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jié)
輕輕嘆了一聲,老爺子終究是老了。 兩人說話間,有小廝來稟報,“大少爺,老爺有請?!?/br> 紅月看顧子洲,“爺可要過去?” “不去?!鳖欁又迵u晃骨扇的動作沒有半分停頓,朝紅月淡淡一笑,“就說我病發(fā)了,出不得門。” 紅月不贊同的蹙了眉,“只說爺睡下了……”想到慕家老爺子的脾氣,紅月嘆了一聲,“奴婢去回話。” 顧子洲頷首。 紅月自去與那小廝說了,再轉(zhuǎn)回來。 “老爺子怕是來尋爺主意的?!?/br> “所以更不能去?!鳖欁又尢稍诿廊碎缴希皇址旁谀X后,“邊關(guān)的人可回來了?” “回來了,一個時辰前傳回消息,已到了落星湖,約莫再一個時辰就能到白帝城?!奔t月徑拿了香片放入香籠,屋內(nèi)頓時彌散開清清淡淡的香氣。 顧子洲合了眼,長長淺淺的呼吸著,紅月輕手輕腳的去拿了薄毯,剛要給顧子洲蓋上,顧子洲的雙眸卻驀然睜開,紅月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就看見他臉色猝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人似沒了骨頭一般,往地上癱去! “爺!”紅月大驚,忙丟了毯子去抱顧子洲,出口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凄厲無比,驚慌無比,恐懼無比。 顧子洲一把抓住紅月,一字一字囑咐紅月,“不……許……告……訴……他……們!” …… 沒了研夏在身邊,許多事都親力親為,十一娘反倒越發(fā)自在了起來,甚至在將軍府的后花園辟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地,去街上買了蔬菜種子,在家里當(dāng)起了菜農(nóng)。 三娘與瑤娘見了哭笑不得。 八娘倒是把玨哥兒往菜地頭一放,擼了袖子就要與十一娘一起種菜,結(jié)果,她們姐妹倆在前頭種,玨哥兒在后面爬,八娘笑的直不起腰,被三娘與瑤娘好一頓數(shù)落。 將軍府那些丫鬟婆子仗著是皇上賞賜下來的要說嘴,被十一娘輕輕巧巧的就打發(fā)了出去,二院都不讓她們進(jìn),樂的自己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自得其樂。 再不然就盛府逛逛,李家去湊湊,閑云閣去露幾回手,小日子也過的很是有滋有味。 這一日,給后花園的菜澆了水,十一娘正凈了手準(zhǔn)備和面做涼面吃,二院門被人敲的梆梆響,她蹙了眉去開門,有婆子就嘟囔道,“姑娘在做什么?讓我好一頓敲門,手都疼了。” “什么事?”十一娘淡聲道。 那婆子見十一娘冷著臉,就撇了撇嘴,“前頭有人找,說是什么閑云閣的二掌柜的?!?/br> “讓他直接來二院,去堂屋等我。”十一娘吩咐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回走。 那婆子哎喲一聲,沖著十一娘的背影道,“姑娘別怪老婆子多嘴,那什么二掌柜的可是個男人,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私下見一個大男人,這將軍府的臉面……” 十一娘已拐進(jìn)了廚房。 那婆子啐了一口,“沒有規(guī)矩的小蹄子,以為救過將軍一命就當(dāng)自己是盤菜了,看將軍回來,你還能囂張多久!” 不多會兒,二掌柜的進(jìn)了后院,十一娘聽到聲音,從廚房的窗口探出頭,對二掌柜遙遙招手,“二掌柜,幫我把門插上?!?/br> 二掌柜的笑了笑,回頭把門從里面杠上。 走到廚房,先深吸一口氣,“十一姑娘做什么好吃的呢?