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jié)
興許,寫完這封信,就吃了有毒的飯菜或是喝了有毒的水…… 夙扶雨的雙眸陷入呆滯。 順平帝冷眼瞧著他的模樣,笑道,“你可知,朕是如何與懷安回信的?” 順平帝斜了連生一眼,連生忙上前兩步,淡聲道,“皇上親手寫了回信,問候夙大將軍諸事小心,不可輕敵,保重自己,且在末尾就夙大將軍提出的封侯一事答道,若夙懷予是個能提拔的,一個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夙扶雨瞪大了雙眸看向順平帝,搖著頭,“不、不是這樣的……” 夙扶風(fēng)說的沒有錯,他確實沒用十年就填滿了順平帝的國庫,讓大安的國庫充盈了起來,也就是說,即使他不殺夙扶風(fēng),不跟他搶這個忠勤候,他自己一樣能憑本事得一個侯府住,得一個侯爺當(dāng)! 那他又為什么要讓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做下那等事? 夙扶雨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 “不是怎樣?不是你動的手?不是你下的令?還是懷安沒有死?夙大夫人沒有死?重華沒有流落民間十幾年?不是什么樣的?”順平帝眉眼冷凝,額頭青筋暴出,顯然氣到了極致! 夙扶雨深深伏下身子,“皇上,微臣知錯了!微臣知錯了!” 夙扶風(fēng)從來都沒有低估過他,每次言談對他都很是推崇,即使他功成名就得封忠勤侯府的時候,也常當(dāng)著夙家二老的面夸他,“我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也就混個武官當(dāng)當(dāng),二弟不同,二弟比我聰明,比我能干,以后肯定比我更有出息!” 他那時被利欲蒙了心,聽到這些只覺他在諷刺自己,怨恨的種子一旦在心底種下,就瘋狂肆虐,吞噬了他的心,占據(jù)了他的腦,讓他做下了那等謀殺親哥哥換取榮華富貴的齷蹉事。 不,夙扶風(fēng)不是他的親哥哥,他是被爹娘撿回家的…… 撿回家的…… 白眼狼…… 順平帝甩袖離坐,“連生,你來宣判,朕一刻都不想再見到這種人渣敗類!” 話罷,人快步出了大殿。 “恭送皇上?!边B生將順平帝送出大殿,瞧著小太監(jiān)護著走遠了,才重新回到殿內(nèi),從袖子里掏了一封圣旨,居高臨下的睨著夙扶雨,細聲道,“忠勤候爺,接旨吧?!?/br> 夙扶雨磕頭,“罪臣夙扶雨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查夙扶雨罔顧國法,貪污受賄,聚財成洞,特將十里瑯環(huán)洞查封,其中諸物皆歸國庫,夙扶雨其罪可誅;又查十里瑯環(huán)洞內(nèi)夙扶雨與北周呼延魯通敵叛國書信,罪證確鑿,其罪當(dāng)誅;又查夙扶風(fēng)夙大將軍之死系夙扶雨下毒所致,心腸歹毒,罪不容誅!特下令,撤去夙扶雨忠勤候之位,押往慎刑司大牢,擇日問斬,一并家眷發(fā)回原籍,永世不得為官,永世不得進京!欽此!” 夙扶雨趴在地上久久不動。 連生嘆了一聲,“夙扶雨接旨?!?/br> 夙扶雨這才伸了手,顫抖著接過了明晃晃的圣旨,一手抓住了連生的衣擺,“連公公,還請憐憫我家大兒不能動彈,可否讓罪臣先送了大兒回家,與家里人說一聲,再去慎刑司?!?/br> 連生點了頭,“皇上早有吩咐,說既夙大將軍臨死前還要抬舉你,不管如何,皇上都抬舉你一回,你且與夙大公子家去,三日后,自有禁衛(wèi)軍的人去忠勤候府接你去慎刑司?!?/br> 夙扶雨紅了眼睛,后退兩步,磕頭道,“謝皇上隆恩!” 連生卻道,“你更該謝的是你的兄長!” 夙扶雨又磕了一個頭,聲音有幾分喑啞,“謝大哥!” 連生搖了搖頭,擺了手帶著禁衛(wèi)軍的人出了大殿,留夙扶雨與喘著粗氣瞪大眼睛的夙重耀。 夙扶雨膝行過去,正了正夙重耀的衣領(lǐng),露出一抹笑,“耀兒,爹護不住你了,全家回原籍長途漫漫,你是如何也禁不住那番苦的,不如咱們爺倆一起上路,去給你大伯和你大伯娘陪個不是,可好?” “唔唔唔……”夙重耀搖著頭,嘴里嘰里咕嚕含糊不清的說著什么,一雙眸子滿是駭然的望著夙扶雨,顯然是不想死的。 夙扶雨摸了摸他的頭,“是爹不對,教壞了你們……” 又苦笑道,“早知憑本事就能與你大伯一樣得個侯府,爹又怎么會瘋了一樣去害大哥……”連連搖頭,一把捂住了雙眼,聲音發(fā)顫,“爹對不起重華……” 父子倆一說一嗚嗚,交談了許久…… 兩日后,夙扶雨送忠勤候夫人并兩房兒媳婦和幾個孩子回原籍,駱姨娘帶著夙月蘭躲回了駱家,夙扶雨也懶得去管她們母女,只吩咐了哈哈大管事好生照顧幾個孤兒寡母,哈哈大管事一切應(yīng)下。 