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節(jié)
“五王妃,芳嬪娘娘,你們沒事吧?”十一娘走到二人身邊,輕聲道。 夙思嫣一把握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姑娘,他們要拿我和母妃逼五殿下就范,你們快回去告訴五殿下,千萬不能來!” 此話一出,十一娘就明白了慕家的意圖。 十一娘掃視一圈,并沒發(fā)現(xiàn)顧子洲的蹤跡,不由微微蹙眉,見夙思嫣一臉懇切的望著自己,十一娘拍了拍她的手,眸子里有些歉意,“王妃別擔(dān)心,五殿下不會有事的?!?/br> 夙思嫣失望的垂下了頭,是她想多了,進(jìn)了慕家門,哪那么容易出的去? 十一娘不好多說什么,只抬了頭去看上首的慕家老爺子。 慕家老爺子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頭發(fā)胡須全白,一身清爽的淺藍(lán)長衫,手中盤著麒麟紋獅子頭,眉眼含笑的看著十一娘與夙重華。 “夏家小姑娘,久仰大名。” “夙大將軍的子嗣夙小公子,果然有其父當(dāng)年之風(fēng)!二位既然來了,不妨坐下來喝杯茶,想來,五殿下應(yīng)該很快就來了?!?/br>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進(jìn)來稟報,“老爺,五殿下來了?!?/br> “快請?!蹦郊依蠣斪拥暤馈?/br> 按理,五皇子比他們出發(fā)早,怎么此刻才到了這里? 十一娘與夙重華顯然想到了一塊兒,兩人微微蹙眉,一同看向門口處。 五皇子搖搖晃晃走了進(jìn)來,身上卻有血跡,夙思嫣驚叫一聲,撲過去扶住五皇子,“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不妨事,一點兒小傷?!蔽寤首影矒岬某硭兼绦α诵?,卻不妨牽動傷口,疼的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動起來。 夙重華忙從夙思嫣手里接過五皇子,撐起他一半的重量扶著他坐到了椅子上。 慕家老爺子起身,朝五皇子點頭示意,“五殿下。” “慕老爺子不用客氣,您既請了我的母妃跟王妃來,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說?!蔽寤首涌戳怂谎郏?。 慕家老爺子哈哈大笑,“五殿下爽快,老夫也不拿喬。順平帝寫了遺詔,遺詔上把皇位傳給了五殿下,老夫猜的可對?” 五皇子眸光一凜,“是又如何?” 慕家老爺子笑了,手中的麒麟紋獅子頭緩緩轉(zhuǎn)動著,輕聲道,“我要五殿下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傳給我慕家?!?/br> 慕家二老爺與慕家三老爺激動的漲紅了臉。 十一娘與夙重華同時一怔。 五皇子更是訝然的看著慕家老爺子,“慕老爺子,你說什么?” “我要五殿下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傳給我慕家?!蹦郊依蠣斪有χ种貜?fù)了一遍,仿佛他說的不是謀朝篡位的話,而是一句‘今晚吃什么’之類的話。 五皇子輕笑出聲,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慕家老爺子說笑了,大安姓楚,不姓慕!” “說的好!” 院子里,突然有人出聲,高聲道。 接著有慕家人恭敬的聲音響起,“大少爺?!?/br> “大少爺……” 一襲紅衣的顧子洲踏步進(jìn)了堂屋,先看了五皇子與諸人一眼,才看向慕家老爺子,似笑非笑的問道,“老爺子這是想謀朝篡位自己當(dāng)皇帝?” 