老遠(yuǎn)就聞到香氣了。” “二掌柜稍坐,面馬上就好,你若不急,我便多做一份,如何?”十一娘笑著道。 二掌柜笑,“有勞十一姑娘?!?/br> 十一娘便指了堂屋的方向,“二掌柜先去屋內(nèi)坐,這里悶熱?!?/br> 二掌柜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廚房,去了堂屋。 小半個時辰后,十一娘端了兩碗面進(jìn)來,一碗給了二掌柜,又配了幾個酸辣小菜,一疊腌黃瓜。 二掌柜的稀罕道,“這有個什么講究?” “哪里有什么講究,不過是我嫌棄天熱,把燒熱的水放到井中冰鎮(zhèn)了幾日,這面便是煮熟了又過了冷水,吃起來比較爽口罷了。”十一娘笑著道。 二掌柜的哦了一聲,“那我就不客氣了?!?/br> “請?!?/br> 二掌柜拿起筷子配著菜吃了幾口,贊道,“果然很爽口,十一姑娘真是巧心思。” 十一娘笑笑。 飯罷,十一娘端了冰鎮(zhèn)過的水果放到茶桌上,“二掌柜的這時候來尋我,可是有事?” 二掌柜慎重的點了點頭,朝門外看了一眼。 “我一個人住在這里,將軍府的人都在前院,進(jìn)不來后院?!笔荒镆谎劬椭?,他說的事定是不可外宣之事,解釋道。 二掌柜便道,“十一姑娘可還記得去年來尋三姑奶奶幫忙的夏家小姑夏芳菲與她家那個姑爺程老板?” 十一娘心里立刻提了幾分警惕之心,“他們怎么了?” 二掌柜皺眉低聲道,“今日那程老板約了人在一品香吃飯,我恰好在一品香與他們掌柜的說事兒,正巧碰上了。十一姑娘猜程老板請的人是誰?” 十一娘沉了臉,“是誰?” “六皇子府上的人,說來這個人,十一姑娘也應(yīng)該認(rèn)識,那人也是云州清水的,姓蘇。”二掌柜道。 十一娘片刻也沒遲疑,脫口而出,“蘇少楠!” “貌似改了名,姓蘇名朗蘇朗。”二掌柜搖了搖頭,補充道。 十一娘冷然一笑,“不過是為了躲慕家人改的稱呼罷了。他們都說了些什么,你可有聽見?” 二掌柜的搖頭,“離的太遠(yuǎn),我也是問一品香的掌柜打聽了才知道。聽來回話的小二說,依稀聽到兩人提到什么武器、水路之類的話。你說,這蘇朗會不會讓程老板走水路幫六皇子運送武器……” 二掌柜的話戛然而止,額頭冒出大滴的汗珠。 十一娘的臉越發(fā)肅然,與二掌柜道,“你先回去,這件事我會找顧子洲問個清楚,程家那邊……算了,我讓風(fēng)月門的人去監(jiān)視,你只寫信把這件事與我三姨夫說一聲,順便問問他若姓程的真上了六皇子的船,該如何行事?” “好?!倍乒裾酒鹕恚荒锉Я吮?,“我這就回去寫信,十一姑娘有什么差遣派人去閑云閣與我說一聲就是?!?/br> 十一娘嗯了一聲。 二掌柜出了堂屋,走了一段路,又拐回來與十一娘道,“還有一件事要知會十一姑娘,當(dāng)年老爺寫信讓我送烏月姑娘與紅娘回西夏,誰知,烏月姑娘與紅娘半夜離開了閑云閣,不知所蹤?!?/br> 十一娘蹙眉看二掌柜。 二掌柜嘆了一聲,“那日我從一品香出來,路過一間綢緞鋪子,曾偶然見一女子身形與紅娘很是相似,只頭發(fā)是黑色的,扶著一頂小轎……我心生懷疑,一路跟了去,卻見那轎子進(jìn)了祁王府的后角門?!?/br> 十一娘幾乎將這個人忘掉,如今再想起來,不過是一張偽善的臉便再無其他。 二掌柜告辭走了。 十一娘坐在樹蔭下晃著搖椅,微閉了眼想事情。 被她搶了風(fēng)頭就要放火燒死她的烏月,有可能入了六皇子的祁王府;她最好的朋友身陷六皇子的隊陣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危險;慕家對她虎視眈眈…… 生活還真是無處不作為…… 沒兩日,風(fēng)月門的人傳回消息,姓程的果然跟著蘇少楠做的是黑心勾當(dāng)。 