孩兒嗎?” 羅氏一怔,低頭看了看小姑娘,擺手道,“管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緊!阿貍……阿貍你醒一醒!” 李嬸摸了摸小姑娘的額頭,叫了一聲,“不好,這小姑娘額頭好燙,指定發(fā)燒了。他爹,趕緊的,走快點去鎮(zhèn)上找大夫?!?/br> “噯!”李叔伸手在牛屁股上拍了兩下,老牛哞哞叫了兩聲,雖然還是趕不上馬車的速度,但相比剛才已是快上了許多。 半個時辰后,牛車到了鎮(zhèn)上,一群人手忙腳亂的將阿貍送去最近的醫(yī)館,尋了大夫救人。 大夫號完脈,看了眾人一眼,“孩子都燒成這樣了,你們是怎么當(dāng)人爹娘的?幸好送的及時,再晚一會兒,這孩子不燒成傻子腦袋也會出問題。藥童,去把我做好的去燒成藥拿幾粒過來化了水兌給她喝!” “是,師傅?!庇兴幫ツ昧怂巸读怂菇o阿貍喝。 大夫在一旁囑咐道,“這藥只能暫時去了她的燒,要根治還得喝幾劑藥,我開了藥方你們抓藥回去一日三次熬給她喝,過上三日就差不多了。” “是,謝謝大夫。”夏承和接了藥方去抓藥,大夫去看下一位病人。羅氏與李嬸正低聲說著話,不妨衣服被人扯住,“娘,她醒了?!?/br> 八娘指著半靠在椅子里的阿貍,只見她雙眼迷離,茫然無神,抓著羅氏衣角的手卻格外用力,攥緊的指頭泛著梨花的白色。 “救……救……” 羅氏與李嬸對視一眼,湊近了去聽,“阿貍,你說啥?大聲點……” “找……十一娘、救、救少爺……救……”阿貍似聽出了說話聲音的主人是誰,緊緊的扯著羅氏的衣角往自己身邊拽。 羅氏大驚,更湊近了她,“你是說莫大夫遇到危險了,要找我們十一娘去救他?” 阿貍的目光亮了亮,點頭。 “莫大夫?莫大夫咋了?他在哪兒?我……阿貍?阿貍!”羅氏話還沒問完,阿貍頭一歪,昏了過去。 八娘碰了碰阿貍,抬頭對羅氏道,“娘,她暈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