慕家老爺子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當(dāng)什么皇帝?” 慕家二老爺與慕家三老爺希冀的看著顧子洲。 顧子洲哦了一聲,長長的拖音讓慕家老爺子的臉色又難看幾分,“你這幾日都去了哪里?尋你說上兩句話你都沒空。” “我嗎?”顧子洲閑散的走到一張?zhí)珟熞紊献拢瑩伍_骨扇搖了搖,“爹在忙什么,我也在忙什么?” 慕家老爺子一怔,眉頭蹙起,“什么意思?說清楚?” “字面上的意思?!鳖欁又揄四郊依蠣斪右谎?,“聽爹話中的意思,這皇位是奪來給我坐的?” 慕家老爺子瞪著他。 顧子洲笑了,“不是給我坐總不會是給二叔、三叔坐吧?” 慕家二老爺與慕家三老爺連連擺手,他們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掂量的清楚,哪里是那塊料子! “慕家只有我一個后,除了我,怕也沒有別人了?!鳖欁又蘅粗郊依蠣斪邮种械镊梓爰y獅子頭轉(zhuǎn)的越發(fā)快,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的濃,“爹,你早先不是看過我的臉嗎?你可知道,我這張臉底下那張腐爛的臉還能撐多久?” 慕家老爺子盤獅子頭的動作一頓,眼神冷厲的瞪著顧子洲,“你什么意思?” “爹,我?guī)煾稻任視r曾說過,我活不過三十五,今年……”顧子洲笑的炙烈,眸底卻頗有解脫之意,“再有二十八天,就是我三十五歲的生日?!?/br> 慕家老爺子的臉色霍然大變,聲音急切,“你從未說過此事?你從未說過此事!” “我若說了,又怎會知道爹居然用了這么多年做了這么多無用功?”顧子洲笑,“爹,不過是曾祖父一時的氣憤之話,您怎么……” “順平帝他殺了我慕家?guī)装倏谌耍±霞夷切┤伺c世無爭與朝堂之事有何干系?他竟下此毒手將我慕家老家人悉數(shù)燒了干凈!他如此還不滿意,又讓人放火燒咱們在京城的府邸,你祖母、你幾個叔伯姑姑,全被活活燒死在大火里!我們慕家到我這一代,叔伯兄弟差不多有十余人,結(jié)果,卻只活下我們兄弟三人!你二叔、三叔燒壞了身子,一輩子都不能生育子嗣,我和你娘也只得了你一個!卻還被他設(shè)計到戰(zhàn)場……若不是你命大……”慕家老爺子義憤填膺,眸中有著對順平帝刻骨的恨意! 顧子洲卻淡淡一笑,“爹只看到了皇上對我們一家趕盡殺絕的狠辣手段,可還記得曾祖父是如何對他和他的那一幫兄弟的?” 慕家老爺子一怔。 顧子洲已淡聲說了下去,“曾祖父對外宣傳太子下毒謀害先皇,將文韜武略俱佳當(dāng)上皇帝定是明君的太子五馬分尸!將三、七、八三位皇子以皇上的名義處以極刑!逼的溫厚賢良的皇后以血書抱不公,上吊自殺!皇上仁慈,怕其他幾位兄弟也遭受不測,將其送的遠(yuǎn)遠(yuǎn)的,曾祖父依然不肯放過他們,不但找出了二皇子的藏身之處,還將二皇子一家十八口的腦袋裝入箱籠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幼年是怎樣的人?繼承皇位后對曾祖父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曾祖父一心把皇上當(dāng)傀儡,要謀奪大安江山,可大安姓楚,他不是慕家的!他也不可能是慕家的!曾祖父自作自受,把寬厚仁慈心軟的皇上逼成了滿腹心計出手狠辣的人,怪的了誰?爹敢說,慕家人的死與曾祖父沒有一點關(guān)系?” 慕家老爺子無言以對。 “爹,實話也不瞞您,皇上幾次中毒皆是他自己下的手,目的就是引起混亂,讓三、六和慕家相爭!給五殿下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可爹畢竟是老姜,沒有上皇上的當(dāng)?!鳖欁又扌Φ?。 “我若沒有猜錯的話,皇上剛寫了遺詔就被三皇子盯上了,此刻,他怕是已經(jīng)集結(jié)了兵力準(zhǔn)備逼宮謀反了!三皇子動手,六皇子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翁蚌相爭漁翁得利,爹打的是這個算盤吧?再把五皇子親近的人抓來,逼五皇子就犯,不費吹灰之力拿到你謀劃多年的大安皇位?” 慕家老爺子別開頭去,“知道了還問。” “這場斗爭,到底還是爹贏了!畢竟……”顧子洲看向皇宮的方向,輕嘆一聲,“爹還活著,皇上……怕是已經(jīng)駕崩了!” “什么?”慕家老爺子瞪眼。 五皇子則是霍然起身,“慕大少爺,你說的可是真的?我父皇他……” “我上次見他,他已是強弩之末,卻放心不下狼子野心的三皇子與一心想坐皇帝的六皇子,硬撐著挺了這許久,怕是真的……”顧子洲抿了抿唇,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五皇子面露哀戚之色,夙思嫣緊握他的手。 十一娘略一思忖,站了出來,直面看向慕家老爺子,“慕老爺子,有些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夏姑娘請說。”慕老爺子淡聲道。 十一娘頷首,“所謂一報還一報,慕家害楚家?guī)孜换首觼G了性命,順平帝害的慕家險些滅門,這冤冤相報何時了?慕老爺子,您若還記掛著慕家先祖的不甘,非要這大安的江山,不如一劍殺了他!” 十一娘伸手指著面色哀慟的五皇子,“順平帝曾說過,三皇子為人心狠手辣沒有容人之心,不是為君之道!六皇子沒有主張最容易受小人挑唆,當(dāng)不得大安的家!所以,排除這兩人,剩下的皇子中就只剩下五皇子!遺詔不用猜也知道是傳位與誰的!您把他給殺了,大安就沒了繼承人,以慕家在朝中幾十年的經(jīng)營,大可以站出來聲討三皇子與六皇子不配為帝,奪了這大安的江山,改姓慕!豈不是順了多年的心意?!” 十一娘這一番淋漓坦白的話讓慕老爺子半響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待她說完,慕老爺子方哈哈大笑出來,贊嘆道,“難怪洲哥兒幾次夸夏姑娘,果然是個七竅玲瓏心的奇女子!” 閨閣之女哪里懂的這些,即使懂的,又有誰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慕老爺子這聲贊嘆確是真的贊嘆。 五皇子亦在旁出聲附和,“遺詔是我看著寫的,確是我無疑,慕老爺子若想當(dāng)皇帝,早晚都要殺了我,趕早不趕晚,這就動手吧,殺了我,再攆了三皇兄與六皇弟,大安的天下就是慕家的了!” 慕老爺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嘆了一聲,“你這性子倒像極了沒有當(dāng)皇帝的表弟,可惜啊……一步錯步步錯,再回首已百年身。罷了,你們走吧。左右,我慕家已然沒了子嗣,要那勞什子江山又有什么用?!” 顧子洲有些訝然。 五皇子更是愕然。 他們苦心謀劃這么多年,怎可能因為他們幾句話,因為沒有子嗣就把到手的江山推開不要了?! 十一娘與夙重華也是一頭水霧,搞不清楚慕老爺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慕老爺子哼了一聲,“怎么?非我要殺了你媳婦和你娘其中一個,奪了你爹的江山,你才滿意?要知道,你身上可也有四分之一的血是我們慕家的!” 五皇子一怔,突然反應(yīng)過來,撩袍跪地,“表侄見過表叔!” 慕老爺子哈哈大笑,伸手扶了五皇子起身,“好!” 慕家二老爺與慕家三老爺對視一眼,笑著上前喚表侄子,堂屋內(nèi)一片溫馨的認(rèn)親氣氛。 十一娘與夙重華對視一眼,十一娘正想做無語狀,余光突然抓取到慕老爺子眸底一閃而逝的冷芒,心里立刻打了個突! 