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到達隋興上空的時候，正逢上大風(fēng)大雨，繞著城市上空盤旋了足足四十分鐘才安全著陸。

    夏苒惡心得不行，在衛(wèi)生間里吐得天昏地暗。

    蘇珊在后頭捶她背，嘴欠地說：“你這不是懷孕了吧。”

    夏苒一膀子抵開她，捧水洗臉漱口，罵道：“懷什么懷，見過剛懷一天就害喜的嗎？”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蘇珊站在后頭陰惻惻地笑，夏苒一捧水全甩到鏡子上，花了那張不懷好意的臉。

    蘇珊過來攬著她肩膀，說：“別生氣啊，這年頭男`歡女`愛什么的太正常了。老話不是說了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也到年紀了，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br>
    夏苒梗著脖子，索性認了：“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你想怎么著吧?！?/br>
    蘇珊摟著她往外頭走，說：“沒想怎么著，就是滿足好奇心，想知道這人姓甚名誰，長得什么樣，那個棒不棒，怎么一出手就能抓到你這么個大美人。”

    夏苒直搖頭：“你這人，怎么成天喜歡打聽人隱私啊，還盡是要討論那方面?！?/br>
    蘇珊不以為意地甩甩頭發(fā)：“討論這事怎么了，這是人的天性使然，我不過跟著造物者的指引走，比一切道貌岸然外表純潔內(nèi)心黃`暴的好一千倍一萬倍。”

    夏苒拿她沒辦法，進到車里，將這幾天的事情簡要地說了遍。

    蘇珊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顫，說：“不得了，這人段位高得深不可測，叫什么來著？”

    “林晗?！?/br>
    “唔……”

    “林哈哈。”

    蘇珊這才反應(yīng)上來：“哦，原來是他啊?！?/br>
    枯燥的高中生涯，男生，絕對是在讀書之余，女生聚在一起談?wù)摰牟欢掝}。

    今天某某又穿那次驚艷眾人的白襯衫了，今天某某又在籃球場耍帥進了三分球了，今天某某又對我笑對我打招呼了……

    分明忙成狗，連作業(yè)都來不及完成的姑娘們，還特地抽出時間來了一次美其名曰的全校風(fēng)云人物大評比，說白了就是帥哥排名，消費男色。

    幾輪下來，排名漸漸明了，只是在第一第二廝殺得無比慘烈，最后不得不綜合考慮到學(xué)業(yè)，這才將第一的寶座給了杜希聲，而那引得無數(shù)人扼腕嘆息不幸敗北的第二名就是林晗，林哈哈。

    她們那時雖只剛進高一，卻也是這場盛會的親歷者，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刮起了一陣圍觀禾中二美的浪潮，一到下課杜林二人的教室外全是烏壓壓的人。

    蘇珊已經(jīng)見識過杜希聲的超凡脫俗，還缺一個林晗一直不能得見。只是那時臉皮薄，還沒修煉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精氣質(zhì)，于是纏著夏苒陪著一道去看林晗。

    夏苒那時候特不以為然地說：“他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張嘴，頂多個子高一點，打起球來還老漏油，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

    說的好像她認識他一樣，蘇珊將之理解為她的推辭，二話不說，架著人就往外頭跑，花五分鐘趕到他們樓，站在走廊上的人已經(jīng)將路堵得水泄不通。

    只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林晗和杜希聲剛出了廁所，兩隊人狹路相逢，幸福來得太快，蘇珊差點就尖叫了。

    林晗還一臉兇神惡煞地走過來，但目標不是蘇珊，他向著夏苒腦袋就是一掌，吼道：“下課時間不好好準備下堂課，你出來瞎跑什么玩意兒？”

    夏苒也不是什么善茬，將林晗手一擋，說：“林哈哈，你又吼我，這是皮癢了，想念你媽的戒尺了是吧？”

    林晗那叫一個氣，推著她肩膀：“原來是你打小報告，我說我媽最近怎么老盯著我呢！還有，什么林哈哈啊，林哈哈這名字也是你能喊得，沒大沒小的！”

    蘇珊驚得眼珠子掉下來，扯著夏苒胳膊問你們認識啊，有個眼鏡厚比酒瓶底的老師這時候走出來，抱怨：“你們倆小子又干嘛了，怎么走廊上全是人啊?！?/br>
    林晗舉起手，毫不客氣地大義滅親道：“老師，這回跟我和杜希聲可沒關(guān)系，我們可沒沒空出去招蜂引蝶，全是這些女生自己要來的?！?/br>
    他手指著夏苒：“她，一多半就是她組織來的?！?/br>
    老師一哼：“胡鬧，你哪個班的！”

    那天夏苒和蘇珊被老師教育了好一會兒，等這人口沫飛濺字正腔圓地大擺過道理，放她們倆回去時，眼保健cao都結(jié)束了。

    兩個可憐蛋隨即又被班主任批了一頓，還被勒令回家寫一千字反省。蘇珊后來向夏苒憤憤道：“你說的沒錯，林晗這家伙確實不是什么好人?！?/br>
    可等晚上放學(xué)，她分明看到林晗低聲下氣地騎車追在夏苒后頭，一臉諂媚笑容地試圖哄她開心：“還要寫檢討啊，什么狗`屁老師，我明天就跟他說！不許啊，那、那我?guī)湍銓懥藛h，又不是什么難事。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你先笑一個我看看！”

