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果然……”丁才人眉頭皺得厲害,緊跟著說,“我原是不知道的,或者說因為家族的關(guān)系,只知道一點。不過那時候年紀(jì)小,沒有認(rèn)真聽到耳朵里,直到上次牢獄之災(zāi)。你知道你閣子里的陸離,他哥哥是獄卒,可能因為我曾是宮妃的緣故,當(dāng)時頗為照顧我,想結(jié)一份善緣。他這人有點手段,四處關(guān)系打點的極好,所以曾經(jīng)聽說過有關(guān)于密牢里關(guān)押的犯人之事?!?/br> 寶琢聽糊涂了,“你想說的到底是什么?” 她們倆說的是一件事嗎?難道見過阿敕面具底下樣子的人,都會被關(guān)到牢里? 丁才人吐出一口氣,緩解了下緊張的情緒,“那個犯人曾是先皇身邊的人。據(jù)說咱們的陛下,曾經(jīng)……弒父……” 寶琢的瞳孔驟縮。 弒父?! “這本不過是世家之間的傳言,且到了后來,見識到今上的手段,都閉口不再談起,沒想到……”丁才人搖了搖頭,“雖是如此,或許是那犯人對陛下有仇,刻意傳播的謠言亦未可知?!?/br> 寶琢沒來得及去管為什么那個獄卒會將這樣的訊息告訴丁香,按照丁才人的說法,可能也是想賣丁家一個好。當(dāng)前她腦海里被這所謂的真相沖刷,幾乎都要坐不穩(wěn)了。 但她仍是道:“陛下不可能弒父,他不是這樣的人?!笨赡芩约憾紱]有注意到,在如此關(guān)鍵的時刻,她是堅定維護他的。 “你怎么……”丁才人忽然意識到不對,“你不知道?你了解到的秘密,不是這個?” 她心里叫糟,這事不該混傳,她以為寶琢知道且為此苦惱,所以才想拿出來與她討論一番。現(xiàn)在可真是好心辦壞事了,原來的舊傷沒好,又讓她心里存了一件事。 寶琢點了下頭,又苦笑著說:“你就當(dāng)是這個吧?!蹦莻€秘密比起這來又算得了什么,但她已經(jīng)打消了念頭,不想與任何人再吐露他的秘密。 原是他傷害她,一旦她說了,影響到他的生活,又豈知不是她反過來傷害他? 將欲言又止的丁才人送走,寶琢一下坐到了席子上,支著額頭喃喃:“弒父?不可能,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殺害親人的人不可能是這樣的狀態(tài)??墒牵p重人格……” 阿政?! 雙重人格的出現(xiàn),常常意味著這個人面臨了重大打擊,比起阿策,阿政的狀態(tài)當(dāng)然要深沉的多。寶琢突然間想起當(dāng)初有一次,阿政做噩夢時喊的那一聲“父皇”。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突然一道聲音低低響起,將她嚇了一跳。 “想知道的話,不如由我來告訴你。” ☆、67|又一個疑惑 寶琢那一瞬間心臟都要停跳了,猛地回首,映入眼簾的果然是皇帝陛下的一張冷臉。 她其實在那之前并沒有區(qū)分出眼前的人是宗政還是宗策,只不過阿策的尾音總是不經(jīng)意地有一點上挑,語音語調(diào)都顯得更明朗,而宗政與之相反,所以她下意識地從中感知到了不同。 因這份不同,讓她幾近停擺的心臟猛烈地跳起來。 可能她對宗策有一種更為親昵的信任感,相處到如今,即使她發(fā)現(xiàn)了他在神策令另有身份,他也沒有給她任何威脅感,反而因為她的憤怒而將注意力完全轉(zhuǎn)到了她的情緒上面??勺谡蝗?,他看起來就像是公事公辦的那類人,即使弒父這件事有待商榷,不一定真的是皇家封存的秘密,但她背后議論他本身就觸犯了規(guī)矩,再加上被他逮個正著…… 她試探性地問:“你都聽見了?” “嗯。”他淡淡應(yīng)了一個字,隨后詳細(xì)地說明:“從你們兩個的談話開始,我都聽見了?!?/br> “……” 寶琢第一反應(yīng)是要跪下求饒,但她膝蓋還沒軟,宗政就上來一扶,手捉住她的胳膊肘,淡搖了搖頭:“不必。你先說說看,近來阿策心情不佳,是與你發(fā)生了什么事?” 話題轉(zhuǎn)得突如其來,但或許連日來一直都在為此困擾,寶琢下意識也跟著一轉(zhuǎn)。 “你不知道?”寶琢一愣,“他沒和你說嗎?” 即使沒說,難道一點端倪都沒露出來? 她不知道,這也是阿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雖然他猜測阿政大概不會為此對她做什么,但有的事自然能不能則不說,少添一樁煩惱,免得預(yù)料中的事生出變故。 宗政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只是挑了下眉道:“你來說。” 這意思,寶琢理解成了不想聽宗策的說辭,而是想聽她的。她只當(dāng)宗策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對方說了,畢竟這事要瞞不容易,更何況他們相處的情況特殊,很難隱藏什么秘密。 