不但用船只悄悄幫六皇子運送武器、鎧甲之類的東西,還在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各開了一家茶樓、一家客棧、一家妓院、一家匯集書房百寶的南北巧貨商行,俱是打探消息的上好去處。 且這些地方內(nèi)部裝修奢華,消費尤其的高,偏有了蘇少楠的商業(yè)頭腦與姓程的能說會道,再加上六皇子背后的支持,撐起這么幾家鋪子來圈錢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兒。 可明顯的,蘇少楠在這灘渾水里將越陷越深! 而那姓程的有夏芳菲在,以后六皇子事敗,夏家人保不準(zhǔn)要受牽連。 十一娘斟酌再三,覺得可以不管夏家老宅人的死活,可卻不能看著無辜的二伯與五叔五嬸受了姓程的連累,更不能看著自小一起長大的蘇少楠死無葬身之地!那么小的黎娘,那么要強的宋泱跟著他陪葬! 將前后想通,十一娘尋了一個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潛入蘇少楠家中。 宋泱比蘇少楠還要警覺,她剛輕敲了窗欞一下,宋泱已到了窗前,開窗看向外面,“什么人?” 看到一襲夜行衣的十一娘,訝然道,“十一娘,你怎么這會兒來了?” 十一娘翻窗而入,落座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沒有好臉色的看著重疊的帷帳后坐起的那個身影,“我什么身份?你們什么立場?我大白天的來,某人能在主子跟前解釋的清楚嗎?” 宋泱有些尷尬的順著十一娘的目光看了蘇少楠一眼,關(guān)了窗戶去倒了一杯水給十一娘,“可是有什么事?” “有事?!笔荒锝舆^水,看了她一眼,“你也坐,總也該叫你知道,好讓你心里有個底兒?!?/br> “哦?!彼毋笠苫蟮目戳耸荒镆谎?,去喚床上紋絲未動的蘇少楠,“蘇少楠,你還不出來?” 蘇少楠披衣下床,眸光淡淡的在十一娘身上一晃而過,“說吧,什么事兒?” 十一娘也懶得跟他打啞迷,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攛掇那姓程的在內(nèi)城的東西南北四處開了鋪子?專門用于打探消息和圈錢?!” 蘇少楠目光一凜,落在十一娘身上,“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十一娘氣急,端了手中的茶杯朝蘇少楠飛擲出去,“那又如何!” 宋泱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去擋,卻被十一娘一把摁住,眼睜睜看著那水潑到了蘇少楠的胸前,跌落而下到地上的地毯上,發(fā)出低低的悶響。 蘇少楠的目光沒有片刻的偏移,直直看著十一娘,聲音淡冷,“你是為此事而來?想做什么?勸我退出還是勸我不要攙和?” 十一娘冷笑,“我為何要勸你?” 蘇少楠一怔。 十一娘的聲音沒有半分停頓,“你能問出這句話不恰表明了你壓根就沒想過退出或不摻和的事,我勸的,你能聽嗎?” 自然是不能。 蘇少楠語窒。 十一娘眸色冷厲,“我只問你一句,你可知當(dāng)今皇上是何人?” 蘇少楠凝視十一娘,不明所以。 十一娘也不等他回答,冷聲道,“當(dāng)今皇上是先皇的第四子,慕妃所生,由慕家外祖親自教養(yǎng)長大,為人和善,未登基之前從未造過殺孽!當(dāng)年,先皇共八子,個個文武雙全,尤其是皇后所出的太子與三皇子最為出色,你道太子已是太子為什么最后沒能繼承皇位?反落了個五馬分尸的下場?” 蘇少楠神色一凜,看著十一娘。 十一娘眉眼冷凝,言辭冷厲,“因慕家外祖帶兵封鎖了皇城,對外宣稱太子下毒謀害先皇,先皇賜死五馬分尸!