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熙婷說：“你不是午宴嗎，怎么一直折騰到現(xiàn)在，結(jié)束了嗎，可以走了嗎，跟你說啊，爸爸今晚好不容易有空，說想和你吃個飯。親愛的，看來你今晚要破費咯?！?/br>
    杜希聲打起精神，看了看手表，剛到六點：“行啊，你定地方了嗎？”

    嚴(yán)熙婷說：“定了，盛世豪庭最好的包廂，上次和朋友去過一次，裝得富麗堂皇，特別適合你們這些暴發(fā)戶吃飯談生意。那包廂別有洞天，你猜怎么著，里頭還帶套房呢，按摩浴缸別提多舒服了?！?/br>
    杜希聲微微仰頭，拉緊了領(lǐng)帶，慢條斯理地開玩笑：“哪個朋友啊，約你去那種地方見面，不會是個男的吧，喊你過去吃飯是假，想和你一起泡澡是真?！?/br>
    嚴(yán)熙婷咯咯笑：“是啊，是啊，你說的都對，怎么樣，嫉妒了吧？”

    杜希聲道：“我嫉妒什么，暴發(fā)戶嘛，嗜好就是這么千奇百怪的，一閑下來，有的喜歡打球騎馬，有的喜歡約人泡澡聊八卦，你等下次，我約你蓋床棉被純聊天?！?/br>
    嚴(yán)熙婷被逗得笑到不行，說：“行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你趕緊過來，我讓我爸也早點從公司出發(fā)?！?/br>
    杜希聲嗯了聲，嚴(yán)熙婷又道：“杜總，我這秘書當(dāng)?shù)眠€稱心如意嗎，幫你牽線搭橋，還幫你訂餐吃飯，忙前忙后好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樣。怎么謝我？”

    到了酒店剛過七點。

    人都沒到，包廂里除了幾個穿旗袍的女服務(wù)員，就只有杜希聲一個人。

    中午喝了點酒，此刻早就醒了，嘴里卻干得不行，見到服務(wù)員給他倒水，忙不迭地接過來，卻沒想到燙得不行，手即刻一松，杯子墜地，熱水潑在對面人腳上。

    “哎喲！”服務(wù)員大喊。

    杜希聲立刻掐著她腰提到身前，關(guān)切的口吻：“沒事吧？”

    面前的兩只腳跺了跺：“沒事沒事?！?/br>
    服務(wù)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在這銷金窟里見慣了腦滿腸肥的大人物，平時沒少忍著惡心被那群大爺揩油吃豆腐。

    陡然遇見個長相俊朗氣質(zhì)清貴的，盡管一只手太過親密地擺在腰上，卻一點沒覺得被占便宜，心里居然還是期盼著的，小聲道：“我沒事的，先生。”

    杜希聲抬頭的時候，女孩一張臉熱騰騰的燒著，嘴角是羞怯的淺笑，他樂了，問：“沒事你臉紅什么？”手在她腰上撓了撓：“該減肥了啊。”

    門口響起高跟鞋聲，嚴(yán)熙婷已經(jīng)走進來，聲音比人更早到：“喲，還沒開席呢，飯后小點都上了，杜總今天真有雅致。”

    一番話說得包廂里的人都抿嘴笑，杜希聲松了那小服務(wù)員，拍拍手站起身：“都是你說這兒好才來的，你看我想喝點水，這兒人蠢得直接倒開水，這不灑了一地嘛?！?/br>
    那小服務(wù)員垂手站著一聲不敢吭，嚴(yán)熙婷懶懶看她一眼，說：“是蠢，還不把杯子撿了打掃干凈，再上一杯溫開水，還要我們親自動手呢是不是？”

    大家趕忙七手八腳的過來收拾。

    嚴(yán)熙婷纏在杜希聲身上，說：“下次再不來了，什么破地方。我爸爸坐電梯上來了，你要不要出來迎一迎？”

    杜希聲說：“那是一定的。”

    剛走出去沒多遠(yuǎn)就遇上被服務(wù)員領(lǐng)著的嚴(yán)格致，嚴(yán)熙婷松開杜希聲又去纏上她爸爸，扭著身子撒嬌道：“爸，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杜希聲?！?/br>
    嚴(yán)格致打量了他一番，方才伸出手，說：“之前在報紙上就見過杜先生，當(dāng)面一看果然更加一表人才。”

    杜希聲和他握手，說謬贊，嚴(yán)熙婷將頭靠在父親肩上，沖杜希聲眨眼：“什么杜先生啊，喊希聲，親切?！?/br>
    ☆、chapter 18

    剛一入席，嚴(yán)熙婷就忙不迭給自己父親介紹開來，從杜希聲履歷談到人品性格，手底下管著幾個公司，做些什么買賣，再特別提到了最近的困難。

    嚴(yán)格致含笑靜靜地聽，直到嚴(yán)熙婷說得口干舌燥，嗔道：“爸爸，你怎么一點意見都沒有？”

    服務(wù)員正給每個人上湯盅，嚴(yán)格致擱下筷子，閑適地靠上椅子，問：“你要什么意見？”