    蘇珊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第二天再一問，原來林晗和夏苒是一道長大的門對門鄰居，拿句特別時髦的話來說，這就是繞床弄青梅的一對金童玉女，在相愛相殺的人生旅途里，有很深的革命情誼。

    不過對人的壞印象一旦種下，定勢的思維就很難改變。

    直到她升入高二那年的假期，表嫂出國務(wù)工，她前去機場歡送的時候最后一次遇見林晗，對他的印象這才有所改觀。

    分別前的最后一個關(guān)口——安檢門前，她遇到了林晗。他個子已經(jīng)竄得很高，人又白凈英俊，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見這個青春無敵的男孩。

    他穿一雙牛仔布面的耐克板鞋，同牌子的運動褲和白t恤，頭發(fā)貼著頭皮推得很短，極其考驗?zāi)樞皖佒档囊粋€發(fā)型，他輕松駕馭。

    一張臉上此刻滿是焦急，不停跳著往遠處看，蘇珊走到他面前揮了幾次手他方才看見，魂不守舍地說：“你是夏苒的那個同學(xué)吧?！?/br>
    蘇珊哭笑不得，她整日和夏苒泡在一起，林晗整日想來捉弄夏苒，彼此見面不說上千次也有幾百次，他居然還只能認出她只是夏苒的同學(xué)。

    蘇珊說：“是我，我叫蘇珊啊，林學(xué)長，你在這兒干嘛呢。”

    林晗告訴蘇珊他要隨同父母移居美國，今天是出發(fā)的日子，他一嘆氣：“夏苒那小王八蛋到現(xiàn)在還不來。”

    “別急啊，再等等，她就是磨磨蹭蹭的，你幾點的飛機？”

    “十一點半。”

    “現(xiàn)在幾點？”

    “快十一點了?！?/br>
    國際航班大多提前四十五分鐘就截止登機，蘇珊嚇了一跳：“你還來得及嗎？”

    林晗輕描淡寫：“我爸跟他們打過招呼了，能寬裕我十幾分鐘?！?/br>
    蘇珊說：“那你有手機嗎，有的話趕緊打電話去夏苒家里問問。”

    林晗說：“早就問了，她已經(jīng)出來了，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到了?！?/br>
    話音剛落，經(jīng)典的諾基亞鈴聲響起來，林晗立刻接了，說了沒兩句就黑下臉，看得出來失望透頂，還是很隱忍地說：“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顧他吧?！?/br>
    嘴唇咬得發(fā)白，身子都在抖，最后實在忍不住，說：“苒苒，我——”他瞳仁一暗，半晌沒動，最后向緊緊盯著他的蘇珊揮揮手機：“她掛了?！?/br>
    蘇珊嘆氣：“這臭丫頭，一點良心也沒有?！?/br>
    林晗像是自言自語：“也不能怪她，杜希聲病了?！?/br>
    蘇珊不解：“杜希聲病了關(guān)她什么事？”

    林晗當(dāng)時苦苦笑了笑，兩眼紅了一圈，背身過去抬手摸了摸臉，再轉(zhuǎn)過來時，淚雖然擦了，睫毛卻濕噠噠地凝成束。

    蘇珊至今還記得林晗那一副欲哭又克制著不能哭的樣子，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jīng)啞了，說我先走了，轉(zhuǎn)身便要進入安檢。

    腳步一停，他又回過身，對蘇珊說：“你能不能幫我和夏苒說一句，我對她……我其實……算了?！彼?，一眨眼眼淚滾下來，他立刻拿手背揩了。

    這一次，他沒再回頭。

    蘇珊本來打算要把這事告訴夏苒的，可暑假玩得瘋了，一到學(xué)校又被緊箍咒上地死死的，她也就將這件事給忘了，直到今天這名字再次出現(xiàn)她方才想起來。

    蘇珊把著方向盤，說：“現(xiàn)在想來，他那時候一定挺喜歡你的，不然怎么能那么傷心，你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十幾年的朋友，你怎么著也該送一送吧?！?/br>
    那天干什么去了？夏苒仔細想了想，倒是記不清了，蘇珊說了是杜希聲生病，那就應(yīng)該是生病了吧，她不會騙人，對林晗也絕對坦誠。那是一段雞飛狗跳的歲月，忘記了倒比記得好。