忠勤候夫人哭成了淚人,“侯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把我們送回原籍?” 夙扶雨并不將順平帝的那番話說與她聽,只道,“為免東窗事發(fā),先送你們回原籍避避風(fēng)頭,待來年幾位皇子決出勝負,我再接你們回來。” 忠勤候夫人不愿意走,“我不走,我跟侯爺在一起,我自嫁給侯爺,從未離開過侯爺,我不走……” 夙扶雨一陣感動,這個妻子雖然處處不如人,對他,卻是真心的好。 待第三日,送了一家人上路,夙扶雨去了粹華院一趟,要見十一娘。 沒有與十一娘多說什么,他遞了一封信與十一娘,“當(dāng)年之事,我已悉數(shù)寫在信上,勞煩慕姑娘轉(zhuǎn)給重華,就說……” 他搖頭苦笑一聲,道,“……就說二叔對不起他們一家,自會去向他爹娘請罪?!?/br> 十一娘點頭,夙扶雨笑了笑,起身出了粹華院,臨走,與十一娘道,“忠勤侯府不日將被查封,慕姑娘若有別的去處,且搬出去吧。還有一句,雖然知道我并沒有什么資格,還是想多說……重華那孩子,就拜托給姑娘了?!?/br> 說罷,抬腳離去。 第三日,慎刑司來人,將夙扶雨與夙重耀帶走,忠勤侯府被查封。 十一娘帶著研夏搬去了順平帝賜給夙重華的將軍府,書信加急讓風(fēng)月門的人送去了邊關(guān)。 沒多久,風(fēng)月門送來夙重華的回信,只道,已知曉京中諸事,他不日返京,到時詳談。 十一娘蹙眉,順平帝并無召他回京的旨意,他怎會不日返京? “姑娘,三爺回信了?”研夏笑著端茶進來,將茶放在美人榻不遠的幾案上,笑問半靠在美人榻上的十一娘,目光落在十一娘手中的信上。 十一娘不動聲色的收了信,笑著伸手去要研夏端來的茶,“剛好的信,說是邊關(guān)一切都好,京城的事他知道了,讓我們不必擔(dān)心?!?/br> “三爺沒說什么時候回來?”研夏的視線隨著十一娘收信的動作滑了滑,卻終究是沒看清楚上面的內(nèi)容,只略擰了眉做嘆氣狀,“如今五皇子得了南詔國的支持,又得順平帝多番示寵,太子之位怕是唾手可得,想投靠他的人可多了,三爺也不怕被人搶了五皇子的關(guān)注……” 十一娘斜她一眼,笑,“他們是過命的交情,別人不會懷疑重華是三皇子或六皇子的人,五皇子自然也不會因為多投靠過來的人而忽略重華,你多心什么?” “我哪有多心,我是cao心!”研夏嘟了嘴,圓圓的臉蛋皺成一團,嗔怒道,“姑娘不領(lǐng)好人心……” 努了努鼻子,起身走了,“我去看芙蓉糕可好了沒有?!?/br> 走到門口,扭了頭看十一娘,“姑娘,我聽外面人說南詔國的阿依秋公主很像夙二小姐,是真的假的???” 十一娘低垂了頭,看茶盅內(nèi)的茶葉浮塵不定,笑道,“給我一盒子的眉筆、胭脂,信不信我也能把你化成夙二小姐的模樣?” 卻是不說像不像,只把研夏往其他思路上想。 “難道是那阿依秋公主知道五皇子喜歡夙二小姐,特意畫成了夙二小姐的模樣來鞏固恩寵?”研夏想當(dāng)然的瞪大了眼睛,驚訝道。 十一娘睨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這么多話?還不去看你的芙蓉糕好了沒有!” 研夏笑笑,“這就去?!?/br> 果真走了。 十一娘放下茶盅,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研夏的背影,眸底很是掙扎。 …… 夙思嫣得了消息,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整整一個下午。 五皇子趕回來,青衣著急的迎上去,“殿下?!?/br> 五皇子擺了手往院子里走,“王妃怎么樣了?” “午飯沒吃,晚飯也不吃,奴婢怎么勸都不出來……”青衣的眼圈有些紅,“老爺夫人雖然……卻總歸是王妃的親生爹娘……” 五皇子點了頭,“你把晚飯端來,我進去勸一勸?!?/br> 青衣忙噯了一聲,跑去一旁的耳房,不多會兒,端了幾碟小菜和易消化的軟粥過來,五皇子接了,輕輕敲門,“阿依秋?阿依秋,我進來了……” “進來吧?!辟硭兼痰穆曇粲行┥硢?,五皇子眉頭緊蹙,眸子里滿是擔(dān)憂之色,青衣忙推開門,讓五皇子進去。 ------題外話------ 存稿君,送稿子來了,么么噠~ ☆、189 宋泱 “阿依秋……”五皇子放下托盤,去看靠在窗前美人榻上的夙思嫣。 