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磨難當(dāng)真這樣無窮無盡？”半晌，祁曜才開口問道。

    “她本不該為皇后，是你沖動(dòng)了，你忘記她先前為后的下場了么？”元靜又道。

    曾有一度，祁曜幾乎想要拋開一切顧慮將溫嬈牢牢護(hù)緊，死便死了，哪里來的那么多磨難，可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她死。

    他那日之所以選擇帶元靜走，便是因?yàn)樵o對他說，溫嬈的命只有一條，經(jīng)不起第二次折騰。

    這話像針一樣扎著他的心。

    他不能告訴溫嬈這樣荒謬的理由，溫嬈也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理由。

    “你還有辦法嗎？”祁曜問她。

    “多子即多福，你后宮那么多女子，皆是怨?！痹o垂眸道。

    祁曜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拉開門離開。

    元靜依然坐在地上，松開了身側(cè)的手，指甲戳著掌心戳出了深深的印記，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才能結(jié)束？

    太后一直在忍耐，日復(fù)一日的念經(jīng)，只希望能夠祈福保佑身邊的人，她忍了許久，直到楊玉婉帶著一頭血回來時(shí)，她終于忍不住了。

    原來溫嬈在路上撞見了楊玉婉，命人將楊玉婉從臺階上推了下來。

    九十九層臺階，楊玉婉摔得幾乎沒氣了。

    溫嬈尚未回到宮里，便在路上就被太后的人給“請”了過去。

    “你好惡毒的心！”太后指著她怒罵道。

    溫嬈沒有跪下，也沒有人敢讓她跪下，她便站在那里，淡聲道：“臣妾不敢。”

    “你真以為我是個(gè)老太太就拿你沒辦法了嗎，我倒不知道還有你不敢的事情？”太后猛地一拍桌子。

    “是她自己見到臣妾如見鬼似的轉(zhuǎn)身就跑，臣妾也沒辦法，況且，她若是心里沒鬼，又何必要轉(zhuǎn)身就跑呢？若是如此，她也不必摔下臺階了?！睖貗普f道。

    “你！”太后氣的眼前發(fā)黑，又摔坐回去了。

    溫嬈抿唇，宮人們給太后揉背的揉背，端茶的端茶，就是沒有一個(gè)人敢看她。

    還不等太后再發(fā)難，祁曜得了消息又立刻趕了過來，他只深深地看了溫嬈一眼，轉(zhuǎn)而令人將太后扶進(jìn)里屋躺下，安撫了半天，這才出來帶溫嬈走。

    “你沒事吧？”祁曜看了看她的肚子，說道。

    “沒事?！睖貗茡u了搖頭。

    “下次別碰太后身邊的人了，她年紀(jì)大了……”祁曜說著，發(fā)覺身邊的人頓時(shí)不走了。

    他回頭看到她冷冷的看著自己。

    “我沒有碰她?！睖貗普f。

    祁曜繃著臉，也不說話了。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溫嬈垂眸道，“是不是在宸妃那里？”

    祁曜無奈地一嘆，去牽她的手，剛想安撫她，卻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松開了她的手，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你身邊的罌粟呢？”祁曜問。

    “她……”溫嬈聽到這話，這才慢慢笑了起來，“我讓她替我去看看宸妃?！?/br>
    祁曜的臉一沉，丟下她一人帶人離開。

    元靜在屋內(nèi)點(diǎn)上一支蠟燭，閉眼祈福。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慢慢走了進(jìn)來。

    那人靠近，走到元靜跟前，呼出一口氣，將蠟燭吹滅，元靜這才睜開眼睛，訝然地看著對方。

    “宸妃娘娘，奴婢罌粟。”罌粟笑道。

    “你是皇后身邊的那個(gè)罌粟?！卞峰f。

    “是啊，最近后宮里好多人都遭了殃，奴婢特地來看看您還好不好?！崩浰谡f。

    “我很好?！痹o說。

    “宸妃娘娘，皇后聽說你這里有很多蠟燭，她想向你借一根，她說，你這里的蠟燭特別，皇上喜歡。”罌粟說。

    元靜眼眸一沉。

    “不如就這一根吧，我們皇后娘娘的娘死得早，點(diǎn)上了，說不定也能見一見她死去的母親呢?！崩浰诿嫔纤坪鯖]有察覺到對方的異樣似的，依然說著。

    元靜伸手壓住那支蠟燭。

    “你不給嗎？宸妃娘娘?！崩浰谧旖呛荒ㄗI笑。

    “為什么你會知道?！痹o面上一片淡然。

    罌粟松開了手，笑著沒說話。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沒想到一猜就猜中了。

    這是一個(gè)重生的世界，罌粟從那個(gè)老太監(jiān)想要淹死自己的時(shí)候便什么都想起來了，前世，今生，一樣的人，不一樣的事情。

    溫嬈派人查了一番，才知道元靜的父親是個(gè)世外高人，沒有名字，世人都稱他元道長。

    叫元道長的人很多，但既是元道長，又是世外高人，溫嬈也見過一個(gè)。

    在溫嬈小的時(shí)候，她娘帶她去見世外高人算命時(shí)，那個(gè)高人也姓元。

    溫嬈覺得元靜和那人的模樣有七分像，不知道世間是不是真的有這樣巧的事情。

    罌粟覺得沒有，所以她認(rèn)定了那個(gè)元道長就是溫嬈見過的那個(gè)世外高人。

    她等來了身后的動(dòng)靜，也不怕，只是刻意大聲道：“宸妃娘娘，你父親之所以能知道所有人的命并且將別人蒙在鼓里都是因?yàn)樗蜏厝阋粯邮莻€(gè)重生之人吧，他知道自己的前世，也知道別人的前世，所以他才根據(jù)別人上一輩子的命來妄斷改命之事，他不過是為了在自己死前替你找個(gè)靠山罷了，現(xiàn)在看來，他是成功了?！?/br>
    元靜沒有反駁，外面的人也沒有進(jìn)來。