于是她稍稍一頓,就將事情吐露出來,且頗為認(rèn)真的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替他說話,但是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心情談這件事。我心里還很混亂,想先收拾好心情再說。如果有可能,你幫我轉(zhuǎn)告他,讓他也先不要來找我,可以嗎?” 宗政頷首,隨后說:“那我們來談?wù)勀惚澈笞h論朕‘弒父’之事?!?/br> “……” 寶琢后悔了,還是讓他們來談?wù)勄楦猩系膯栴}吧,這個比較好解決,至少不會牽扯到性命安全。 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很是抗拒地問:“陛下是真心想和我談這個問題?”她將“我”字的讀音咬的極重。 他竟是笑了一下,坦然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冷漠,“沒什么好不能說的?!彼叩桨缸琅?,那上面還有寶琢與丁才人剛剛放涼了的茶湯,已經(jīng)沒了熱氣,他掀開一個干凈的杯子,從壺中倒出熱水注入杯中,動作施施然,仿佛下一秒就要告訴寶琢,這一切不過是造謠。 然而沒能如寶琢所愿,他說的是:“在世人的眼光角度來說,此事確實是我們所為。但只有我們知道,實際上做這件事的人是我,只是我。” 她捂住了嘴巴。 不要責(zé)怪她沒見過世面,先不談弒父之事有多么大逆不道,單是想想歷史有名的元熙帝竟具有雙重人格,且還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在直面當(dāng)事人的情況下,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好像這場夢終于做到了盡頭,她足可以被驚醒了。 只可惜夢里的人還在說話。 “不是好奇嗎?”宗政抬手端起茶杯,徐徐地飲了一口,“怎么不說話了?!?/br> 寶琢定一定心,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他顯然不可能放過自己,無論是想試探她也好,還是真的腦袋錯了根筋想跟她坦白,她都接招。就為了能拿到這份史上從無記載的資料,死也值當(dāng)了。 “那我能問,陛下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雖然下了決心,但她仍然問得膽戰(zhàn)心驚。 宗政微微一笑。他不是從來不笑的人,但卻很少笑,在寶琢面前也是有笑過的,多是忍俊不禁的笑,嘴角生出一點罕見的弧度就是笑了??伤F(xiàn)在的笑,讓人覺得非常危險,以至于寶琢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又在對方的眼神壓迫下,不得不與他一同跪坐下來,如坐針氈。 “你倒是知道問重點?!彼f,且停下?lián)u了搖頭才繼續(xù)說道,“但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確有其事,但與阿策無關(guān),你也不必追查下去。” “……” 寶琢很坦白的說:“陛下這樣話說半截,我倒是更好奇了?!?/br> “往下就不該你問了?!?/br> 他一句話堵住了她的路,她咬著腮幫子倔性都要冒出頭來了。合著話都給他說完了?自己想繼續(xù)講,就問她好不好奇,自己不想講了,就告訴她你不該再好奇了。 她憤憤地推了一下桌案,案上茶水灑了小半,一顆核桃從小山上咕嚕嚕滾下來,落在宗政的腿上。 “不問就不問了……” 她忽而警惕起來,“陛下告訴我這個,不會真的是想殺我吧?” 即使不論個中因由,單單是“弒父”這一點被確認(rèn)為真,就足夠可怕了。試問誰能在殺了自己的父親之后,能如此談笑風(fēng)生和另一個人提起,不見半點負(fù)擔(dān)? 想到這里,寶琢頓了一下,或許他并非沒有半點負(fù)擔(dān),反而深藏在心里,才會用這種看似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 又或者,果真如她想的那樣,他只是擔(dān)心她會追查這件事,為了防范于未然,干脆先承認(rèn)了此事,拿來試探她? 她狠狠抱了一下腦袋,她寫的是愛情劇又不是偵探劇!為什么老是發(fā)現(xiàn)周圍所有的事都謎團重重,迷霧深繞! 宗政揀起了堅果剝開,云淡風(fēng)輕的道:“朕如果要殺你,你現(xiàn)在還能好好坐著說話?” “陛下說的是。” 寶琢捧場地點頭,決定還是先將話題從這上面繞出去,至少她現(xiàn)在還沒有危險,別再讓皇帝謹(jǐn)記著這個事就行。