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承擔相應的后果。 報應真的會有。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現(xiàn)在,時候到了。 秦正從地上起來,垂放的大手在褲腿上拍拍,慢條斯理的將那些灰塵拍掉,緩緩站直了身子。 他的目光從地磚上移,暴露眼簾下的東西。 心焦,憤怒,殺氣,恐慌,暴躁。 最后沉淀的,是懊悔。 只是那份懊悔有些扭曲。 因為無可奈何,也因為悲憤。 秦正想要一個人死,方法有千萬種,他不需要親自動手,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如愿。 但改變一個人的意志,思維,難于登天。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迷惘。 轉(zhuǎn)身往外面走,秦正立在臺階上,被冷冽的大風撲個滿懷,那股極致純粹的冷意直鉆骨髓,又集中到腦子里,盤旋不止。 他頭痛欲裂。 伸手摘下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秦正隨意坐下來,五指放進頭發(fā)里,將額前的幾縷碎發(fā)捋到腦后。 他這一生,急于成功,也只求成功,從未想過去體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就連過去對待唐依依也是一樣。 錯了嗎…… 秦正撐住額頭,將近四十歲的滄桑在狹長的眼眸周圍蘊開,埋入那些細紋里面。 他的視線落在一片布滿蟲洞的黃樹葉上面,思緒飄遠。 “爸,你說什么?要把公司交給我?” 那時候秦正才二十出頭,他有自己想征服的東西,對秦家的龐大家業(yè)不屑一顧。 而秦父不到五十歲,身子骨硬朗,意氣不減當年,離老態(tài)龍鐘尚早。 但他卻早早設有計劃,并且按照計劃進行。 “如果爸不退下來,公司的將來不會比現(xiàn)在好?!鼻馗付自诨▓@給一株植物松土,“你不同,把公司交給你,將來的規(guī)模,運行,影響力都一定會勝過現(xiàn)在數(shù)倍更多。” 秦正手插著兜,“為什么?” 秦父說,“因為你是我兒子?!?/br> “爸的心老了,已經(jīng)開始依賴現(xiàn)狀,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那股沖勁,干勁?!鼻馗柑ь^,擲地有聲道,“把整個企業(yè)都交給你,爸很放心,也對你有信心?!?/br> 秦正的唇角一揚,“爸,我不太感興趣?!?/br> “那你只能慢慢在里面挖掘讓你有興趣的東西?!鼻馗刚f,“比如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權勢。” 秦正瞇了瞇眼,“聽起來有幾分吸引力?!?/br> 在商界的那些明槍暗箭中挖掘興趣,擊敗對手,獲得成就感,又從沉迷到習慣,再到漠然,秦正用的時間并不長。 父親說他會是個成功的生意人。 他做到了。 可今天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權勢再大,照樣有無力的時候。 秦正拾起那片葉子,漫不經(jīng)心的拿到眼皮底下,目光穿透那些蟲洞,看著坑坑洼洼的水泥地。 “秦大哥,你什么都有,一定很快樂?!?/br> 唐依依托著下巴,笑眼彎彎。 秦正給出答案,“當然?!?/br> 唐依依羨慕的嘆息,“真好?!?/br> 秦正側(cè)頭,視線里的少女仰望天空,斑駁的光影掃下,她的臉上盡是純真與美好? 鞋子壓過樹枝的清脆聲響落入耳中,秦正的思緒被那道聲響強行拉扯回來。 他捏了捏鼻梁,將眼鏡戴上。 青山停在臺階下面,感受到以坐在臺階上的人為中心,縈繞在周圍的氣息,他的心頭不由得激起驚濤駭浪。 在秦家多年,青山的記憶里,這個人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注定被人仰視,崇拜,敬畏。 這一刻,青山忽然發(fā)現(xiàn),他也是個普通人。 會難過,會不安,會回憶過去,也會無措。 青山立刻暗自收起不適時的情緒,恭聲道,“先生?!?/br> 所有神色全部斂于沉穩(wěn)之下,秦正淡淡開口,“都處理了?” 青山應聲,“是,都處理完了?!?/br> 秦正問,“他在哪兒?” 青山說,“池塘邊?!?/br> 秦正的眉宇間刻出深痕,他的嗓音低啞,“青山,你說……” “還有希望嗎?” 第一次從對方那里聽到不確定的語氣,青山有短暫的發(fā)愣,他小心謹慎的回答,“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希望。” 