    “他知道這些人曾經(jīng)的命，他甚至指點(diǎn)過溫茹，告訴溫茹只要到了她該死的時(shí)辰找個(gè)替死鬼替她去死，她便可以取代那人的命格了，溫茹最妒恨的人自然是皇后，所以她便想方設(shè)法讓皇后成為替死鬼。

    他也給皇后算過，說皇后這輩子注定不能入權(quán)貴人家，因?yàn)樗罍貗谱⒍ㄊ且龌屎蟮娜?，而溫茹也一定會想辦法讓溫嬈成為替死鬼，所以，他才一語命中，說溫嬈有‘慘死橫梁’的大劫。

    你爹到底用這樣的方法騙了多少人，不知道還有多少個(gè)蠢貨被他蒙在鼓里呢？”

    罌粟說完心里方痛快了。

    元靜的臉愈發(fā)慘白，搖頭，“我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雖知道上輩子的事情，可他告訴我，他是真的有辦法……”

    “那你說誰的命被改了呢？是溫茹的命，還是溫嬈的命？她們一個(gè)該死的還是死了，一個(gè)該成為皇后還是成為了皇后，你爹到底是不是騙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崩浰诶湫?。

    元靜腦中一片混亂，毫無還手之力。

    罌粟很聰明，元靜心虛，因?yàn)樗谠篱L死了之后根本就看不見元道長了。

    所以有人來揭發(fā)她父親的秘密時(shí)，她心虛了，她甚至被罌粟的話給說動(dòng)了，父親是不是真的在騙人，難道一切都是假的？

    元道長要想做到這一切確實(shí)并不需要有什么通天的神力，只需要他知道他們那些人的過往，胡謅幾句，誰又能辨別真假。

    就好像現(xiàn)在，誰又能說罌粟的推斷是假的。

    “你為了留在皇上身邊，騙了他，不是嗎？”罌粟說到最后，終于得意的笑了。

    在門被祁曜推開后，罌粟幾乎都以為自己是勝利的人。

    只是祁曜沒有憤怒的責(zé)問元靜，而是邁步走到了罌粟面前，冰冷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是溫嬈讓你來的？”祁曜問。

    罌粟沒有否認(rèn)，只是繃著臉答：“是?！痹谒睦?，這樣的男人，即使是皇上也配不上溫嬈。

    祁曜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捶在桌子上，嚇罌粟一跳。

    “去……把她找出來……”

    他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可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是一片空白。

    沒有對自己的愚鈍而感到難堪，沒有對元靜的欺騙而感到憤怒……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那些情緒。

    他只是忽然間明白，溫嬈方才是給了他一個(gè)選擇的機(jī)會，而他選擇不相信她，將她一個(gè)人留在了那里。

    他忘了她是多么脆弱的一個(gè)人，如果溫嬈知道罌粟口中所謂的真相，她又怎么可能輕易承受。

    所以，溫嬈不是為了支開他令罌粟傷害元靜，溫嬈是為了支開他和罌粟，她要傷害的人是她自己。

    ☆、68|第 68 章

    溫嬈坐在河邊，心里想的是一些過去的事情。

    她做了一個(gè)很長的夢，夢里是另一段悲慘人生的開始。

    她變成了夢里的人，沾了一手的血。

    有時(shí)候她會看到她們，在深淵里伸手掙扎，妄圖夠到她的腳，將她一起拽下去。

    她的四周都是鬼，肚子里也有個(gè)鬼。

    她聽到身后有動(dòng)靜傳來，嘆了口氣，動(dòng)了動(dòng)腿，整個(gè)人便悄無聲息的滑入水中，水面上泛起一絲漣漪便恢復(fù)了平靜。

    溫嬈再一次見到那個(gè)小血人，和之前不一樣，現(xiàn)在的它似乎長得齊全了些，腦袋也不折了，看見溫嬈不敢靠近，只是一個(gè)人蹲在角落里擦眼淚，和溫嬈的動(dòng)作出奇的像。

    溫嬈小時(shí)候不喜歡哭，母親死了，她不敢哭，除了她娘，沒有人愿意抱著她哄著她。

    可眼淚和流汗一樣，痛了就會自己流出來，她壓制不住，便會一個(gè)人躲在角落里擦眼淚，一遍又一遍，直到擦干。

    她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忽然失重落到了水里漸漸下沉，那小人在空中慢慢消散變成一只小船游到她身邊，小小的，只有她巴掌那么大……

    溫嬈笑了笑，握緊小船閉上了眼睛。

    她聽見了祁曜的聲音，他看到她落水了。所以最后才喊的那樣撕心裂肺吧。

    可是……太遲了。

    天邊是火燒的紅，這個(gè)時(shí)辰是在傍晚黃昏。

    溫嬈睜開眼睛，看到手里捏著一團(tuán)紙漿，看不出來東西的原型是什么。

    “娘娘，您終于醒了?！崩浰谑卦诖策叄B眨眼的頻率都控制著，直到第一時(shí)間發(fā)現(xiàn)溫嬈醒過來。

    “孩子……”溫嬈的嗓子有些啞。

    罌粟面上一黯，“娘娘，孩子沒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