忙給夙重華使了個眼色,夙重華會意,上前道,“五殿下,事不宜遲,咱們得感覺進(jìn)宮,說不定還能見上皇上最后一面……” 五皇子點頭,與慕老爺子告辭,慕老爺子好脾氣的讓人準(zhǔn)備了良駒和馬車,送幾人出門。 待重新落座,慕老爺子一臉嚴(yán)肅的看顧子洲,“可有治好你的法子?” 顧子洲看了眼靜靜立在一旁的紅月,紅月上前朝慕老爺子點頭招呼,出聲道,“目前來說,并無他法?!?/br> “并無他法!”慕老爺子冷哼,“那莫殤不是自詡神醫(yī)嗎?讓他來給你瞧……” 紅月適時開口,“為少爺看病的那位神醫(yī)是莫殤的師傅!” 慕老爺子被噎住,瞪了紅月一眼,“大安沒有神醫(yī)就去南詔、西夏、大楚、大周、大齊,總會有神醫(yī)能治得了你!” “少爺還有二十八天的壽命,等不及……” 慕老爺子惱怒的一把抓了茶盅朝紅月砸去,“閉嘴!你就這么想讓你的主子死不成?!” 顧子洲伸手拉了紅月一把,茶盅落在紅月適才站的位置,碎成一片。 “我讓人去找,一定能找著!這幾日,你回家去住,你娘一直念叨著你……”慕老爺子說到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來的妻子,聲音有些柔軟。 顧子洲笑了笑,“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我自然也希望在爹娘身邊……” 慕老爺子的眼眶微微發(fā)熱,擺了手,“去吧去吧,我跟你二叔、三叔計劃計劃,看怎么盡快找到大夫給你看病。” 顧子洲起身離去,紅月跟著出門。 慕老爺子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慕家二老爺看了慕家三老爺一眼,上前道,“大哥,你今兒個是怎么了?咱們謀劃了這么多年,你怎么說放棄就放棄了?” “你們以為我愿意這樣?”慕老爺子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盤起手中的麒麟紋獅子頭,“洲哥兒有句沒有說錯,楚晨沒繼承皇位前,確是寬厚仁慈還心軟,也確是祖父把他逼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防了我們慕家這么多年,別人是對他人心狠手辣,他卻是對自己動起手來毫不心軟!接連兩次對自己下毒,逼三皇子與六皇子逼宮謀反,攤上逼宮謀反二字,他們以后如何蹦跶都站不穩(wěn)腳跟!等于一輩子要看楚喬的臉色茍活!我們?nèi)羰且粋€不慎,如今卷進(jìn)逼宮謀反的名單里就會多我們慕家一個!楚晨啊楚晨,真是想不到,臨死臨死,他還想拉著我們慕家給他墊背,給他兒子鋪這錦繡江山,可真是用心良苦!” 慕家二老爺蹙眉,想了半響,還是有些不甘心,“眼看這到嘴的鴨子給飛了!” “洲哥兒救不救的回來還是個問題,慕家已沒了承繼香火的子嗣,要來這江山又有什么用?”慕老爺子斜了慕家二老爺一眼。 慕家二老爺就嘆了口氣,“要我看,不如就把巧姐兒的兒子女兒過繼一個來,兒子當(dāng)子嗣養(yǎng),女兒當(dāng)嗣女養(yǎng),養(yǎng)大了招婿,總歸身上流著我們慕家的血呢,也不算將家產(chǎn)交給了外人?!?/br> 巧姐兒慕老爺子的一個通房丫頭生的女兒,二十多歲,膝下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慕家三老爺點頭附和,“大哥,我看這事兒成!當(dāng)初就不該把巧姐兒嫁出去,就應(yīng)該直接招婿的,不然現(xiàn)在咱們慕家就有兩個子嗣承繼香火了,多好的事兒……” 慕老爺子看了慕家三老爺一眼,“話都叫你們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