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爺子一怔，看著夏承樂，對夏承樂突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有些不明所以。

    夏承樂索性點(diǎn)名，“爹說了那么多，啥意思兒子也清楚，可兒子在大牢里受的這遭罪，小命險些搭進(jìn)去，心里這憋屈的慌，開鋪?zhàn)邮俏液痛蟾鐑蓚€人，受罪的卻只有我一個，我心里委屈，大哥得補(bǔ)償我！不然我心里老有疙瘩?！?/br>
    呃。

    夏老爺子依然有些發(fā)怔，不過看他終于吐口，來不及回神細(xì)想，便替夏承平應(yīng)下，生怕他再陰陽怪氣下去，“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這事兒是你大哥欠你的，你想要啥我替你大哥應(yīng)了?！?/br>
    夏承樂笑，“爹，我就知道你是最公正的！百味齋眼看是不能開了，大哥要是成了秀才老爺，我想給大哥當(dāng)個大管家，就跟人家高門大戶那樣，幫大哥迎來送往！”

    這……

    “你大哥只是秀才老爺，能用得到管家嗎？”

    “怎么用不得！”夏承樂湊近夏老爺子，端了燈幫夏老爺子把熄滅的煙草重新點(diǎn)著，因先前燃的有些盡，這會兒燒起來大多是灰，夏老爺子抽了一口，被嗆住了喉嚨，好一陣咳嗽。

    夏承樂一邊幫夏老爺子順氣，一邊閃爍著目光道，“爹想一想，大哥到時候是秀才老爺了，難道有學(xué)生上門求見，還要大哥自己堂堂一個秀才老爺出來應(yīng)酬不成？再說了，大哥當(dāng)上秀才老爺，請客吃飯來往應(yīng)酬的也多了，總要有親近的人幫著篩選哪些人家該去應(yīng)酬哪些人家沒有必要去應(yīng)酬！咱們鎮(zhèn)上許多高門大戶的管家可都是這么張羅的，少不得！”

    夏老爺子雖微垂著頭在喘氣，可夏承樂的表情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老四定是動了什么歪心思，可這會兒他又實(shí)在找不到拒絕的借口，只好含糊的道，“這事你得跟你大哥商量，他說不定已經(jīng)有好的人選了。”

    “再好的人選還能好過自己的親兄弟？”夏承樂不以為意，拍了拍胸脯，“只要爹同意，大哥那邊我自己去說?！?/br>
    夏老爺子想了想，點(diǎn)頭，“成，那你和你大哥商量，他答應(yīng)我沒話說?！?/br>
    夏承樂就笑了，眼睛里似鉆進(jìn)了白花花的銀子，亮的驚人。

    “謝謝爹！爹可真是再公正不過了！”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似乎適才父子倆之間的不愉快從來沒發(fā)生過。

    屋外，突然傳來喬老太太的辱罵聲，“黃氏你個小賤人，敢偷吃我的白面，你個不要臉的……”

    “老虔婆，我偏吃！你不留我們的午飯還不許我們自己做著吃，咱們出去找里正和村長嘮叨嘮叨，看誰更不要臉……”語氣唯恐天下不亂。

    “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喬老太太的聲音透著憤怒，似跳了腳去撕打黃氏。

    黃氏不相讓的與其對打，片刻，傳出喬老太太殺豬一樣的怒吼聲，“黃氏你敢扯我的頭發(fā)，看我不砍死你……”

    “??！殺人了，老虔婆要?dú)⑺纼合眿D了……”黃氏邊叫邊從灶屋跑出來，跑進(jìn)了正房，“他爹，老太婆要?dú)⑽摇?/br>
    夏承樂伸手將黃氏護(hù)住，看著顛著小腳跑過來的喬老太太，似笑非笑的說了句，“娘，您這是要干啥？兒子被你兒媳婦救了，你不滿意要?dú)⒘怂龁?？這樣的話，不如先把兒子給砍了吧！喏，照這兒砍，一刀下去，血汩汩的就冒出來了，不過三刻，你就能給兒子收尸了……”

    喬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被夏承樂這句話激了一激，真的舉了刀要砍，被夏老爺子冷著臉一聲喝，“還不給我住手！”

    喬老太太一個激靈，看到自己手中的刀和伸著脖子的兒子，醒了。

    手就有些哆嗦。

    夏承樂嗤笑一聲，“兒子還沒怕，娘怕啥？反正兒子這條命是爹娘給的，想啥時候拿走一刀下去就沒了，多痛快！”

    “我、我……”喬老太太何時見過兒子這樣說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夏老爺子看了夏承樂一眼，面露不虞，“你娘不過是說了兩句玩笑話，你也跟著當(dāng)真，你餓了一路，去吃了飯歇著吧。”