不但如此,慕家外祖又借先皇之命,先后牽連出與太子一黨下毒謀害先皇的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將三人悉數(shù)打入天牢,等候新皇處置;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以不作為被他下令圈禁在各自王府中,不得外出!后先皇病逝,四皇子登基,先皇后因教子無方被廢,貶去冷宮!再后來,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被慕家外祖以順平帝的名義處死,先皇后得知,在冷宮上吊自殺,寫了滿墻壁的血書,聲聲控訴慕家狼子野心謀朝篡位,毒害先皇,殺害太子與三、七、八幾位皇子!這血書恰被得知真相內(nèi)心難安的順平帝看到,氣怒攻心,當(dāng)場吐了鮮血!后皇上力爭將太子與三、七、八四人葬入大安皇陵,慕家外祖不許,順平帝當(dāng)著文武百官以自己的性命做要挾,逼慕家外祖低頭!” “自此,皇上開始了與慕家人的斗智斗勇,先是瞞著慕家外祖瞧瞧將幾位兄弟家人遠(yuǎn)遠(yuǎn)的送走,所去之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慕家外祖大怒,將他囚禁起來嚴(yán)加教化,順平帝卻三日滴水不進(jìn)逼的慕家外祖退步!慕妃封后,他壓著圣旨不發(fā),寧愿跪死也不愿意封謀朝篡位之人為后,慕妃氣的連打他幾個耳光,直言她沒有這個不孝的兒子!順平帝卻說,他姓楚,不姓慕!后,慕家外祖送慕家小姐進(jìn)宮,本意是奔著皇后之位而去。那慕家小姐原與他一同長大,青梅竹馬,他卻直接封了一個嬪,一日都未踏足那慕家小姐所居的偏殿!后二皇子的藏身地被發(fā)現(xiàn),慕家外祖派人將二皇子一家十八口的腦袋裝入箱籠送到了順平帝的書桌前,順平帝卻大笑出聲,一句話也沒說,默默派人尋了二皇子一家十八口人早已腐爛的尸身,頭身合在一起,悄悄葬入了皇陵。” “從那開始,順平帝性情大變,行事果斷,出手狠辣,尤其整頓官吏上,說一不二,敢有多言者,立斬不赦!朝堂人才濟濟卻全是慕家的人,順平帝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他從底層挖掘人上來,一個一個的換,元大人是那時候提拔上來的,夙重華的爹是那時候提拔上來的,朝中如今身居三品以上的高官全是那時候提拔上來的!慕家以為他在小打小鬧,等慕家外祖反應(yīng)過來,朝中已有三分之一的勢力成了順平帝的,雖然尚顯稚嫩,卻實實在在是聽順平帝話的人!慕家外祖便以此為界限,要與順平帝畫道道,順平帝卻二話不說,使人一夜炸了慕家遠(yuǎn)在越城的祖宅,祖宅內(nèi)上百口人一個都沒能活!又在京城慕家大院放了火,將人悉數(shù)捆在大院內(nèi),火光映照了京城的半邊天,凄厲的求救聲幾里地都能聽到,偏當(dāng)時的五城兵馬司剛換成了順平帝的人,京兆尹一人獨挑大梁,出動了全府衙的官兵去救火,也只救出了慕家外祖并幾個住在外院的孫子輩的人!越城消息傳來,慕家外祖心疼的大病一場,再沒能起身!慕妃以太后之位換了幾個侄子的活路,慕家從此退出朝野,休養(yǎng)生息,再不過問朝政。順平帝奪回了屬于楚家的江山,改國號為順平。” 十一娘看向蘇少楠,“這一仗,比的是誰心狠手辣!慕家外祖沒比過順平帝?!?/br> “你想說什么?”蘇少楠略垂眸,沉思片刻,抬眸看十一娘。 十一娘神色冷峻,“我想說的是,順平帝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透的,他手握生殺大權(quán)多年,獨斷獨行大安上上下下大事小事,心中自有一桿稱!一旦做了某個決定,任誰也別想改變!三皇子不能,六皇子不能,我不能,你……自然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