夙思嫣微微側(cè)了眸子,雙眼已然紅腫如桃子,望向五皇子的時候還在不停流淚,五皇子心疼的嘆息一聲,快步走過去將其摟入懷中。 夙思嫣縮在他懷里,哭的聲嘶力竭,“喬哥哥……嗚嗚……喬哥哥……我爹和大哥……” 五皇子輕輕順著她的背,“岳母和兩位嫂嫂并幾個侄兒侄女已安全離開京城,我派了人化作商戶,沿路保護他們,定不會讓他們出任何意外……” 遲疑片刻,又道,“岳父……是主動認錯的,大舅兄也是他主動留下來的……他害夙大將軍與夙大夫人的罪證已找到,是岳父令人在夙大將軍的飯菜里下毒,致夙大將軍第二日迎戰(zhàn)時毒發(fā),才被呼延魯所殺!也是岳父的人將夙大將軍戰(zhàn)死的消息說給了快要生產(chǎn)的夙大夫人,又讓人在夙大夫人的催產(chǎn)藥里動了手腳,又在產(chǎn)房的院子放火,要了夙大夫人與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夙思嫣在他懷中抱頭拼命搖晃,“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嫣兒……”五皇子心疼的去握她的手,夙思嫣滿臉淚花,脆弱的雙眸蓄滿淚水,可憐兮兮的哀求著,“喬哥哥,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五皇子眼底滿是疼惜之色,拿了夙思嫣手中的帕子要與她擦淚,才發(fā)現(xiàn)她那條帕子上已被淚水浸透,不由捏了自己柔軟的內(nèi)襯里衣去擦她臉上的淚,“我知道你傷心,可再傷心也要顧忌自己的身子,萬不可傷了自己,不然,我要有多心疼才能補上你的心疼……以后有我陪著你……” 夙思嫣的眼淚卻怎么也擦拭不干凈,五皇子嘆息一聲,將她重新?lián)霊阎校揲L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萬一這里有寶寶了……生下來是個愛哭的淚人兒,可怎么是好?” 夙思嫣的眼淚瞬間頓住,雙眸含著水汽,茫然的仰著頭看五皇子。 五皇子低頭,在她唇上輕啄兩下,“青衣做了幾個小菜和軟粥,你半日沒吃東西,多少吃一些……” 夙思嫣的視線緩緩下滑,落在腹部,抬了手顫巍巍的撫上去,仰頭問五皇子,“真……真的有了寶寶?” “說不好,有人一夜洞房就能懷上孩子的,咱們昨兒個……”五皇子覆上夙思嫣的手,一起低頭去看她的腹部。 夙思嫣的臉轟然著了火一樣,雙眸氤氳,卻拼命吸氣忍住淚水,“我……我不哭,我不哭……” 五皇子稍松一口氣,擁著她到桌旁,先坐下,再拉了她到自己懷里,拿了湯匙舀了粥喂她,夙思嫣的手在腹部轉(zhuǎn)了一圈,張嘴吞下了第一口粥。 五皇子的眸底才真正放松下來,不急不緩的又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菜,夙思嫣照單全收,只吃了一碗粥,幾碟小菜也將吃完才住了口。 飯罷,五皇子令人送了熱水,洗漱后又哄她入睡,昏沉中,夙思嫣在他懷中翻了個身,低聲道,“我知道我爹和我大哥手里有不少人命,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伞r候,他們都曾真心疼愛過我的,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喬哥哥,我心疼……” “傻嫣兒……”五皇子替懷中的人兒委屈的心疼的不行,他們一個拿她當(dāng)棋子,一個拿她當(dāng)最后的籌碼,幾次三番險些要了她的命,她還這樣惦念…… “喬哥哥,我能不能在他們臨死前,見他們一面……”夙思嫣揪住了五皇子胸前的里衣,黑夜里,仰著頭,一雙眸子哀求的看著他,他心中一嘆,在她額頭親了親,道,“好,這事我來安排……” 夙思嫣在他懷中乖順點頭,蜷縮著身子,許久,更鼓敲過幾次,她才睡去。 五皇子睜開眸子,看著床定的連理纏枝花,半響,重重的嘆息一聲,在懷中女子滿頭青絲間印下一吻,才閉上眼睡去。 …… “哥哥?!”宋泱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襲素白衫子腰墜羊脂白玉的雙魚玉佩,素白衫子已然變了色,一頭黑發(fā)也有些凌亂,神色肅穆,擋在她身前,定定看著她與她牽著的黎娘的宋顏。 宋顏咬牙,“宋泱,你連爹娘都不要了,可真是出息!” 宋泱的臉微微變色,將女兒往身后護了護,朝宋顏一笑,“哥哥既然來了,不如尋個地方說話,第一次見面,別嚇壞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