    嚴(yán)熙婷撅起嘴：“爸爸——”

    嚴(yán)格致朝她擺擺手，道：“你不是說吃飯的時候不許談公事嗎，怎么今天絮絮叨叨的。”

    嚴(yán)熙婷抱怨：“不一樣，那是家里人吃飯，我和mama好不容易見你一次，當(dāng)然不能許你說公事了。”

    嚴(yán)格致一攤手：“哦，你的意思是，小杜是外人？”

    嚴(yán)熙婷被話噎到，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杜希聲，拽了餐巾扔桌上，氣呼呼地站起來：“說不過你，我去趟洗手間?！?/br>
    嚴(yán)格致揶揄她：“害羞了，這么大的人了，一碰到她女兒家的心事，還是不好意思地要躲開。”

    嚴(yán)熙婷捂著耳朵當(dāng)聽不見，匆匆跑開。

    而真等人走開了，嚴(yán)格致立馬換了副表情，也還是笑，確實老練的，油滑的，視線輕輕往杜希聲身上一放，杜希聲立馬知道這人該有話要說了。

    嚴(yán)格致果然道：“女大不中留，整天見不到她的人影，一旦出現(xiàn)了，想聽她說上幾句體己話吧，她又三句離不開你?！?/br>
    杜希聲笑了笑，說：“熙婷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br>
    嚴(yán)格致輕嘆：“是啊，不僅可愛，還聰明，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轉(zhuǎn)，我就知道這丫頭又開始想什么壞主意了，人小鬼大，從小這么淘氣著長過來的。我只這一個女兒，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后來發(fā)覺不好的時候，已經(jīng)被慣壞了?！?/br>
    杜希聲說：“沒有，令千金還是很懂事的?！?/br>
    嚴(yán)格致一哼：“不懂事，送她去國外念書，就是想煞煞她的性子，沒想到成天和狐朋狗友出去玩，交了男朋友連電話也不知道往家里打，分手后才哇哇哭著想到我和她mama。這一年心才定下來一點，我們以為她是要學(xué)好了，卻又跑回來跟我們說愛上了一個人?！?/br>
    杜希聲沒著急搭腔，嚴(yán)格致停了停，說：“小杜，我聽熙婷說你前陣子忙離婚，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弄干凈了吧?！?/br>
    杜希聲擱在膝上的一只手握了握，說：“差不多了?！?/br>
    嚴(yán)格致笑：“你別誤會啊，小杜，我問這個，倒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女兒的男朋友離異過，男人嘛，事業(yè)永遠(yuǎn)都是排在第一位的，生活方面有點什么情況也可以理解。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知道幾十年圍著一個女人是什么滋味。但一個男人有了女兒，要為自己女兒把關(guān)時就又不一樣，希望這個人能干干凈凈，既不會被花花草草迷住眼，也不會拿和你女兒的關(guān)系做文章。小杜，我這么說，你應(yīng)該懂了吧？”

    杜希聲笑容不變，點頭道：“嚴(yán)總說的我都明白，晚輩敬您一杯吧，以后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還請您批評指正。”

    嚴(yán)格致端起杯子，說：“你過謙了?！?/br>
    門開門關(guān)，嚴(yán)熙婷的聲音又傳過來，笑著問：“兩個人聊什么呢，氣氛這么熱烈，都喝起酒來了。爸你別灌希聲啊，他胃不好?！?/br>
    嚴(yán)格致嘆氣：“這還沒出閣呢，怎么全為別人著想了，你爸爸胃也不好，你怎么不讓我少喝點?！?/br>
    嚴(yán)熙婷小跑過來，從后頭摟住她爸爸，撒嬌道：“知道你胃不好啊，可你有小棉襖給你揉揉啊，還疼嗎，暖不暖，還疼嗎？”

    嚴(yán)格致抓著她手哈哈大笑。

    再往后，一餐飯吃得無波無瀾。

    嚴(yán)格致擺明了只是要會一會杜希聲，不談公事。杜希聲也就好好吃飯，細(xì)嚼慢咽。

    席上嚴(yán)熙婷幾次要把話題挑明，杜希聲捏了捏她軟綿綿的手，拿話岔開。

    酒足飯飽，杜希聲喝得有點大，和嚴(yán)格致道過別后，踉踉蹌蹌地爬進車?yán)?，閉著眼睛陷在座椅里，精神恍惚的時候下意識說了句：“苒苒，給我揉揉肚子。”

    嚴(yán)熙婷正繞到車子的另一側(cè)，司機緊盯著人影一陣心驚，對后面的醉鬼說：“杜總，嚴(yán)小姐要上車了?！?/br>
    車門打開，一陣涼風(fēng)灌入，嚴(yán)熙婷貼著杜希聲坐下來，說：“不中用啊，這么幾杯就醉成這副樣子了?！?/br>
    杜希聲倒在她腿上，被她一把包在懷里。司機膽戰(zhàn)心驚地等著杜希聲喊那個名字時，他卻已經(jīng)撥到了正常的頻道，說：“我瞇會兒。”