其實她不是沒有猜測過其中的糾葛究竟是什么,人是宗政所殺,與宗策無關(guān),這個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難道與她一開始設(shè)想的不一樣,宗策才是主人格,宗政是因為這件事生出的保護型人格?說保護型也不對,他保護了主人格,但是殺了生父,可見有暴力傾向。當(dāng)然,到底是怎么殺的,是親手殺害,還是使出手段去間接加害也值得探討。 說來說去,她悄悄抬眼覷他,剛剛自己是不是太大膽了? “吃吧?!?/br> 他把果rou放到她手里。 她下意識地就吃了,吃完想了想,其實不管怎么說,阿政還是很縱容她的,這讓她有沖動去談一談阿策的事。 “其實有一件事,我還是沒想通……” “什么?” 寶琢咬了下嘴唇,滿口醇厚的果仁味兒讓她有些放松,沒多想就問出了口,“假如陛下……阿策與阿敕是同一個人,你們又是雙魂同體,那當(dāng)初帶我去爬烏石蘭玉珊的屋頂找證據(jù),事后因為陛下前來而躲在床底的人,到底是誰?” 兩人同時出現(xiàn),又怎么能解釋成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說多寫一點,結(jié)果還寫少了……我也有點煩煩的,起先寫了一千多,想換個寫法就刪了,但中途被一件讓人心煩的事打斷了,再拾起來發(fā)現(xiàn)這個寫法也沒了靈感t t??蔁┝?。 ↑回頭數(shù)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上面提了四個“煩”,可怕,負(fù)面情緒好多,我需要收拾一下。其實這章寫沒有我預(yù)想中的感覺,以后找時間改吧。 ☆、68|和好 宗政的眼皮一跳,根據(jù)她的話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竟是一時無言。 當(dāng)時哪想得到阿敕的身份會暴露。但無論如何,眼前的局面是他所造成的,他確實需要一個理由去堵住她的念頭。索性,理由不是沒有,且是現(xiàn)成的。 他四平八穩(wěn)的坐著,垂著眼開口道:“彼時為了調(diào)查,派的是神策令的另一位人員?!?/br> 寶琢立刻想到,確實那個阿敕一開始表現(xiàn)的不冷不熱,她還以為出了什么問題。這樣聽起來,大概是他們還沒熟悉的緣故?至于對方后來在床底下做的舉動,在此時被她選擇性忽略了。一旦人開始認(rèn)同某個觀點,被它說服,就總是容易忽略一些事實的角落。 “原來是這樣……” 她了悟的表情很真切,宗政一眼即知她是當(dāng)真信了,吊著的心稍稍放下,但又忍不住好笑,說起來,她確實是他生命中出現(xiàn)的少數(shù)天真好騙的女人了。 即使偶爾很精明,也很有想法,但如果是較為信任的人說得話,她總是能聽到心里去,讓人十分愉悅。 “那前兩天遇到的,就是當(dāng)時前來調(diào)查的神策令的另一個人員?”寶琢口中說著饒舌的話,但聽得懂的人,立刻就能明白過來。 宗政沒提防她一下子提到了自己,只能掩飾住心底微妙的情緒點了點頭。 那一次,他只是心有不甘,想試一試假如自己用阿敕的身份與她接觸,她會如何?如果她僅僅是因為喜歡這個身份,那么即使扮演者是他,她或許也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心儀他。 結(jié)果當(dāng)然讓人失望,她和自己接觸時,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曾發(fā)現(xiàn)的疏離。而在真正的阿敕——即是阿策出現(xiàn)之后,她脫口而出便喊了他,且表現(xiàn)出如當(dāng)前一般明悟的表情。 仿佛終于見到了真正的阿敕。 那時,他有再多的不甘心也都化作了無奈?!半贰弊指魅∷c阿策一個部分,他是由他們倆組成的,如同皇帝的身份一樣,又比皇帝的身份更自由。他本也是喜歡這個身份的,但她只認(rèn)阿策,因此他放棄了。 “朕該走了?!?/br> 他撫平衣袍站起身,眉眼冷淡一如最初。 寶琢猶豫了下,點頭道:“那我也不留您了?!闭f得客氣。 他失笑,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股逗她的沖動,故意說:“其實留著也無妨。橫豎我回去之后,阿策從身體里冒出來,又要跑回你這里,豈不是白費了腳程?” “……”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她變作一副像反唇相譏,又找不到話來的樣子,格外生動可愛。 “騙你的?!彼謸崦哪X袋,很有幾分溫情,“別跟他鬧別扭了,他騙你再多,想對你好的心情千真萬確,我與他的思想相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