秦正鏡片后的眼眸瞇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c市一處高級公寓 裝飾極度奢華,而上等的羊毛毯子上面卻掉落著被踩稀爛的水果。 “爸,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 少年抱頭躲避,整個人上竄下跳,嘴里不停哀嚎。 揪住少年的頭發(fā),中年男人頂著發(fā)福的身子喘氣,“兔崽子,老子早就告訴你,不要碰那東西,你偏要碰,這回把人撞了,你爸是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 少年不以為意的切一聲,“爸,你嚇唬誰啊,不是你自個說的嗎,人沒撞死,給點醫(yī)藥費不就……啊——別打——” 中年男人氣的差點背過去,他渾身發(fā)抖,扯著嗓子大聲吼道,“你知道你今天撞到的是誰嗎?” 少年無所謂的搖頭,“不知道?!?/br> 當時他神志不清,就覺得血液沸騰,想發(fā)泄。 車子撞到什么東西,他也沒管,直接開車走了。 后來才知道是撞傷了一個女人。 “她丈夫是你爸我都惹不起的人?!敝心昴腥伺呐膬鹤拥哪?,怒極反笑,“這下子我們都完了。” “兒子,你完了,你爸旗下的所有產(chǎn)業(yè)也都會跟著完蛋,我們家完了!” 少年看到自己父親臉上的恐懼,他沒了剛才的吊兒郎當,白著張臉,六神無主的問,“爸,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可不想被判刑?。 ?/br> “我不會坐牢的,我只是傷人而已,不會怎么著的!”少年語無倫次,“爸,爸,你不是認識那什么局|長嗎,還有什么科|長,市|長,都找一遍啊,總有人可以把這事壓下去,不就行了嗎?” “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敝心昴腥嗣嫔兀澳且茨莻€人的意思?!?/br> 雖然兒子當場就跑了,沒有留下吸|毒開車的證據(jù),但那個人不可能就此了事。 麻煩的是,他打聽到那女人要截肢,手術還沒做。 那人現(xiàn)在不在c市,在少榕鎮(zhèn)試圖說服一個叫張為峰的人給他妻子醫(yī)治。 但那張為峰跟那人有過節(jié),好像很棘手。 所以才沒功夫過問他兒子,等對方有時間了,他兒子,還有他們一家,都難逃一劫。 中年男人皺眉,要是他能請動張為峰,倒是能消弱那個人的怒火,但他跟張為峰沒交情,連稍微能搭上線的朋友都沒有。 “爸,你不是長豐的董事長嗎?”少年急急忙忙說,“大不了把公司的幾個項目都給……” 中年男人一巴掌扇過去,“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什么地方!” 疼的罵娘,少年的嘴角流血,“知道知道,我知道了?!?/br> “我以后不會再碰了,我保證?!鄙倌昕嗫喟螅鞍?,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br> “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我要是有什么事,誰來給你養(yǎng)老送終?” 中年男人連打都不想打了。 他只是后悔。 早年和妻子分開后,他不該忙著生意,沒親自管教孩子,不然也不會有今天這檔子事。 “給我在家待著!” 撂下一句話,中年男人沒收了兒子的所有卡和現(xiàn)金,手機,他把門上鎖,獨自開車去了少榕鎮(zhèn)。 風卷著灰土,漫天飛揚。 中年男人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石階上的人,他吞咽了兩口口水,一步步有過去。 “秦先生?!敝心昴腥藦澫卵?,視線觸及地面,“我是來賠禮道歉的?!?/br> 沒有回應。 中年男人拿帕子擦額頭的冷汗,“秦先生,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我兒子把您太太撞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教育好。” “對不起?!?/br> 中年男人的聲音里飽含歉意和誠意,“您太太的所有醫(yī)藥費我會全部承擔,還有……還有……” 一擊目光掃來,沒有溫度,中年男人舔了舔發(fā)干的唇,他沒能說下去。 秦正的眼簾半闔,“你兒子多大了?”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卻心驚rou跳,“二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