    夏苒說：“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他?！?/br>
    蘇珊笑起來：“沒事兒啊，這么多年后不是rou`償了嗎，也算是還債的一種了。昔日女神被壓在自己身下，心里不知道有多暗`爽呢。男人為什么要拼搏，為什么要奮進？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讓曾經(jīng)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讓不愿搭理她的女人投懷送抱，要是沒這么多屈辱在旁鞭策，那男人的成功就絕不會有那么大的成就感，起碼不會讓他有揚眉吐氣的快`感?！?/br>
    夏苒斜她一眼：“你這論調(diào)倒是挺新鮮的，不過要依靠別人的失落給自己找尋成就感的男人頂多也就只能算是小成功，真正無往不利的男人絕不會被這些攀登途中的小樹杈給別到腳?！?/br>
    蘇珊搖頭晃腦：“人無完人啊，jiejie，有幾個能達到你話里的層次。怎么說著說著話題跑偏了，還沒和你交流完林晗的問題呢，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長殘了沒，還有沒有以前的風(fēng)姿?！?/br>
    夏苒道：“這就不好界定了?！遍L殘是一定沒有的，但和記憶里的那個人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盡管熟識又很陌生，站在面前還是一樣的孩子氣，鋪成一張任你描繪的白紙，可真等你落筆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始。

    蘇珊說：“這是自然的，你們這么多年沒見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經(jīng)歷，他在變，你也在變，他是一張你無從下筆的白紙，或許你對他而言成了而一團看不清的迷霧。還是回到話題最關(guān)鍵的點上來，他功夫怎么樣？”

    夏苒和她打哈哈：“什么功夫啊，螳螂拳還是蛤`蟆功，沒聽說他為傳承中華武學(xué)使過一分力啊?！?/br>
    蘇珊已經(jīng)了然于胸：“哦，看來他功夫了得，你都學(xué)會打太極了。”

    夏苒忍不住笑，好什么好，橫沖直撞，又生生不息的，像是八輩子沒見過女人，到現(xiàn)在她下面都隱隱作痛。體內(nèi)卻被喚醒似地忽然涌出一陣暖意，她不自覺地用手捂住小腹，腦海里滿是他在里面的畫面，熱，鼓，漲，充實地讓人忍不住喟嘆。

    她呼吸一窒，咽了口口水。

    耳邊回響起蘇珊方才的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哎呀，罪過罪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林林哈哈……

    蘇珊：“空調(diào)要不要打低點啊，你臉怎么那么紅啊?！?/br>
    夏苒連連擺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蘇珊：“你們倆以后還能見著嗎？”

    這問題，林晗也問過她，夏苒說：“不好回答?！?/br>
    蘇珊嘆了口氣：“你這不過失敗一次，真準備放下所有，游戲人生了？”

    夏苒鼓著腮幫子想了想，說：“不能算游戲人生吧，就是想在人生進入而立之年前活得盡量充實一點，沒看過的風(fēng)景去看一看，沒交過的朋友去交一交。以前被困在一個籠子里太久，以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了，現(xiàn)在跳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世界這么精彩，我也該好好補上這趟社會課，及時行樂了?！?/br>
    蘇珊說：“及時行樂好啊，可是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男人哪怕流連花叢，離過幾次婚，只要手里有點錢就能有一堆小姑娘湊上來?？膳艘坏┙贿^幾個朋友，哪怕你是柏拉圖式的純愛，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能把你殺死，想再找個好人嫁了就難了?！?/br>
    夏苒不由笑起來：“你剛剛還夸我是大美人，林哈哈都對我有征服感來的，怎么現(xiàn)在畫風(fēng)一轉(zhuǎn)就說我找個好人嫁了都難？”

    蘇珊語塞：“我也是合理推測?！?/br>
    夏苒道：“你這個人連婚都沒結(jié)過的人就別替我cao二婚的心了，失之我命，得之我幸，經(jīng)歷過一次之后，你以為我還能對婚姻報有什么幻想嗎？我現(xiàn)在就想好好生，好好活，別人想說什么任他們說，我以前就是吃了這個虧，才會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這個境地?！?/br>
    蘇珊知道她這個人也不過是嘴上厲害，但不拆穿，感嘆道：“你真能把杜希聲忘了就行了?！?/br>
    夏苒冷哼一聲：“我不想記得，也不刻意去忘，反而是你，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到他，你這是對我好呢還是對我壞，你明明知道我現(xiàn)在不再想談?wù)撨@個人。”

    蘇珊連連告饒：“好好，我投降，剛剛還好好的，說著說著就發(fā)起火，你這脾氣隨著你身價一起漲了。我不說，以后再也不說，說說陪我去試婚紗的事吧，這周末，你有空不？”

    夏苒偏過頭：“到時候問我秘書吧?！?/br>
    不歡而散。

    到周末，夏苒還是陪著蘇珊去試了衣服，只是出門沒看黃歷，剛一進了店，就看到那個不想記得，也不刻意去忘的人。

    ☆、chapter 09

    夏苒和杜希聲結(jié)婚那會兒，正是杜希聲事業(yè)起步的階段，他成天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困在會所里，陪領(lǐng)導(dǎo)陪客戶，時常半夜三更，被人橫著扛回家。

    夏苒是既心疼又無奈，也勸過幾次，杜希聲都是抱著她說，只要能讓我老婆過得好，別說讓我在外面裝孫子，就是裝重孫子、灰孫子都行。

    夏苒心里更疼，急得不許他說話，捧著他臉用嘴堵住他的，吃進他故作輕松的話，他心滿意足，笑得兩只眼睛都彎了，熱烈地回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