    夏承樂不咸不淡的笑了一聲，拉著黃氏走了。

    喬老太太癱軟在炕上，臉色發(fā)白，“老、老頭子，老四他……咋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嚇?biāo)牢伊?！?/br>
    夏老爺子斜了喬老太太一眼，換了煙桿中的煙草，點(diǎn)了吧嗒幾口，才緩緩道，“老四心里有氣，你少說兩句，別鬧出啥事耽誤了老大的功名?！?/br>
    喬老太太哦了一聲，想問什么卻沒敢問。

    夏老爺子就有些煩喬老太太，平日看著挺強(qiáng)勢，說白了就是個紙老虎，沒半點(diǎn)用處。

    老大那邊，他得抽空提個醒，老四慣是個記仇的，可別給老大惹出啥亂子才好。

    ……

    黃氏端了飯回屋，遞給夏承樂一碗，攆了六娘去灶屋端她和五郎的。

    五郎笑嘻嘻的跑過去跟六娘一人端了一碗飯回屋，與夏承樂和黃氏一樣坐在炕上吃飯。

    黃氏與夏承樂說著話，“老爺子就沒生氣？”

    “他這會兒可不敢跟我們鬧翻，老大那經(jīng)不起折

    那經(jīng)不起折騰?！毕某袠菲擦似沧?。

    不生氣才怪，他看著老頭子快要?dú)獐偭恕?/br>
    呵呵！

    他就怕他不生氣！

    反正想讓他像以前那樣敬著他，是沒可能的了。

    黃氏想了想，點(diǎn)頭笑，“他要是敢跟咱們鬧，咱們就把老大花錢買功名的事宣揚(yáng)出去，看大房還怎么當(dāng)秀才老爺！”

    夏承樂也笑。

    又與黃氏商量，“你這幾日去鎮(zhèn)上跑兩趟，看有沒有人要租鋪?zhàn)拥?，去把百味齋給盤出去，咱們家虧了這么多銀子，總得收一些回來?！?/br>
    黃氏點(diǎn)頭，蹙了眉道，“大房那邊要是要轉(zhuǎn)讓鋪?zhàn)拥你y子，咋辦？”

    “他想的美！”夏承樂冷下臉，“租鋪?zhàn)幽倾y子是咱們冒著風(fēng)險從夏家小店偷來的，大房一文錢沒出就想分銀子，門都沒有！”

    黃氏嗯了一聲，臉上笑開了花，“咱們租了兩年半的契約，轉(zhuǎn)手盤出去一個月十兩租金，兩年就是……”低頭掰著手指頭去算，“三百兩！他爹，咱們有銀子了！”

    夏承樂點(diǎn)頭，冷下的臉漸漸緩和，“這銀子你去換了銀票來，咱們藏好了，誰也不給！”

    黃氏想起夏承樂在大牢里跟自己說過的類似這樣的話，笑著，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六娘垂著頭，聽到偷夏家小店銀子的時候，手中的筷子抖了一抖，隨即，頭垂的更深，幾乎埋進(jìn)碗里。

    五郎扒著碗里的白面面條，呼嚕嚕吃了一大碗，抹了嘴伸了碗出去，“娘，還要！”

    “沒有了！”黃氏沒好氣的一巴掌拍過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五郎嗷嗷大哭。

    “五弟，我這里還有，我吃飽了，給你吃?！绷锩μь^將半碗面條遞給五郎，五郎吸了一下鼻涕，接過六娘的碗呼呼的吃起來。

    黃氏瞪了六娘一眼，將碗丟給她，“去刷了?！?/br>
    “噯?！绷飸?yīng)了一聲，接了碗去了灶屋。

    黃氏撇了撇嘴，“養(yǎng)個閨女做啥，半點(diǎn)用都沒有！”

    ……

    夏承祥求到夏承平門上，做足了‘你不答應(yīng)我就大鬧’的樣子，夏承平又氣又怒，卻不好發(fā)作。

    只苦口婆心的勸，“你如今有手藝，能賺錢，過些個日子，我成了秀才老爺，你就是想娶個秀才家的小姐大哥也能幫你娶回家，你非要娶這么一個……”

    夏承祥站起身就要走，“大哥不答應(yīng)我就回家去找爹娘，大不了請上村長和里正，反正我是肯定、一定、必須娶李家妹子的?！?/br>
    夏承平氣的要吐血。

    “你這個榆木疙瘩，不就是一個鐵匠的閨女，還要奪咱們夏家一個兒子，你……你讓大哥說你什么好？”