    有人松氣，有人吸氣，嚴(yán)熙婷將手疊在他額頭上：“不許吐我一身?。　?/br>
    杜希聲嗯了一聲，睜開眼睛，卻忽然一點困意都沒了。

    ***

    杜希聲大二那年就借錢與朋友合伙開了公司。

    那年代沒趕上現(xiàn)在一塊錢注冊公司的好時候，他七拼八湊，將獎學(xué)金和平時打工掙的錢全填了進去，缺口仍舊還有十來萬，走投無路之時，不得不向自己母親求助。

    母親擅自修改杜希聲大學(xué)志愿，與他一同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隋興后，盡管母子關(guān)系沒有惡化到要斷絕關(guān)系的地步，卻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情最濃時最怕分別，杜希聲在知道自己必去隋大不可的時候是真的埋怨過自己母親的。離開夏苒，毀掉承諾，每一樣都是心頭的枷鎖。

    可等他真正進入高等學(xué)府，見識到大都市的繁華昌盛，眼界被一次次打開后，杜希聲不敢不想但又不得不暗自慶幸這個陰差陽錯的決定。

    □□，杜希聲生來就是被教育去做人上人的。

    向母親妥協(xié)的那一天，算是他繼父母公然大鬧后又一次無比狼狽的記憶，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記得母親昂著頭，高高在上地要他承認(rèn)來到隋興后更好時，他態(tài)度兩可的樣子。

    猶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對不起夏苒，對不起那個夏天許下的承諾了。

    他一手打造王國，在自己的世界里如魚`得水。

    夏苒打來電話，興奮地說已到隋興時，他忙著和人觥籌交錯，因為一筆十來萬的生意緊張得心臟怦怦亂跳。

    他說：“苒苒，對不起，我在外面忙應(yīng)酬，沒時間去接你了。我現(xiàn)在讓同學(xué)去找你，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來?！?/br>
    夏苒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他掛了電話。

    半夜三更回到他租住的小房子時，夏苒仍合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他帶著一身酒氣沖去吻她，卻被她別扭的推開。

    問了好幾聲怎么了，她這才受氣小媳婦似的說：“給你帶的橘子味冰棍掉了。”

    那是禾水最拿得出的一個特產(chǎn)，是用新鮮的橘子汁做出的天然美食。剛一進入夏天，所有人都一支接一支的買。

    她特地買了一打，緊緊包裹在她帶來的棉被里，就這么隨身攜帶了幾百公里，小心翼翼地護在懷里，卻被出站時擁擠的人流擠散。

    杜希聲眼前幾乎能浮現(xiàn)她守著加料的棉被時，認(rèn)真到傻氣的模樣。摟著她的手更用力了些，裝作不以為意地告訴她：“別難受了，苒苒，我都這么大了，已經(jīng)不愛吃冰棍了。你要吃，我下次帶你去哈根達(dá)斯，那兒什么味道的都有，絕對比橘子的好吃。”

    真等去了，夏苒站到他后面，使勁拽他的衣擺，杜希聲問怎么了，她小聲說：“希聲，這哈根達(dá)斯好貴啊，一個球都能買其他的一箱了，我不要吃了，咱們走吧。”

    杜希聲笑著將她摟進懷里，說：“沒事的，苒苒，你老公我能掙錢，別說一個球了，你再等等，我把整個店都買給你?！?/br>
    夏苒高興壞了，環(huán)住他腰說我老公好棒啊，老公你不能騙我。吞著口水將紙杯接過來，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小口一小口挑著，細(xì)細(xì)的嘗。

    問她好不好吃啊，她點著頭說好吃，好吃，好吃得不得了。

    “可是……我還是更喜歡禾水的橘子冰棍。希聲，你不要給我買這個店了，你給我把橘子冰棍的老廠買下來吧?！?/br>
    杜希聲說好啊，沒問題，她興奮得搖頭擺腦，挖了一勺子冰激凌送過來：“希聲，張嘴?！?/br>
    “希聲，張嘴?！?/br>
    杜希聲一怔，嚴(yán)熙婷站在面前沖他眨眨眼，一杯水遞到他面前，她又說：“乖啦，張嘴。”

    杜希聲將杯子推開，說：“不想喝?！?/br>
    嚴(yán)熙婷只好將杯子放到一邊臺上，從后頭抱住他道：“希聲，你生氣啦？”

    杜希聲說：“怎么這么問？”

    嚴(yán)熙婷說：“你臉色很差啊，真的，特別差，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我爸爸和你說了什么。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說話從來不顧旁人的感受，越老越倚老賣老，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了?！?/br>
    杜希聲說：“沒有，他沒和我說什么?！?/br>
    “真的？”

    “真的?！?/br>
    嚴(yán)熙婷又繞到前面，雙手環(huán)住他脖子，說：“那你親我。”

    杜希聲涼涼看她，淺笑：“你不怕我一身酒氣熏暈?zāi)惆　！?/br>
    嚴(yán)熙婷一笑：“熏暈了才好，暈了就不用一天到晚想著你，還幫著你求我爸爸了。”