    夏承平不敢硬來，見怎么說夏承祥都不回心轉(zhuǎn)意，只好嘆了一口氣道，“行了，這事兒大哥知道了，過幾日我回家一趟，跟爹說說，爹要是不同意，我……”

    “真不行，那我就分家……”

    夏承祥一開口，夏承平直接氣笑了，“你就是非娶不可是吧？”

    夏承祥重重點(diǎn)頭。

    夏承平只能答應(yīng)一定勸服夏老爺子點(diǎn)頭，夏承祥滿意而歸。

    送走人，夏承平就摔了書，臉色鐵青道，“一個兩個的，就不知道省點(diǎn)心！”

    趙氏點(diǎn)頭，“眼看要考試了，也不讓老爺靜下心來看書……”

    夏承平哼了一聲，吩咐趙氏，“佟秀才提及他家娘子喜歡你打的什么絡(luò)子，你明兒個去佟家一趟，看看佟秀才娘子喜歡的是什么絡(luò)子，給打幾個。”

    “那感情好?！壁w氏笑著應(yīng)了，與夏承平說起佟秀才家的兩個閨女，“一個溫柔賢惠，一個知書達(dá)禮，我看哪個說給咱們家大郎都好?！庇稚裆衩孛氐牡?，“聽佟秀才娘子說，她給兩個女兒一人準(zhǔn)備了一千兩的嫁妝！”

    很是眼饞的模樣。

    夏承平就淡淡的看了趙氏一眼，“就這么點(diǎn)銀子就入了你的眼？你可知，佟秀才名下掛了多少鄉(xiāng)紳土豪的田地，每年只給佟秀才的節(jié)禮、年禮就得有個幾百兩，別說佟秀才自己名下大片的田莊每年的收成，和幫人寫狀紙，在大戶人家做先生得的束修和賞錢了?！钡降讻]忍住心中的渴望，眼底閃亮，壓低了聲音道，“每年的進(jìn)賬少說也有一千兩！”

    “這么多！”趙氏瞪大了煙，很是驚訝。

    隨即，滿臉興奮，抓了夏承平的袖子，“他爹，你說等你也成了秀才老爺，咱們家是不是每年也能有這么多銀子？”

    夏承平眉眼露出得意，唇角噙笑，給了趙氏一個‘那還用說’的眼神。

    趙氏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即捂住嘴，“他爹，咱馬上就是有錢有地位的人了……”

    夏承平也笑，笑了一會兒，皺了眉與趙氏道，“熬過這幾個月……”

    心里卻想著，老五這事真得抽空回去跟老爺子說一聲，免得真被他鬧開了，連累了自己！

    偷方子一事已是讓梁大人對他諸多不滿，要是再鬧出兄弟不和分家的事，他也不用下場了，說不定直接就被梁大人擼了這秀才功名。

    夏承平嘆了一口氣，看著外面起風(fēng)的天，心里盼望著八月趕緊來到。

    過幾日，夏承平抽了空回了趟九里亭。

    夏承樂與黃氏這段日子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夏承平回家與二人打了一個照面，也沒在意。

    夏老爺子聽了夏承平的來意，吧嗒

    來意，吧嗒了許久的煙，“他是非娶李家姑娘不可？”

    “非娶不可。”

    “我要是不答應(yīng)……”

    “老五會鬧……”夏承平?jīng)]說夏承祥想分家的事，說了老爺子的火氣更大，萬一擰著脾氣杠上了……這風(fēng)險他可不敢冒。

    夏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又吧嗒起煙，良久，拿了煙桿敲炕上的小桌子，有些懊惱也有些賭氣的道，“行吧，他要愿意就愿意吧，這事我不管了?！?/br>
    喬老太太在一旁連連點(diǎn)頭，“我也不管了！救你花了八十兩，剩下的一百多兩全被老四那敗家娘們兒給搶走了，我和你爹一文錢也沒了，他要娶讓他自己娶，我們沒銀子！”

    夏老爺子的意思是讓夏承祥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喬老太太眼里卻只看到了娶媳婦要聘禮銀子。

    夏承平懶得搭理喬老太太，聘禮的事她愛出不出，反正他得了老爺子答應(yīng)了親事，老五不鬧出事，這就成了。

    爺倆又閑聊了幾句，夏承平以時間緊迫，讀書耽誤不得，吃了午飯就回了鎮(zhèn)上。

    找人將消息遞去了李家鐵匠鋪?zhàn)印?/br>
    夏承祥高興的臉都漲紅了，眼圈也紅了，七尺男兒跪在李家老爺子跟前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師傅，我一定會對妹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